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清秋(2 / 2)

蘇驤自然是懂母親為何要等阿瑾進入國公府後方去提親,塵埃落定才好說事,他抿了口茶,腔中泛澀,“憑我自個兒,沒那本事。”

可是能幫上二哥,反倒讓蘇之瑾覺這樁婚沒那麼糟,心倒鬆快許多,至少還能成一對有情人。

兩人經此一遭,都認命般不再抵抗,這府內外都是銅牆鐵壁,即便跑出去,也是蒼茫,他們閒語裡也默契地避開了柳仲宜,他們從未設防的那個人卻刺了最傷的一刃。

“阿瑾,你去壁櫥裡尋一紅木錦盒過來。”

蘇之瑾照做,打開竟是一沉香木雕八仙紋如意,她微鄂,“二哥,這是?”

“我本想送未來老丈人的,但看來不必多餘送了。”蘇驤無奈笑了笑,“倒是讓你端午送去給國公府老太太正好,她應當見過不少好東西,可此物卻是難得,前朝孤品,我在金華東陽縣淘到的。”

千年沉香金不換,那如意居中雕刻壽星手持靈芝乘鶴駕雲,左鐵拐李手持葫蘆,右漢鐘離搖扇,周圍以鬆柏壽石,祥雲瑞靄陪襯。

奪目逼人的氣場,精致絕美,難以複刻。

蘇之瑾連連拒了,“這太貴重了,萬萬不可。”

“你頭回進人家府,定不能叫他們看輕了。”

蘇驤想想一歎,戲笑,“日後少不得要與我那孔雀開屏的妹夫打交道了,少讓他穿紅戴綠的進家,搶我風頭。”

“那回是我想讓他出醜,他平日裡倒不是黑灰就是鴉青官袍的,極少衣著豔麗的。”

蘇之瑾被逗笑,想二哥還是不熟悉陸時宴,那冷心冷肺、孤冷清臒姿態,怎麼瞧都與“孔雀開屏”沾不得邊。

日子一晃到五月初五,端午正日,晴雲輕漾,熏風無浪。

蘇之瑾下了馬車,便有轎廂相迎,“蘇姑娘,我是老太太身邊的林媽媽,老太太屋離府門忒遠,怕您累腳,特在這等您上轎。”

果然是長伺候老太太的,說話辦事滴水不漏,那老太太是德高望重,定不至於住得太偏,這還得用轎來接,足以見國公府有多大。

“有勞了。”

蘇之瑾彎腰進轎,一路聽林媽媽紹介,不算後林,整座府邸共有大小屋舍八百八十七房,多進四合院,占地九十多畝。

聽得蘇之瑾咋舌,這怕是除了官家宮室,就屬國公府最大了罷,怪道姑母說滿京城沒有姑娘不想進國公府的,許不是欽慕小公爺,便是日日在這園裡閒逛,也不會煩悶。

隻是世人都求圓滿,為何不建個八百八十八間?

但她不好多問,待困妝時午,轎子方停。

還未進多福齋,蘇之瑾就聽裡麵歡騰少女之音,“新嫂嫂來了!”

爾後是眾婦人輕斥聲,高低起伏不等,想是內坐了不少人。

蘇之瑾難免緊張,深吸了口氣,轉進屋中,抬首見榻上坐一華貴爾雅的老婦人也正拿熱眼探她,正是陸家老太太,其下圍坐一眾貴婦,不見男眷,倒有一十三四歲的姑娘明眸善睞,坐在離榻不遠之處,雖拿手捂嘴,但看她眼睛在笑。

應當就是方才說“新嫂嫂”的丫頭。

由林媽媽引著,蘇之瑾上前福身,“老太太大福大壽。”

又一一拜會各房太太,大房的白氏,她是見過的,也是她未來婆母,二房太太顧氏和眉善目的,與那姑娘有幾分相像,三房太太趙氏年輕,妝扮嬌媚,不知是不是蘇之瑾錯覺,趙太太總拿冷眼瞧她,似是不善。

她還在腦中搜尋可是有得罪過,就聽小姑娘忍不住自我紹介,“我叫陸薇.....瑾姐姐長得好生標致,倒是與宴哥哥極配。”

說得蘇之瑾一臉臊,她忙把禮奉上,岔了話茬,果見老太太很是喜愛。

“倒是許多年不曾見這樣精致的細雕了。”老太太來回摩挲收下,把她叫到跟前,從手中褪白玉雕花手鐲,套在她手上,“這是我婆婆傳我的,我瞧著與你倒是相配。”

這便是認下了,滿屋婦人麵色各異,老太太的玉鐲戴了一輩子,未傳給三位媳婦,倒給了一個尚未入門的孫媳婦?

好不蹊蹺。

一時間陷入了靜默,各懷心思。

恰逢屋外有腳步聲,陸時宴打簾子進來,“奶奶,我上晌在郊外打了幾隻雉雞野兔,可要嘗嘗鮮?”

風塵仆仆的生動,倒把室內死寂都盤活了。

但他的形象倒是有幾分滑稽,肩上幾根灰白鳳毛跟著他的腳步撲騰,想是林間打獵勾上的,陸薇笑嗔,“呦,晏哥哥果然要做新郎官了,都會開屏了。”

蘇之瑾莫名想到二哥前些時日說的“孔雀開屏”,噗嗤笑出了聲,但因眾人都被逗笑,她的那一縷笑音極淺,掩得極好。

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陸時宴轉首,這還是她頭回在他麵前笑罷,粉腮唇柔,那絲絲笑意是從她軟綿綿的唇裡發出的,讓他心裡悠悠騰起了熱霧,不禁軟陷。

她的氣色好了許多。

他也該走過去站在她麵前,彎腰逗逗她——

果然要做新娘了,都會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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