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春(1 / 2)

日中,抄手遊廊綺窗綠蔭,暖陽弄晴。

蘇之瑾隨蘇氏步趨入正廳,抬眼隻瞧見簫姨一人,雖穿著赤紫對襟棉衫,不是尋常的素布麻衣,但周遭既無說媒冰人陪同,更未見納采需備的雁禮,她的心往下落沉。

想必定不是來提親的了。

說不上失望還是鬆口氣,鄰裡之間探望,倒是沒那麼些章法。

蘇之瑾上前福身,“簫姨近來可好?這是我姑母,今日恰來府上看我。”

蘇氏也隻當這是鄰居尋常登門,麵色大緩,笑握她手示坐,“總聽嫂嫂說起簫姨,隔三差五給哥們姐們送杏分梨的,有著菩薩心腸。我嫁的早,你們搬到間壁時,我已經入了靖安侯府,一直沒機緣去看你,今日可算見到了。”

蘇府丫鬟們也有眼力,見已落座,熱茶果盤,果脯蜜餞皆擺上茶幾。

“姑奶奶過譽了,奴哪有那麼大麵.....倒是奴平日裡多有叨擾,得虧老爺夫人不嫌,平日總差些小活給奴補貼家用。”

簫姨客套回話,又轉向蘇之瑾,“謝瑾姐兒惦念,奴都好,聽宜哥兒說你前些日子摔了,可好全了?”

“勞您操心,無大礙了,是我自己太淘了些。”

蘇之瑾心裡盤算,看來仲宜哥哥是同簫姨說起過她的,那沒道理不提及說親一事。

她抬眉與蘇氏對望一眼,後者會意,婉媚輕笑,“今日不湊巧,我嫂嫂和大哥都有事出門了,家中唯有我這個做長輩的......”

簫姨的言詞不卑不亢,也不像是個不懂規矩的,蘇氏已放下芥蒂,“簫姨今日所來何事?不妨同我說說,等嫂嫂回來,我轉述給她,也是一樣的。”

“還是我們宜哥兒的事。”

蘇氏頃刻眼風暗轉蘇之瑾,姑侄女倆皆提了口氣,均均把腰往前撚,怕不是登門來送拜帖了?

這倒是把禮做足足得了,哪怕是簪纓世家,請帖之事也是差遣奴仆往門房一放便可,婆家能親自登門下帖倒真是重視。

倒還真是個帖,隻是————

“皇恩浩蕩,托聖上賞賜,宜哥兒在紗帽巷置辦個二進小院,這不擬在月底辦暖房酒,托我來給老爺夫人下帖子。”

簫氏將帖置於黃花梨木桌幾上,眼底滿是知足笑意,“他爹早逝,我們娘倆兒也算是苦儘甘來,沒辜負這些年鄰裡們的幫襯,宜哥兒明日便要去翰林院入職了......”

看來授職文書下來了,蘇之瑾剔了眼紅帖,上書字體恭正圓潤,是她熟悉的趙體小楷。

“這是宜哥兒的字罷?寫得真是好,我那小兒連兩分筆力都比不上......簫姨,你可要享福了。”

“姑奶奶自謙了,宜哥兒哪能和靖安侯府家的公子比。”

二人熱切言盞場麵話,幾番你來我往,蘇氏見阿瑾滴溜溜的眸還在瞧帖子,便撫撫鬢,試探道,“宜哥兒以後是吃官家飯的了,又有獨門宅院,也算有出息,是時候該說親了......簫嫂子沒給他相看相看媳婦?”

“不瞞姑奶奶,為這事我們娘倆還起過爭執......”

蘇之瑾的心抖了抖,抿茶豎耳,聽她往下講,“也不怕姑奶奶笑話......這前不久禦史夫人來是送春日宴的請帖,明著賞春,暗裡不就是讓姑娘公子們相看的意思?可這書呆子就是不願去,還說即便高門大戶的小姐真能瞧上她,回來也隻能當祖宗供著。你說氣不氣人?”

“簫嫂子先彆氣,宜哥兒這話雖糙,理卻不糙,世家千金確實是不好伺候的。”

蘇氏障袂低語,“宜哥兒這般有主意,怕是早已有心意相通的姑娘了,他就沒跟簫嫂子說過?”

“還是姑奶奶見識廣,我這無知婦孺哪有這樣見地?隻能日日在他麵前哭,他聽煩了才交代實委,說是心儀老家的澄表妹已久......”

簫氏笑道,“說起來那澄丫頭,瑾姐兒也見過,前幾年還來過京城小住,那時你們也一同玩過哩?她爹是中過舉的教諭,家世清白,我們兩家倒也門當戶對,我家宜哥兒沒心氣,攀不上大戶......”

蘇之瑾隻覺天旋地轉,怎麼會、怎麼會.....雙手不由自主打顫,握著的茶蠱被打翻在地,她半垂著眼,瞧那淨白瓷釉碎了幾瓣,倒影著她的無措,“太燙了,沒拿穩。”

“瑾姐兒沒事罷?”

簫氏瞥了眼,含沙射影,“宜哥兒想的也周到,說大戶家的姑娘嬌氣,怕我們小家小院的伺候不了,還不如鄉下來的媳婦好拿捏。”

“沒看到瑾姐兒手燙紅了麼?!”

蘇氏突然喧嚷,吊起了眉,打斷了簫氏的話,“一個個都沒眼力見,平日裡儘吃白食,巴結時比誰都殷勤,蘇府可容不下這樣的婆子丫鬟!”

慪得簫氏麵色掛不住,可仆奴們已聞聲魚貫而入,紛紛往屋裡湧,她隻能了了辭去。

這一走,蘇之瑾的淚再也忍不了,癱坐在地,“這不是真的,姑母,這一定不是真的.....他說入仕就來提親,他說要我做探花娘子,不會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