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本清張那邊還好,之前就和編輯簽署了全責委托,不需要額外追加委托證明。
但泉鯉生那邊就比較複雜了……他把所有的稿費和版權費都給了伏黑惠。
所以禪院研一得同時拿到泉鯉生和賠償受益人伏黑惠的委托書才行。
“嘛……那邊還在閉路網絡中磨合,一時半會兒行動不了,暫時放著不處理也可以。”
“果然還是得把研一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吧,編輯也太辛苦了……”
“和惠見麵倒是沒關係……要是撞上其他人就麻煩了……不,和惠見麵也很麻煩……”
瀨尾澈也趴上桌,臉在桌上左滾右滾。
可惜物理晃動腦子並不能帶來實質性的幫助,沉著冷靜傾儘畢生所學思考了一番,未果。
他爬起來,摸出手機給赤井秀一發了條「我要外出一趟,有事也彆找我」的消息。
發完他才想起,那家夥的手機被自己給砸壞了。
現在回想,這可能和他「觸覺感知異常」有關係。
因為拿不準能不能握住,所以下意識使出了最大的勁兒。
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換筆名啊……
先將手表送去維修,然後和惠打個招呼好了,順便把委托書給簽掉……嗯,這樣就好了吧?
他總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麼,但要處理的事情堆積著,半天也沒想起來。
想不起來就暫時放過自己。秉持著這種想法,澈也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此時,手機提示音作響。澈也一看,赤井秀一居然回簡訊了。
【快死之前記得帶上手表。】
“這個混蛋……”瀨尾澈也笑著罵了句,放下了手機。
***
伏黑惠在窗前發呆。
今天天氣很好,因為公寓靠近東京海洋大學,從窗口往外望,結伴的學生勾肩搭背在草坪上曬太陽,腳踏車停得亂七八糟,公寓管理員也笑嗬嗬地沒有上前指責。
三人line群裡,虎杖悠仁哀嚎連天,抗議著被釘崎野薔薇強行拽去當逛街苦工這種事居然隻落到了他一個人的頭上。
那兩個人明明就在一塊兒,釘崎卻偏要在群裡回:【難道你要他鴿掉和泉先生的見麵嗎?】
虎杖不發言了,連發五個「老虎鞠躬」表情包結束了這次對話。
伏黑惠掏出手機,撥號,電話“嘟嘟”兩聲後被接通。
“惠?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車。我先和研一聯係過了,他應該會晚些過來。很抱歉,我應該處理好這些事,不該占據你
的時間的。”
伏黑惠安靜等他說完才開口:“沒關係(),我在家等你。
說起來?[((),家裡還缺什麼東西嗎?我順便一起買回來好了。”
“不缺什麼,你不在這段時間我一直待在高專。”
“這樣嗎……我快到了,等我五分鐘就好。”
“好。”
電話掛斷了,伏黑惠也看見了樓下的人影。
藍灰色的卷發在陽光下明顯,距離太遠看不清麵容,唯獨皮膚白得晃眼。
僅僅是從大門走到樓下,他就被住在這邊的大學生攔下了三次,應該是討要聯係方式什麼的。
這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從他還在念大學開始,不管是同班同學也好,學姐學弟也罷,所有人都對這個溫溫柔柔的青年抱著好感。
而在他畢業後,海洋大依舊流傳著有關「小泉哥」的傳說,配上那張萬年不變的男大麵容,很容易令人混淆他的真實年齡。
萬年不變是真的萬年不變,作為從童年時期就被伏黑甚爾帶著一起跟著他生活,直到現在快18歲邁入成年的同居人士,伏黑惠覺得自己應該是很有話語權的一個。
不變的不隻是外貌,還有那股很好拿捏的氣質。
在剛遇到他的時候,他就拿自己的混賬老爹沒轍,到現在也一樣。
在之前,伏黑甚爾似乎和泉鯉生說了什麼。
第一天,鯉生就留下了口信,說自己要去取材,可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讓伏黑惠不用準備自己的生活用品。
通常情況下,鯉生是會抽出時間和自己碰上一麵作為臨時道彆的,可這次他幾l乎是落荒而逃。
伏黑甚爾和他說了有關自己的事情。伏黑惠隻能這麼想了。
可什麼事情會讓泉鯉生對他也退避三舍?
伏黑惠不打算思考這個問題,思考得太多就會不自覺表現在行為上,最後淪落到和伏黑甚爾一樣的地步——目的太過明顯,被還沒準備好的當事人避之不及。
正想著,手機“叮——”地一聲。
伏黑甚爾的簡訊,隻有寥寥幾l個字:【他來找你了?】
把來往的簡訊全部刪掉,剛刪完,鑰匙開門的聲音響起,伏黑惠一抬頭就和進門的那人直直對視。
水藍色眼瞳中晃著淺光,因為本人角質層偏薄,外界刺激很容易出現局部毛細血管擴張,隻是曬了會兒太陽,臉頰就出現了一層薄紅。
他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握著鑰匙,彎眼向伏黑惠揮手:“好久不見,惠。”
走近的時候伏黑惠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居然比他高上一點了。
伏黑惠本來想接過他手裡提著的東西,剛伸出去手,泉鯉生條件反射後縮了點。
原本也不是太大的動靜,可鯉生身後偏偏是剛合上的門,“咚”的輕微聲響湮沒在安靜的房間中,又被窗外的鳥鳴壓過,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手在半空微頓,伏黑
() 惠若無其事繼續了動作。
將手中的文件和臨時買的伴手禮遞了過去,泉鯉生彆開眼,手指撓著還未褪紅的臉頰,局促說:“惠也長這麼大了啊……”
也經常有這樣的情況。
還是因為生理上的限製,這幾l乎無解,就和有的人天生力氣大,有的人從小躥得高一樣——泉鯉生天生對外界很敏感。
就算本人試圖克服,還找來伏黑甚爾自我磨練了好多次。但身體本能豎起了警鐘,不斷勸誡他,這是個對你有危險的人,各種程度上都是。
和泉鯉生接觸又不被抗拒的存在也有,比如被他當作好友的五條悟,又比如之前還沒他腰高的伏黑惠。
「現在不是那樣了,他在躲閃你。」
伏黑惠沒什麼表示,轉身把東西放在了桌上,又去廚房給鯉生倒了杯水。
“還有幾l個月我就到十八歲了。”他說。
鯉生坐在沙發上,抱著水杯噸噸喝乾淨,發出了一聲痛快的「Kya——」,又說:“委托書我已經打印簽好字了,等會兒給研一就行——惠有什麼想要的成年禮物嗎?”
伏黑惠:“沒有什麼需要的,你不是把稿費和版權都送給我了嗎?”
“那個是你小時候的禮物。”鯉生煞有其事說這,還伸出手指在空中繞了繞,“成年可是大事情,我覺得甚爾也會送你點東西的,悟也會。要我來選的話,說不定會和他們的撞上。說說看嘛,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你都會送給我嗎?”
伏黑惠還是那副平淡的模樣,綠色的眼睛看了過來。
不知為何,鯉生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在那條陰雨綿綿的小巷,小男孩蹲在廢棄紙箱邊上撫摸著黑貓,抬眼時候那雙透亮的綠色眼睛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果是之前,泉鯉生可以立馬應下。「當然什麼都可以,我會努力找來的。」
可在甚爾對他說了「那些話」之後,他不敢這麼回答了。
完全不敢回答。
所以才不敢換成「泉鯉生」這個筆名啊!!!
鯉生偷偷在心裡呐喊。
和厚臉皮的「瀨尾澈也」不一樣,「泉鯉生」的體質太糟了,就算能好好地隱藏起表情,其他的生理反應一個不落全攤開在他人眼前。
一撒謊就麵紅耳赤,這和裸|奔有什麼兩樣?還不如裸|奔!
而伏黑惠從很小開始就是貼心的那類孩子,現在也一樣。
他沒有給尷尬蔓延的空間,用於之前毫無區彆的口吻說:“什麼都可以,重要的是鯉生你的心意,對吧。”
“哎……”鯉生抓了抓頭發,“你這樣說反倒讓我……”
泉鯉生堂堂一個純靠文字吃飯的人,現在居然被表述所難倒了。
他在心裡不斷和伏黑甚爾說過的那些話搏鬥,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臉上的表情早就扭成一團,圓滾滾,皺巴巴,苦兮兮——像個神經病。
讓泉
鯉生回過神來的,是伏黑惠搭在自己額頭上的手。
他的手在不知不覺間比以前更寬了,手指也更長。十影法咒術師將指甲修剪得整齊,是介於少年和青年間特有的骨勁。
“你看起來有點不舒服。”伏黑惠蹲在沙發前,那頭桀驁的頭發隨著他斜過的頭在空中蕩了蕩。
鯉生突然注意到,他赤著腳,沒穿鞋。
鯉生還注意到,他的確能算是個成年人了。
他們之間隔的不遠,視線對在一起。在此時,鯉生甚至覺得眼前的人不像是伏黑惠。
泉鯉生突然感到驚悚。
因為他意識到,這種改觀是必然的,並且來勢洶洶。
就像之前那樣,他離開的時候惠還是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看獅子王的小孩,回來的時候,惠已經可靠到這個地步了。
或許在下一次取材回來的時候,鯉生就會見到一個新的伏黑惠。
儘管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熨帖,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他老爹的影子,隻靠自己生長出端正的模樣……
泉鯉生當然不是那類想要世界都保持不變的性格,他也很坦然地看待周圍人的「成長」,或是其他。
一段時期的交好放下之後會悵然若失,但也僅此而已了。
驚悚的不是那種事情。
——那是什麼?
在鯉生還沒弄清楚之前,門外再次傳來鑰匙的開鎖聲音。
公寓起初是泉鯉生大學時期租來的,後來斥巨資和伏黑甚爾「談戀愛」期間和那對父子一起住在這裡,取材結束後將公寓買了下來送給了伏黑惠,有鑰匙的人除了他們兩個外就隻剩下……
泉鯉生直接跳起了起來,他絕對不要遇到伏黑甚爾,至少不要在這種時候!!!
“完完完完完蛋,我要走了……這能走哪兒去啊……!”
「我現在給五條悟打電話,他能八百裡加急帶我從窗戶溜走嗎!」
這頭正急著,伏黑惠默不作聲握住他的手。
年輕咒術師腳底的影子開始晃蕩:“你不想見到他,對吧?”
泉鯉生愣著點了點頭。
“那就不見。”
影子變大了,在地板上蕩漾成波浪。
鯉生明白了他的意思,閉上眼,滿臉英勇無畏地原地一躍——首先沒入影子的是腳踝,接著是小腿、大腿、腰際、脖子……
當門打開,伏黑甚爾懶洋洋走進來,客廳已經沒有了泉鯉生的影子。
“動作還真快,惠。”男人笑著說。
“你之前和他說了些什麼?”
“大人的話題,你要知道嗎?”
伏黑惠虛起眼,冷淡坐到之前泉鯉生坐的位置:“不,我不想知道了。”
伏黑甚爾能從他兒子那一瞥中讀出簡單粗暴的「你怎麼還不滾」,明明他剛來,而這套公寓也確實有他的房間。
他起了壞心眼,破天荒帶著父親對兒子的縱容:“真的不想知道嗎?你也察覺到鯉生態度很奇怪吧?我可以大大方方告訴你的。”
這次伏黑惠把眼神化為了語言,雙管齊下嫌棄道:“你怎麼還不滾?”
要是伏黑惠能指揮得動伏黑甚爾的話,他也不必煩擾這麼多年了。
一直讓泉鯉生待在影子裡也不是辦法,見混蛋爹確實沒有一點要挪窩的跡象,伏黑惠拿起桌上的文件,乾脆離開了公寓。
然而,就在伏黑惠「打開」影子,想把人帶出來的時候,他愣在了原地。
太陽依舊明媚得刺目,即使是在偏僻角落也能聽到外麵紛擾的喧嘩笑聲。
暖風卷著綠植的氣味吹過結印的手指,卻沒能給咒術師帶來半點溫度。
——泉鯉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