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念彎彎唇朝他笑一下, 隨手在一旁的桃樹上一拽,反手就往秦晏身上扔了一大捧桃花。
扔得那粉嫩柔軟的桃瓣兒落了陰沉沉的尚書大人一身,狼狽又好看。
她像是借著這一大把花撒了氣,嘴角一抿, 開口道:“秦大人可真難追。”
眨個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人影,說好的病懨懨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 跑起路來比誰都快。
她在城門口被攔了好些時候走不開, 好容易追到刑部來找著了人,這人偏偏還把她扔在後院裡坐冷板凳,真是好狠的心。
被控訴的秦晏抬抬手抖落了一身桃花,抬眸冷冷淡淡地望她一眼,半點兒麵子也不給地冷笑道:“顧將軍回了京不趕緊進宮麵聖, 跑來我這兒做什麼?”
早些時候皇帝以為她身死,追封的詔書都已經下來了, 連帶著一大堆疊成小山的賞賜,流水一樣的被人抬進了顧府, 整整堆了大半個前廳。
可誰知這本該死透了的人又從地底活生生爬出來了, 一時間尷尬無比,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把皇上給急得嘴角都生了燎泡。
百姓對他們這些心眼算計毫不知情, 隻知這屢立奇功的顧小將軍又升了官, 威武大將軍的名頭誰人不曉?武官之首,誰都掩不去她的鋒芒。
她這會兒確實應當進宮領賞。
顧之念撇撇嘴,眼皮一抬朝他翻了個白眼:“你這人好沒意思。”
什麼叫不解風情?這活脫脫的就是鋼鐵直男的真實寫照。
她千裡迢迢的回了京, 他不請她喝茶吃飯洗塵接風就已經夠過分,劈頭蓋臉就是要她去見皇帝,他都不會想她的麼?
係統沒忍住為小男主據理力爭道:“……可他剛剛明明都去接您了。”
顧之念挑眉:“把我扔那兒自己走了的那種接我?”
係統:“……”
它無言以對,宿主說的就是事實。
可這能怪得了誰?當時那種情況下就算是來了十個秦晏也沒法把她從人堆裡扯出來,更枉論他就一個?
再說她不是挺享受的麼。
秦晏也要被她氣笑了,低眉冷冷涼涼地看她一眼,道:“那你去找你覺得有意思的人就是,這裡可沒有。”
這裡吃錯藥了跑出來見她的傻子可就隻他一個。
顧之念眨眨眼,道:“那不行。”
“外頭的人雖然有趣,但他們都沒你好看呀。”她笑眯眯地說,“有趣的靈魂千奇百怪,但好看的皮囊可向來賞心悅目。”
“我這人淺薄,向來隻愛看美人……比如秦大人這樣的,就很秀色可餐。”
秦晏一時讓她堵得說不出話。
他自認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三年,早就已經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精妙本事,可每回撞上顧之念,卻總能讓她三言兩語噎得無話可說。
顧小將軍一身武藝獨步天下,一張臉皮也是世間少有的厚如城牆。
刀槍劍戟沒一樣能戳得穿。
他頭疼地皺了皺眉,問道:“你想如何?”
顧之念就眼角一彎,笑眯眯地道:“我想拜師呀。”
她說著從身後的包裹裡抽出來一副卷軸,捏了一端,另一側湊在唇邊輕輕點了點下唇,笑著道:“秦大人惜字如金,三年來就隻送我不滿十個字,我可是愛惜得很,也聽話得很。”
“你看你叫我回來,我這就快馬加鞭的回來了,不曉得先生還肯不肯教?”
她說著抬手一展,秦晏這才發現這裡頭居然卷著兩幅畫。
一幅是他當初畫好給她寄過去的,風流桀驁的小將軍就在畫裡抬眼朝他笑。
另一幅上麵卻是個玄衣黑發的人,平平扁扁的眉毛平平扁扁的唇,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線條勉強勾勒出了一個人影。
秦晏盯著看了半晌,這才在顧小將軍滿含威脅的眼神裡,不太想承認地確定了那是自己。
怎麼說。
上天果真還算公平,還曉得有個道理叫做人無完人。
清雋俊朗的小將軍,這一手畫技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她以後還是少拿畫筆的好。
被完全忽視在一邊的係統默了默,一時槽多無口。
就衝宿主這遊山玩水的速度要是能稱之為快馬加鞭,那八成全世界的馬都要被氣哭了。
秦晏低頭深深看她一眼,陡然將唇一勾,淡聲道:“作數。”
“隻是在那之前,我還得向顧小將軍……討一個答案。”
顧之念挑眉看他,就見他抬手在前襟一探,反手就摸出來了一塊凝白的玉佩,擱在掌上遞到了她眼前,似笑非笑地開口道:“顧大小姐身死三年,顧將軍還將這信物留在我這兒,不知是想讓我娶誰?”
他的瞳孔黑而沉,裡頭藏著的都是探究,和一點兒若有若無的笑意。
眉目篤定而平靜,仿佛隻是逼她親口承認,而不是在向她詢問任何人事。
顧之念輕輕眯了眯眼,笑容不動。
當年她披著顧之楓的身份離了京,前腳剛剛踏入塞北,後腳顧府裡就傳出了嫡小姐憂思過重、香消玉殞的消息。
隻是那時她已經把滿城權貴家的主母們得罪了個遍,所以一場葬禮也隻是在府中小辦了一下,連賓客都零落稀少得很,很多人都隻是聽一耳朵就忘,甚至成不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資談。
畢竟與顧氏滿門忠烈相比,顧之念輕飄飄一條命確實算不了什麼。
可秦晏卻沒忘。
那一隻振翅的雀仿佛還摩拭著他的掌心呢,三年來愈發平滑圓潤,時時刻刻予他警醒,令他清醒的活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