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臟狂跳著,希望李如柏真的就這麼上鉤了。
“你轉過來。”
我戰戰兢兢地轉過身,微一抬頭,對上他的目光。李如柏果然是一詫,命令般地問道:“你姓甚名誰?”
“小女範氏……”
未待我說出名諱,李如柏便先虎軀一震,瞪大了眼睛,一絲也不鬆懈地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幸虧他身邊的楊鎬打破僵局,問道:“李總兵,怎麼了?”
“楊大人先進去吧,我……還有些事情未辦。”李如柏雖然是對楊鎬說道,眼睛卻一刻也不曾離開我的身上。
看來我的計策奏效了。李如柏的表情,分明是看到了故人時的驚詫難平。我既然告知他我姓範,那他心下肯定已猜到了,我就是當年他救下的那個六夫人遺孤。
楊鎬一頭霧水,卻也不願掃興,便領著一眾人去了雅座。待楊鎬走後,李如柏發聲問:“姑娘可否移步一敘。”
隻要他願意給我機會一敘,那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於是我跟著李如柏進了另一間雅座,他連隨從都未帶,隻身一人邀我入座。
我才坐下不過半秒,他便開門見山:“你不請自來,到底所為何事?”
看來我方才那些雕蟲小技,真的是瞞不過這位李總兵的眼睛呐。在他麵前,我確實是太嫩了,跟赫圖阿拉城裡的那些同齡的阿哥們打交道,我還能綽綽有餘,但是一跟這些父親輩的人說話,簡直是什麼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要不怎麼古話說,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呢。
“我……確實有一事相求!”
既然如此,我不如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想在廣寧覓得一個安身之處,眼下遼東戰事正起,不知哪天就會打倒沈陽來。我不願四處流離逃難。李總兵駐紮廣寧,證明廣寧重鎮還是安全的,所以……我想搬去廣寧。”
“哦?你覺得這沈陽不安全?”
看來李如柏是想打算先試探我的底。也對,我這樣懷有目的性地接近他,他肯定會有所防範。
我揣著明白裝糊塗,“撫順失陷,這接下來不就是沈陽了嗎?”
李如柏不置可否,蒼老卻依舊銳利的目光在我的臉上來回打轉,“十多年前,範楠臨終前給我留信,說你得天花死了。萬曆二十年至今,快三十年了……你到底是誰?”
“我是範箏箏。”
我無法解釋為什麼三十年了,我仍舊有一副十五歲的容貌。是的,真正的範箏箏,或許在萬曆三十五年就去世了,然而我必須要利用那個範箏箏身份,來和李如柏談判。
我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那個傷疤來。六夫人說,這是當日她在我身上留下的記號。不管李如柏會不會信我,我也走投無路,在此一搏了。
那個傷疤映入他的眼簾,竟是令他將手中的茶盞都摔在了地上。
“三十年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已經去了陰曹地府。沒想到你還活得好好的。”
李如柏長歎一聲,“李家已經不複當年了。我自己也是朝不保夕,何況是出手幫你?”
我明白李如柏的處境,他早就告老在家多年,打算安享晚年的。隻是撫順一役,震驚朝野,張承蔭戰死,遼東無人可守,他才又被強拉上了這總兵之座。李成梁和李如鬆相繼離世,他作為李成梁第二子,多少在這遼東還有些名望,無奈之下,臨危受命赴任。若是與大金再戰,再敗,隻怕他自己也難逃其咎。
“我有難言之隱,必須離開沈陽,銷聲匿跡,”我既然有求於李如柏,乾脆就跪拜在他麵前,正好也算是謝他當日的救命之恩了。
“我明白今日此舉的冒失,若非時間緊迫,也不會出此下策。望李總兵諒解。”
“既是難言之隱,倒不如說出來聽聽,看看是否隻有我能解此圍。”
我心想:這李如柏不是彆人,他知道六夫人的事情,更知道我的身世之謎,或許我直言我的難處,他會更願意出手相助呢?
六夫人走前的信裡說過,子貞此人心地仁慈……子貞乃是李如柏的字。連六夫人都說他是個心地仁慈之人,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李總兵覺得,奴酋為何要先攻撫順?”
李如柏沉思了一會兒,反問我道:“為何?”
“撫順城破之日,我就在城中。”我沉聲說道,“當日我在撫順守將李永芳府上當差,那奴酋知曉了我的行蹤,追到了撫順,還險些屠城。我的身份,對他而言便是眼中釘、肉中刺,他不除我是不會後快的。”
李如柏輕哼了一聲,“按你的話說,撫順之役,是因你而起?”
“我知道李總兵心中有惑,”我從袖子裡掏出先前李延庚給我的銀兩,“這是我從撫順將軍府上帶出來的銀兩,上麵有將軍府的官號。李總兵覺得,這世上真的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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