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春(1 / 2)

“接著。”

泠泠聲嗓,似流泉擊石,蘇之瑾聞言抬眼,一荷囊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中掌櫃的腦袋,“你看看夠不夠。”

陸時宴從樓梯走下,鴉青直綴便服,頭戴直簷大帽,眼中無情無愛,出塵遺世之相。

掌櫃正欲發怒,掀開荷囊往裡瞧,除了若乾銀兩外,竟還有一張印有寶印的票子,他忙挪開腳,一臉諂笑走近,點頭哈腰,“夠的,自然夠的。”

可陸時宴是在太氣勢迫人,他隻要往那一站,周遭魑魅魍魎皆皆閉言噤聲。

掌櫃不由退了幾步,對著蘇、柳二人倒有了好臉色,“小小誤會,貴主們繼續罷,我請工匠來指導。”

又一麵請陸時宴上樓,客套說著,“擾爺清淨了......”

卻不想他腳步未動,而是看向蘇之瑾,“既是我付了錢,自然是我同你。”

掌櫃怔忪一瞬,稍一轉腦子就知是何情形,這爺是對姑娘有情啊,忙附和,“自然、自然,快快給爺賜座。”

他擠開柳仲宜,“窮才,還不走?”

小廝見狀,左右護法將他架到了門口,卻不想蘇之瑾把筆杆一摔,“你們欺人太甚,我不做了。”

既是已付清,她也沒甚好怕,福身對陸時宴行福禮,“謝小公爺相助,負累您壞心費鈔。我擬份借據,明日一早定差人送於府上,您應當比掌櫃講道理罷?”

雖綿音軟糯,可語氣卻不容置喙。

薄暮清微,千裡斜陽。

陸時宴彎彎唇角,走至她麵前,稍俯腰,貼耳,“阿瑾,假山那回還沒瞧出來麼?我從不講道理。”

旁人隻看兩人親密狎昵,不知他的聲嗓淡漠,如切冰碎玉,令蘇之瑾眸色忽變,“你若要走,我不僅會讓柳仲宜吃毫喝墨,還要在一旁告訴他,你那日緊緊抱著我。”

這個瘋子!

蘇之瑾推開他,可要離開的話已說不出口,她怕他真會做得出來。

陸時宴挽袖,對著狼毫翻毛,給了足夠的耐心,在等著阿瑾坐下。

他知道她的軟肋,隻待她自降,未料是柳仲宜先敗下陣,正是柳家表妹見表哥多時未歸,出門來尋,見他站在筆舍門口,嬌喚,“表哥,你在買筆嚜?姨母已在家做好飯,一同回罷。”

柳仲宜對表妹無感,卻頭回對她的聲音感到親切,他方才不知陸時宴對阿瑾說了何話,隻越過那人的寬肩,看到阿瑾眼睫顫顫,眸中猶豫,可她沒拒絕。

他神色一墜,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他們在春日宴上定有生變,不然阿瑾不會對那日三緘其口。

柳仲宜的酸澀從肺腑溢出來,那枚方才被掌櫃踩著的銅板折了暮輝,刺了下他的眼。

他走過去不卑不亢拾起,揣入袖中,這是他與她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她是蕊宮仙子,他不該把她攥下來,受苦日子。

作揖先退,“小公爺,阿瑾,你們玩,我家人找來了,先走了。”

待柳仲宜走後,蘇之瑾失神坐下,魂也飄走了,她很是自責,對自己懊惱,若不是她自作主張非要做鴛鴦筆,仲宜就不會受辱,她知文人重風骨,也一直在小心翼翼護他的自尊,可今日是她赤.裸.裸讓他人踐踏了。

來勢洶洶的委屈從心裡湧出,往眼縫外鑽,止不住,哭得陸時宴難得慌神,思量自己玩大了。

他從未哄過人,不知該如何著手,反倒沒了先前的威嚴,把筆杆遞過去,無可奈何放軟聲調,“允你刻字解恨。”

蘇之瑾早已沒了製筆心境,聞言像是找到了出氣口,惡狠狠把“陸時宴”往杆上生刻,一遍又一遍,似要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陸時宴嘴角一勾,把“蘇之瑾”三字,一筆一劃,刻在手中的紫竹杆上,恭恭整整。

而在二樓看戲的桑茂,雖被搶財,可難得見那鐵樹開花,笑語猶春,半刹那蕩入三千人間,心寬甚慰。

隻是思樓下姑娘與柳郎情投意合,怕是不好奪之。撇了眼陸時宴身上的一襲綠衫,不由喃喃,

“行初這是深綠還是淺綠啊?”

-

待蘇之瑾把那筆杆刻得滿目瘡痍,竹片飛花,心裡方好受些,擱刀棄杆,把荷包丟在陸時宴眼前,“這裡有十兩,餘下的三十五兩,明早還你,告辭。”

“嗯。”

他眼未抬,輕聲應了,隻顧手中活,拿刷飽蘸海石花熬成的黏汁,收束筆頭,像是真愛乾這事的,隻是借由她之手尋個由頭而已。

蘇之瑾氣哼,柳眉輕蹙,拍拍手走了,卻未見陸時宴把她隨意丟棄的筆杆撿回,和他做的放在了同個檀木漆盒裡......

出了筆舍,正逢蘇家馬車從紗帽巷頭而來,蘇之瑾見程氏容顏喜色,便將筆舍醜事爛於肚中,反細問母親可順利。

程氏從袖中拿出廢婚書,喜笑逐顏,“你二哥同茹姐兒的姻事不作算了。”

原道這國公府也在暗中打聽王家,得知王茹幼時已定姻親,十分不喜,說是哪有好人家女子吃兩家茶。王家惶恐,本想這兩日到蘇府回脫了親事,倒不想蘇母自個兒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