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春(2 / 2)

那茶水是溫的,甚至有些涼了,她的手沒有被燙燒半分,可她的心被寸寸燙灼。

“他連他老娘都對付不住,還有何用?”

蘇氏一把將她拉起,見滿目淚痕,心疼不止,恨恨語氣放緩,“那婆子道行是高,何為家世清白?就是無銅臭味,擺明了沒看得上我們商戶,得勢了就趕緊遷家,恨不得離我們八百裡遠。”

“不!不......這定是有什麼誤會。”蘇之瑾緊攀她的纖臂,“姑母,我要去見仲宜哥哥,你帶我去見他,我要他親口對我說。”

“不許去!他對你說的再好聽又如何?”

蘇氏恨鐵不成鋼,“哪怕今日所言都是他娘自作主張的說辭,都已立明他家態度!這心眼也忒多了,蜜蜂轉去他家都得迷路,更何況你這傻丫頭?”

她拽拖她往閨園走去,切齒痛恨,“鄉野婦人不知好物!我定要將你妝扮的明豔動人,讓春日宴上的世家公子看呆眼!甚柳仲宜!和他表妹見鬼去罷!”

蘇之瑾仰頸端望四方院,纖雲薄光、散匆匆,對江天、分付他誰,片片雲屑撚成她眼底的萬花。

果然是流雲最易散,他們還沒來得及宣揚的感情,就在無形間被輕描淡寫的話殺得無影無蹤。

等蘇之瑾回神想理清頭緒,已是幾日光景逝去,梳雙髻,簪珠釵,薄掃胭脂,被架在了去春日宴的馬車上。

“你母親還真是巧手,瞧這自己做的口脂多襯你,膚白貌美,北直隸怕是再也找不出比阿瑾更標致的美人了。”

“姑母真會誇人。”

她懶懶斜倚在窗邊,神色懨懨,隨口應付著,眼睛透過窗紗往外眺看,這是烏衣巷,那是青雀橋,再穿過天官坊,便到了紗帽巷了,其實並不算太遠......

但她卻從未來過。

自簫姨一事後,父親就禁了她的足,她想托二哥傳話,蘇驤也受了牽連,遣去杭州府察龍井茶近況。秋千早被拆了,蓮杏兒從後廚送菜的打聽,說隔壁已是人去樓空。

“瞧你沒出息的,不就是個男人?”

蘇氏睇她,“你爹娘也算客氣的了,柳家暖房酒還送去了禮,不至於失了體麵。要我說你真該為哥哥嫂嫂爭口氣,要嫁就嫁京城一等一的男子。阿瑾聽說過小公爺沒?”

小公爺......

窗光折晴,蘇之瑾渾渾噩噩,隻覺此名熟悉,卻渾渾想不出此人與她何乾。

“那小公爺年紀輕輕便上陣殺敵,上兵伐謀,這才是真男人,滿京城的名門千金哪個不想嫁他,你要是真有本事,便嫁去國公府,當個少夫人!不比那柳仲宜強百倍!”

蘇之瑾最瞧不得這些大人終日將姻事當成買賣去做,似沒了好處就成不了親,“我要嫁人也不是奔著名頭去,全因那人得我歡喜。”

“歡喜嚜,也不過圖個年輕時的新鮮罷了,婚姻裡的學問大著哩。”

蘇氏又要開學堂,見她眉頭皺皺不願聽,擺了擺手,揀了幾句好聽的,“柳仲宜也未必不見得不來。禦史夫人下的帖,各大世家都得賣個人情,他一個小小翰林典籍,還不敢拂了禦史的麵。”

聞言,蘇之瑾眼皮顫了一顫,星眸瞳瞳,全身經絡似都被叫活了。

春光映遠,比及到了禦史黃府,已是車馬盈門,人語駢闐。

“哎呦,天賜良緣,這小公爺也剛到呢。”蘇氏掀幰簾,促蘇之瑾快快下車,“我們和他去打個照麵。”

“姑母,我沒存這樣的心思。”

見姑母來真事似的,蘇之瑾低語,“何況照您之前之意,連探花郎都嫌商戶銅臭,那鎮國公府與蘇家的門第豈不更是天淵之隔?”

她的話語難免有自嘲意味,卻更激起蘇氏鬥誌,攆她柳腰催走,徐徐往陸家馬車前去。

“那是哪家千金?我怎從未見過?”

鎮國公夫人白氏一下輿,目光逕鎖在那俏媚少女身上,粉麵朱唇,束月白抹胸,下著綴珠三襇裙,外罩酡紅窄袖褙子,走起路來帶動衫珠緩動,如姮娥下凡,百姿千嬌,隻是眼底似有化不開的雲霧,卻恰到好處地添了幾分不自知的嫵媚。

她也不指望身邊的陸時宴能回話,他一向是不解風情的,但實在難掩驚奇,不由暗聲讚歎,“乖乖,這姑娘長得也太俊了。”

陸時宴稍抬了眉,淡漠眸色匆匆一掃,便避嫌似的挪開眼,卻聽到一道熟悉悶音附和,“嗯。”

直到他母親詫異驚愕的眼神望過來時,他才意識到——

剛剛那是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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