太傅府、墨蘭苑。
蘇煙收到了父親蘇德懷的來信。
來信洋洋灑灑幾大篇,從古州的霧蒙山水到武夷山的雄I偉磅礴,全是他路上的所見所聞。
蘇煙斜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左手拿著信件,右手撚了塊桂花糕。
讀到趣處,她低頭莞爾一笑,卻在看到信件的末尾內容後,麵色一僵,眸底漸漸染上憂思。
恰好如意從院外進來,細碎的步伐匆匆,眉間隱有不安。
蘇煙將信件折好,問如意。
“怎麼了?是送過去的甜點不合姚姨口味?”
如意搖頭,說姚夫人壓根沒起。
如意不好久留,將蘇煙親手做的桂圓蓮子羹交給了伺候姚夫人的麽麽。
眼下巳時已過,濃烈的金輝給二月的初春渡了層暖意。
換作尋常,姚夫人早起了,不是在臘梅園裡賞花就是約人出門看戲。
蘇煙:“姚姨為何起得如此晚?身子不舒服?”
如意說不是,是因為昨晚陸小將軍回來得晚,姚夫人等太久、睡得晚,故而今早起不來。
母親思兒,尤其是麵對離彆三年的兒子,心頭的那份思念自然熱切。
可到底兒子大了,當母親的也不便過問兒子的私事,隻好化作無言的關心。
若是兒子心有體諒尚好,若是大大咧咧毫無察覺......
蘇煙:“知道他昨晚乾什麼去了?”
如意:“聽說是和將士們在外喝酒。”
蘇煙眉心微蹙,忍了忍,將剩下的話吞進肚裡。
又問,“給寶兒的口信遞到了麼?”
如意:“遞到了。表小姐說她會去麗水茶樓等您,老位置。”
*
麗水茶樓的二樓、廊角儘頭的雅室裡,陳寶兒早早候著了。
江畔碧水遙遙、晚風輕蕩,夕陽的餘暉灑在木質的雕花窗。
透過微漾的半透明淡藍色簾幔,能看到遠處金黃色的天幕下起伏的山巒。
臨江的雅室不好找,尤其是這種位置極佳、能將江畔美景儘收眼底的,不是單單有錢就夠的,還得有足夠尊貴的身份和不尋常的關係。
而這件雅室,是店老板專程為蘇煙留的。
半盞茶的功夫後,蘇煙進來。
陳寶兒起身笑道:“阿姐,你叫我來這裡作甚?”
蘇煙從袖子裡拿出一封折好的信件,遞給陳寶兒。
正是白日裡父親蘇德懷寄來的那封。
陳寶兒快速看完,愣道,“......就這樣?沒了?”
信裡除了表述一個父親的思女之情外,就在結尾象征性地提了句——婚禮的細節他會和陸叔商量。
僅此而已。
陳寶兒:“我記得阿姐和陸哥的婚期是在三月初八,恰好在春闈之前?”
蘇煙解下鵝黃色的披風,纖纖玉指輕搭在溫熱的茶盞上。
茶水熱氣縈繞,拂在她精致的麵容上,不多時氤氳了她卷翹的長睫。
她的聲音嗡嗡的:“嗯,三年前定下的日子,大概率是不會變的。”
陳寶兒想了想,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那阿姐......真的要嫁嗎?”
蘇煙想起昨日陸行之將她抵扣在長廊的拐角處,他那副居高臨下、咄咄逼人的架勢,還有近乎嫌棄的眼神。
她低頭飲茶,將煩悶悉數掩下。
太傅府和定國公府交情頗深,在蘇煙隻有五歲的時候,兩家就結下娃娃親。
三年前,皇上更是下旨,親自為蘇煙和陸行之賜婚。
退婚,意味著抗旨。
無論是為了明麵上兩家人多年的交情、還是背後深藏的家族利益,都容不得她不嫁。
蘇煙的沉默便是答案。
陳寶兒又問。
“那陸哥的意思呢?”
蘇煙握著茶盞的手狠狠一頓。
窗外,黃昏的餘暉散去後,皎潔的月漸上枝頭。
千百年間,金日朗朗、明月皓皓,雖是交替不斷,卻此消彼長、難共天幕。
而她和他,相逢幼時、青梅竹馬,本該是彼此最親近的人,卻活成了兩相生厭。
明明誰都不願意湊合,卻又固執地誰也不提。
蘇煙:“婚姻不是兒戲。大家都不小了,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
“我會等他先開口。”
蘇煙緩緩起身,行至外間,斜倚在憑欄上,任憑瑟意的晚風吹亂她額間的碎發。
*
許是這樣的話題過於沉重,陳寶兒開始扯哈哈。
一會兒說陸行之要是敢負蘇煙,她第一個不饒他;一會兒又說估計陸行之沒這膽,因為往往混得沒邊的男兒,多是怕老婆的。
蘇煙就笑,輕輕掐了把陳寶兒肉鼓鼓的腮。
陳寶兒,“對了,阿姐,這都二月中旬了,距離婚期沒有多遠了。舅舅能趕得回來麼?”
每年過完元宵,蘇德懷會向皇上請旨,去往淮州考察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