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呼嘯的北風,不時吹得窗戶傳來響動,令屋內更生幾分寒意。
餘舟裹著被子坐在榻上,一邊時不時搓搓被凍僵的手,一邊伏案在紙上寫著什麼。
他是個話本先生,靠撰寫話本為生。
但這年頭話本行業也不景氣,且抄襲和盜版盛行,以至於他辛辛苦苦忙碌許久,掙到的銀子也隻夠堪堪維持自己不被餓死,家裡甚至連個暖爐都不舍得燒。
忽然,外頭傳來了噗通一聲悶響。
餘舟朝外看了看,透過窗戶的縫隙,依稀能看到外頭的天色已經擦黑了。
方才是什麼動靜?
難道是什麼東西被吹進了院子裡?
他起身披上外袍出了房門,登時嚇了一跳。
隻見他家院子裡的雪地上,躺著一個陌生男人。
更離奇的是,男人在這大雪天竟不著寸縷,就那麼光溜溜地躺在雪地上,修長勁瘦的身形一覽無餘。但餘舟這會兒壓根來不及仔細觀察對方,他心裡唯一的念頭是,這人這麼冷的天躺在他家院子裡,會不會已經凍死了?
念及此,餘舟上前探了探對方的鼻息,發覺人還活著。
他不及多想,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勉強將人拖進了屋裡。
若是換了旁人或許驟然見到陌生人還會有些防備,但餘舟自問身無長物,就算是他去請,盜賊都未必會上門浪費時間,再說他一個大男人也沒什麼能讓人圖謀的,所以他才不那麼戒備。
而且這麼冷的天,他不敢多耽擱,生怕在外頭再待片刻,男人就會凍死。
他將人弄進屋之後,找了被子給人蓋上,伸手一摸發覺男人身上溫度較為適中,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想來這人是習過武,所以身體底子硬朗吧,若是換了他這麼光溜溜躺在雪地裡,不消片刻估計就凍死了。
“喂,你是誰?”餘舟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臉,試圖將人叫醒,但對方毫無反應。
這人是誰呢,為何會突然出現在他家院子裡?
餘舟盯著男人看了一會兒,起身去院子裡看了一眼,發覺他家院門是從裡頭上了鎖的。
他想到方才那一聲噗通,暗道這人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可他將人弄進來之後掃了一眼,沒發覺對方有受傷的跡象啊!
餘舟又圍著自家屋頂看了看,上頭的雪都是完好的,並沒有被人踩過。
他仰頭看著夜色,暗道這人難道真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他心中納悶,出門四處問了問,沒聽說誰家有親戚來,也沒聽說誰見過這樣一個陌生男人。
這就奇了怪了,平白無故他家怎麼會冒出這麼一個人來?
餘舟在村子裡轉了一圈,一無所獲。
他回到家時,剛一進院門,便見男人正一絲不掛地立在院中,像是在等他。
“你醒了?怎麼就這麼出來了?”餘舟嚇了一跳,忙領著人進了屋。
他這麼伸手一探才發覺,對方雖然在雪地中待了一會兒,但身上的溫度竟絲毫沒有變化,且完全摸不出寒冷之意,手上的溫度甚至比餘舟還暖和。
“這麼抗凍?”餘舟示意人坐下,取了條毯子給他蓋在身上。
男人一直看著餘舟,也不說話,但他脾氣似乎不錯,餘舟說什麼他都聽。
“你是誰,從哪兒來的?”餘舟問道。
男人聞言表情有些茫然,隻看著餘舟不答話。
餘舟試了半晌,發覺這個人可能是方才那噗通一下摔傻了,所以腦子有點不大靈光。
“算了,今晚你且在我這裡住一宿吧,明日再說。”餘舟說著給他倒了杯熱水。
但男人接過熱水看了看,卻沒有喝,又還給了餘舟。
餘舟這會兒得空打量了男人半晌,發覺這人看著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估計比他隻大了一兩歲,樣貌生得極為英俊,氣質也帶著武人特有的壓迫感,哪怕這會兒什麼都不說,往那兒一坐也很有威壓。
“我給你找身衣服你先穿上吧,不能一直這麼晾著。”餘舟道。
雖然大家都是男人,但餘舟是個好男風的,總這麼對著一個長得還不錯且不穿衣服的男人,他心跳得太快,有點受不住。
餘舟翻箱倒櫃,總算找了身尺碼較大的寢衣,遞給了男人。
他倒也聽話,接過寢衣看了看,又茫然地看向餘舟,那樣子像是在求助。
餘舟:……
不會吧?摔得連衣服都不會穿了?
餘舟很是無奈,隻得幫著對方將衣服套上了。這衣服雖然尺碼不算小,但穿在男人身上依舊有些過於貼身,導致餘舟目光總忍不住注意到不該注意的地方。
當晚,男人睡在了餘舟的榻上。
倒也不是餘舟好客,實在是他家能睡人的地方就隻有一張榻。
這麼冷的天,他總不好將人趕到柴房裡住吧?
餘舟一個人住慣了,身邊突然多了個人還挺不習慣。
但他很快發現,因為這個人的存在,他往日裡經常一夜都暖不熱的被子,今晚格外熱乎。
也不知為何,男人不僅不怕冷,身上還像自帶熱源似的,將整個被窩都烘得暖乎乎的。
餘舟前半夜還老老實實睡在一側,後半夜就不由自主靠到了男人身邊,後來直接鑽到了對方懷裡。
這個冬天,餘舟是第一次睡得這麼舒服,以至於第二天他起得比平時都晚了近一個時辰。
次日,餘舟起床後做了早飯。
但是吃飯的時候,他發覺男人隻坐在一邊看著,不吃也不喝。
餘舟隻當男人是摔傻了不會,但他將飯喂到嘴邊對方也不吃。
無奈之下,餘舟隻得自己吃了早飯,又找了身衣服給男人套上,打算帶他去報官。
沒想到他找了村裡主事的人一問,得知官府根本就不管這樣的事兒。
這麼一個大男人,還是個傻子,官府接了也不好處置。
“那怎麼辦?”餘舟有些茫然。
“要麼留著給你做個伴,要麼就趕走。”村裡管事的大爺笑道。
餘舟聽到“做伴兒”時麵頰不由一紅,他好男風,都快及冠了也沒娶妻,這大爺說的話可能隻是玩笑,但他聽了卻有些不大自在。
但這人傻成這樣,就這麼趕走隻怕會在外頭凍死。
餘舟思前想後,沒彆的辦法,隻能先將人留下了。
說不定這人回頭想起來什麼,那就好辦了。
“今日我去縣城送寫好的話本,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吧,順便帶你去看看大夫。”餘舟朝男人道。
這人來了他家兩日了,吃喝拉撒一概不會,餘舟覺得有點不大正常。
既然他收留了人,自然要想想辦法,萬一把人餓死了就不好了。
餘舟帶著男人去了縣城,男人一路上都頗聽話,一直跟在餘舟身後。
他個頭比餘舟高出了大半個頭,身形也比餘舟結實不少,但整個人愣頭愣腦的,跟在餘舟身邊像個認主的大狗一般。
餘舟先帶人去了醫館,沒想到大夫號過脈之後說他中氣十足,健康得很。
若非這家醫館在縣城頗有名望,餘舟都要懷疑這大夫在坑人。
怎麼一個人光著身子在雪地裡待了那麼久,還兩日沒吃沒喝,還能一點事兒都沒有?
但大夫都這麼說了,餘舟不信也得信,隻能又將人領走了。
餘舟隨後又帶著人去了書肆。
他讓男人在門口候著,自己進了書肆,將手裡的書遞給了書肆的掌櫃。
“依舊是兩百文。”掌櫃收了他的話本,讓夥計數兩百文錢給他。
餘舟立在書肆等著的工夫,見另一個話本先生領了一兩銀子走了。
他好奇朝掌櫃問道:“為何他一本書能掙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