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閒話的貴女們離去的時候,搖曳裙擺不經意輕蕩,倉促間留下一股甜膩又招搖的迷迭香。
上京豪門貴女多低調,甚少用如此招搖的香露。
蘇煙擰眉,暗自記下這個味道。
少了幾顆攪渾的老鼠屎,書坊大廳的氛圍和諧多了。
售賣活動開始。
書坊老板說了一小段客套話後,將剩下的時間留給在場的顧主。
顧主們可以自行推薦喜愛的書冊,而銷售量最大的書冊會成為當日“最受喜愛的作品”,推薦者也會獲得相應的獎品。
有文人學者上台推薦,從曆史讀物到詩詞歌賦再到市井......各種類型都有。
有相熟的青年學子問同桌的蘇煙:“蘇小姐會推薦哪本?”
蘇煙尚未上台。
她輕點手中的一本藍色冊子,“我喜歡這本。”
青年學子:“《春華寄語》?這本冊子的作者有點底蘊,詩詞頗有魏晉之風。可惜了,書是好書,不過曲高和寡,想來銷量不會很好。”
又指向台上之人推薦的人I鬼I殊途戀,“最近這種市井就很火,沒有門檻、傳閱度高,應是今日最佳。”
蘇煙笑笑,沒有回話。
另一桌,陸行之、紀沐塵、霍修染三人始終興致缺缺,懶散撐著下巴。
不同於台上侃侃而談的學子,他們極少言語、麵對友人的說笑也無動於衷,似極了在國子監讀書聽講的時候,腦子裡嗡嗡嗡,哈欠打了一個又一個。
許是終於想通、不願在這裡浪費光陰,陸行之喚來書坊老板,簡短交待幾句後,帶著紀沐塵和霍修染離開了。
也不知陸行之同書坊老板究竟說了什麼,書坊老板先是一怔,然後瞧了眼蘇煙的方向,再連連連頭。
*
陸行之三人去了書坊後院的涼亭。
書坊的小廝很懂事,笑著奉上一壺熱茶後悄然退下。
紀沐塵:“總算出來了。那地兒就不是我們呆的,悶得慌!”
陸行之淺飲一口暖茶,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
沒了先前在書坊大廳的局促,三人談話隨意,眉宇間的精氣神也足。
霍修染:“陸哥,你真的拒絕皇上了?大司馬可是正二品,機會難得啊!”
霍修染出自將門,祖上三代從軍,立功無數卻無一人能做文官。
在大京重文輕武的影響下,武將從文近乎是每個武士的奢望。
故而對於陸行之的決定,霍修染多少有些看不明白。
紀沐塵也道,“陸哥到底擔心什麼?我爹說了,你要是接任大司馬,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會聽你的!”
紀沐塵的父親是伯爵大人,在朝中頗有人脈。
加之紀父和陸仁忠私交不錯,紀父自是對陸行之的仕途格外上心。
陸行之沒有回答兩個兄弟的話,而是緩緩說道。
“往深處想。”
紀沐塵,霍修染:“......什麼意思?”
陸行之放下茶盞,幽邃目光望向頭頂變幻莫測的雲。
春日裡的天氣最是多變,上午風和日麗、晴空萬裡,隻要一個悶雷打下來,刹那間便狂風暴雨。
他掩下眸底的晦暗,沉聲道。
“為何上京隻有一個公爵,其他長親王皆在外地?”
這唯一的公爵就是陸行之的父親——陸仁忠,而陸仁忠毫無功利之心朝堂之誌。
想當初,永康帝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整治貪官、也不是頒發利民政策,而是將先帝的八個手足分彆以不同的名義派往封地,獨獨留下定國公。
彼時的定國公府,除了一個整日賞花逗鳥的定國公,就剩下一個打架鬥毆、不學無術的陸行之。
紀沐塵和霍修染狠狠一怔。
陸行之手握數萬兵馬,又即將迎娶太傅大人的嫡女。
他的身份加上背後兩家人的強大勢力,便是不做大司馬,也夠讓人忌憚的了。
而永康帝偏將要職交給陸行之,到底是“求賢若渴”,還是“故意試探”,亦或是“捧殺”......
陸行之冷哼,深邃的眸如鷹般湧起猩光。
過河拆橋、兔死狗烹,是恒古不變的道理,沒有哪個帝王不忌諱臣子“功高蓋主”。
古往今來,打了勝仗卻還能功成身退的將軍,少之又少。
活著,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
蘇煙上台介紹完自個喜愛的書冊,去了二樓的藏書閣。
那兒堆砌著許多冷門的書冊,尋常顧主甚少過來,卻也因此少了些喧囂,多了份寧靜與祥和,是看書的好去處。
午後的金輝懶懶地灑在蘇煙的肩頭。
透過掉了漆的紅木色雕花窗,她看見後院涼亭裡說笑的陸行之等人。
隔得太遠,她聽不清切,隻瞧著紀沐塵攀著霍修染的肩大笑,而霍修染似乎被氣到了,瞪了陸行之一眼後,兀自坐回石凳上,仰頭悶了一大口茶。
陸行之和紀沐塵就笑著走向書坊大廳。
不多時,兩人陸續上了二樓。
陳寶兒好奇心重,繞了三道走廊尋到紀沐塵,將其鬼鬼祟祟拖至廊柱旁,小聲問他,
“你們剛才在涼亭裡說什麼呢?神神秘秘的?可不許撒謊哦,我和阿姐都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