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清秋(2 / 2)

隻是二哥口風緊,怕是沒交代她去了何處。

蓮杏兒撐傘引她往家廟走,“可不是?聽說有歹人闖進鋪子,鬨了好大的動靜,但那些人言語古怪,來去匆匆,丟下一句'中計了'便跑了,待鋪子裡的人回神,才發現小姐不見,怕是被歹人所劫,嚷著要報官,這才驚擾了老爺。”

竟鬨了這通烏龍!

看來那些人就是陸時宴的耳目,蘇之瑾迅理思緒,“這麼說來,闔府都以為我是被人擄走的?”

“是嘞。但老爺夫人要去報官時,恰逢一掌櫃匆匆來交賬,這耽誤了點時,後來長史走後,不知為何,老爺又不去報官了,隻在家審二少爺。”

蓮杏兒倒了一兜子的話,才留意到主子身上竟是小廝衣裳,雨重衣濕,不由愣怔,“那歹人對小姐.....”

“莫慌,這是我自己換的。”

蓮杏兒麵色緩和,“那主子先去換身衣,這凍著可要風寒了。”

方才在車裡有暖炭烘著倒覺不出,下了車,蘇之瑾確實有了寒意,濕發悶在網巾裡,像把腦袋扣在個潮悶悶的罄鐘裡,頭痛眥裂,腹部也在隱隱作痛。

況且二哥當下應當無危險,父親並不知他們的計劃,隻當她是被歹人拐走了。

可當蘇之瑾正欲轉去梅居時,卻聽到竹笞鞭打之聲從家廟傳來,沉沉作響,似能將皮肉翻出白骨來,她心起不妙,顧不得身體不適,飛奔而去。

內祭之所不得父親之令,不可擅闖,可蘇之瑾無暇顧及,她耳邊隻有二哥的沉悶痛喘。

推重門,堂前有一少年脫履赤足跪在祖宗麵前,衣袍儘褪,唯著縐紗禪衣,白中衣上已潤了血,被鑽進來的冷風一吹,泠泠鮮目。

正是蘇驤。

他回頭,眯了眯眼,看到來人,“阿瑾,你怎麼.....”

他又無可奈何一笑,“我就知道,那人沒去罷?他怎麼會開罪國公府......我們都是傻的。”

蘇之瑾衝上去抱住了他,啜泣不止,“二哥,是我傻,是我傻,都怪我。”

“你們在這演甚兄妹情深!”

蘇父怒發衝冠,“最傻的就是我和你娘,被你們當猴耍!”

他兩眼憤視蘇之瑾,火光直冒,“還道你是懂事了,宅在家裡刺繡工花,沒想到膽子竟大成這樣!官家賜婚都敢逃!”

他一腳踹踢了邊上的黑布包袱,衣裙珠釵散落滿地,咣當作響紮在每個人的耳裡,“要不是漕運貨船的掌櫃來交賬,說是在碼頭瞧見你,我還真當你是被歹人擄走了!”

難怪父母親不報官了,那漕運貨船也停在月牙碼頭,定是看到她獨自一人起了疑,就趕過來告訴她父親了。

程氏在旁,瞧見了那包裹,閉了閉眼,心痛得無語言表,可地上跪著的是她雙雙兒女,她也是不忍,勸蘇父,“老爺,孩子都回了,就彆責怪了,也算有驚無險.....”

“有驚無險?”

蘇父氣得胸口脹痛,使力一鞭子抽向堂下兩人,“慈母多敗兒!闖入鋪子的人多半是國公府的,若被他們抓到把柄,拒旨逃婚,我們蘇府都得跟著掉腦袋!”

鞭刑落下之時,蘇之瑾愈抱二哥避,卻不想蘇驤轉背,把她護在懷中,一鞭抽在他的後脊梁骨上,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還未待蘇之瑾反應,又一鞭抽下,蘇驤疼得牙關上下齟齬,渾身發抖。

蘇之瑾摸著他滿嘴的血,泣下如雨,再幾鞭子下去,二哥的命怕是不保了。

她怕了,她怕了。

蘇之瑾急急跪膝往前,環住蘇父的腿,“父親,父親,是女兒不孝!我求求您彆打哥哥了,彆打了,他要被打死了,小公爺已然知道這事,他沒怪罪,您放心,蘇府不會有事的!”

她艱難抬首,滿堂幽幽燭火跳入她眼裡,可那是死人燭,早已沒了人氣,她魂顫了下,認命道,“我會嫁進國公府的!我嫁!我嫁.....”

渾身力氣都被抽了去,蘇之瑾頂著最後一絲遊魄起了身,渾渾噩噩走出家廟,雨霧、血霧罩著她的眼,頭昏腦漲,她隻覺有什麼從她身上正在流走,天地變得混沌。

她再也支撐不住,身子晃飄,在倒下之際,她看到有片天水碧從遠處跑來抱住了她,一遍遍喚她,“蘇之瑾,蘇之瑾!阿瑾……”

隻不過,平日裡清冷自若的小公爺,此時聲嗓是發著顫的。

蘇之瑾閉上眼苦笑,大抵是她聽岔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