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一邊點頭,一邊抽泣道:“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阿哈……”
吳克善語重心長:“你當上福晉了,再討得那四貝勒歡心,想什麼時候回科爾沁省親,他還會不許嗎?”
布木布泰點了點頭,神色卻還是極怯懦的。
吳克善壓低了聲音,給她出主意道:“男人,隻要假以時日,都會被手到擒來的。像你姑姑,嫁過來十年了,你見她過得不好嗎?隻要能生下兒子,苦媳婦總會熬成婆的……”
海蘭珠遙想起離開科爾沁時,阿布苦口婆心的一番叮嚀。她們姑侄三人,是科爾沁押寶在皇太極身上的籌碼。她們的命運,關係到了整個科爾沁的命運,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額其格一直十分看好這位四貝勒有奪嫡之勢,早年才肯將女兒哲哲嫁過來。萬年年間皇太極前去迎娶哲哲之時,額其格派去暗中觀察的喇嘛便說他其貌驚人,乃有帝王之相,五行八字皆是極佳。後來又有這大妃私通、三貝勒殺母的一樁樁醜聞,無疑是助長了這位四貝勒在金國的威望。
“母憑子貴,尤其眼下四貝勒單有一個獨苗,正是好時機。”
說到這裡,吳克善不忘也提醒海蘭珠道,“你……借著四貝勒對你如今寵愛有佳,要多吹吹枕邊風,幫幫布木布泰,明白了?”
這些話,她在科爾沁的三個月,聽了是一遍又一遍。說到底,還是因為她無名無分,沒法兒登上台麵,也不能給科爾沁添什麼光。雖是老天賞了絕世美貌,卻也命途多舛,唯一的利用價值,也就是幫這一姑一侄討些恩寵,沾沾光罷了。
布木布泰握住海蘭珠的手,“額布格,以後……咱們要相依為命了。”
海蘭珠隻得安慰她言:“還有哲哲姑姑在呢,怕什麼?彆哭!”
吳克善又絮叨了幾句,多半是些“馭夫之術”,直白得有些不堪入耳,海蘭珠便沒有再聽下去。
誰說古人不現實呢?用女人換取部落的安寧,用孩子來當作錦衣玉食的保障,能嫁入帝王家,這還算是命好的了。出生卑微些的女人,可以用牲畜、馬匹來等價交換。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難得這會兒沒人守著她,正好能四下溜達溜達。來東京城後,她就沒出過碧落閣。此時雖是夜深,但四處仍張燈結彩,想是還在正月,家家府門前都還掛著紅燈籠。
也不知從走到了哪一旗的地界了,她路過一處大戶府院,裡頭是鼓樂齊鳴、熱鬨非凡,肯定在辦什麼喜事。陸陸續續有訪客上門,攜家帶口,帶著請帖,絡繹不絕。她真想進去瞧瞧熱鬨,可惜外頭守衛森嚴,看那甲胄的顏色,多半是鑲紅旗的駐地。她在外頭原地打轉,也沒想出什麼好主意來,門口的兩個大塊頭府衛直直地盯著她,目不轉睛。可惜她沒那個膽量把麵紗也摘下來,無論衝著他們怎麼擠眉弄眼,都毫無反應。看來這世上,也有不吃美人計這一招的人呐。
她折步往回走,手裡握著那串玉墜,在月光下反複打量著。這塊冷烏青的石頭,既不通透,也不圓潤,在月光下尤其黯淡,但是如果用手將外頭的光給捂住,這石頭就會散發出淡淡的青藍色來。
走著走著,卻也沒留神前頭,她便迎頭撞上一男子,手上的石頭也滾落在地。
海蘭珠沒來得及去看那人,便連忙蹲身去撿,那人去快了她一步。她退開一步,隻見眼前這人身形修長,雙目似漆,倒是個麵善之人。
“這是你的嗎?”
她點了點頭。
隻見他若有所失地歎了一聲,“天下應該不會有兩塊一模一樣的石頭吧?”
她蒙矓不解,正擔心他會將那石頭給奪過去。卻見他未有多言,禮貌地將那石頭遞還到了她的手上。
“謝謝。”
她將石頭緊緊握在懷中,道過謝後便欲離開。隻因她瞧見了他一身錦福,上頭的絹繡和點飾,分明是個身份高貴之人,她得罪不起的那種。
他一抿嘴,莞爾道:“這塊石頭……曾經是我阿瑪的隨身之物。”
聽到這句話,海蘭珠再去端量眼前這人的眉眼,腳下有如生了根一般,再也挪不動半步。
“你阿瑪……是誰?”
“隻怕你這個年紀的人,約莫是沒聽過他的名諱。他過世十數年了,生前的封號乃是洪巴圖魯。”
她知道,整個金國,沒有第二個洪巴圖魯。
看著眼前的人,她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我隻是好奇,它是怎麼到了你的手中的。”
是啊……這塊“轉身之石”,褚英明知它有起死回生之力,卻將它留給了她。得知真相後的她,也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他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是……我撿到的。”
她倉惶地低下頭去,強忍住波瀾難平的鬱結之情。
“我知道這樣很唐突,隻是……這是我阿瑪的遺物,我想留作當個念想。”
“不行——”她慌張地拒絕:“這塊石頭對我而言……也很重要。”
他思量了一會兒,道:“若隻是借來用幾日呢?三天後說我阿瑪的誕辰,我想去老城祭拜他。”
“我跟你一同去!”她不假思索地說道。
“嗯?”他麵露惑色。
“我……也想看看這石頭原本的主人。”她解釋道:“況且我亦不放心把它交給你,所以我同你一同前去祭拜,可?”
他點頭,與她約定道:“那好,三天後,你來鑲白旗的駐地找我。告訴那守軍,你來找多羅安平貝勒,他們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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