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阿茲納布爾」
拍攝視頻的人顯然沒有審美可言,簡單粗暴的用鏡頭記錄著發生的事情。
雨勢代表這是同時發生的事,至少時間不會相差太遠。
鏡頭中,隻見一個男人剛從地上爬起來,身在暴雨的室外,他渾身上下隻穿了一件薄T恤,站滿了泥土,倒像是抹布。
那張因為恐懼而猙獰的臉被黑灰植物擋住了些。
那株黑灰植物反而比人臉要引人注目,怪物般的粗莖葉扭曲盤虯,一半被折斷了,像是失去半身的殘廢。
“我已經不記得了……也聽不懂你們在說些什麼……”
假惺惺的聲音中帶著驚恐,接著是強裝鎮定的強硬語氣。
“法治社會容不得你們肆意妄為,你們以為做了這樣的事還能全身而退嗎?!”
視頻畫麵抖了抖,接著,一個非常平凡的白淨少年露出半個側臉。
他有些靦腆的淺笑著,略長的頭發中露出大病初愈似的蒼白臉孔。
——是雇主。
“這句話我對姐姐說過,你猜她是怎麼回答的?”
他揪住了男人的胸口,當男人試圖揮開時,正在錄像的萊伊直接伸手把他胳膊往後一扭。
驚悚的慘叫從他臉上每個洞裡外溢。
少年雇主道了聲謝。
視頻到這裡就結束了。
見瀨尾澈也一直沒反應,蘇格蘭觀察完周圍情況,問:“接下來要做什麼?”
澈也:“……罵人吧。”
蘇格蘭:“?”
“你說,要是在你勤勤懇懇做壞事的時候,一個不講道理的刺頭突然竄出來,把你工作全包了,還頤指氣使點評些有的沒的——不該罵人嗎?”
蘇格蘭老實說:“你在說你自己?”
這次輪到瀨尾澈也滿頭問號了。
場麵一度陷入僵局。
最後是蘇格蘭退了一步,他的心情依舊很複雜,對待事件有著最基礎判斷標準的人,無法對整件事片麵的下定義。
如果一件事的起因是心懷惡意的,過程是激進狠辣的,結果一分為二,法律意義下這絕不會被允許。
可任何一個有正常道德感的人都無法反駁,在得知他的下場後,哪怕心懷「他應該麵對絕對公正的審判」的認知,依舊不會去否認他理應受到懲罰這一結果。
那他們乾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在組織裡,光是有這樣的想法都算是離奇了。
“你的直播間……還缺管理員嗎?”
“……”儘管沒想到蘇格蘭突然來這麼一句,但瀨尾澈也確實想要在這件事後把高鬆啟太給弄走,“缺。”
***
【「」
阿茲納布爾是個很麻煩的人。
不是多次交涉失敗的埋怨,也不參雜任何因矛盾而慪氣的成分。
我很信任阿茲納布爾,在我們這一行
,值得信任的人不多。即使拋開金錢來往,他也是最合適我的雇傭兵。
首先,他幾乎不和人討價還價。
我很清楚自己的做派,放在情報官這個市場堪稱毒瘤。
儘管我一直聲稱自己明碼標價——隻要有人肯支付金錢,我就會按照對方能接受的價格進行出售。
舉個例子。
同樣的情報,對於迫切需要的人,我會斟酌對方的身價,狠狠咬上一口;而對於那些對這條消息興致缺缺的人而言,或許這條信息隻是隨手的贈品。
這代表,我連雇主的情況也一並查了個清楚。
比我實惠且性價比更高的情報官一抓一大把,但我能肯定,他們絕對沒有我「好用」。
他清楚,所以他不會在利益分割上和我爭論些什麼。
其次,阿茲很有自知之明。
當他遇上信號不好的工作環境,詢問我能否屈尊降貴來趟現場,至少要在能實時進行情報交換的範圍——第一次我同意了。
結果卻並不算好,阿茲也終於認清了「Seo真的是個除了腦子外一無是處的廢物」這一事實。
從那之後,他再也沒對我提出過要一起出現場的要求。
就這一點而言,他太有自知之明了。
可惜的是,這樣優秀的搭檔沒能和我保持長期關係。
很快,我迎來了第二個阿茲納布爾——一個可惡的阿茲納布爾。
在現在,我可以承認了——其實之前也沒想著要隱瞞什麼——我信任他,但和信任之前的阿茲並不相同。
當他提出恍如隔世般的提議,要求我參與現場時,我直接翻了個白眼。
“得了吧,兄弟。你知道我正在冒著怎樣的風險和你保持通話嗎?八百個自信黑客正在追查我的下落,線上廝殺已經讓我手忙腳亂了,我可不想延伸到線下鬥毆。”
手忙腳亂是真的,鼠標旁邊放了三杯可樂,都沒擰蓋,剛還表演了出多米諾骨牌的戲碼讓我氣得半死。
八百個黑客還是謙虛了一些,再加個零吧……不過我也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不過不想線下鬥毆倒是真的——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冒出點他不愛聽的話,會直接被製裁吧?
所以我不可能把他們搞混,離開我的那個沒機會和我鬨翻了,現在的這個總有一天會和我因某些糾紛爆發爭吵。
情報官的判斷從不出錯。
在因為他的「擅作主張」而發生爭吵後,我決定和他拆夥。
我就是這樣的性格,會對超出自己預期範圍外的事感到惱火,這或許是情報官的通病——哪怕能計算好所有客觀事物,我也無法主宰人們的主觀思維。
主觀思維會促使人作出主觀決定。
我需要的是能代替他在現實世界橫行的手、腳、軀乾,唯獨不需要獨立運行的心跳。
“你的自作主張讓我很失望。”
我記得我是這麼說的。
而從
好心文字中讀出他正在進行的事,我覺得這已經不是用「失望」能概括的了。
【誒誒誒,阿茲已經把名單裡的那個人交給雇主啦!】
【而且沒有要分傭金。】
【他好像有新的情報官了。】
而阿茲納布爾還特意讓我知道了這件事,附加對我這次行動的點評。
我那麻煩的委托已經結束了,我準備好的複雜故事壓根沒有展開的機會,在爭執後就不再聯係的雇傭兵完成了一切。
神經病嗎?
能不能和你新的情報官滾出我的世界?
我沒搭理他。
而煩人的是,雇主還有另外的要求。
被阿茲抓到雇主麵前的那家夥還好好活著——精神狀態好不好我倒是不知道,總之還在呼吸。
我依舊沒有去到現場,是通過極其不想再聯係的阿茲納布爾與雇主溝通的。
即使在黑暗乾淨的室內,我也能依稀感受到自山上吹下的風,因為剛下了雨,所以應該帶著潮氣,樹梢的枝條也因此被吹得搖晃。
那該死的家夥把手按在地上,注視著懸崖邊,他應該是看見了誰的屍體,我猜是檢事的吧,無所謂了。
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呼後,他縮回了脖子。
“對不起,請原諒我。”他顫聲說,“是我錯了,我會接受法律的懲處。”
他把額頭磕在岩石上,同時能聽見他牙齒間哢嚓哢嚓的響聲。
“你知道為什麼我現在才來找你麼?”
我聽見了雇主的聲音,很溫柔。
“強|奸罪判決三年到十年有期徒刑,可即使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追訴時效依舊為十五年。現在剛好過了追訴期呀。”
“原諒我吧……請原諒我……”
“在這些古怪的半身樹遮掩下,幾乎看不清拐角的路況,不慎失足也很正常。如果摔下去,又撞到岩盤,腦袋會像雞蛋一樣蹦裂開,四肢也會和跳舞一般可笑。”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所以要我做什麼?”我對這種事實在沒多少興趣,插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