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春(1 / 2)

待綠蔭漸移,薄汗微出,姑娘們三三兩兩往簽子所指之地去了,周遭所剩無幾,蘇之瑾方繪畢。

秋怡衝她眨眨眼,低聲調侃,“怎這慢?就不怕你的仲宜哥哥撿到旁人的畫?”

“不會的.....他知我工筆不精,春蘭秋菊我是畫不了的。”蘇之瑾附耳嬌羞,“且我畫的,他一看便明。”

她伸手進竹製簽筒裡,餘下不多,倒是運氣尚佳,抽了個好簽,上書—月台假山,這真真是聊白的好去處。

秋怡眸光輕挪,“我們家有好幾處假山,而阿瑾選的最是風雅極致,夏時我最愛去此地納涼,便那石洞後備一躺椅,也就不必費下人們來回折騰搬了。”

她晃撞了下蘇之瑾的纖臂,笑意有幾分古靈精怪,“久彆重逢,小心走火。”

“瞎說什麼呢.....”

蘇之瑾腮染紅雲,纖指將簽穩穩的置於碗中,她望瓷碗隨波流,清水微漾,一擺一擺載夢遊去,出了好一會神,方挪步往月台假山。

縈紆回環,山口已有女使等候,一壁引她往裡進,一壁紹介,“小娘子與郎君有半炷香閒聊工夫,郎君來後方點香計時,待時辰一到,奴會在外搖鈴。”

真是巧思。

若是兩人不相熟,半炷香既無傷大雅,又可對彼此粗略了解。

蘇之瑾環睨,秋怡確實所言不虛,此假山彆有雅趣。

因臨湖而建,所用的疊石為江南太湖石,如騰空的煙雲,婀娜多姿,可謂“片山有質,寸石生情”,嶙峋多孔,洞內可窺其外,外卻看不到內景,實則隱蔽。

轉幾個彎,又彆有洞天,現一天井,視野開闊,其內已置一方石桌,兩把梅花石凳,圓桌上放兩樣小碟點心,兩樣精致糕子,兩盤時令蔬果,很是周到。

女使交手在腹前,呈恭敬狀,“小娘子若在中途有任何不適,皆可喚奴叫停。不打擾您在此地等郎君了,奴退下。”

腳步淡了,蘇之瑾等了片刻,不見人來,踅入石柱後,果然有一軟木髹黑漆醉翁椅,她閒無事,窩椅輕晃,聞泠泠水聲,思待會開口該先說何句,風緩撫,暗香浮沉,打了個哈欠,越發覺惝恍迷離,忽而神遊周公去了。

男席這頭,吟風詠月,曲岸持觴。

一白釉瓷碗隨波,其內宣紙上繪年獸一角,陸時宴扼袖俯身,正欲去接,卻被另一雙手搶先拾起。

柳仲宜窘笑,“小公爺,承讓了。”

展圖,張牙舞爪的年獸,卻因爪子畫得極短小,倒顯裝腔作勢,惹人忍俊不禁。

有好事者笑言,“年獸蠻悍,想必所畫之人也是個跋扈姑娘,柳兄,你可要想清楚啊。”

柳仲宜笑了笑,多日陰鬱一掃而空,帶著幾分寵溺的縱容,“那我也受著。”

陸時宴肺腑間莫名頓感不暢,這一模一樣的嬌憨小年獸,他上回去柳家時看到過,在那殘敗掉渣的土牆上,用橡木珍重裱掛。

他飲了口手邊的金華酒,喉間辣的生疼,心中也竄起一簇火,對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對他們暗通款曲的情意。

他有些嫉妒,對赤忱的愛的嫉妒。

自小陸時宴就知,母親嗬他愛他,不過是因他是大房唯一可繼承爵位的嫡子,父親愛他是要他建功立業,擔起國公府重擔,他們都是有所圖,體麵是最要緊的。

一旦他沒出息,他就會被他們擯棄。

就如他那因早產,生下來就癡傻半癱的哥哥一樣,遍尋名醫無果後,在世方六載就被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