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聞言搖頭道:“天底下打老婆孩子的男人多的是,這是各人家務事,官府怎麼會管。”
雪雁忙道:“那三娘為什麼不帶著女兒逃走?離開孫家,就不用受苦了。”
眾人聽了都無奈搖頭,道:“真是孩子話,沒有衙門開具的路引根本出不了門,即便逃了出去,沒有戶籍文書,便落不了戶,一旦成了黑戶,被人擄掠打殺了衙門都不會管。何況世道艱險,三娘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女兒能逃到哪裡去?”
聽了這話,雪雁頓時垂頭喪氣,嘟囔道:“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這也太難為人了!”
劉氏道:“最後大家實在沒什麼法子,隻好暗中幫襯一二,接濟芽兒些吃食,有什麼活計也請三娘去做,她吃得苦,做事也勤快,大家都愛請她,孫家見她能掙銀子,也就收斂了些。
隻是三娘終究是個婦道人家,好些地方去不得,這兩年又年景不好,做紅白喜事的人家也都將就儉省,三娘接到的活計越發少了,掙的銀錢也越來越少,日子便過得有些艱難,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
巧姐聞言,不禁低聲道:“這世道對女子太不公了些。”
以張三娘的手藝,完全可以養活自己與女兒,偏偏就因為是女人,不得不依附孫家生活,累死累活,卻頭來卻連過幾天安生日子都是奢望。
黛玉聞言更是觸動了心事,從古至今,加諸在女子身上的桎梏實在太多,從生到死,都必須依附男人生存,在家從父,出家從夫,夫死從子,一輩子都係在他人身上,無法自己做主。
這個世道從來都不允許女子自己做主,更不允許她們有自己的想法,從始至終都用三從四德死死束縛著她們,容不得半點逾越。
女子無法頂門立戶,更不能拋頭露麵,所謂的清白名聲比性命還要重要,名聲稍有差池,便要被世人唾罵,千夫所指,甚至以死表明清白。
這也是她為什麼一直住在王家的緣故,不是她不想自己獨立出去,而是這個世道對女子太過殘酷,自己若不是有王珣這個弟弟,隻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剝了,彆說財產,連
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鴛鴦長歎一聲,道:“以前常聽人說‘生人莫為女兒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先時還不以為然,今兒才算是真正明白了。”
紫鵑等人思及自身,俱都怔怔出神。
王珣才下學回來,走進堂屋便見眾人神色鬱鬱,不禁奇道:“這是怎麼了?今兒不是英蓮姐姐小定的日子嗎?怎麼悶悶不樂的,出了什麼事不成?”
劉氏率先回過神來,道:“沒什麼,不過今兒在甄家遇上了張三娘母女,林姑娘她們好奇,我便告訴了她們,大家聽了一時有些難過。”
王珣聽了,心下了然,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咱們也沒法子管儘天下不平事。”
黛玉苦笑道:“我何嘗不知,隻是心下難過,這世道對女子實在太苛刻了些,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女子才能真正為自己而活。”
王珣道:“千百年來皆如此,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興許數百年後世道會有所改變,說不定到時候女子也能讀書考功名,為官做宰呢。”
眾人聞言頓時都笑了,道:“大爺也太會說笑,哪裡有女子為官做宰的道理。”
王珣微微一笑,道:“世間萬物原無定數,千百年後的世界誰又知道,指不定就可以了呢?”
黛玉原本滿腔愁緒,聽了這話不覺開懷了許多,點頭笑道:“這話有理,數百年前也沒人想到會出個武皇帝,既然女子為帝都有了,為官做宰也不足為奇。”
劉氏見眾人心情都好了起來,也放下心來,笑道:“你們姊弟倆儘會打機鋒,什麼命理定數的,預備去算命不成?”
說的眾人都笑了。
說笑了一回,王珣方想起正事來,向劉氏道:“今日得到消息,先生升任詹士府少詹事,兼禦書房行走,媽看著預備一份賀禮,我明兒帶去給先生道賀。”
劉氏不大懂朝廷官職,隻知道升遷是喜事,況且楊倫是王珣老師,升了官自然是好事,頓時喜上眉梢,忙道:“這可是大喜事,我這就去料理。”
說罷喜氣洋洋去了。
黛玉與巧姐卻明白這次升遷的意義,一時都有些驚訝,詹事府最初乃是曆朝為輔佐太子而設立的官職,隻是隨著朝代演變,到了本朝詹士府已無本府的專職,實際上變成了翰林官遷轉之階。
少詹事為正四品,負責掌章奏、文移事務,凡皇帝坐朝或秋審、朝審以及九卿、翰、科、道會議之事,詹事、少詹事均得侍班或參加集議,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而禦書房行走則是皇帝為擺脫內閣桎梏而特意設立的班底,為皇帝出謀劃策,充當智囊之職,曆來擔任此職的都是皇帝真正信任倚重之人。
先前楊倫雖得皇帝看重,亦稱得上天子近臣,但並未接觸到真正的權力核心,直到今日,才是真正的簡在帝心,帝王心腹。
黛玉轉念極快,如今諸爭嚴峻,楊倫成了聖人心腹,便是眾皇子拉攏的對象,隻是楊倫為人清正,一直不為所動,王珣是楊倫唯一的弟子,那些人找不到門路,隻怕會從他身上著手,想到此處,頓時有些擔心,向王珣提醒道:“楊大人此次升遷,朝中隻怕又會起風波,你要多留心些。”
王珣心下明白,微笑道:“姐姐放心,我心裡有數。”
巧姐聽了這話也明悟過來,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縱觀史書,儲位之爭都十分殘酷,若是被卷入其中,性命難保,況且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王珣到底年少,隻怕會吃虧,有心想囑咐兩句,當著眾人卻又不好多說,又恐被人看出心事,便低下頭不語。
眾人一心聽黛玉王珣說話,並未留心,隻有平兒看在眼裡,慢慢皺起了眉頭。
話分兩頭,且說那王仁與李家一直想方設法欲將巧姐搶回來,偏生顧忌王珣,不好下手,兩家商議一番,便湊足了銀兩送進宮中,請李員外認的那位乾爹出麵。
那太監在宮中並無權勢,不過狐假虎威而已,根本插手不了前朝的事務,一聽王珣之師是翰林院的楊倫,便打起了退堂鼓,隻是又舍不得到手的銀子。
正猶豫之時,便聽得楊倫被提拔為少詹事與禦書房行走的消息,頓時唬了一跳,心下暗暗慶幸,哪裡還敢出什麼頭,當即叫人去李家臭罵了一通,叫他們少惹禍。
李家挨了一頓罵,銀子也不敢要回來,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隻能自認倒黴。
王仁知道緣故後也嚇得不行,什麼報複的念頭都拋到爪哇國去了,隻求王珣不要再找他麻煩,哪裡還敢打巧姐的主意。
王珣一直命人暗中留意王仁與李家的動靜,得知此事,不由一笑,看來用不著他出手了,有時候狐假虎威還是很有用處的。
這些時日巧姐與平兒一直擔心王仁與李家,聽到消息後頓時放下心來。
巧姐便同平兒商議:“既然如今已經無事,我們不如家去罷。”
平兒聞言一怔,有些驚訝的看向巧姐,道:“姐兒怎麼忽然想回去?”
巧姐淡淡道:“我們已經打攪珣大哥太多了,總不能一直在這住著,況且家中還有許多活計要做,早些回去才好。”
平兒深深看了她一眼,暗暗歎了口氣,道:“既這樣,那咱們便回去罷,我一會便去向太太和林姑娘辭行。”
巧姐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轉身取了幾色針線過來,道:“咱們在這裡打攪了許久,這些便送給世伯母和林姑姑作謝禮罷。”
平兒知道這些都是她這些時日特意繡的,費了不少功夫,當下點了點頭,道:“還是姑娘想的周到。”
計議妥當,平兒便叫翠兒拿了繡品,一起往劉氏房中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千字肥章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