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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還沒開花嗎 關尼尼 70310 字 5個月前

休息室門外傳來幾聲叩擊門板的聲響,幽采扭頭,穿著灰色連帽衫的青年拎著食盒,神情冷峻地站在門外,黑色鴨舌帽的帽簷壓得很低,黑色口罩上是一雙淩厲眉眼,淺灰色的發尾零碎地落在帽衫外,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

驀然,那雙淩厲的眉眼投向章年,還有些恍惚的章年莫名打了個寒顫,眼皮一跳,覺得門外帶著黑色帽子和口罩的青年很有點雨夜屠夫的氣質。

就是那種大雨天穿著雨衣陰惻惻地拎著一把砍刀隨時隨地準備動手的屠夫氣質。

幽采顯得有些高興,朝他道:“我朋友來看給我送飯了,再見啦。”

章年咽了口水,也說了一句再見。他看著力大無窮的幽采朝著擁有雨夜屠夫氣質的青年走去。

剛才還一副陰沉沉屠夫樣的青年淩厲的眉眼柔和下來,拎著食盒有種冷峻的賢惠,看上去好像偏著頭認真地聽著身邊人的說話。

實際上餘光一個勁地瞥著身後的章年。

裴曜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幽采誇好香。

歪著眼睛瞥了好一會,裴曜得出結論——沒他高沒他壯,鼻子沒他的挺,腿沒他長肩也沒他寬,頂多就是臉上多了兩個像是被人揍了兩圈才有的酒窩。

哦。

還有一個比得上他的。

比他香。

套著灰色連帽衫的青年冷漠地收回眼神,冷漠地開始想明天香水得多噴兩泵,最好從頭到尾都熏一邊才好。

————

片場偏僻處的休息室。

裴曜打開帶有保溫層的食盒,包裝得嚴實的食盒冒著冷氣,一層層疊得錯落有致的刺身拚盤色澤瑩潤,疊成飛鳥展翅欲飛狀,口中銜著一串裝飾的紫藤花。另一層裡粉白的瓷器裡盛著幾枚溫熱的手握壽司,瞧上去小巧精致。

他看著幽采取了一塊手握壽司,放進嘴裡嚼,看上去已經能夠勉強接受在外麵吃東西。

裴曜一邊給他擰開礦泉水,一邊裝作無意道:“剛才是你的朋友嗎?”

幽采專心嚼著壽司,嗓音有些含糊道:“現在應該是了。”

雖然他們沒有加聯係方式,但是他們每天見麵都會打招呼,應該算是朋友了。

裴曜擰著礦泉水的動作一頓,沉默地將開到一半的礦泉水瓶蓋擰了回去,下一秒就把礦泉水放在一旁悶著不吭聲。

幽采壓根就沒發現他的那點情緒,反倒是悶著不說話的裴曜撐了兩分鐘,撐不住了。

裴曜:“你跟他關係挺好。”

幽采:“還好啦。”

裴曜想起第一次在病房見麵,幽采豔羨地望著他鍛煉出來的手臂肌肉輪廓,還仰著臉羨慕地小聲問他能不能摸一摸。

裴曜:“他有鍛煉出肌肉嗎?”

幽采老實道:“不知道。”

誰會注意天天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的花蝴蝶有沒有鍛煉出肌肉?

裴曜卻哦了一聲,心想那幽采應該是沒上手摸過新朋友的手。

他又問了一些章年的事,大多是章年平時都在片場做什麼,跟什麼人來往,脾氣好還是壞,問到最後就連幽采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倏地一下抬起腦袋。

他用一種很嚴肅的語氣警惕道:“你怎麼問章年那麼多?”

裴曜:“我沒問,隻問了兩句。”

幽采:“你問了好多句。”

裴曜低頭將手上的礦泉水瓶的蓋子擰緊,用一種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酸的語氣:“哦,那可能他比較吸引人吧。”

幽采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果然,裴曜和他一樣,對穿得亮晶晶身上還飄著玫瑰花香的章年很感興趣。

但是裴曜好像被章年吸引得特彆深。

幽采有點緊張:“你很喜歡他嗎?你可不能喜歡他。”

他們可跟章年不一樣,章年雖然很像隻翅膀亮晶晶的蝴蝶,但再像也改變不了章年是人類的事實。

物種都不一樣,裴曜可不能太過於喜歡章年。

哪怕裴曜喜歡混上長滿刺的仙人掌都好過喜歡上身為人類的章年。

裴曜下意識薄唇抿得緊緊的:“我沒喜歡他。”

幽采鬆了一口氣,含糊地嘀咕兩句那就好。

裴曜偏頭,盯著幽采好一會,忽然伸手,像是抓包一樣捏住麵前人的臉頰,稍稍用了點力,將眼前人的嘴捏得像是隻河豚一樣鼓了起來。

“張嘴——”

幽采隻能被捏得嘴巴鼓起,無辜地眨了眨眼,露出裡麵壓根沒嚼的壽司。

白色的米飯在他嘴裡滾來滾去團成了一個球,一口都沒嚼,剛才全在裝模作樣地假吃。

裴曜:“……”

不遠處的蘇安吃完午飯,舉著小風扇溜溜達達走過來,結果剛走過來話都還沒來得及說一句,就被冷著臉的裴曜沒好氣說了一句:“都是你們慣出來的——”

蘇安:“???”

裴曜立馬先發製人,譴責道:“平時在片場他說不吃就不吃,說兩句好聽的就敷衍過去,都是你跟狂哥慣得都沒邊了。”

蘇安:“……”

到底是誰在慣???

到底是誰隔三差五就拎著外賣食盒跑來片場???

蘇安默默地轉頭,看到剛結束假吃的幽采安詳地坐著曬太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聽到裴曜讓他再多吃兩片刺身,幽采立馬睜開眼睛,一本正經道:“我要跟蘇哥對台詞。”

裴曜:“對什麼台詞,有什麼好對的,他下場戲不是被一群人追著打嗎?”

幽采不讚同地望著他,譴責道:“打戲就不能對了嗎?張導說每一場戲都很重要的。”

裴曜:“……”

蘇安:“……”

幽采塞了一瓶礦泉水給裴曜,表達對裴曜送飯的感謝,然後擺擺手,示意裴曜可以拎著那一盒魚類殘骸走了。

拎著一盒魚類殘骸的裴曜往片場外走,碰到卸完妝的章年,兩人一齊杵在電梯門前等電梯。

章年莫名覺得脖子背後有點發涼,總覺得有雙眼睛盯著自己。

片刻後,他鼓起勇氣,轉頭對帶著帽子和口罩的青年遲疑道:“裴老師,是您嗎?”

拎著食盒的裴曜嗯了一聲,不吭聲,片刻後才忽然道:“能冒昧問個問題嗎?”

章年有些緊張地站直,轉頭道:“沒事,您問。”

裴曜看了一眼,確定四周沒人,才上前一步,低聲道:“你現在用的是哪款香水?方便透露一下嗎?”

章年愣了一下,隨即才尷尬道:“裴老師,不好意思,我最近在片場都沒噴香水。”

裴曜沉默。

真是……好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幽采鼻子都快跟小狗一樣動來動去了,結果麵前人跟他說自己沒噴香水?

裴曜走進電梯,平靜道:“哦,沒事,隻是我有個朋友風格跟你很像,最近打算送他生日禮物,所以冒昧問了一句。”

章年鬆了一口氣,怪不得身旁的人從一開始就用餘光瞥著自己,原來事出有因。他立馬跟裴曜推薦自己以前用的幾個香水牌子,詳細得不行。

裴曜拎著食盒的食指卻一直無意識地不斷點著木質手柄,在電梯緩緩降落下降時,終於問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章年雖然沒在片場噴香水,但每天回到酒店都會點清淡的玫瑰香薰入睡。

他將香薰的牌子問到手,終於露出了個文質彬彬的笑容,看起來比平常溫和的不少。

第二天,熏了一個晚上的裴曜施施然拎著食盒出現在片場,目標鎖定在角落曬著太陽的黑發青年。

他走過去,裝作無意地俯下身打開食盒,曬著太陽的幽采一下就睜開了眼睛,愣愣地望著裴曜。

裴曜裝作不懂怎麼回事,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輕描淡寫地問道:“怎麼了?”

幽采揉了揉鼻子,有些困惑問他:“你今天路過玫瑰花田了嗎?”

裴曜裝傻:“什麼玫瑰花?沒有路過啊。”

幽采鼻尖裡縈繞著濃鬱馥鬱的玫瑰花香,沉思了一會,了悟道:“哦,我懂了,你今天碰見的玫瑰花發情了,它在對你求偶。”

第27章

求偶?

誰跟誰?

裴曜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才會聽到幽采跟他說玫瑰花對他求偶。

他沉默了半晌,緩緩張了張嘴帶著點羞恥緩緩道:“幽采,求偶不是這樣用的。”

“求偶是指動植物之間尋找配偶的行為,對人不能這樣說。”

幽采疑惑地望著他,仿佛他說了什麼異想天開的事情。

好亂七八糟的解釋。

裴曜到底跟人類學了什麼,一口一個動植物。

幽采兩道眉頭皺成一個小八字,沉思了一會,還是選擇嚴肅糾正道:“我沒說錯,它就是在跟你求偶。”

“它好喜歡你的。”

裴曜身上玫瑰花的香味濃鬱到快要溢出來,那朵玫瑰花一定是十分癡迷裴曜,求偶的意味濃烈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點著玫瑰香薰硬生生熏了一整晚的裴曜:“……”

他有些頭疼:“蘇安給你推薦了什麼電視劇?動物世界?”

因為幽采剛從大山裡出來,獨自生活太久,對外界一些事務不太了解。為了再次發生薛年事件,黃勝讓蘇安有事沒事就在平板上下載一些電影電視劇給幽采看,加快幽采對外界的了解。

幽采提起這個,一下就精神起來:“沒有動物世界,我昨天看的是回家的誘惑。”

他帶著點認真道:“艾莉真壞。”

“不僅穿品如的睡衣,還偷偷噴品如的香水。”

幽采很有點正義使者的模樣嚴肅批判道:“洪世賢還被噴了香水的艾莉勾引到了,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裴曜:“……”

他坐在椅子上,手肘撐著膝蓋,手掌蓋著臉,深吸了一口氣,有點覺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半個小時後。

片場外。

馬路牙子邊,帶著鴨舌帽和口罩的青年抑鬱地蹲著,打電話給裴汀。

他陰鬱地問裴汀高二那年喜歡上前桌,每天上學出門前都偷偷噴了香水增加自身魅力吸引到前桌並與前桌產生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這件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辦公室裡的裴汀:“……”

他緩緩道:“你覺得如果是假的我有必要拿出來說嗎?”

裴曜抑鬱地道:“那我為什麼不行?”

都是一家人,怎麼裴汀用這招行得通,他用這招就行不通。

椅子上的裴汀丟下鋼筆,靠在椅背上,嗤笑了一聲:“你那脾氣,又冷又臭,成天跟人來硬的,行得通才有鬼。”

“你追人得軟硬都得來,他不吃硬的那套總吃軟的那套吧。”

裴曜:“胡說八道。”

“什麼不吃硬的吃軟的,他連飯都不吃。”

裴汀:“……包送沒?表送沒?實在不行買兩套房子把人哄開心了再說。”

裴曜繼續陰鬱:“上個給他送包和表的已經在局子裡了。”

還是他親手送進去的。

裴汀撐著額角:“所以你想問什麼?”

裴曜沉默半晌,抑鬱道:“我覺得我對他沒有吸引力。”

一丁點吸引力都沒有。

哪怕他在旁人口中是個炙手可熱極具天賦與靈氣的歌手,是舞台上當之無愧的焦點,長相無可挑剔,但在幽采麵前,這一切好像都褪去了光環。

幽采時常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不管多麼有光環的人在他麵前,都會變得跟一株小花小草一樣,平凡而普通。

裴曜覺得自己頂多是一朵跟幽采熟悉一點的小花,偶爾會因為這朵小花盛開而停駐片刻,但再多的就沒了。

幽采會邀請他去家裡做客,會邀請他一起去曬太陽,也會每天都跟他一起聊天,但再多的也沒有了。

幽采不會像他一樣一見麵就心跳加速,手足無措,感覺心頭發熱,大腦都暈乎乎的。

雖然裴曜很不想承認,但依舊不得不接受自己對幽采沒有吸引力這個事實。

對於裴曜說的話,電話那頭的裴汀試圖安慰道:“也不一定,說不定他有好感隻不過沒表露出來而已。”

“他有沒有說過跟你相處起來是什麼感覺?”

裴曜想了一下,遲疑道:“他說跟我相處起來很舒服,像是在曬太陽一樣。”

裴汀:“……”

得了,沒轍了。

這潛台詞不跟你是個好人,跟你做朋友很舒服一個道理嘛。

正常人誰會說跟人相處起來像曬太陽一樣,可不就是絞儘腦汁才想出了這麼看似委婉的話嗎?

興許是聽到聽筒另一頭久久沉默,裴曜也猜出了點意思,心情更加頹廢抑鬱道:“好了,不說了,掛了。”

裴汀哦了一聲,以為他要去健身或者去上課,結果下一句就聽到裴曜說:“我要給他去買晚飯了。”

裴汀:“……”

裴曜:“他好挑食的,這個也不吃那個也不吃,上次帶去的食盒動都沒動,全分給劇組的人了。”

“不過最近好了一些,勉強能在外麵吃一點東西了。對了,你上次說城北有家味道不錯的私房菜,地址發給我。”

裴汀:“……”

真沒救了。

他報了私房菜的地址,看了一眼腕表:“現在不是才中午嗎?你那麼早就給他買晚飯?”

裴曜:“他那個片場離在郊區,離市中心遠。我順便再去幾家甜品店排隊給他買點甜點。”

去早點總沒錯。

裴汀神色複雜:“你沒救了。”

裴曜有些不樂意,不高興道:“你懂什麼。”

“爸說想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就得抓住一個人的胃,再說了他叔叔都把他托付給我了。”

“你懂什麼叫托付嗎?”

裴汀不懂什麼叫托付,他隻懂電話那頭的人很像被臟東西上了身,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懂。”

“我祝你們百年好合行了吧。”

裴曜一下就不生氣了,咳了咳有點不好意思道:“哦,這個還沒那麼快,你以後再祝。”

裴汀沉默片刻,“啪”地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

“你跟裴老師什麼情況?”

片場,蘇安坐在搖椅上,叉著西瓜,壓低聲音心癢癢問道:“老實說嗷,裴老師三天兩頭跑過來送飯,比張導的妻子送得還勤。”

“你們真沒點什麼?”

幽采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吊著威亞飛來飛去的章年,好像沒聽到蘇安說的話。

蘇安嘖了一聲,也扭頭望吊著威亞的章年道:“有什麼好看的,長得還沒裴老師好看。”

幽采像是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扭頭點了點頭道:“裴曜好看的。”

蘇安:“好看?好看你都不吃裴老師送的飯。”

幽采皺了皺鼻子,小聲道:“我沒有不吃。”

蘇安偷偷問:“你跟裴老師到哪步了?”

幽采想了一下,很有些驕傲道:“我們已經好到了能一起用一個浴缸的地步。”

蘇安:“……”

他啃著西瓜,唏噓地道:“得了,小手沒牽,小嘴沒親,兩兄弟一起泡浴缸,活脫脫社會主義兄弟情。”

兩人都不急,一個每天跟田螺姑娘一樣勤勤懇懇送飯,一個每天到處摟礦泉水給對方喝,隻有他這個邊上看著的急得要死。

兩人都麵對麵坐在一塊了,眼神有時都對上了,一個臉紅到爆炸,另一個也隻會遞礦泉水。

遞水的時候,兩人的指尖都碰在一塊了,臉紅到爆炸的那個人還能立馬收手,絕不往下再碰。

隔壁的張導老婆送飯,兩人甜甜蜜蜜挨在一塊,你一塊肉我一口湯,相互喂著吃飯。到了幽采這裡,就是幼稚園午餐管飯,按時按點送來,兩人坐在一塊,就是最出名的狗仔來拍,都拍不出絲毫曖昧火花。

蘇安啃著西瓜,含糊道:“你對裴老師有沒有感覺啊……”

話還沒說完,幽采又扭頭去看吊著威亞的章年。

蘇安:“哇,你彆說你喜歡章年那一款的……”

幽采忽然站了起來,朝著正在吊威亞拍戲的章年走去。

蘇安稍稍直起了腰,納悶道:“誒,我還沒說完話呢——”

忽然,片場內傳來一陣慌亂的驚呼,隻見吊著威亞的章年在半空中的繩索突然劇烈晃動了幾下,緊接著驟然朝著堆砌著一堆車間機床道具猛然墜落。

情況發生得太突然,場內幾乎沒人反應過來,隻能一臉驚恐地望著劇烈晃動後的章年極速墜落向沉重的機床道具。

“嘭”地一聲巨響,激蕩起無數細小塵埃,一道身影極速掠過,硬生生拽住威亞繩索將墜落的章年接住緊接著兩人雙雙滾落在機床旁。

“草——”

蘇安傻眼了,剛喂到嘴裡的西瓜啪地一下就掉了下來,看到巨響過後,一個黑發腦袋冒了出來,像是拎著小雞仔一樣,力大無窮將臉色慘白的章年拎著出來,然後晃了晃腦袋,走過來困惑問他:“你剛才說什麼?什麼有沒有感覺?”

蘇安一個激靈,連忙驚魂未定地摸著幽采的腦袋和胳膊,檢查著傷口,結果發現幽采想了一下,立馬齜了一下嘴,遲鈍地表現出一副好痛的樣子。

蘇安腦袋都快氣冒煙了:“裝,你再裝,把牙給我收回去——”

“我又不是裴老師,眼又不瞎!”

他算是發現了,每次一掰甘蔗或者是磕到傷口,隻要有人在,幽采總會裝出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人一走,立馬就會收起表情,恢複原本沉靜的模樣。

也隻有裴曜會信。

幽采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牙收了回去,老老實實站著給蘇安檢查一通。

除了衣服臟了一些,臉上被劃出了兩條印子外,沒什麼大礙。

片場的人一窩蜂地湧了上來,手忙腳亂地圍著臉色慘白的章年,還有幾個人一路小跑過來找幽采,問有沒有什麼大礙。

這件事把片場的人都嚇得不清,張導火冒三丈,立即勒令停工,讓道具師再次重新檢查。

章年除了膝蓋上有些磕碰,身上也沒有大礙。當他慘白著臉緩過來後,再次看到不遠處的機床,仍舊被嚇得一聲冷汗。

他一拐一瘸地走到幽采麵前,心有餘悸地跟幽采鄭重道謝,並且鄭重承諾哪怕幽采以後進了娛樂圈,哪怕要跟他炒CP,他都會儘心儘力地炒得火熱。

蘇安:“???”

這矮子在說些什麼?

他滿臉黑線,剛想說發什麼顛,要炒也輪不到你個矮子炒,結果就驚悚看到幽采盯著章年,沉思了片刻,然後朝章年招了招手,示意章年到角落,他有話要說。

一瘸一拐的章年顫顫巍巍,視死如歸地跟著幽采走到一旁。

誰知道臉上貼著創口貼的幽采隻是偏頭對他認真道:“等晚上我朋友來了,你能跟他說兩句話嗎?”

“我們都很喜歡你。”

章年兩眼一黑,顫顫巍巍道:“不是,幽采,我的意思是我隻配合你炒CP,沒有要以身相許搞三人行的意思。”

幽采有些奇怪,沉思了一下道:“我知道的,我以前是有些愛嚇唬你玩的壞習慣。”

“但是他很好的,不會像我一樣愛嚇唬你來玩的。”

解釋了半天,章年終於理解了幽采口中的意思——兩人隻是單純地對他好奇而已。

他遲疑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朋友,是裴老師嗎?”

幽采認真道:“是他,他上次可能是不好意思,所以沒跟你說話。”

這次他把章年給抓來阿不,帶過來給裴曜看,裴曜應該心情會好上一些。

兩個小時後。

裴曜拎著食盒,等著遠處工作的幽采收工過來吃飯,屁股還沒坐熱,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就東張西望地朝他走來,然後緊張地停在他麵前,磕磕巴巴道:“裴、裴老師好。”

裴曜皺眉,抬頭看到章年像是鼓起畢生勇氣,坐在了他對麵的座位上。

剛坐下來的章年屁股還沒坐熱,就感覺到眼前帶著口罩和帽子的裴曜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好像又恢複了那天雨夜屠夫的陰沉氣質。

章年:“……”

他一下就站了起來,尷尬地笑了笑小聲道:“裴老師,幽采讓我過來跟您說說話。”

裴曜捏著食盒,臉色更加陰沉了,緩緩開口道:“他叫你過來的?”

章年點頭,局促道:“對。”

氣氛是死一樣的寂靜。兩人誰都不說話,沉默地望著前方。

幽采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麵如土灰的章年站在一旁,另一旁的裴曜麵無表情盯著他。

見幽采來了,痛苦的章年立馬找了個理由火速逃走。

幽采有點疑惑,扭頭看著裴曜:“你不跟他玩嗎?”

裴曜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你天天都在片場跟他玩?”

幽采撓了撓臉:“沒有的,他好像有點怕我,可能是以前被我嚇到了。”

“他今天好像不怕了,跑過來跟我說話。”

說到這裡,幽采又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我沒跟他說,我把他留給你,讓他跟你說話。”

“你總是一個人在片場等我,好多人都在對你指指點點。”

“我讓他來陪你說話,這樣你就不像以前的我,總被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第28章

片場有不少人已經隱約猜出時常帶著鴨舌帽和口罩的青年是誰。

圈子裡八卦流傳得空氣還快,即使沒人敢當麵談論,但依舊有不少人會時不時裝作不經意回頭偷偷去看片場遠處等著人的裴曜,再壓低聲音小聲跟身邊小聲議論。

幽采在某些方麵很遲鈍,但在某些方麵有著堪比動物的敏銳,因此經常能聽到很多人對孤身一人坐在遠處的裴曜小聲議論。

所以他把章年留給裴曜,讓章年跟裴曜說話,這樣裴曜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裴曜沉默,先是心都軟成了一片,隨後低聲道:“你以前……經常被人說是孤零零的一人嗎?”

幽采偏頭,純而黑的眸子裡印出他的身影,點了點頭。

他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低頭玩著礦泉水瓶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呀。”

裴曜心臟忽然像是被大掌抓皺,扼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大掌鬆開手時帶來酸楚的難受。

他家境優越,父母恩愛,家庭和諧,從小到大身邊從來都不缺朋友陪伴,無論物質還是精神都十分富裕。

因此他無法想象幽采口中的一直都是一個人到底意味著什麼。

年幼的幽采也會是一個人嗎?

上學的時候,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背著書包走在漫長又遙遠的山路裡嗎?

裴曜唇動了動,嗓音卻有幾分艱澀,始終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臟某一塊鈍鈍地發疼,像是被生了鏽的刀子來回磋磨,胸腔裡像是有一股氣堵著。

這一頓飯吃得很安靜。

平日在吃飯時時常會勸著幽采多吃幾口的裴曜今天沒了聲,坐在座位上長久地沉默。

因為幽采後麵對他說:“不過我現在認識了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幽采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眼彎彎,帶著點歡快和雀躍,隨後又自言自語地說:“以後也沒人說我總是一個人了。”

裴曜開始覺得自己卑鄙又惡劣。

他打著跟幽采做朋友的旗號,接近幽采,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純粹,而一直都是孤零零一個人的幽采接受他的接近再正常不過。

幽采以為的朋友,對他抱著並不單純的心思。

他坦誠率真,會擔心前來探望的朋友在片場孤獨,特地委托了其他人來同朋友說話,把他這個朋友看得很重要很重要。

裴曜被鈍刀子磨得發疼的心又跟著抽動了幾下。

他偏頭,看著正在慢慢吃著可露麗甜點的幽采。

精致食盒裡的可露麗是經典香草朗姆味,小巧可愛,呈現棗紅色澤,朗姆香味很濃。外層烤得薄薄一層,脆脆焦焦,內裡柔軟,一口咬下去口感很奇妙。

這家甜品的店主是藍帶烘焙師,每天慕名排隊的人很多,甜點味道確實很好,就連一向不喜歡在外吃東西的幽采都難得多吃了兩口。

裴曜長睫微微顫動了記下,內心有個聲音冒出來,悄悄蠱惑著說就這樣吧——就這樣以朋友的身份在幽采身邊,他不會懂那些彎彎繞繞。

就好像現在正在吃著甜品的幽采不會知道係著白色絲帶包裝的這款甜點是他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才買到的。

幽采隻知道今天帶來的東西味道不錯。

幽采不會有任何的負擔,同時也正因為不會有任何負擔,所以他能夠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幽采身邊。

可裴曜還是覺得對幽采不公平。

他緩慢地從胸腔裡壓出一口氣,長久地安靜凝視著幽采。

倘若幽采有很多朋友,並不缺他這麼一個朋友,那麼他以朋友的身份待在幽采身邊無可厚非。

幽采不會對他產生任何依賴,也不會對他毫不設防。

可如今幽采對他毫不設防,並且固執地認為有了他自己就不再是一個人,把他看得很重要。

他心思不純,卻搶占了先機。

幽采放下筷子,用紙巾擦拭了一下嘴,努力營造出一副吃得很撐的樣子。

實際上食盒也就少了三瓜兩棗,跟貓食一樣。

幽采卻精神抖擻,以為裴曜沒勸他多吃兩口是因為他吃撐的偽裝得很好。

結果一扭頭,看到裴曜望著他,沉默了半晌,才說出了一句:“幽采,我可能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好。”

他動了動唇,像是有些難堪低啞道:“我……其實心思不純。”

“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好。”

幽采怔住。

他有些茫然地望著裴曜。

裴曜感覺到更加難堪了,薄唇抿得緊緊,好一會才狼狽地啞聲道:“我說的心思不純,是指我心裡有所圖。”

“如果你介意的話,我……”

後麵的話裴曜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隻覺得喉嚨艱澀地厲害。

他知道他這時候應該很紳士地對幽采說如果介意的話,他可以暫時地同幽采保持距離一段時間,直到幽采跟他相處沒有負擔了,這時候他再出現。

但這些話光是在腦子裡轉一圈,裴曜就覺得心裡一陣鈍痛,好像生了鏽的刀子活生生在心頭攪了一遍。

他怎麼樣都開不了這個口,隻能狼狽地停住。

幽采愣愣地看著眼前淺灰發色的青年,片刻後,幽采忽然臉有點紅,小聲道:“啊,這樣的嗎?”

他有些不好意思,耳朵有些紅,扣著木質食盒的把手:“其實我也有點不好……”

“我出山來找你,也有點不單純的……”

幽采感覺到自己臉頰有些發熱,為自己不單純的目的感到不好意思。

他耳垂也跟著慢慢變紅,小聲道:“我出山前其實也沒有一定抱有不單純的目的,我知道的,不是每一朵花都會碰到合適的對象。”

“但是……”

不是每一株花都願意跟其他一株同類授粉的。

在山野裡,還沒化成人形的幽采隻能通過熱愛八卦的鯉魚精口中知道裴曜這朵油菜花精。

那時他隻知道裴曜這朵油菜花精在人類中很受歡迎,長得很好看,很多人都喜歡他唱的歌。

但山野中的幽采依舊想象不出這朵同類的形象。他佇立於山野之間,隨著微風輕輕搖晃,迷迷糊糊地心想他的同類是一朵什麼樣的花呢?

是像鯉魚精一樣很厲害,還是會像他一樣有些貪玩,總愛嚇唬山野裡的蝴蝶呢?

那會的他並沒有抱著一定要跟世間上第二個油菜花精授粉的想法,隻是希望自己找到第二個油菜花精,讓自己不那麼孤獨而已。

但是裴曜很好。

幽采有時也會偷偷想,如果裴曜願意跟他授粉就好了。

在幽采看來,授粉這件事無關情愛,隻要被彼此吸引便可以授粉。

這個春天可能跟這朵花,下個春天可能就是跟跟另一朵花。

作為一株成了精的植物,幽采沒經曆過授粉,因此會覺得要經曆了一次授粉才算是真正的成熟。

裴曜跟他是同類,相處起來又很舒服,像是曬太陽一樣暖洋洋的,是個再好不過的對象。

幽采抱著這點不太單純的心思跟裴曜相處,如今被戳破,臉頰發熱,紅暈蔓延了一大片。

五分鐘後。

兩個都說自己抱著不單純目的的人坐在一塊,雙雙不敢望向對方。

不遠處,舉著手機正在跟黃勝視頻的蘇安淡定道:“兩點鐘方向,黃勝,你侄子今天依舊發揮穩定,把裴老師臉弄紅了。”

“哦——不對不對!”

躺椅上的蘇安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眼睛爆發出精光,發出一聲鬼叫道:“天殺的,裴老師今天終於扳回了一局。”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侄子臉紅——”

“兩人抬頭了!對視了!媽的——”

“裴老師跑了!”

“草,他把桌子給撞翻了——”

“哦,裴老師沒跑,他隻是坐過去,坐到你侄子旁邊,兩人坐在一塊了!”

“我的眼睛就是尺!他們坐那麼近絕對一伸手就能摸到對方的手!”

蘇安精神抖擻地對著視頻那頭的黃勝解說,正激動地等著兩點鐘方向的兩人即將擦出什麼火花,結果下一秒就愣愣道:“他們坐在一塊……彎腰收拾剛才撞翻的桌子了。”

十分鐘後,片場簡易的折疊小桌子重新支好,兩人坐在一塊,臉色發紅。

半晌後,裴曜有些磕磕巴巴地道:“我、我……”

他吭哧吭哧說了半天,最後抬手,捂著發紅發燙的臉龐,磕磕巴巴地小聲說道:“我明天還給你送飯。”

“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幽采臉也有些發紅,撓了撓臉小聲道:“我吃什麼都可以。”

“對了,我對你目的不單純的話,你會生氣嗎?”

裴曜幾乎要昏頭,心想他又什麼好生氣的——他簡直是求之不得!

好一會,裴曜才吭哧吭哧紅著臉結結巴巴憋出一句話:“不、不生氣,我也不單純……”

幽采偏頭,潔白的耳垂發紅,像是有點害羞,又有點期待小聲道:“那我們要不要慢慢接觸一下?”

“我們生活的地方不一樣,你在城裡,我在山裡,可能會彼此都會有點不適應。”

“我也沒跟其他的試過,也是第一次,不知道我們會不會合適。”

“但是我很喜歡你的味道,你呢?”

第29章

聽到幽采問的這句話,裴曜有些狼狽地低著頭,臉龐的紅潮蔓延到頸脖。

喜歡幽采身上的味道嗎?

裴曜連回答都不敢答,雙手撐著下顎,將臉埋進掌心,隻覺得滾燙得厲害。

何止是喜歡,他甚至都覺得將喜歡的程度說出來,幽采會將他當成一個變態。

並且還是極度下流的變態。

裴宅衣帽間衣櫥裡有一件白色襯衫,材質柔軟細膩,剪裁寬鬆流暢,布料是光滑透氣的天然纖維,輕輕攥在掌心時能清晰地感受到將布料氳熱的過程。

那是某個品牌方送的,設計理念主打舒適優雅,裴曜不常穿,常年掛在衣櫥裡。直到某次看到這件白襯衫,忽然就覺得很像幽采時常穿的那件白襯衫——寬鬆,領口稍稍敞開,露出一截勻稱白膩的鎖骨。

鬼使神差,裴曜將衣櫥裡那件白襯衫拿了下來。

他做了一個極其下流與變態的舉動。

那件白襯衫噴上清淡的草木香水,寬鬆地散落在黑色被單,淺灰發色的青年跪坐在床上,雙手抬手捧起那件質地柔軟細膩的襯衫,低頭深深嗅了一口。

他完全將臉埋進氤氳著草木香的襯衫中,埋頭嗅著那股熟悉的清淡香味,呼吸發沉了些,襯衫絲綢的冰涼觸感讓他恍惚生出種捧著一掬冰雪的錯覺,薄而柔軟的襯衫很快就被掌心的溫度氤得溫熱,仿佛腦海裡的人也逐漸沾染上他的溫度,這種想象幾乎讓裴曜控製不住地溢出幾聲低喘。

著實變態。

片場裡,裴曜蠕動了幾下唇,呼吸發燙,好半天才對幽采低聲磕巴說:“喜歡的……”

“我也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幽采耳垂發燒般的紅,有點害羞地坐在椅子上——對於像他這樣花朵小小的植物來說,是頂好的誇獎。

他細白柔軟的手指偷偷地碰了一下裴曜的指尖,像是藤蔓一樣帶著點親昵勾住那截指尖,微涼細小的觸感像是雨滴落在指尖,但卻對裴曜來說卻忽如驚雷,仿佛渾身過電一般,背脊倏然麻了一瞬。

幽采偷偷牽著很開心,又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裴曜的食指,心中升騰起某種奇妙的雀躍和滿足。

不遠處的蘇安開著視頻,安然地靠在搖椅上:“好了,黃勝,你可以放心地把你侄子交給裴老師了。”

“你侄子已經給裴老師灌好了迷魂湯,裴老師臉色發紅愣在原地,跟喝醉了一樣被迷得三魂五道,估計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

“估計你侄子現在問裴老師銀行卡密碼,裴老師都能一股腦地說出來。”

黃勝:“???”

幽采偷偷牽著裴曜的指尖,忽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同裴曜相互觸碰的感覺,有種曬太陽暖融融的奇妙感,腦袋有些熱熱的。

唔。

好像用微博上的小腦伏特加的話來說就是貼貼。

幽采心滿意足地貼了一會,再扭頭一看裴曜,發現有點不對勁。

兩分鐘後。

裴曜坐在一旁,低著頭埋臉在手掌裡,頸脖處蔓延出幾點紅斑,渾身發燙,隻覺得腦袋像是漿糊一樣有些不清醒。

鬆開手的幽采有些擔憂,猶豫了一會小聲問裴曜是不是牽手會不舒服。

成了精的油菜花聽覺和嗅覺要比人類敏銳許多。

幽采能聽到裴曜震耳欲聾的心跳,劇烈地咚咚響著,好大聲。

他小聲問道:“裴曜,你是不是不太適應?”

隻是碰碰手指就已經不適應成這樣,那再深的接觸不知道得不適應成什麼樣子。

裴曜一下就抬起了頭,燒得腦子都不清醒了還能鏗鏘有力地蹦出兩個字說沒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樣,能不中用成這樣。

從前在幾萬人注目的舞台上心跳也沒有劇烈成這樣,

緩了幾分鐘後,腦子依舊有些不清醒的裴曜坐在一旁,小聲問幽采還能不能再牽一下。

腦袋也有點熱熱的幽采伸出手,示意麵前人牽。

麵紅耳赤的裴曜小心翼翼地牽了幽采兩根手指,一根都不敢多牽。

好軟。

眼前人的手指細白修長,指腹細膩得一點繭都沒有,像是一株藤蔓蜷縮在他的手掌裡,讓他整顆心都軟了下來,恍惚間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幸福和滿足。

幽采耳邊的心跳聲更加大了,轟隆隆作響。

兩人並排坐在一起,底下偷偷牽著兩根手指,小聲地說著話。

幽采:“你感覺怎麼樣?會感覺不舒服嗎?”

裴曜:“沒有不舒服,我以前不太喜歡跟人接觸,所以可能剛開始有點不太適應。”

幽采:“我感覺我的腦袋有點熱熱的,你呢?”

裴曜想說他腦袋已經快要爆炸,但嘴比鋼鐵還硬,沉穩地小聲說:“我腦袋不熱。”

幽采點了點頭,想了想,自言自語地誠實道:“那可能是我太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了。”

裴曜腦袋徹底爆炸。

宕機的大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掌心出了好多汗,恍恍惚惚已經不太記得自己姓什麼。

半個小時後。

片場外一輛保時捷裡,淺灰發色的裴曜額頭枕在方向盤,外套堆在副駕駛,隻身著純黑色的內襯,腰身處扣著銀色皮帶,泛著點清冷的光。

但那張素來冷峻的臉龐完全不同於那點光,蔓延中大片的紅潮,呼吸發著燙,偏著頭呼吸急促地,如夢似幻地回想著在片場裡發生的事。

直到現在,裴曜還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手機鈴聲隨著震動的嗡鳴聲一同響起,裴曜長臂一伸,摸到手機,看了一眼來電,微微穩住嗓音,低聲道:“喂,媽媽,怎麼了?”

電話那頭的女人嗓音很溫柔:“小曜,聽你哥哥說你在華國碰見了喜歡的人?”

“你哥哥說你好喜歡他哦,跟我說了好久。”

裴曜出神地望著方向盤,低低地應了一聲。

裴母,也就是鄧欣女士呀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現在你們怎麼樣了?”

裴曜微微直起身子,像是陷入某個美好的夢境裡,出神地喃喃道:“媽媽,他說想跟我試著接觸看。”

“他不討厭我,對我也不隻是朋友。”

電話那頭的鄧欣女士驚喜得一下就捂住了嘴,跟丈夫對視了一眼。

畢竟聽裴汀在電話裡描述,自家小兒子隔三差五就吭哧吭哧跑去給人送飯,每次得到的都是好人卡,如今聽到這個消息,兩夫妻自然是驚喜萬分。

鄧欣女士像是花蝴蝶一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鬥誌滿滿亢奮道:“好好,媽媽跟爸爸過幾天就回國,幫你出謀劃策,保準你穩穩當當度過對方的考驗期。”

“你哥哥沒用,隻知道給人花錢買包買表買房子,你可千萬彆學。”

裴曜鄭重地道:“我知道,我不聽他的。”

在他看來幽采口中的說他們嘗試接觸一段時間更像是小動物與生俱來的警惕防禦,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接觸一個新的人,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對於在山裡生活的幽采來說都可能會帶來未知的危險。

他什麼都沒有,隻能小心翼翼地去試探這個對他來說全新而陌生的事情,為自己豎起一圈柔軟的刺。

裴曜一想到這點,心裡就不自覺泛起疼惜的情緒。

另一邊,片場內,在一旁等候著蘇安下戲的幽采拿著礦泉水,眼睛亮晶晶,似乎是陷入了雀躍的沉思。

他在想自己什麼時候能跟裴曜授粉呢?

唔。

用人類的話來說好像是滾床單?

黑發柔軟的青年一本正經地站在原地,沉靜的麵容惹眼又肅穆。

幽采腦袋雀躍地迅速轉動,沉思著按照現在的進度計算著具體滾床單的時間。

裴曜大概是在城裡生活得太久,很有些要同其他花保持距離感的意識,摸摸手就要緩一陣子才能慢慢適應,走到授粉那一步可能得需要一段時間,循序漸進才行。

也不知道那時候裴曜會不會喜歡他開的花。

幽采眨了眨眼,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嚴肅地心想從今天開始要專心喝水曬太陽,以此來好好嗬護自己腦袋上的小花,要讓授粉時自己腦袋上的小花保持一個最好的飽滿狀態——昂揚又燦爛。

腦袋上的本體小花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動,頭頂有些癢癢的。

幽采摁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讓蠢蠢欲動的小花冷靜一些。

雖然今天跟裴曜貼在一塊好舒服,像是曬太陽一樣暖融融的,他也很期待授粉,但是還得等裴曜適應才行。

幽采低頭,嚴肅著看著自己的手指。

今天牽了兩根手指,明天要不要試著牽五根?

“唰”地一下,幽采的手掌張開,沒多久又握成拳頭,捏得緊緊的,目光堅定,仿佛下定了某種深沉的決心。

第二天。

片場裡仍舊是嘈雜悶熱。

支起的方形小桌上立著天藍色的小風扇,沉甸甸的木質食盒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擺盤精致的中式菜肴還冒著熱氣,幽采望著瓷白的一盅燉湯,嗅到了點藥材輕微苦澀的味道。

他有些好奇,伸手掀開小小瓷白燉盅的蓋子,卻被發燙的蓋子燙得手指發紅,驀然蜷縮起手指,瓷蓋落下磕碰時發出幾聲清脆響聲。

裴曜立馬抬頭,見到那截柔軟指腹上被燙出一截紅痕,心臟漏掉了幾拍,下意識就伸出手抓住眼前人的手掌,眉頭蹙得緊緊道:“沒事吧?”

幽采眨了眨眼,盯著被裴曜抓住的手掌,沉思了一下,唰地一下收緊手掌,與裴曜的手指牽在了一起。

“……”

裴曜一下就愣住了,看著自己握在掌心裡的手,與自己手指相扣得密不透風。

幽采蜷起手指,偷偷地撓了兩下,滿足地望著裴曜。

下一秒,幽采親眼看到眼前人脖子上迅速浮起的紅潮,從耳骨後蔓延至臉龐,沒過幾秒就爆紅了一片。

幽采嚇了一跳,以為裴曜出了什麼問題,急急忙忙想鬆開手,卻沒想到掙不開,麵前人寬大溫熱的手掌用了點力,將他的手牽得更緊了一些。

幽采愣愣地抬起頭,看到麵色發紅的裴曜緊緊抿著唇,似乎不太敢看他,偏頭垂眼望向其他的地方,但手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放鬆,喉結劇烈地滾動了幾下,更用力地與他手指相扣。

他的手臂完全是僵硬的,甚至另一隻手的掌心裡全是汗,但依舊固執、用力地牽著幽采的手,絲毫不肯放開。

第30章

幽采逐漸摸出了點規律。

眼前的人臉紅歸臉紅,但卻倔強得很,愣是不鬆手,並且頂著轟隆隆的巨大心跳聲偷偷向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應該是不排斥跟他接觸。

幽采有些開心,一個沒忍住,牽著裴曜的手稍稍用了點力。

下一秒,臉色爆紅的裴曜腦子嗡地響了幾聲,臉色因為吃痛刷地一下就白了下來,愣愣地望著自己被抓得紅紫的手掌。

幽采低頭,呀了一聲,也愣愣地望著裴曜。

他知道在城裡長的花不像山裡長的花那樣活得粗糙,城裡的花吹不風淋不著雨,每天都能待在鋼筋混泥土的屋子裡享受恒定的溫度和濕度。

用黃勝的話來說就是溫室裡的花朵,脆弱得厲害。

兩人愣愣對望了一會,幽采小聲道:“我是不是用的力氣太大啦?”

裴曜瞪著前方,有些茫然地看著幽采纖薄的手臂,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抓得紫紅的手掌。

毫不誇張地說,他感覺自己喜歡的人能夠徒手打死一頭牛。

感覺不像是正常人能有的力氣。

更何況幽采在剛才跟他牽手的時候,麵上完全沒有發力的預兆,眉頭沒有緊緊皺起,就連呼吸都還如平常一樣平緩,似乎隻是在開心亢奮之下用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力道。

裴曜有些恍惚,望著自己比幽采大了一圈的手掌和幽采細細白白的手指,恍惚地心想到底是最近自己在健身房懈怠了力量訓練,還是自己喜歡的人力氣太大。

幽采有些擔憂,小心翼翼地望著裴曜漲得紫紅的手掌。

前幾年,山野間的幽采人形修煉得不穩,還不能出山。

但他又實在對鯉魚精口中說的另一朵油菜花好奇,於是便央求鯉魚精讓他瞧瞧另一株油菜花長什麼樣,哪怕隻是瞧上一眼背影也好。

鯉魚精費了好大的力氣,替他找來了幾張皺巴巴的報紙,一花一魚就蹲在河岸,看著報紙上的裴曜。

那篇報道的裴曜一點正臉都沒露出來,隻有背影。

報紙裡的裴曜十四歲的模樣,身形偏瘦削,帶著黑色帽衫垂著頭,露出幾縷黃色發尾,被一群凶神惡煞的人圍得密不透風。大抵是偷拍的原因,照片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裴曜那瘦削的身形與身旁十幾個彪形大漢。

幽采剛開靈智沒多久,換算成人類的年紀大抵也是十四十五歲。他蹲在地上,愣愣地瞧著報紙裡的另一朵油菜花精——很瘦,頭發也黃黃的,似乎過得並不好的模樣。

識字的鯉魚精嘀嘀咕咕念報紙上的字:“新晉新星裴曜疑似被家人虐待……”

幽采問鯉魚精什麼叫虐待。

鯉魚精告訴他:“有些人會故意撈一些小魚放在岸上,看著小魚活生生被曬死,這個就叫做虐待。”

那時的幽采很難過,並且決定自己修成人形後,要將裴曜邀請進自己的盆裡待著。

他的盆又大又透氣,每天都能曬到太陽,不會讓裴曜被虐待。

現在的裴曜雖然長得又高又壯,跟田裡最好的莊稼一樣,但在幽采心中,裴曜依舊是從前那個瘦削還被虐待過的油菜花。

雖然早就在心中有了裴曜脆弱的心理準備,但麵對如今像人類一樣脆弱得抓一抓手就臉色發白的裴曜,幽采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擔憂。

幽采擔憂地鬆開手,擔憂地抬起頭,又擔憂道:“雖然以前你過得不太好,但是現在你也這樣不行的。”

“往後你得多專心曬太陽,多喝水才行,空長得高長得壯,但太過脆弱也是不行的。”

臉色發白的裴曜愣愣地望著他,思緒有些混亂的腦子裡隻聽到了:“你#¥%不行¥&,¥)&¥%太弱了%@¥”

他張了張嘴,想開口替自己辯解說自己沒有很弱,卻看到幽采一臉認真的望著他,然後舉起食盒裡兩雙銀製的筷子,對他說:“你至少得這樣才行。”

下一秒,四根銀質的筷子輕輕鬆鬆被幽采掰斷,發出清脆的聲響。

幽采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樣,輕鬆得仿佛隻是掰斷了一根黃瓜。

裴曜:“……”

他失魂落魄地愣愣想著——啊,原來真的是自己太弱了。

幽采掰完筷子,又安慰道:“不過也不用著急,我們慢慢來,你如今專心曬太陽喝水,總有一天也能像我一樣的。”

裴曜混亂地點了點頭。

但縱使手掌被抓得吃痛發紅發紫,他手也沒鬆開,愣是牢牢地牽著幽采的手。

一個小時後。

地下停車場。

裴曜坐在車上,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掌發呆了五分鐘,最後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自己的健身私教。

他在電話裡鄭重地要求私教給他加強力量訓練,最好能夠早點見到成效的那種。

健身教練跟他關係不錯,有些納悶,勸了幾句,告訴他如今這個狀態已經很好,至少比百分之九十的健身人好。

裴曜閉了閉眼,腦海裡立馬浮現幽采對自己說的幾個字——你這樣不行。

他一下就睜開眼睛,凶神惡煞說:“加練,必須加練。”

說罷,他又頹然跟健身教練說:“我追的人說我不行,練得太弱了。”

健身教練:“……哥,你追的是金剛芭比?”

這人身高得奔兩米高,才能對著將近一米九的裴曜說練得不行吧。

溝通結束,裴曜掛斷電話,呼出一口氣,發動引擎時卻看到後視鏡的自己。

他手上的動作頓住,微微俯身,撥開黑色襯衣的領口,發現了幾小塊紅斑,看起來像是過敏時才會浮現的紅斑。

裴曜皺眉,覺得有些奇怪。

他花粉過敏算不上嚴重,隻是輕度過敏,平時對花粉也不算敏感,但今年卻頻頻過敏。

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裴曜眉頭皺得更深,手機隨之響了起來。

他偏頭,接起電話,聽到裴汀告訴他裴母裴父今天下午的飛機,如今已經回到了裴宅,讓他今晚早點睡覺吃飯。

他沉默了兩分鐘,敏銳道:“讓我早點回家吃飯?你呢?你不回去?”

電話那頭的裴汀高深莫測:“我有個會,推不掉。”

裴曜麵無表情:“我不信。”

鄧欣女士每次回國都有滿腔的母愛無處散發,具體表現在親手下廚,做出一大桌色香味俱棄亂七八糟的菜肴。

裴汀也知道這點,義正言辭道:“你都吃習慣了媽媽做的飯,你初中那會不是有段時間天天在家吃媽媽做的飯嗎?”

裴曜麵無表情道:“你是說十四歲那年我吃了兩個月媽媽做的飯,瘦骨嶙峋被媒體拍到然後大肆宣揚我被裴家保姆虐待這件事?”

裴汀:“……”

裴曜言簡意賅道:“七點鐘,滾回來,一起吃。”

裴汀不樂意:“媽媽從國外回來給你追老婆,又不是給我追老婆。”

裴曜立馬繃著臉裝沉穩:“說什麼呢?什麼老婆不老婆的。”

裴汀:“切,裝——”

裴曜一把掛斷了電話,然後沉穩地發動汽車,踩了好幾下油門,車子發出響聲,車身卻一動不動。

裴曜又沉穩地使勁踩了幾下油門,最後才發現自己沒掛擋。

他重新掛斷,踩著油門的時候想到裴汀說的那幾句話,腦子又有點發熱。

在內心唾棄譴責了一下自己,裴曜咽了咽口水,偷偷地在心裡想象了一下未來幾年他跟幽采在一個屋子裡,他跟在幽采身後叫老婆的情景。

光是想想,就已經亢奮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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