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那麼多,他就應一句“知道了”,夏訴霜被敷衍得難受。
給他上了藥,也不離開,反而顯得無所事事,在屋子裡繞著圈兒,撥弄一些小擺件,默默安慰自己不要在意師徒間那點變化。
“你已經兩日未回屋了,還沒查到有用的線索嗎?”她狀似隨意地問起。
“這麼辛苦親近徒兒,就為了知道案子查到哪兒了,好讓周鳳西走?”
宋觀穹抬起頭,視線定在她身上,好似擔心她破壞什麼重要的證據一樣。
夏訴霜不甘示弱:“寒鴉司查案難道不講證據,這就給你師父定罪了?”
“我聽聞老晉王曾在江南為官,你可知道?”他忽然說。
把玩擺件的手一頓,夏訴霜道:“我幼時確實生於江南,不過當時是個啞巴,大門不出一門不邁,外麵的事根本無從知曉。”
這是師父第一次同他說起她從前的事,猜到她坦白的目的,宋觀穹沒有一絲開心。
不到不得已的時候,她根本不屑與自己提及。
宋觀穹勉強笑笑,“這時候,師父怎麼突然舍得跟我說了?”
“你都知道了,我還有什麼好瞞的。”
“那就再說一點吧,你同那周將軍是如何青梅竹馬的。”他咬重那四個字。
他要聽,她就說,“他是我阿爹的徒弟,同我阿兄是至交好友,我是個啞巴,不好嫁人,他不嫌棄,承師命與我有了婚約。但其實他沒見過我,也沒聽過我說話,因為我很少出門,見人都蒙著麵紗。
後來家中出事,他東奔西走,想尋人為虞家出頭,可舊時好友避之不及,更有人出賣他鳳西哥哥吃了很多的哭,在來找師父的時候,倒在了多難山,我救了他,但他認不出我……”
毒火在胸膛灼燒,宋觀穹聽不下去,
“所以你才惦記了他十三年,如今得償所願了?什麼時候離開建京?”
夏訴霜不知如何安撫他,隻道:“阿霽,彆說那些事了,沒有意義。”
“師父怕不怕他知道我們的事,你打算揣著這個秘密過一輩嗎?”
“我已經告訴他了。”夏訴霜眼眸冷靜,“他不在意那個錯誤。”
這眼神看在宋觀穹眼裡有些殘忍了。
憑什麼她和周鳳西是一對愛侶,他卻是阻礙他們在一起的絆腳石。
“那師父來做什麼,來告訴我
() 你們如何一往情深,柔情蜜意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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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高了聲音:“我該如何作想?”
夏訴霜走過來,將背後抱住了他,“阿霽,師父前日的話絕情,隻是想你回到正途上,可你要知道,在我心裡的分量一點不比他少。”
宋觀穹冷笑一聲,“你還當我是你的徒弟?”
夏訴霜輕撫著他的背,懇求道:“就這幾l日,我們不要提他了,好不好?”
“幾l日之後呢,我查清案子,送他上刑台,還是我查不出,下了牢,你安心和他遠走高飛?”
兩個結果她都不要。夏訴霜沉默不語。
宋觀穹將她的手扯下,拉著她跌坐在自己腿上,“說話!”
“說什麼?”夏訴霜坐在他懷裡,想起身又被按住。
“你當我是什麼?”
她攥緊了手,“你猜不到嗎,還要我說什麼?”
猜?宋觀穹擰緊眉毛,“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總跟你說,忘了你我曾發生過的錯事,其實忘不掉的人,可能是我。”
“徒兒不明白。”
宋觀穹已經滯住了呼吸。
他連猜都不敢猜。
“你是年輕人,有一腔孤勇就夠了,可我要顧慮得太多,我有家仇,有難以報答的大恩,有……阿霽,我比你大很多,彆人隻會說一句你不懂事,可你知道會怎麼說我嗎?不知廉恥,道德敗壞,勾引年輕不經事的徒弟……”
宋觀穹聽得呼吸急促,“我不會讓彆人這樣說你,師父什麼也沒做錯,有敢亂說,我都殺了。”
夏訴霜說著說著,有點哽咽,又覺得自己可笑,她也沒想到自己能把這些話這麼順利就說出來,
“你知不知道,後來很多事,在船上,在禪房那兒……都足夠我跟你生氣、翻臉,我卻沒有真的太過生氣,阿霽,我知道是錯的,可我偏偏不生氣。”
他隻屏著呼吸,等師父說下去。
“但我是師父,出了錯,責任在我,所以我不得不以身作則,你不肯改,我就隻能走。”
有這麼一瞬間,夏訴霜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隱藏太久的真心話,還是安撫他的假話了。
“這話真好聽。”
宋觀穹歎息,漂亮的眼睛浮現掙紮。
彼此都不平靜,又不知做些什麼。
他顛了下她,聲音有點啞,“那師父現在,是在以身作則嗎?”
夏訴霜當然知道,正經師父現在該從他腿上下來。
可她著了魔一樣,輕輕碰了碰他的眼尾,然後看他眼睛撲朔一下,就感覺到腰上的手收緊,在將自己往他身上帶。
夏訴霜想掙紮又猶豫,有些不自在,緩緩地將身子和他胸膛貼靠在一處,依在他肩上。
愧疚又茫然,似是不合時宜,但又在期盼著的親近。
她甚至偷偷看了一眼,兩個人的影子會不會投在窗戶上,讓外麵看見。
() 像做賊一樣。
阿霽踟躕的聲音自發頂傳來:“所以師父也動心了?”
夏訴霜一怔,隨即道:“我不想答。”
她靠著他,也隻能做到這兒了。
不說就不說吧,宋觀穹扶她坐正,仰頸將人吻住。
夏訴霜整個人定住,眼睫低垂,他也沒閉眼,兩個人的唇貼在一起,目光在幽微處纏繞,心如蟬翼細顫。
爾後她閉目,微微張開了嘴,迎他深吻。
舌尖相卷,阿霽的手從腰收攏而上,抱她坐得更近、更穩,再捧上她臉頰,揉她耳朵,然後是頭發……
唇瓣承受了過分的吮吻,呼吸撲麵,星火如雨濺落胸口。
他予她的感覺太多、太密,夏訴霜指尖在他肩上衣料捏緊。
愧疚和快樂交織,讓她有了淚感。
宋觀穹不滿足於唇瓣的相親,鼻尖帶著溫暖的呼吸,在脖頸和鎖骨處來回,酥暖得夏訴霜的腰脊送不上力氣。
“這就是師父說的,換了誰都可以嗎?”
他仰首看來,下巴戳在她鎖骨,眸底色澤陰暗綺麗,唇已熟軟。
宋觀穹想要師父說出,非他不可。
夏訴霜被他的眼神攫住心臟,她隱隱覺得,真應承了他,會發生更……過分的事。
她害怕,於是嘴硬:“隻是單純喜歡……這件事,誰的嘴不是嘴,這兩片東西長得都一樣。就像捶腿一樣,換誰都行……”
“誰的嘴不是嘴?”
真是好一桶冷水,宋觀穹鬆開了她,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徒兒的嘴也是能隨便親的嗎,師父,我可是從十一歲起就養在您膝下了,還是說,師父真要丟了禮義廉恥,和我攪和在一起了?”
他重複她白日說的話。
“不是才斥責過我癡心妄想,怎的自己還來招我?”
夏訴霜被他諷刺,麵紅耳赤,從他腿上站起來往屋外走。
她開門之前,宋觀穹說道:“這案子我一定要查下去的,不過你儘可以為了周鳳西來勾引我,未必沒有用。”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為任何人來勾,勾引你的。”
說完她就走了出去。
夜涼如水,夏訴霜任風慢慢吹散臉上的熱意,呆呆站在屋前,忽聽得一聲呼哨。
晉王府漆黑的後巷。
“你在這兒做什麼?”周鳳西白天已經猜到她可能來了這裡,才趁夜找了回來。
夏訴霜想到在屋中才發生的事,在黑暗中掐緊了自己的手,
“我想知道案子查得怎麼樣了,你放心,就算查明白了,也沒人抓得到我,要是事情敗露,我能立刻告訴你。”
周鳳西想不明白,“一樁罪兩樁罪有什麼不同,為何不一走了之。”
“違背賜婚逃走,和殺了老晉王逃走,罪過是不一樣的,皇帝不會在乎你不娶曹知念就逃走,但殺了一個王爺,追兵就要嚴密許多了。“這個案
子是阿霽在查,我跟他說清楚,他不會抓著你不放的。”
一聽到她提宋觀穹,周鳳西就焦躁。
何況知道他們曾發生過那樣的事,不在意是一回事,看他們還牽扯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他會為你掩蓋徐玟的案子,也會為了你查清此案將我捉拿,你聽我的,我們現在就走。”
周鳳西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不行!”夏訴霜站住腳步。
她這兩日一直在想,已經想明白了,她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出事,為難。
“鳳西哥哥,你信我一次,我不會讓你出事。”
周鳳西反問:“那你會出事嗎?”
“阿霽也不會讓我有事。”夏訴霜說了違心之言。
阿霽是會對她心軟,但他們若是走了,阿霽抓不到真凶,跟皇帝交代不了,就要一人承擔所有的後果。
夏訴霜更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而且,若她不能履鳳西哥哥的約,他也不必為自己違抗皇命,既是無罪之身,又是雲麾將軍,那十年沙場征戰也不算辜負了。
夏訴霜更堅定了念頭。
周鳳西看她麵色堅定,心中始終有一股難言的不安,“你是不是……”
舍不得你的徒弟?
夏訴霜等他說下去,然而等到的也隻有手腕上握得越來越緊的手。
周鳳西改了口:“三日,三日之後我在破廟等你,我們離開。”
“好。”
若三日之後仍無法解決,她就去自首。
夏訴霜一回到院子,就看到了宋觀穹的輪椅。
他坐在銀杏樹下,有簿簿煙霧飄起。
走進來,原來是石桌上擺著一個小陶鍋,燒開了,在火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去見周鳳西了?”宋觀穹將蓋子重新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