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1 / 2)

卻說寶玉素日本就不喜讀書, 又最厭人情往來應酬交際等事,如今因守孝不必下場,也不必出去應酬, 越發自在,將親戚朋友一概杜絕了, 除了每日晨昏定省, 其餘時間都偷偷鼓搗胭脂水粉。

他於此道本就極有天分,竟也研製出好幾種方子來,使人送去胭脂鋪子,竟得了好幾十兩銀子。

寶玉越發來了興致,得空便琢磨怎麼改進配方,早將賈政囑咐他念書的話都拋到腦後了。

寶釵實在看不下去, 見機勸導:“二爺好歹也在那些正經書上多下些功夫, 總是這樣不務正業, 日後如何是好?”

寶玉一聽這話頓時便不高興了,道:“姐姐素來聰敏,怎麼也糊塗起來了, 那些仕途經濟學問, 不過是那些釣名沽譽之徒編出來騙人的鬼話, 什麼輔國治民,不過都是為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罷了!”

寶釵道:“論起榮華富貴, 原不過是過眼煙雲, 我也不奢望什麼夫貴妻榮, 隻是你我既為夫婦,你便是我終身的依靠,我勸你從此把心收一收, 好好的用用功;但能博得一第,得個一官半職,也不枉天恩祖德了。”

寶玉聽了頓時拉下臉來,道:“難道人人都得讀書做官不成?我如今製胭脂膏子一樣可以掙錢養家,又何必去官場上蹚那些渾水。”

寶釵聞言頓時皺眉,道:“這豈是長久之計,況且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才是男人該做的事,你考個功名回來,日後才能支撐門楣,像這般鎮日在家調脂弄粉,成什麼樣子?”

寶玉聽了,大覺逆耳,道:“調脂弄粉又怎麼了不偷不搶,憑自己的本事掙錢,誰又敢說什麼?

況且即便做了官又怎麼樣?你瞧瞧這如今的官場,吏治腐敗,貪賄成風,都是些國賊祿鬼,有幾個真正讀書做官是為國為民的?與其叫我與他們同流合汙,倒不如做個閒雲野鶴自在!”

寶釵皺眉道:“難道人人都是為了名利去做官不成?貪官固然不少,但也有為國為民的好官,遠的不說,當初林妹妹的父親林大人不就是?

現今世道又不太平,有個一官半職,至少能護持家裡,不受彆人欺侮,二爺即便不為彆人,也該為咱們的孩子、為老爺太太想想!”

寶玉聽了,一時理屈詞窮,無可答言,卻又不願認輸,便閉緊嘴巴一聲不吭,賭氣回房睡了。

寶釵見他冥頑不化,心下氣苦,坐在窗下垂淚。

麝月與鶯兒十分擔心,又不好相勸,隻能寬慰道:“奶奶彆惱,二爺素來是這個性子,過兩日就好了,奶奶如今身子重,該好生保養身子才是,這會子何苦又勞神?有什麼事等日後再說罷。”

麝月也忙道:“奶奶彆多想了,歪歪兒罷。”

寶釵拭了淚,搖了搖頭正欲說話,忽然麵色一變,按著肚子倒吸了一口涼氣。

兩人大驚失色,急道:“是不是動了胎氣了?!”

寶玉聽到動靜也趕忙從房中出來,見寶釵麵色蒼白,滿麵冷汗,心中暗悔,不該與她爭吵,忙扶她在床上躺下,焦急道:“姐姐覺著怎麼樣?是不是痛得厲害?!”

寶釵隻覺小腹隱隱做痛,饒是她素來冷靜,此時也有些慌神,唯恐胎兒有什麼差池,深吸了口氣極力鎮定下來,道:“去取安胎丸來。”

一言提醒了寶玉,趕忙叫鶯兒尋了安胎丸來。

寶玉抖著手倒了一顆出來,喂寶釵服下。

麝月忙打發人去請大夫,又傳話給王夫人。

寶釵服藥後歇息了片刻,感覺腹痛稍緩,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另一邊王夫人與李紈聽聞寶釵腹痛請大夫,都嚇了一跳,匆匆趕了過來。

王夫人先去看了寶釵,見她精神尚可,這才心下稍安,叫了丫鬟到跟前細問,才知道是小兩口吵架,頓時皺起眉頭,轉頭數落了寶玉一通:“你媳婦懷著身子,你不說好生照看,怎麼反倒惹她生起氣來?!”

李紈也道:“寶兄弟,不是我說你,這女人家懷孕本就辛苦,即便有什麼事,你也該多擔待些才是。”

寶玉滿麵羞愧,道:“是我一時糊塗,日後再不會了。”

正說話間,便聽外麵婆子傳話說大夫來了,李紈忙避去了裡間。

王夫人已近花甲之年,無需避諱,便將帳幔放下,依舊守在床前。

不多時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提著藥箱進來。

這位老大夫姓劉,是附近有名的婦科大夫,先前也常來賈家看診,已十分熟悉,進來後先與王夫人寶玉見了禮,方坐下診脈。

一個婆子上前幫寶釵褪了鐲子,又在腕上放了塊帕子,方退下。

劉大夫凝神診了半日,又問了幾句話,方收起了脈枕,道:“二奶奶這是一時氣惱傷著了,動了胎氣,須得吃兩劑安胎藥調養幾日。”

王夫人忙問道:“劉大夫,可要不要緊?”

寶玉也一臉緊張,目不轉睛看著。

劉大夫拈了拈頜下花白的胡須,看了寶玉一眼,笑嗬嗬道:“二奶奶先天壯,隻要服藥後好生臥床歇息一段時日,當無大礙,隻是日後須得好生保養,萬不可再勞累動氣,小夫妻拌嘴原是常事,不過這有孕之人性子本就易怒,有時也並非出自本心,二爺素日多體諒些才是。”

寶玉被老大夫目光看得越發羞愧,臉漲得通紅,呐呐道:“多謝大夫教導,我記下了。”

王夫人也嗔怪地看了寶玉一眼,方向劉大夫道謝:“辛苦劉大夫了,隻是還要麻煩您開個安胎的方子。”

劉大夫答應著,隨寶玉去了外間,提筆寫了方子,又交代了幾句用藥宜忌,方回去了。

這廂王夫人看著寶釵喝了藥睡下,又囑咐麝月鶯兒好生照看,方同李紈回去了。

晌午賈政回到家中,便聽王夫人說了寶釵動了胎氣請大夫之事,頓時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直到聽說無事才放下心來,又問緣由,才知是寶玉寶釵吵架所致。

賈政本就對寶玉近日不務正業十分不滿,得知此事越發氣惱,當即叫來寶玉罵了一通:“虧你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連個好歹也不知,你媳婦勸你讀書上進是一片真心為你好,你不僅當耳旁風,還滿嘴歪理邪說!

幸而這回是沒什麼大礙,要是孩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看我饒不饒你!”

寶玉自知理虧,一聲兒不敢言語。

王夫人雖然也有些著惱,但到底心疼兒子,見狀忙打圓場:“寶玉也不是存心的,小兩口哪有不吵架的,不過是一點子小事,回頭我仔細教導他,老爺也彆氣壞了自己。”

賈政越發生氣,道:“就是你慣壞了他,真真慈母多敗兒!”說罷拂袖出去了。

不想才出院門,便見賈環偷偷摸摸,頓時越發惱火,喝道:“該死的孽畜,你不去讀書,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賈環急忙垂手站住,低了頭不敢言語。

賈政走上前,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神色慌亂,衣襟前鼓囊囊的,不禁有些疑惑,道:“你這是揣著什麼?”

賈環心下一慌,唯恐被賈政看出端倪,連頭也不敢抬,支支吾吾了半日也沒說明白,賈政見狀頓時有些起疑,正欲細問,忽見賈環袖管裡掉了一張四折的字帖兒出來。

賈政伸手拾起,展開一看,是一張五十兩銀子的當票,卻認不得寫的什麼物件,麵色頓時沉了下來,問道:“這是哪裡來的?為什麼當當?”

賈環嚇得魂飛魄散,身上冷汗直冒,心念電轉間靈機一動,忙道:“這幾日姨娘身上不好,我想買幾兩人參給姨娘補一補身子,隻是銀錢不夠,隻得將老爺先前賞的那塊玉佩當了,因怕老爺知道後生氣,這才不敢告訴。”

賈政聞言倒也沒懷疑,麵色緩和了些,道:“你有此孝心倒也算難得,隻是你若實在缺銀子,大可同太太說,當東西終究不是正道。”

賈環見賈政似乎信了,心下頓時鬆了口氣,忙道:“這原是我這個做兒子的私下孝敬母親,哪裡能讓太太出銀子,況且這人參是個金貴物兒,咱們家如今不比從前,諸事儉省,也不敢叫太太知道。”

賈政見他如此孝順知禮,心下越發滿意,想起王夫人的性子,沉吟片刻,道:“你說的也在理,這樣罷,我那裡還有幾兩銀子,你隨我過來取罷。”

賈環大喜過望,忙恭敬答應了。

一時來到書房,賈政從槅子後頭拿了一個雕花匣子出來,放在桌上打開,隻見白花花一片,竟是滿滿一匣銀錠子。

賈環覷眼看去,頓時心中砰砰直跳:早知道老爺有體己,沒想到卻有這麼多,這一匣子,少說也有一二千兩銀子!

原來自從在賭場贏了錢,賈環賭癮越來越大,下注的銀子也越來越重,初時確實贏了不少銀子,然而從數日前開始,賈環便開始走黴運,輸多贏少,連日輸了好些銀錢。

他又不罷休,一直想著撈回本,卻越陷越深,後來無所抵償,便和賭場借貸,短短幾日便輸了三千多兩銀子,還欠下了二千多兩銀子的賭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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