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三營戰敗以身殉(1 / 2)

兩天後,我精疲力儘地抵達沈陽。撫順遇襲後,每一個入城的人都必須經過嚴格的搜查。隻要是城內沒有可以作保證明身份的人,一律不許入城。我讓官兵帶信去給範文程,他知道撫順失陷後,便想儘了辦法聯係我,可惜消息根本難以穿進城裡。

我在沈陽的範家,終於得以好好睡上一覺。

撫順失守的第四天,仍然沒有任何新的消息。我唯一能得知的就是,除撫順外,遭到金兵進攻的東州、馬根丹兩城相繼失守。東州守將李弘祖,馬根丹守備李大成皆戰死。連帶撫順方圓百裡的一百一十五座台、堡相繼淪陷。金兵共俘獲人畜三十萬。

這一戰,□□哈赤可以說是大勝而歸,不僅拿下了撫順重鎮,更是大大震懾住了明廷。明末清初的遼東之亂,也至此啟。

據說撫順失守的當天,廣寧總兵張承蔭和遼陽副將頗廷相,海州參將蒲世芳聞警率兵一萬來追。這集結的一萬大軍從廣寧出發,疾馳了四日,竟然還沒有趕到。兵貴神速,解撫順之圍,大明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明軍失陷撫順後,山海告警,朝廷大震,估計那安養天年的神宗皇帝,也嚇得在皇宮裡捏冷汗。大金這一擊,又快、又準、又狠,帶著十足的把握和信心來的。這是對明第一仗,不打得漂亮,如何能開啟後頭漫漫三十年的通往紫禁城之路。

到了第五日,張承蔭的援兵終於趕到撫順,與金兵在城外對峙。張承蔭的援軍,是遼東如今唯一能解救撫順的希望。隻是他的一萬大軍,剛抵達城南牆口外時,便遇到了另外一個頭疼的問題,便是蒙古人。原來先前雲集在撫順的蒙古二十四營還沒有撤走。蒙古宰賽、暖兔各營仍集紮於遼河西岸;察哈爾丹汗的兵馬則由西向東壓逼過來,炒花部屯兵鎮靜堡外。而兵力最強的金兵,則駐於撫順東,與城西相呼應。

這個四麵楚歌的陣勢,估計嚇得張承蔭也不敢輕舉妄動。勇猛如王命印,也成了金兵的刀下鬼,張承蔭官居二品,哪裡是敢以身犯險,殊死一搏的。於是下令分營列隊,跟在金兵背後緩緩東向。□□哈赤獲訊,立即令大貝勒代善、四貝勒皇太極乘勢拔營回擊。時明軍分三處據險、掘壕、列火器安營。

撫順的戰報一刻也沒有聽過,沈陽城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教場前,靜候奪回撫順的佳音。

然後這之後傳來的消息,卻令整個遼東,陷入了黑夜般的沉寂。

明軍與金兵對峙,企圖以三營分進的方式決戰。雙方於撫順關東邊外陷入激戰。戰不多時,金兵便將明軍的三大營層層圍困。明軍見勢不能敵,右營遊擊劉遇節率先逃走,隨後各營相繼潰亂。金兵隨後追殺,明軍死傷無數。總兵張承蔭及副將、參將、遊擊、千總、把總等官共五十餘人,全數陣亡。其餘殘部四躥逃亡,金兵追擊四十餘裡殺之。

撫順解圍之戰,明朝再一次大敗。

撫順雖失,已成定局,但不幸中的萬幸,金兵並未屠城,而是能掠則掠,其餘如數驅之。

遼東總兵官張承蔭戰歿,總兵之位遂落空。眼下正是遼亂之始,神宗會派誰來鎮遼呢?這個時候,唯有一個能得民心、定軍心的將領,才能勝任此職務。於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被搬上了總兵之位。這個人就是李成梁第二子李如柏,被臨危受命,重返遼東總兵的位置上。據說是文武大臣英國公張惟賢等合疏薦李如柏,因念李家在遼東的威望,令奴酋忌憚,故神宗親自下令,遣其複鎮遼東,又令遼東巡撫李維翰由廣寧移駐遼陽,以強化遼東的禦守。

除此以外,神宗還親遣兵部右侍郎楊鎬經略遼東。兵部侍郎,乃是明朝從二品的官職,這個楊鎬和張承蔭一樣,是二赴遼東。他曾在萬曆三十八年就巡撫過遼東,這期間他就曾襲擊過蒙古的炒花部落,最後被給事中麻僖、禦史楊鶴彈劾,辭官回鄉。除了巡撫遼東外,楊鎬還曾經略朝鮮軍務,李成梁的第五子李如梅就是他手下的副將。據說兩人關係到了情同手足的地步,當年豐臣秀吉大舉進兵朝鮮,為抗倭寇,楊鎬還曾為了讓李如梅領功,而誤了軍情,導致此役大敗。

這任命書一下,□□哈赤便馬上與大明言和。而我知道,即便如此,遼東明軍的守邊兵力要對抗金兵,仍是捉襟見肘。□□哈赤的言和,不過是在拖大明皇帝的耐心。

李如柏這個名字,我算是熟悉的。那個當年救下我性命的李如柏,我對他的知曉,便是當年他和舒爾哈齊的姻親關係了。萬曆十六年,因禦史任養心言:“李氏兵權太盛。姻親廝養分操兵柄,環神京數千裡,縱橫蟠據,不可動搖。如柏貪淫,跋扈尤甚。不早為計,恐生他變。”而被罷官,休養在家多年。全遼東都知道,李家二少是個放情酒色之人,如何真的隻是為了拿李成梁的兒子這個幌子來嚇唬建州,未免有些太缺乏考慮了。

自我來到沈陽後,便在家中專心研學治療“肺癆”的方法。範文采的病症似乎在引昂天蓮入藥後有所好轉,但身體仍是每況愈下。這種慢性病症,在得不到根治的古代,隻會將人的體質一天天地拖垮,我看在眼裡,卻也無能為力。

範氏兄弟雖然考取了秀才,但不諳生財之道的他們一如既往的清貧。就連那六夫人留下的青烏藥鋪也維持不下去,隻能轉手給他人經營。

撫順的一戰,令範文采對明朝耳朵失望愈深,他也愈加確信,這大金的下一個目標,多半就是沈陽。

“若沈陽打起仗來,我們該何去何從呢?”

他們兄弟二人在沈陽生,在沈陽長大,家中也沒有什麼彆的遠戚。沈陽若失守,除了降金,彆無選擇。雖然我知道對範文程而言,歸附大金或許才是真正能讓他施展抱負的選擇。隻是降金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貪生如李永芳,也在那撫順城樓上,一時間猶豫不定。

我看範文程好似整日憂心忡忡,雖未曾在表露一言,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前有龔正陸從建州巴克什,後有李永芳走投無路降金之舉。沈陽,危在旦夕,他若再不下定決心,考慮前路,隻怕又會錯失良機。

於是我挑了一日晚上,打算跟範文程好好聊聊。

這晚入夜,待範文采睡著後,我才來到範文程的屋前。我知道他每日都睡得很晚,今日也是一樣,裡頭還亮著燭火。他伏在案前,正在專注地讀一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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