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相看(2 / 2)

文人和武士歸屬不同陣營,雖沒有明麵上的矛盾,但大抵彼此瞧不起彼此。

文人嫌武士粗俗,武士厭文人做作,自先祖明文帝起便如此。

蘇煙是文人的代表,私下為陸將軍題頌揚詞,那叫“抬舉”;

可若是搬到明麵上,為得勝的將士們題詞,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席間有文人脊背挺得筆直,頗為得意蘇煙的“堅守”;

也有人悶聲看熱鬨,想知道被攪入渾水的蘇煙會如何應對。

更多的,則是前排坐著的有戰勳的將士們,皆憋著一口悶氣,個個臉紅脖子粗。

蘇煙放下碗筷,行至大殿中央,對皇上和太後行了一禮。

“請皇上和太後恕罪,臣女沒有為歸來的將士們準備頌揚詞,是因為......”

蘇煙頓了頓,神色變得凝重,“臣女想要歌頌另外一些人——那些仗死沙場、為國捐軀的烈士們!他們同樣值得我們尊敬和緬懷。”

她娓娓道來,從邊疆戰事的惡劣到壯士們從軍衛國、英勇赴難的大義和豪邁、從漠北老百姓的苦不堪言到現如今的國泰民安......

又以古人鮑照的詩詞為例:

時危見臣節、世亂識忠良。

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

隻有明君執政,朝堂上才會有如此多的英勇將士。

“這些陣亡的烈士們、被埋在黃沙裡的烈士們,是輔佐皇上開創盛世的功臣!”

蘇煙聲音不大,卻如暮鐘般震耳,砸在眾人的心尖上。

半晌,殿內靜若無聲、落針可聞。

終於,也不知是誰帶頭鼓了掌。

——“啪、啪、啪、”

一個、兩個、三個......

所有人起身。

掌聲如雷鳴般響徹內殿、經久不停。

過了一會兒,永康帝笑著對左側的太皇太後說。

“皇祖母,您聽聽?您這未過門的孫媳婦,可比您那孫兒會說多了。說朕是明君、說烈士們是功臣......說得好啊!”

太皇太後也笑著,“哀家認為煙兒說得對。既然烈士們是功臣,那就該賞!整好去歲糧食豐收、國庫還算充盈。”

太皇太後發話了、百官群臣也在,更何況“國庫還算充盈”,永康帝委實沒有拒絕的由頭,索性答應了。

“行,聽皇祖母的。”

又問台下的蘇煙,“那蘇姑娘覺得,朕該如何賞賜烈士們?”

蘇煙莞爾:“臣女是個俗人,若是有得選,當然是選錢。”

永康帝就笑,說俗得好、俗得接地氣!

他當場叫來戶部尚書,詢問了烈士們的人數後,要求戶部按照功績發放撫恤金,每一筆都需落實到位。

此舉對於陣亡將士們的家屬,無疑是最切實際的。

對於活著歸來的將士們,亦是莫大的欣慰。

坐在前排的將士們齊齊跪下:“謝皇上隆恩!”

這些將士們全是舞刀弄棒、流血不流淚的粗獷男兒,如今卻是個個眸底含淚、聲色哽咽。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這一天來得有多艱難。

他們不滿衛所製很久了,遞交的折子也一年多了,卻始終沒有動靜。

這次宴會上,皇上雖說沒有更改製度,但好歹給烈士們發錢了。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好的開端。

永康帝丟了一大筆錢,多少是心疼的,問陸行之。

“你們兩口子故意的?一個遞折子、一個為烈士們發聲?是串通好了來騙朕的錢?”

“冤枉,”陸行之失笑,“皇兄最了解我。我若是想要錢,需得著這般拐彎抹角?”

話落,陸行之借著抬頭飲酒,眸光不自覺看向蘇煙。

他不禁笑著,細長的眼睛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

慶功宴散後,紀沐塵和霍修染將陸行之拉到一邊。

紀沐塵:“嫂子太颯了!嫂子威武!以後我就是嫂子的迷弟!”

從前他不覺得文人有多了不起,甚至十分討厭文人的咬文嚼字和酸腐氣,可聽了蘇煙在喜樂宮的一番話,他全然改變想法了。

原來文采可以將武士們說不出的話精準地表述出來;

原來文采能讓滿朝百官佩服不已、更能讓皇上心甘情願地掏錢!

霍修染連連點頭,“以前覺得嫂子脾氣太大,陸哥管不住她;現在想想,是陸哥高攀了。”

“你小子會不會說話?”

陸行之一巴掌拍在霍修染的後腦勺上,卻是笑著的。

霍修染又道,“但我實在想不通,嫂子怎就這般聰明?說的每一句話都有條有理、直擊內心,好似很早就準備過了。”

紀沐塵也這樣認為。

哪有人說得如此滴水不漏?

話裡話外,雖是為了烈士們鳴不平,卻句句誇讚永康帝......永康帝能不高興?

很顯然,蘇煙並非臨時起意。

“莫非嫂子得了哪位高人的授意?”

陸行之行在蜿蜒的廊下,看到遠處的花園裡,蘇煙被一群世家小姐簇擁在中間。

世家小姐們嘰嘰喳喳,央著蘇煙問東問西,儼然癡迷;

而蘇煙神色淡漠,隻微微點頭輕笑,似極了園子裡孤傲又淡雅的臘梅花。

陸行之:“你們猜?”

他想起在慶功宴上,蘇煙即便之前拒絕過太後,太後亦不生氣;

還有蘇煙提起烈士們,她和太皇太後演戲般的一唱一和......

更彆說列席後,蘇煙和兩位長者默契又禮貌的相視。

陸行之笑了,“三年不見,我倒是小瞧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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