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1 / 2)

折枝記 蜂蜜薄荷糖 5422 字 4個月前

琥珀心道,五娘自打病了一場,再好起來之後就添了些奇怪的習性,每日總是抱著白狐狸發呆不說,倒多了些蒔花弄草的愛好來,以前還好糊弄,如今偏有了自己的講究,又是采花又是伐竹,還要將這兩味上灶蒸燒,用蒸出的花水衝了那竹灰再上薰籠。這做法真是聞所未聞,若不是氤氳出的香氣真有些說不出好聞,琥珀還真要疑心她是故意折騰自己。

見琥珀神色極不自然,阿素心下了然,知她定是做了幾天事便嫌瑣碎,乾脆懶省事,取了成香充數。

她所料不錯,琥珀采了幾日茶花便有些不耐,想起還存著些碎丁香,便直接拿來一用,隻這幾日因家中之事愁得白日恍惚,添香的時候竟拿了白檀,待煙上來了才察覺不對。五娘向來珍惜箱底那二兩白檀,不輕易取用。琥珀想要調個方子遮一遮,卻怕調錯了味道,隻得悄悄向三娘處的金枝問詢。

三娘子是夫人幺女,從小親自教養,芙蓉錦繡堆出來的,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知書識禮,行事得體,放眼勳貴林立的西京也是極出挑的,更是諸姊妹效仿的典範。她的婢女受此熏陶,自然也比旁人懂得更多些。琥珀將來意說了,金枝笑道:“這有何難,你且往香灰中放半勺蘇合,燃起來便是滿帳春意,冬日正合這暖香,五娘若問起,便說三娘也是這麼用的,包她歡欣。”

得知五娘房中並無蘇合,金枝還做主取了一勺盛在青瓷小罐裡讓她帶走,琥珀千恩萬謝,抱著罐子便放心地回去了。琥珀走後,金枝身邊的小婢子嘟著嘴道:“雖然這蘇合油也不怎麼貴重,但就這麼讓她拿去了,平白糟蹋了好東西。”路過廂房的銀寶聽到了,走進房中指著金枝調笑道:“拿娘子東西去做人情,這下可被我捉到了。”

金枝銀寶都是家生的奴婢,從小一起長大,此番一起隨三娘到趙王府小住,調笑慣了,金枝打開銀寶的手,唾了她一口,笑道:“不過是見她們可憐,沒見過世麵,一點油膏罷了,娘子使也使不過來,值當什麼。”

銀寶眸色一轉,望住金枝,對方才說話那小婢子笑道:“聽聽,還未做郎君的人,便已經將自己當作半個女主人了。”金枝聞言咬牙笑著,上前便要掐她的臉,銀寶邊笑邊躲了開去。

她們在房中笑鬨,琥珀卻站在窗外,將這些話都聽了去。傳言夫人有意將金枝給了郎君,原來是真的。琥珀歎了口氣,方才得了金枝的點撥,又拿了人家的東西,走在路上覺得此番是受了大恩,便想回去請她得空也來坐一坐,自己自然好好招待,隻是去而複返才知道人家眼界高,並不願和自己攀交情。

緊了緊懷中抱著的青瓷小罐,琥珀悄悄往回走。五娘性子柔弱,自己比她大上幾歲,順理成章強勢了些,越過她拿主意原是常事,五娘也從未駁過她的麵子,這調香的方子又是三娘處得來的,想必她定然受用得很。

琥珀原以為自己這番處理妥當得體,如今被阿素正色駁了,倒真不知如何答話。

見琥珀一臉的不服氣,阿素倒是一笑,她不喜為難下人,知需以理服人。於是望著琥珀,糯糯開口道:“熏暖用蘇合無錯,隻是蘇合最襯沉水,宜冬日潤燥。而白檀卻須入薔薇花水,最宜春日芬芳。夏日炎熱,帳中隻取三兩枝水生花供著便好。而到秋日則取降真浸鵝梨汁,為的是熏出滿室果香。”這些雖是最時興的香方,阿素卻嫌通俗了些,宮中是從來不用的,隻是再說得深了,麵前之人聞所未聞,倒像是天方夜譚了。

琥珀聽得目瞪口呆,原來五娘也能講出這麼多道理來,病了一場倒多了些見識,不枉病中還尋書來看。隻是她說的那許多香自己都不曾見過,隻一味薔薇花水,她隻知道是大食才有的,宮裡曾賞下兩瓶來,三娘處也隻有一瓶,其他姊妹分一瓶,最後才到了五娘這裡,不過隻剩了一個瓶底,她還委屈哭了一場,此時長大些倒沉穩了些,講起話來氣度竟不輸三娘,若是以後都如此,自己在旁人麵前底氣也足些。

琥珀一掃原本怏怏的神色,見她嘴唇有些乾了,便出去端了杯茶回來,阿素倒不懂她為何忽然來了精神,接過茶未飲,隻是仔細澆滅了熏爐中的殘香,甜甜一笑:“這般晚了,這裡無事,你也歇著去吧。”

琥珀原以為五娘惱了自己,還要再念叨幾句,沒想到此事竟這麼揭過了,見她精神尚好,應了聲便退下了,隻是走前又問了句:“娘子還要吩咐婢子些什麼?”

阿素想了想便央道:“能不能去取盤香瓜來,壓一壓這氣息。”

琥珀此時方知,原來她是真不喜歡這白檀蘇合的味道,卻不知是犯了什麼忌諱,隻能依言去取。隻是這香瓜不是時令鮮果,而是秋天藏在地窖裡的,地道深邃,她有些怕黑,便將珊瑚拉起來陪自己。

珊瑚睡得正熟,被擾了好夢,披衣起身時便有了些小性子,嘟囔道:“倒會支使人,還真當自己是正經……”她話音未落便被琥珀捂住了嘴。琥珀瞪了珊瑚一眼,一邊拽著她出去,一邊低聲道:“這話平日裡背著人說也就算了,這般沒規矩,被馮嬤嬤聽到,叫人將你領走發賣了,看你怎麼哭去。”

珊瑚聞言吐了吐舌頭,外麵冷風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她們隨兩位娘子到王府來,臨走前夫人曾訓誡道在王府不比家中,一切都要聽從馮嬤嬤管教,而馮嬤嬤親自帶大了五娘,向來是極護主的,若是真的被她聽到了這樣的話,也是蠻嚇人的。

方才珊瑚聲音雖不大,但阿素在裡間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她歎了口氣,趴在床上掰著指頭數,琥珀說的馮嬤嬤,便是那日她身邊的老婦人,大約是所有人中真心實意疼自己的。從前的五娘是個柔弱的性子,又不會討嫡母歡心,受了委屈隻能藏在心裡,向來好欺負。所以她身邊婢女也不怎麼服管,一向對她糊弄了事。

就譬如琥珀與珊瑚,阿素知道她們之前並不怎麼將五娘放在心上,自己在病中,琥珀明麵上唯唯諾諾,做事卻漫不經心,珊瑚更甚,時不時便要頂撞幾句。其實琥珀與珊瑚也不過十三四,阿素隻覺得好玩,她一向心寬,並不會計較,隻心疼五娘之前想必受了不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