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風起雲湧一(1 / 2)

為掩人耳目, 範文程束上了冠發, 著一身淺青色的布袍, 也未帶隨從,隻身策馬來到了醉花樓。

酉時, 鮑承先已在門廳前等候了,兩人心照不宣地都穿著尋常百姓的衣飾。

“寧兄已經到了。”

範文程點了點頭, 便隨一名引路小廝上了二樓。

寧完我早已恭候多時了, 一見範文程便連連道:“貴人呐, 你可算來了——”

範文程早就習慣了他這樣一驚一乍的做派, 礙於人多眼雜, 也就不走過場了, 隻道:“咱們還是坐下來, 再好好說話吧。”

寧完我心領神會,便在前頭領路。這二層都是達官顯貴們包下的雅間,不如大堂那般嘈雜,範文程一路打量雅間外頭形色各異的侍從, 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兩個高大魁梧的旗人上。

他們守在一間大門緊閉的雅座外頭, 雖是便衣, 但範文程一瞧便知他們的身份乃是八旗的衛兵,且多半是禁旅。再一細看那兩人的麵貌, 竟然都十分麵熟。

範文程馬上記了起來到底在何處見過他們, 頓住步子對寧完我道:“你們二人先去吧,我還有些事情,遲些就過去。”

“什麼事情?”

沒得到回答, 範文程已快步朝東向的一間雅座走去。

寧完我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掃興,今日是他特地為範文程布的局,生怕請來的佛又走了,遂也小步跟了上去。

範文程還未走到那雅間門前,不出所料,那兩個旗人將他攔在了兩米開外。

未等他亮明身份,其中一人便開口道:“大學士不能進去。”

他們一眼就識破他的身份,看來他並沒有猜錯。

範文程問道:“宸妃娘娘可在裡麵?”

那侍衛公事公辦地回答:“娘娘有令,今晚不許任何人近前。”

範文程仍不死心地問:“也包括我嗎?”

“是。”

今日才舉行了冊封大典,她便隻身來這醉花樓,多半是來借酒消愁的……想到這裡,範文程不免有些擔心,遂交待道:“既然如此,還請二位替我轉告宸妃娘娘,微臣雖公務纏身,但喝口酒的空隙還是有的。”

“屬下一定轉達。”

範文程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那雅間後頭的孤影,隻好先行告辭。誰知一轉身的功夫,就聽見雅間裡傳來她倦怠的聲音。

“讓範學士進來吧。”

兩個侍衛聽了,沒有遲疑,當即移退開了一步,給範文程讓了路。

他步入雅間,隻見海蘭珠孤身一人,望著桌上的一壺清酒發呆。

這下見她穿著樸素的衣裳,未施粉黛,目光間淡漠至極,身上沒了那股嬌俏,倒愈發令人憐惜了起來。

其實即便他不問,他也清楚她是為何而憂。

作為內秘書院大學士,他當然知道,從三個月前的登基大典至今,這奏章就不曾斷過,朝堂上也有多位要臣諫言要皇上充盈後宮,早立國本。

所以這次的冊封大典,除冊封了一後四妃外,還新納入後宮了幾位小福晉。

“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還不肯見任何人。”

範文程坐定後,也給自己滿上了一杯酒。

“心情不好……”

海蘭珠似乎對酒也沒什麼興致,“本來是不想見你的……但想來想去,我好像隻有你這一個朋友,若再不跟你吐吐苦水,我隻怕快憋屈死了。”

“吐吧,要不大哭一場也好。”

範文程張開臂彎,“大不了我的肩膀借你靠。”

“有你這麼跟師母說話的嗎?”

海蘭珠淺笑著擺了擺手,“在這酒樓大哭……我成什麼人了?我隻是原以為自己心很大,現在才發現,其實我的心很小,也會庸人自擾之……”

“你也知道……從他要做皇帝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就已經注定了。”

範文程知道,與其說些空頭的話安慰她,倒不如讓她認清如今的現實。

“我這樣說,或許你能想得開一些……翻閱古今,從來沒有一個開國之君能做到守得癡情。為鞏固自己的皇位,政治聯姻也好,衍誕子嗣也罷,都是必而為之的事情。不借蒙古科爾沁的一臂之力,他坐不穩這個帝位;不立國本,難定人心……這就是是開國之君的無奈。”

“就是因為心如明鏡,才更是有種無力感……”

所以她才寧願一醉解千愁……

海蘭珠搖了搖已經見底的酒壺中,有些氣餒地問:“不說這些了……你呢,又怎麼回來這兒?”

“我和鮑大學士一道來此,與寧完我約好了一起小酌一杯。”

“是嗎?我聽聞他因為和張存仁的手下聚眾賭博,被罰削職,也不知如今在做什麼?”

範文程嘖聲道:“還能做什麼?他的脾性你也知道……皇上奪了他的職務,這下他倒可以放肆的遊手好閒、飲酒作樂了。”

海蘭珠點了點頭,沒怎麼在意,“嗬,也是……”

“你若不介意,我讓他二人一道來問個安也好。”

海蘭珠想到皇太極不喜歡她與漢臣交往過密,遂避嫌道:“還是算了吧……時候也不早了,我偷偷嘗口酒就走了。再說,你們三人鬼鬼祟祟地來這兒聚頭,定是有事情要議的……”

話音未落,隔間外傳來幾聲爭執。

“寧兄,咱們還是不要硬闖得好——”

“二位爺賞在下個薄麵,讓我進去見宸妃娘娘一麵……”

這聲音不是彆人,正是寧完我。外頭的侍從攔住了他,他卻仍迫切地往裡探著頭。

範文程豈會不知寧完我的心思?他故意聲張,便是想逼得海蘭珠下不了台,硬著頭皮見他。

海蘭珠眉頭微蹙,喊得這麼大聲,是生怕彆人不知道她在這醉花樓嗎?

無奈之下,唯有道:“放他進來吧。”

寧完我得了逞,便拉著鮑承先一同入了雅間,嬉皮笑臉地走到海蘭珠跟前請安。

“見過宸妃娘娘——”

寧完我先不打自招地認錯,“恕在下方才失禮……我無爵掛身,今日若不魯莽一番,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到宸妃娘娘了。”

海蘭珠有些頭疼,沒想到他是衝著見她來的……看來他接下來所言,多半也不會那麼簡單了。

寧完我又轉向範文程解釋道:“範兄,不瞞你說,我今日約你在此相見,本就是希望範兄能為我引見娘娘一麵,沒想到是歪打正著,竟會有這般因緣巧合——”

海蘭珠掃了他們三個人一眼,“我還納悶,如今朝中有什麼事情,值得你們三位諸葛亮密謀的,原來你們打得是我的算盤……”

這下她的酒意也緩了幾分,遂道:“既然讓你們撞見了,寧學士但說無妨。”

“娘娘慧眼如炬,正是因此,在下才無論如何都要將今日這席話與娘娘明說。”

即便是酒樓這種嘈雜之地,寧完我仍是將聲音壓得極低,“在下被罪罰一事,想必娘娘也所有耳聞。這幾年我雖在宮中任文官一職,明麵上是皇上身邊的謀士,但眾所周知,我乃是穎親王的幕僚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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