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你若有一日能記起一切時,我該會是欣喜若狂……卻沒想到,竟是這幅模樣。”
自打從寧遠回來,皇太極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不苟言笑也就罷了,更多的時候,他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眼神中並沒有愛意。更多的,是一種深不可測的考量。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沒有隱瞞,如實答:“在碧落閣那天,範文程來看我……觸碰到那塊石頭的那個瞬間,我就全都記起來了。”
“我竟是被你騙了這麼久……”
他冷笑著搖頭,“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情?現在隻有你我二人,隻要你如實告訴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海蘭珠低眉垂目,悵然若失道:“你想聽什麼呢?”
“你想我一件件數出來?那好,就從複州開始說,再到劉愛塔,再到李延庚。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複州……”
果然,他還是猜到了。
“複州的事情,汗王不是已經查明了嗎?”
他揚手便將桌上的茶盞摔碎在地,“我說了。過了今天,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她跟著一顫,戰兢道:“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為何還要來問我?”
“阿瑪放過了劉愛塔和李延庚,並非因為他真的相信此事隻是那王丙的誣告,隻是礙於顏麵,才從輕處罰了他二人。複州事發之時,我以為這一切都不過是巧合罷了,但寧遠那晚,見到了你和李延庚二人相互包庇袒護的情形,你覺得……我該怎麼想?”
他寒聲質問:“是不是該繼續盲目地認定,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李延庚……他在寧遠的那晚,並沒有通敵。就算他想要那麼做,也被阻止了不是嗎?我包庇李延庚,不過是因為曾經客居撫順時,與他有些交集,顧念舊情罷了。其次,若他真的是細作,與其大張旗鼓地抓住他嚴加審問,倒不如放虎歸山,將他後頭的人都一網打儘?”
海蘭珠試圖點清利害,辯駁著。
皇太極的神情卻是愈加陰騭,“你——還是不肯說!”
“如果你認定了我和複州一事有乾係,非要查出個究竟,那就請四貝勒不要再顧念其他,秉公處置吧!信任既失,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益。我這條命都是你的,要怎麼處置,我都不會有怨言……”
皇太極有些自嘲地冷哼著:“嗬!你……真是好樣的,現在也學會拿自己來威脅我了!”
“不然,你要我說什麼呢?你認為複州的事情並非巧合,那好,你有沒有想過,王丙告發劉愛塔之事也事存蹊蹺?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出叛亂、誣告極有可能都是衝著你去的!從告發吳爾古代收受賄賂一事你就該清楚,那王丙本就是為大貝勒所利用,正因劉愛塔是被你派去複州的,王丙才會想要誣告他。且不論劉愛塔和李延庚主謀複州叛亂一事的真假,如果你派去的人換作是彆人,結果也都是一樣的。”
她氣喘籲籲地停下來,“他們的目標,是你啊……吳爾古代也好、複州也罷,都不過是障眼法,居心叵測的人到底是誰,你心裡比我清楚。”
她不指望這番話能換得他的信任,但起碼,也要讓他明白這霧裡看花後頭,更大的危險是什麼。
他可以不追究她,但她的證詞關係到的卻不隻是劉興祚和李延庚的命運。複州叛亂平息,誣告之人王丙被殺,已是最好的結局。如果她坦白了複州的始末,等於整個事件就要重新洗牌核查,到時候,其他貝勒一定會將槍口對準皇太極,連番炮轟,最後被牽連罪罰的人還是他。
眼下努\爾哈赤正是負傷養息,又遭遇寧遠大敗的鬱阻,再把複州事情翻出來,隻會火上澆油。如今皇太極和代善勢的對峙可謂勢均力敵,複州舊事重提,更是正中代善下懷,白白讓他撿了便宜去。
她不在乎劉興祚和李延庚的死活,她做這些……從來都不是為了彆人,卻是顧及他。
“你想要的那個答案,我無法給你。即便是知道,不僅於事無補,還會落人口實。”
“你這是在混淆視聽。”
他搖頭,負手站起來,堅持道:“利害關係那都是後話,事實如何,是另一回事。我若真的做錯了,就該接受處罰。若真是你騙了我……也隻怪我對你太過信任,怨不得彆人。”
“無論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我絕不會陷你於不義。”
她懇切真摯地望著他,去握他的手,隻希望能換來他一絲動容。
他卻不假思索地甩開她的手,用冷如冰霜的語調說道:“你若做不到坦誠相待,這些話又有什麼意義?”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失望透頂地看著她。
“你身上……有太多的我看不透的地方了,你是如何知道寧遠會敗的,又如何……能死而複生,什麼轉生石、什麼天機……現在看來,都是謊言!”
她悲憫地望著他摔門離去的背影,“皇太極,還有三個月……三個月後,五月初六那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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