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春(2 / 2)

蘇之瑾心肺致鬱,旋裙輒進左暖閣,屋中丫鬟似是早早得令,倒是一個都未見蹤影,好在她二哥平日裡是個愛顯擺的,一有新物就在她眼前晃,連置備了新衣也要在她耳邊咕嚕幾句,她倒是知道衣服歸攏在何處。

她有意讓他難堪,從箱籠裡挑了件藕粉色窄袖圓領袍遞他,“喏,我二哥穿得花俏,慣來穿紅戴綠,唯這件倒好些。”

少有男子著粉衫的,他倒是未拒,伸手接過。

俄延,見他還未動,蘇之瑾頗有幸災樂禍,“可是嫌了?我就這眼光,你要反悔這樁婚當來得及,總歸官家能看在你們國公府的麵上.....”

“不是。”

陸時宴截斷了她的話,耳尖有點紅,直直看她,“你想看著我換?”

這倒是蘇之瑾疏忽了,她一心想取笑他,沒留意到男女大防,鬨得羞臉,忙陡得背過身,踅出罩屏外。

“不過,你方才那話倒有錯處.....”聲色從屋內傳出,“官家是天下最大的麵,哪還會看他人的麵?”

陸時宴換好衣,懶懶欷靠在罩屏旁,“按律法,除非你我有一人失蹤兩年或暴斃,否則這樁婚悔不了。”

蘇之瑾抬眼,正欲辯駁,瞧見他穿粉衫倒是讓人眼前一亮,櫻花雪,杏花風,絲毫未有豔俗之味,反倒清絕中透著貴氣慵懶。

她驀地想起年少時讀過的詩文,“公子春衫桂水香,遠衝飛雪過書堂。”

蘇之瑾一時忘了要講什麼,隻撇開了眼,往屋外廊廡下走。

早春窺、酥雨池塘。

在旁匆匆走過的婢子仆婦也把眼偷睇,無不驚豔,有膽大豪爽的婆子笑讚,“新姑爺俊俏咧。”

蘇之瑾正斥莫要胡言,卻被陸時宴截下,“你們家姑娘眼尖,她選的衫。”

倒是沒了旁日的凜然冷漠,逗得婆子們喁喁暗笑。

她倒是意外他還會笑,他慣常是冷心冷肺模樣,隻是這笑,在她眼裡,也帶著幾分譏諷意味。

閒散逛逛,蘇府後園綠蔓青蕪,荷錢疊疊,她本意兜轉甩開他,卻沒想他腳步不快,跟得倒緊,繞了幾圈,縱是蘇之瑾意誌如千錘百鐵,百折不撓,腹中卻不爭氣,先行偃旗息鼓,叫了屈。

也不怪她,一上晌都沒墊點東西,還吃了滿肚子的火氣。

陸時宴泄出一絲笑,“餓了?”

蘇之瑾沒搭理他,他卻反客為主,逮著個女使就先行起了姑爺的款,“擺台席,按照你家姑娘的喜好來。”

沒能脫手,反倒一同用了食,他倒是不拘,也不知是不是真餓了,一樣臘肉炒竹筍,一樣鹽漬香椿,一甌玉米餅,配著兩碗薺菜肉糜稀飯,也不是甚山珍,被陸時宴吃得津津有味。

“這椿芽倒是新鮮。”

慣是日常,毫無生疏,像是尋常夫妻早間的談話,蘇之瑾握著箸兒,渾個不適,欲快快吃完將其打發走。

可在旁布菜的蓮杏兒卻接上了陸時宴的話頭,“頭茬春,二茬綠,三茬四茬不是味。我們小姐嘴刁,香椿隻吃芽頭茬,春筍隻吃南方臨安縣的。”

蘇之瑾剔了她一眼,這妮子自從知道小公爺。不是上門討債,而是來做女婿的,就一派歡天喜,銀兩藏好,喁喁囔囔在他麵前當起了敞嘴行子,透了不少她的風。

偏那人還聽得仔細,“這倒算不得挑嘴,吃飯認真罷了,國公府能養活。”

伺候的婆子媽媽們都哧哧發笑,連老爺夫人平日裡都嫌姑娘挑食挑大了,這新姑爺是個能包容的主。

可要說陸時宴包容罷,倒也不完全見得。

待仆婦退去,餘兩人相對時,他擱下了碗,凝眉片刻,抬首問她,“既是嘴刁,怎會看上柳仲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