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影之詩》(1 / 2)

31/「夢」

作者寫不出超出自己認知以外的事情。

哪怕隻是自己依葫蘆畫瓢複述道聽途說來的事,如果本人無法理解故事代表著什麼,寫出來的東西也會單薄無力。

紀伯倫是這樣說的。

*調查,研究,而後寫者,是四分之一作家。

觀察,述說者,是半個作家。

感觸,傳達,將自己的感受告訴彆人者,才是完全作家。

作為早早從事文學行業的資深編輯,禪院研一很清楚作者創作的幾類形式。

不全是自傳,一些在生活中突然觸碰到的細微靈感,經過作者私人的精心培育,賦予個性化筆觸,最後由作者本人說出「不」,和「是」。

所以當研一看了稿件,又聽泉鯉生這樣回答後,居然有些明白對方口中的「純愛」到底指的是什麼了。

“我想知道您是出於什麼原因才寫下這樣的故事。”禪院研一問。

對於禪院研一這類偏激文學廚,這個時候就該給他狠狠上一波價值,說點「因為*愛情是生活中的詩歌與太陽」、「因為*人不隻得有一顆產生感情的心,還要有能思維的腦,能說話的舌」這類的話。

保準能把編輯先生哄得普度眾生。

可禪院研一的表情也太過於認真,泉鯉生也隻能說了實話:“……為了稿費。”

研一本來問的不是這個,但也順著對方的話接了下去:“您很缺錢嗎?”

說完他想起這周圍的環境,以及對方寄宿在影子裡,目前依舊找不到解決方法的事實。

鯉生依舊老實巴交地回答了:“有點。”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錢,所有開銷都是惠幫忙支出的,他也快畢業了,咒術師好像是個挺花錢的職業……”

“我不需要。”伏黑惠突然出聲,聲音壓得低低的,從語速就能聽出他的不讚同。

見泉鯉生投來視線,他移開眼,強調了一遍,“我不需要。”

「看吧,就是這樣。」鯉生悄悄衝禪院研一擠眉弄眼。

“我明白了。”禪院研一揉了揉自己的眉頭。

泉鯉生沒有身份證明,當然也沒有能用來收款的賬戶。

這被禪院研一拿來當作說服伏黑惠的武器,還非常正直地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群亂七八糟的咒術師,每一筆收入都有好好的交稅,這筆稿費也一樣。

鯉生也乘勝追擊:“就當作我暫時把稿費存在你這裡嘛。老實說,其實我是個蠻會揮霍的人,大筆大筆花錢完全沒什麼概念,以前大手大腳差點把自己搞到破產。”

“……”

在伏黑惠默不作聲的功夫,編輯和家又開始聊了起來,因為沒有涉及到太具體的扭曲情節設定,他們也沒有避開伏黑惠。

“雖然您主張是純愛故事,我也大致明白了,但是要連載的話,我依舊推薦劇情類。標簽可以加上「愛情」,但不可能加上

「純愛」。”

“看到後麵的話應該能理解的才對……”

“那是出自您個人的理解。小泉老師(),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接受您的愛情觀㈢[((),您把它看得太重了。”

“其實靈感不是出自我……”

“我清楚。我也知道您不會真的把「看見」的事情原原本本寫下來,那樣就不是了。極端的人物設定和誇張的敘述不就是為了讓脫離原形嗎?”

泉鯉生聽著笑起來。

他好久沒有和禪院研一聊這方麵的內容了。

在鬆本清張剛開始寫社會派推理的時候,他們經常探討。

在酒吧裡遇上為了多拿點酒水營業額而溫言絮語的漂亮女孩。

看到對方眼中的不安和不甘——他寫了叱吒六本木的媽媽桑。

和亂步打遊戲太晚,第二天又有發布會要參加,連夜趕車回家的時候看到在路邊玩氣球遊戲的流浪漢。

氣球破了,流浪漢愣了好久,才開始咒罵起今天一整天的壞心情——他寫了政客負罪上吊前的自白。

研一經常說清張腦子裡的那些想法就像是鬼魂,鬼魂必須依附於會更加具體的東西才能出現在世界。

清張則說,稱不上鬼魂,因為人生中所有細微的瑣事都會留下痕跡,安靜著積攢著張力,隻等未來的某一天不再沉默。

“寫彆人的故事,寫自己的感情嗎?”鯉生若有所思,“我也有一直在取材學習這方麵的技巧。故事能留下的價值不就是那幾種嘛,「作者思考的對象」、「作者處理的形式」……這類的。”

禪院研一讚同地點頭。

“但這次我沒有往這方麵想誒,寫的時候應該也沒有考慮才對。說到底,「愛情觀」什麼的,我自己都還一知半解啊。”

「你把自己想得很糟,把彆人想得太好。你默認自己該承擔責任,因為在你的角度,你是唯一不算可憐的那個。」

「所以說是純愛也半點沒錯。」

「你完全沒有意識到嗎?」

禪院研一沒有把這些唐突的話說出口,這也隻算是猜測,是從對方作品中聽到的細微歎氣。

他和泉鯉生完全不熟,隻是討論文學層麵的東西綽綽有餘,感情觀的探討則太過於冒昧了。

等到連載發表,或許從眾多讀者的角度出發的評論能讓他意識到吧。

想著,禪院研一看向伏黑惠——少年心不在焉地垂著頭,似乎在看和泉鯉生握著的手,比普通人要長的睫毛擋住了眼神。

如果泉鯉生真的和禪院甚爾有過什麼牽扯……那也太慘了。

尤其是伏黑惠和禪院甚爾沒有任何一絲相似之處。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禪院研一清了清嗓子。

“因為是雜誌連載,稿費依舊按照市場價格來。一張稿紙的稿酬6000日元。電子版的分成要更高一些,按照實際銷量計算價格。具體的報表我會在每個月末打款之前給您過目——伏黑君,你想好了嗎?”

() 伏黑惠很不想答應。

五條悟每年也會給他打款,闊綽的咒術師自己毫不在意,手抖多按幾個零的情況也有發生過。

伏黑惠將每一筆都記了下來,除開津美紀的醫藥費外,其餘基本沒怎麼動過。

等通過二級咒術師的考核,他就能被召集出任務,一點一點還掉那些錢。

他不需要泉鯉生的稿費。泉鯉生也不是他的家長,長輩,監護人……他不是那種存在。

而且,伏黑惠很不適應「和禪院研一談話的泉鯉生」。

認識時間的長短沒有限製彼此在某個領域的交流,他能看出來,聊起那些話題的時候,鯉生就像是透過氣的陶罐,呼吸也更輕快。

但不答應的話,好像會顯得自己很幼稚。

而對方應該會說:沒關係,因為你年齡還小,幼稚是特權。

伏黑惠不想要這種特權。

“我知道了。”他說。

***

禪院研一的辦事效率高得不可思議,他在很短時間內就擬定好了新的合同。

因為伏黑惠還是未成年,這類的合約必須有監護人的保證,考慮到泉鯉生的處境,研一直接抽時間去找了五條悟。

也不知道是怎麼談的,等到十二月中旬,連載的事已經敲定了下來。

為此,研一還送來了一束帶有「合作愉快」賀卡的鮮花,被伏黑惠剪枝修整後插到了臨時充當花瓶的塑料瓶子裡。

看到漂亮的花束泉鯉生在煥然一新的小公寓裡快樂得打滾。

還有幾天就是伏黑惠十五歲的生日了,在那之前,他有稿費了!

可以帶小孩出去吃吃喝喝!還能給他送禮物!!

這股快樂是那麼真實,就連吃飯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發出嘿嘿的笑聲,又想維持自己可靠的形象,嘗試強行憋回去。

根本憋不住。

“有什麼想要的東西都可以買哦。”鯉生也不管自己第一月的稿費其實也隻有那麼一點,主打一個誠意,大言不慚道。

“暫時沒有想要的。”伏黑惠說。

這也沒有影響到鯉生的好心情,他開始好奇打探起來:“五條先生之前是怎麼給你過生日的?”

伏黑惠:“……”

“說說嘛,說說嘛!”

五條悟確實會帶他「過生日」。

男人擺出十足的長輩架勢,拖著他和伏黑津美紀一起去到並不感興趣的甜品店,點上滿桌子貴得不可思議的甜點。

伏黑惠隻吃一口就覺得味覺被狠狠毆打了,喉嚨像是被強力膠給粘住。

津美紀似乎對甜點接受良好,還在對五條悟道謝。

鋪張浪費的男人撐著下巴看他受苦,笑嘻嘻地又推去一碟:“是太感動了嗎,惠?我看你要哭了。”

那次生日,伏黑惠第一次對五條悟說:“您真的覺得我不會揍您嗎?”

五條悟笑得更大聲了,說:“好,如果這是

你的生日願望,那我肯定得滿足。”

於是他被迫和津美紀道彆,被帶去了訓練場。

伏黑惠好歹也被尊稱為一句「伏黑哥」,但那也止步於普通人,還得算上年齡的差距。

五條悟不是普通人,五條悟比他大十來歲。

五條悟可以把他按著揍。

每個生日都和這種事情相關聯的話,那生日這種東西不要也罷。

聽完伏黑惠咬牙切齒的控訴,鯉生樂得快從桌邊掉下去。

他笑得亂七八糟的,無袖T恤隨著動靜往肩邊亂竄,臉也變得紅撲撲,身體左右晃得沒能貼上伏黑惠的手臂。

伏黑惠眼疾手快,趁人沒掉進影子先撈起來,板著臉讓他彆笑了。

鯉生嘴上答應,說完好好好又噗嗤一聲,繼續捧著肚子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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