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住所、工作,甚至是飲食都毫無要求。
不管裴曜帶的食材珍稀昂貴還是清淡簡單,幽采都是簡單吃幾口就放下,並不會對那些昂貴的食材多看幾眼。
毫無要求到了甚至讓裴曜產生了一種錯覺——這個地方其實沒什麼東西能夠留住幽采。
他依舊像是很久之前裴曜腦海裡想的那樣,像森林裡一隻隨心所欲的小鹿,某天叮叮咚咚從森林的深處出來,可能又會在某天隨心所欲地離開。
如果用錢能留住幽采,裴曜覺得這真的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剛好他擁有很多很多的錢,應該能留住幽采很長一段時間。
隻可惜這樣的想法並不成立。
沙發上的裴曜枕著抱枕,惆悵地對著裴汀說:“我倒是希望他騙我的錢。”
裴汀:“……”
好想報警。
他對著沙發上的裴曜說了一句:“你沒救了。”
結果下一秒,旋轉樓梯飄下來步伐輕盈的鄧欣女士,手持毛球和毛衣針,鄭重其事地宣布自己要給送過去的花盆織個毛衣罩。
鄧欣女士目光裡充滿憐愛道:“這樣那孩子就算冬天抱著花盆欣賞也不會覺得凍手了。”
裴汀:“……”
抓起來。
都抓起來。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家便宜弟弟躺在沙發上專心致誌挑選著能給尋常人家當做傳家寶的古董花瓶,又看了一眼旋轉樓梯上捧著臉宣布要織出天底下最可愛的花瓶罩的鄧欣女士,隻覺得離譜。
裴汀轉身就走向樓梯,結果沒走兩步就聽到裴曜叫住他,問他要他前段時間朋友圈裡發的墨綠色花盆。
裴汀立馬警惕道:“不可能。”
“那可是我專門給養的蘭花定製的,你自己定製去。”
裴曜哦了一聲,又眼神憐憫問道:“是你那個花了幾百萬買來,結果養了三四年也沒開過花的蘭花?”
裴汀:“……”
他有些惱怒道:“極品蘭花就是這樣,你懂什麼,七八年不開花都是正常的。”
裴曜姿態優雅總結道:“你比我還好騙錢。”
“至少我是給我老婆騙騙,你連老婆都沒有。”
裴曜捧著平板,起身一邊走一邊心平氣和地輕飄飄道:“真奇怪。”
“怎麼會有人連老婆都沒有呢?”
裴父喝了一口茶,微笑地看了一眼在旋轉樓梯上的鄧欣女士,也從容地點了點頭。
————
兩天後。
片場。
蘇安躺在搖椅上,叉著西瓜,對著一旁的幽采納悶道:“這幾天怎麼都不見裴老師給你送飯?”
幽采在專心地給他捏山核桃,一邊捏一邊說不知道。
蘇安嚼了兩口西瓜,詫異道:“連你都不知道?”
幽采點了點頭,老實道:“他說這幾天比較忙。”
蘇安直了直身子,扭頭望著幽采,遲疑道:“我記得你好像才剛開始跟裴老師談戀愛吧?”
“怎麼剛開始談戀愛裴老師就不見了?”
他嘀咕了一聲:“怎麼看著那麼像是渣男做派啊?”
追人的時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身邊,把人追到手了後就覺得沒意思,興致缺缺地冷處理。
幽采“啪”地一下捏碎核桃,滿意地剝出了一個形狀完好的核桃仁,帶著幾分驕傲地給蘇安。
大型霸王花越想越覺得不得勁,沒接核桃仁,神色凝重將幽采的手推開,語氣也凝重道:“幽采,裴老師不會是把人追到手就覺得沒意思了吧?”
幽采很懵懂地望著他,像是不太懂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蘇安有些急,生怕幽采被騙得陷進去,到最後為情要死要活,絞儘腦汁解釋道:“哎呀,就是說之前裴老師沒追到你的時候特彆喜歡你,但是後麵裴老師跟你談戀愛了,就開始覺得沒意思,又準備看上其他人了。”
“到時候裴老師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搞個冷暴力,逼你跟他分手,沒過幾個月就跟彆人在一起了。”
幽采聽到最後,掏來了一個核桃,有些困惑道:“幾個月後不能跟彆人在一起嗎?”
蘇安啊了一聲,像是沒反應過來,愣愣地望著幽采。
他看著幽采專心致誌地給他剝核桃,遞給他核桃仁,用一種很純真的語氣:“明年春天我就不跟裴老師在一起了啊。”
“今年我可能跟他在一起睡覺,但是明年春天我就跟其他人在一起睡覺,後年春天我也可能跟其他人在一起睡覺。”
蘇安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下巴甚至都沒收回來,懵逼地望著幽采。
幽采睜著一雙黑而純的眼睛,看上去無辜又溫潤,偏圓上翹的眼尾像是小狗一樣,眨了眨,望著蘇安問他:“怎麼了?”
大型霸王花恍惚道:“所以親愛的,你打算跟裴老師睡完就要把裴老師踹掉嗎?”
幽采想了想,點了點頭,認真道:“應該是吧。”
“雖然裴曜的味道很好聞,但是我們那邊大多數都不會一直跟一朵阿不,一個人睡覺的。”
山野間植物數授粉的方式有很多種,有的花粉從一朵花傳到另一朵花上,有的靠風,有的靠蜜蜂或鳥類,大多數授粉都是隨緣且沒有定數。
今年春天可能落在了這一朵花,明年春天可能就落在另一朵花上,這樣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蘇安仍舊不太相信,恍惚道:“你們那邊的人都這樣的嗎?”
幽采理所當然地認真點了點頭:“對啊,我們那邊都是這樣的,這差不多是我們的本能。”
得到再三確定後的蘇安如遭雷劈——原來真正渣的人不是裴曜,而是幽采。
當他還在操心裴曜是不是真心同幽采在一起的時候,幽采已經心裡計劃好了明年春天就要把人踹走。
甚至幽采同裴老師在一起,好像隻是單純圖裴老師的身子。
睡完就踹。
明年春天換個活更好的。
蘇安顫顫巍巍問道:“裴老師……知道你這樣想的嗎?”
幽采“哢嚓”一下,又給他捏開一個核桃殼,沉思片刻得出結論:“應該是知道的。”
“雖然我們不是在同一個地方長大,但是他跟我都是一樣的,我們的本能應該也都差不多。”
蘇安恍恍惚惚地哦了一聲,看著乖乖巧巧給他剝核桃的幽采說他們的本能是睡完一個踹一個。
雖然幽采說他跟裴曜是一樣的,本能也是一樣的,但神情恍惚的蘇安始終不太能相信隻同幽采坐在一塊臉色就爆紅的裴曜能做到睡完一個就踹一個。
在高強度網上衝浪閱文無數的蘇安看來,身高將近一米九的裴曜很像網上那種動不動就臉紅但是很會埋頭猛乾,乾完後低頭親一口自己的愛人都會臉紅到爆炸的純愛戰士。
正因為先前的裴曜表現得太過喜歡,蘇安才會敏銳覺得談戀愛好幾天卻始終見不到蹤影的裴曜太過奇怪,這幅乍然冷下來的姿態十分像渣男做派。
好了。
現在不用替幽采操心了。
蘇安艱難地回過神來,恍惚地想到現在自己似乎該為裴老師操心。
休息間隙,不遠處的場務在派發著包裝精致的下午茶外賣,幽采也過去領了兩份。
最近片場天天派發格外精致的下午茶,劇組的人不少人都在誇張導大方。
拆開外賣是一份新鮮燉煮的山楂玫瑰洛神花茶,重瓣玫瑰和山楂混合在一塊花香馥鬱,清涼酸甜開胃,格外適合悶熱的片場。
幽采卻動都沒動,眉頭皺得緊緊地盯著眼前雪白瓷碗裡的洛神花茶,像是有些如臨大敵。
見幽采不樂意喝,蘇安將他那份下午茶也給解決了,一抬頭發現幽采望著片場的某個地方,一動不動的,像是在瞧著什麼東西。
蘇安:“怎麼了?”
幽采收回視線,遲疑地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好奇怪。
不遠處的那個女人偷偷看他看了兩天了,帶著墨鏡和遮陽帽,還有一柄扇子。
雖然帶著遮陽帽的女人確實很隱蔽,但……
幽采鼻子動了動,了然地順著清淡柔和的深邃花香調方向望去,發現了一截藕粉色裙擺,又找到了帶著墨鏡和遮陽帽的女人。
女人端莊地坐著椅子上,單手持著咖啡杯,麵前是張導的妻子,兩人似乎相識,談笑著聊了幾句。
隨後帶著墨鏡的女人稍稍側了側身子,望著不遠處的黑發青年,蔥白的手指壓了壓墨鏡,謹慎觀察了一陣子,壓低聲音道:“小曜還真說得沒錯。”
“那孩子確實很什麼都不愛吃,也不愛喝。”
鄧欣女士憂心道:“怪不得長得那麼瘦……”
她同張導的妻子是認識多年的朋友,這兩日特地偷摸地來到片場看了一眼自家孩子口中的過得淒淒慘慘的小白菜,結果不看不要緊,一看便憂心得厲害。
旁人做助理偶爾都會偷點懶,那孩子卻老實得厲害,經常一站就是一整天,腰板挺得很直,很認真地拎著濕巾小風扇還有大包小包零食在一旁候著。
偶爾還要幫道具組扛東西。
昨日扛那龐大的道具看得鄧欣女士心驚膽戰,生怕黑發青年的身板被折斷。
飯也不吃,隻喜歡喝水,這幾日訂的下午茶,黑發青年一口都沒吃。
張導的妻子順著好友的目光看過去,壓低聲音道:“那孩子就是小曜的對象?”
鄧欣女士點了點頭,用扇子掩住下半張臉,悄聲道:“我連著看了兩天了,是個好孩子。”
兩人偷偷說話的時候,遠處的黑發青年忽然抬頭,神情肅穆地望著她們。
鄧欣女士一驚,連忙扯著好友低頭,用扇子遮住自己大半張臉。
過了好一會,鄧欣女士才拉著自己好友抬起頭,看到遠處的黑發青年不再盯著這邊後,才鬆了一口氣,安慰自己大抵是巧合。
她又揮著扇子,望著遠處的黑發青年,悄聲跟自己的好友道:“那孩子好可憐的,從山裡麵出來,小時候沒什麼人照顧,還被不少毒蟲咬。”
張導的妻子望過去,有些動容道:“哎,可是個可憐孩子。”
鄧欣女士點了點頭,悄聲道:“小曜好喜歡他的,這幾天抽不出時間,還托我來看看這孩子……”
兩人又偷偷說了一會話,遠處的黑發青年又忽然抬頭,神色肅穆地盯著她們。
鄧欣女士和好友心下又是一驚,慌慌張張地低下頭,使勁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臉,頗有些上學時兩人做同桌說小話時被班主任抓包的慌張感。
遠處的幽采肅穆著神色,片刻後,收回眼神,一本正經地盯著片場上的蘇安。
過了幾分鐘,他又突然抬頭,神色肅穆地去嚇遠處像是花蝴蝶一樣的鄧欣女士,看著鄧欣女士跟好友被嚇了一跳,舉著扇子慌慌張張遮住大半張臉不敢望過來。
幽采意猶未儘,裝著肅穆的模樣興致勃勃忽然抬頭地玩了好幾次,最後才一本正經地收回眼神。
還是膽子小的漂亮蝴蝶嚇得好玩嗷。
第37章
鄧欣女士同張導的妻子是發小,
兩人在學校時就愛湊在一塊頭碰頭說小話,反偵探意識極其強烈,對巡邏的老師十分敏銳,從來沒被巡邏的老師抓包過。
直到在片場上遇到了遠處的幽采。
半個小時後。
鄧欣女士正襟危坐,老老實實地同發小一同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敢抬頭望向遠處的黑發青年。
遠處的幽采有些遺憾地收回目光,替蘇安拎著小電風扇和濕巾,也沒再抬頭。
張導的妻子同發小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過了一會反應過來不對勁,抬起頭遲疑道:“不是,我們為什麼要這麼怕他?”
又不是在高中兩人偷摸小話。
鄧欣女士愣了一下,後知後覺自言自語道:“是哦,我們為什麼那麼怕他?”
張導的妻子:“……”
她神色複雜地喝了一口咖啡,又輕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可以把他叫過來說說話。”
鄧欣女士立馬將腦袋晃成了撥浪鼓,壓低墨鏡,神情凝重道:“不行,你不懂,那孩子身世不是很好,我這樣突然把他叫過來,保不齊他會多想。”
張導的妻子:“多想什麼?”
鄧欣女士攥著咖啡杯,神色凝重道:“惡婆婆的戲碼你看過沒?就那種給你五百萬,立馬離開我兒子的戲碼。”
“小曜說那孩子就喜歡看回家的誘惑這種狗血劇。”
張導的妻子:“……”
鄧欣女士食指點著墨鏡,露出一隻眼睛,嚴肅地鄭重低聲道:“我先刷個臉熟,這幾天在片場上樹立一個溫柔和藹平易近人的親和形象,等到後麵小曜把他帶回去的時候,我再假裝驚喜的樣子,這樣合理又自然。”
說罷,她曲起食指,將墨鏡彈回去,沉穩地道:“你不懂,我有我自己的計劃。”
其實還有個原因鄧欣女士沒敢說,她真的很怕見到那孩子就可忍不住抱著人啃啃啃。
張導的妻子舉了一個手勢,對她道:“得,你繼續裝親和,我過去跟他說說話。”
鄧欣女士:“??你去什麼去?你有什麼理由跟他說話?”
張導的妻子起身,淡定道:“我關心一下演員,順便順道關心一下演員的助理。”
五分鐘後。
片場的偏僻角落。
等著上戲的蘇安受寵若驚地從躺椅上起身,向身穿白色西轉的張導妻子問好。
隻見眼前的短發女人和藹地微笑問了幾句話,隨後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直直站著像是木樁一樣的幽采。
十分鐘後。
鄧欣女士看著遠處的發小同黑發青年談笑風生,到了最後還溫柔地拍了拍黑發青年的手,似乎是叮囑了幾句話,黑發青年看著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片刻後,張導的妻子林嵐翩然而至,摸著下巴感歎道:“確實是個好孩子,氣質柔和又舒緩,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
“怪不得小曜隔三差五跟個田螺姑娘一樣上趕著給那孩子送飯,比這片的外賣員都勤快。”
“他還請我吃了兩顆核桃仁,說謝謝關心。”
鄧欣女士破防了,但依舊強撐著倔強道:“你不懂,雖然那孩子表麵上可能接受,但心裡可能還是會有些不安……”
話音剛落,遠處的黑發青年就在場務的一聲呼喊中上前走了幾步,扛起來龐大無比的白色衣櫃道具,走了一段路後,“咚”地一聲將衣櫃放在地上。
林嵐指了指遠處地麵上揚起的塵埃,微笑提醒道:“親愛的,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能一拳把裴家人乾得稀巴爛。”
鄧欣女士:“……”
—————
“最近?最近都很好。”
傍晚六點多,酒店標間裡,幽采躺在床上,舉著手機,對著視頻那頭的裴曜認真道:“蘇哥今天還被導演誇了,說進步很大。”
視頻裡的裴曜背景有些昏暗,似乎是坐在樓梯隔間,穿著連帽衫,帶著鴨舌帽,聞言笑了笑,低聲道:“真的啊?”
他這幾日連軸的行程將睡眠一再壓縮,導致嗓音都有些發啞,樓梯階梯還擱著一杯用來提神的咖啡,這會聽著手機那頭傳來幽采的嗓音,裴曜低頭,眼神柔和,隻覺得這幾日的疲憊和昏沉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幽采點了點頭。
他想離裴曜近一點,於是翻了個身,趴在床上,跟從前視頻一樣,將手機湊得自己很近,腦袋都快碰到手機屏幕。
裴曜看著手機屏幕裡的視頻晃動了幾下,鏡頭忽然拉近,一隻又大又圓的眼睛占據了屏幕的大半部分,像是一條金魚遊著遊著忽然湊近了玻璃浴缸,眼睛圓溜溜的。
他見怪不怪地看了一會,心頭軟乎乎的,覺得莫名有些可愛,彎著唇截圖了下來。
趴在床上歪著腦袋的幽采想了想誠實道:“不過這兩天片場裡有個很奇怪的人。”
正在截圖的裴曜動作一頓:“什麼人?”
幽采:“不知道,但是很像章年。”
“不對,感覺要比章年漂亮很多,身上也很香。”
裴曜昏沉的腦子徒然就警惕了幾分——幽采一直都對香味有種獨特的喜好。
幽采對每個人喜好的程度似乎不根據外貌、穿著打扮評定,而是根據味道而決定喜好的程度。
例如得到誇讚的章年,又例如靠著每天偷偷噴著跟幽采同款香水以此來吸引幽采注意力的自己。
但幽采對此並不在意,提了這件事一嘴後,便腦袋貼著手機,專心地望著他,嘀嘀咕咕地同他說最近的太陽很好,讓他多曬曬太陽,還要多點水。
在昏暗潮濕樓梯間的裴曜心又軟了下來,對著手機低聲保證自己一定會好好曬太陽多喝水。
趴在床上的幽采歪著腦袋望著手機屏幕裡好幾天沒見的裴曜,不知怎麼覺得心裡很像一團毛線——那是蘇安給他推薦的一款彈窗小遊戲。
五顏六色的毛線占據整個屏幕纏繞在一塊,需要一條一條地將相同顏色的毛線找出來,再好好地理順歸納,最後成功地整理出六個毛球。
幽采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隻知道這種感覺像是度過一個很漫長的陰天,很久都沒有等到太陽出現。
他想了好久,才也沒想出來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
直到他聽到裴曜對他說這幾天片場熱,問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準備的降溫貼要好好地用上,裴曜說了很多,到了最後嗓音很低落地跟他說好想他。
明明才剛開始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每天卻要隔著手機才能看見喜歡的人,聽到喜歡的人聲音,這對裴曜來說折磨得要死。
趴在床上的幽采睜著眼,他貼著手機,忽然就知道了自己那種感覺是什麼,過了一會,他也低頭對著裴曜小聲說了一句:“我感覺我好像也有點想你。”
樓梯間的裴曜一怔,視頻裡好幾天沒見的幽采離鏡頭很近,對著鏡頭慢慢地說也很想他。
他喉嚨動了動,隻覺得心頭漲得發疼,難受得厲害。
裴曜坐在樓梯台階,對著手機聲音小心翼翼輕柔道:“等我這幾天考完試忙完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幽采說好,又翻了個身,身後冒出幾根藤蔓,“咻咻”地爬到床頭櫃上,卷起鵝黃色的恐龍水杯,將水杯遞到床上。
幽采一邊伸手接過水杯一邊道:“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曬太陽好不好?我們好久都沒一起曬太陽了……”
裴曜心軟成一片地聽著視頻那頭的幽采說話,他目不轉睛地低頭望著屏幕,不願錯過一幀畫麵。
但下一秒,視頻那頭忽然出現了黃色的恐龍水杯,幽采偏頭,熟練地伸手接過水杯摁開恐龍杯蓋,整個房間隨著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聽上去跟摩挲衣物和被子發出的聲響一樣,像是有人在疊被單。
裴曜愣了一會,遲疑地低聲問道:“幽采,你房間還有其他人嗎?”
幽采扭頭看了一圈:“沒有啊。”
裴曜稍稍抿了抿唇,隻當是自己多想,剛要說什麼時,又聽到浴室水流的聲響,還有叮叮咚咚玻璃杯碰撞和水壺嗡嗡響起的聲響。
酒店標間地方小,有點什麼動靜很容易聽得一清二楚。
幽采吸了一口水,身後的藤蔓勤勤懇懇地接好水壺裡的水,又將玻璃杯洗涮得錚亮,最後爬到敞開的行李箱,揮舞著折疊衣服。
裴曜聽著視頻那頭叮叮咚咚的聲響,又看了一眼對他說房間裡沒人的幽采,遲疑地想大概是自己聽錯了了。
半個多小時後,聊天結束。
坐在樓梯台階上的裴曜低頭,垂眼微微發燙的手機頁麵幽采掛斷通話的標識,指尖摩挲了幾下手機屏幕,眉頭皺得很緊地沉默著。
他遲疑地想著應該是酒店標間的隔音不好,自己剛才聽到的叮叮咚咚聲響說不定是隔壁房間傳來的。
但心底依舊是不安。
裴曜喉嚨動了幾下,手肘撐著膝蓋,埋頭搓了兩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冷靜,不要整天疑神疑鬼。
隻是一點叮叮咚咚的動靜而已。
更何況幽采不是那種人。
幽采說房間裡沒有人,那就是沒有人。
書上都說了,談戀愛就是得相互信任才能走得長遠。
裴曜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在昏暗的樓梯間坐了半小時,才平複好自己煩躁得像是困獸一樣的心情。
結果一起身,他終究還是沒忍住,低頭給蘇安發了一條信息,旁敲側擊地問蘇安幽采近日的情況。
常年在線的蘇安卻沒了動靜,聊天框上好一會才顯示“正在輸入中”。
裴曜低頭盯著那行“正在輸入中”的字樣,足足過了五分鐘,蘇安才憋出來一句幽采最近一切正常,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看到蘇安的回答,裴曜稍稍鬆了口氣,心底不安的焦灼感少了幾分。
另一頭,酒店房間,敷著麵膜的蘇安將手機放在床上,在胸前化了一個十字架,嘴裡虔誠懺悔道:“裴老師啊,對不住了,阿門。”
他總不能對裴老師說——幽采最近沒什麼奇怪的,隻不過是對我說以後睡了你就踹掉換下一個更好的吧。
這樣的話幽采敢說,他都不敢傳。
幽采房間,趴在床上咬著吸管的幽采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癢,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他揉揉自己的鼻子,嘀咕了一句,翻了個身,手機屏幕上健身教練笑容依舊燦爛,熱情似火地喊著“一二一”“很好,繼續保持——”
身後數十跟藤條極其有節奏地上下熱情扭動,整齊劃一齊刷刷地投下數十道影子。
—————
隔天。
下午,帶著墨鏡的鄧欣女士偷偷摸摸在片場偏僻處,東張西望,似乎有些緊張。
抗完道具的幽采大老遠就聞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他鼻子動了動,抬眼,果不其然遠處一抹藕粉色裙擺,修長高挑的身影婀娜多姿,腕間帶著一抹碧色手鐲。
幽采一邊走一邊慢吞吞地想著為什麼對方膽子那麼小還要一直偷偷望他。
兩分鐘後。
幽采被帶著墨鏡的女士攔住。
他看著這幾天時常在片場隱蔽角落偷偷瞧著他的女士裝傻問道:“你好,你知道休息室往哪裡走嗎?”
幽采站定,心下有點感慨——原來還真的有比前幾個月的蘇安演技更蹩腳的人啊。
但他還是伸手,給眼前人指了一個方向。
鄧欣女士繼續裝傻,呀了一聲,說自己剛從那塊地方走過來,但還是找不到休息室。
幽采想了想:“你是想要我帶你過去嗎?”
鄧欣女士扶了扶墨鏡,羞澀道:“那怎麼好意思,我這不是耽誤你嗎?”
幽采一本正經道:“沒事。”
昨天偷偷摸摸嚇唬了幾次,也不是白嚇唬的,如今就當做補償了。
去往休息室的路並不長,幽采卻聽到身後的人興高采烈地說個不停,一會問他片場天氣熱不熱,一會問他平時累不累,直到走到休息室還意猶未儘。
帶著墨鏡的鄧欣女士羞澀地同眼前的黑發青年道謝,上前走了幾步說:“真是謝謝啊,沒有你我還不知道怎麼走呢。”
幽采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不用謝,都是應該的,然後轉身,抬腳準備走出休息室。
寬敞的休息室燈光明亮,說是休息室,但裝潢同化妝室差不多,貼著一排排錚亮乾淨的化妝鏡。
轉身的幽采不經意抬頭,看到化妝鏡裡印出的人,忽然頓住腳步,抬腳的動作也隨著僵住,目光驚悚。
隻見巨大化妝鏡裡的女人目光亢奮,張著嘴無聲地呐喊,雙手握成拳瘋狂揮舞著,眼睛裡的精光仿佛餓綠眼睛的狼看到美味的羚羊,臉上浮現出亢奮的紅暈,似乎下一秒就能將人的腦袋生啃得連渣都不剩。
幽采渾身僵硬。
什麼漂亮的膽小蝴蝶。
這得是一朵瘋狂揮舞的食人花。
食人花女士腦袋亢奮,做了美甲的纖長手指四處飛舞,塗著口紅的嘴似乎一口一個油菜花精。
幽采僵硬著往後退,等退出休息室後,拔足狂奔,驚魂未定地停在蘇安身旁。
蘇安詫異抬頭:“???你白天見鬼啦?”
他還是頭一次見幽采這個樣子。
幽采喃喃道:“好可怕的食人花……”
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強烈執念——似乎真的想要生啃了他。
休息室裡,鄧欣女士一邊捂著心臟一邊對著手機道:“嗚嗚嗚親愛的他真的好可愛,腦袋圓圓的……”
“我都不敢想要是他戴上毛絨帽子得多可愛……”
“天殺的,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來我們家……”
手機那頭的裴父安慰說看著兩個孩子感情穩定的樣子,應該快了。
傍晚六點半。
酒店標間,幽采打電話給黃勝,小聲問道:“狂哥,你見過食人花成精嗎?”
正在看著鑒寶節目的黃勝:“?”
他緩緩道:“天地間有你跟裴曜這兩個油菜花成精已經足夠奇葩的了。”
“再來個食人花成精,怎麼,你們植物係打算統治世界?”
這年頭他就沒見過那座山頭有像幽采跟裴曜這種奇葩的植物成精。
尋常的怪誌裡成精的植物無外乎都是桃花、水仙、槐樹這些,哪還有什麼食人花精。
幽采鬆了一口氣,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天道講究因緣善果,倘若鄧欣真的是食人花,喜好吞噬同類,那萬萬不會有成精的機遇。
但雖如此,對於每天都在片場亢奮至極製造偶遇的鄧欣女士,幽采還是頭皮發麻,再也不複當初樂此不疲逗人的英勇。
即使鄧欣時常保持著和藹溫柔的笑容,甚至時不時對他親和道謝,幽采卻依舊十分警惕外加閃躲。
甚至為了不在片場偶遇鄧欣,幽采一聞到熟悉的花香,便默默地轉身背對著鄧欣,假裝自己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樁子。
鄧欣依舊如同翩然的花蝴蝶,精準且毒辣地在嘈雜人群將他一眼識出,隨後興高采烈地創造一個蹩腳的偶遇。
有時是找廁所,有時是找水喝,每每見到他都會假裝露出一個訝異驚喜的笑容。
眼睜睜看著鄧欣四處亂竄最後直奔他而來的幽采:“……”
終於在第三天,他跟裴曜視頻的時候,沉重地說起片場總是有個人纏著自己。
幽采神情沉重地描述:“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形容,但我從我的好友小腦伏特加的主頁中看到一個很符合的形容。”
“她好像想要把我一口吞掉,放進嘴裡嚼嚼嚼。”
裴曜腦門的血管突突地跳——他如今在國外,又有合約在身,壓根就脫不了身。
前兩天疑似床底藏人的事情還沒搞清楚,如今又來了一個鬼一樣纏著幽采的人是吧?
結果還沒等他問清楚,就看到黃色的恐龍水杯橫空出現在床邊。
幽采頭也不回,極其自然地伸手接過床邊的恐龍水杯,低頭摁開杯蓋,吸了兩口。
房間裡又響起洗洗刷刷的大動靜,燒水壺也嗡嗡地響起來,窗簾發出欻欻合上的聲響,簡直像某種明目張膽的挑釁。
裴曜甚至還眼睜睜地看著原本好好放在床頭的黑色短袖“咻”地一下不見了蹤影,像是被某隻手拿走了一樣。
幽采趴在床上,安詳地喝著水。
裴曜麵無表情,死死盯著視頻裡某個角落,半晌後,心平氣和地開口問道:“幽采,你房間有其他人嗎?”
鹹魚一同趴在床上的幽采安詳地睜開眼,安詳地搖了搖頭:“沒有人啊。”
“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
裴曜心平氣和地點了點頭:“這樣啊。”
好。
很好。
他隻是幾天沒出現,如今挖牆角都他媽挖到他麵前了是吧?
他給幽采送飯那人就給燒水洗衣是吧?
玻璃杯洗得哐當響得都快碎了,還敢哄著幽采跟他說房間裡沒人。
敢做不敢當是吧?
第38章
視頻裡的裴曜看上去很是心平氣和。
但趴在床上的幽采看了一會,忽然歪著腦袋問他:“你怎麼了?”
裴曜平靜道:“沒怎麼啊。”
幽采用手指指著腦袋,遲疑道:“我感覺你身上的火已經燒到這裡了。”
裴曜微笑,柔聲道:“怎麼會。”
“我後天晚上七點的飛機,大概十點半到S市。等我回來了,我們去曬太陽好不好?”
一聽到這個消息,幽采立馬精神起來,身後的藤蔓也咻咻兩下亢奮地收了回去,很開心分享道:“好哦,我知道有一個很好的地方,到時候我們在那裡曬太陽。”
裴曜聽著屋內忽然消失的動靜,心底冷笑幾聲——這會知道怕了?
一聽到他準備回來的消息,動都不敢動了是吧?
跟個下水道的老鼠一樣,隻敢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接近幽采,又是洗杯子又是燒水的。
隻可惜他的機票是明天下午兩點,而不是後天晚上七點。
裴曜慢條斯理地掛斷電話,一臉冷酷。
明晚下午五點抵達S市,他下了飛機就直接殺到酒店。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敢趁著他不在的時候那麼明目張膽的撬牆角,還用那麼拙劣的方式暗自對他挑釁。
燒水洗杯子那他媽都是他的活!
裴曜神色陰鷙,陰沉地想了一圈,很快就鎖定了懷疑的對象——楊甘局。
他早就對楊甘局有戒備心。
畢竟楊甘局先前同幽采關係很好,經常動不動就跟幽采撒嬌,還有在幽采麵前會裝可憐演柔弱的前科。他之前不過是說了兩句自己的身高體重,楊甘局就能當著幽采的麵掉眼淚。
現在大概是得知了幽采同他在一起談戀愛的消息,急了。
如今得知他出差不在幽采身邊,立馬大喜過望地趁機跑來酒店給幽采洗杯子燒水鋪床示好,又因為年紀不大,沉不住氣,一聽到他回來的消息立馬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動都不敢動。
裴曜將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想到了之前跟蘇安打聽幽采近況時,怪不得蘇安聊天框上足足顯示了五分鐘的“正在輸入中”,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給他回複沒什麼情況。
回想蘇安的回複,如今的裴曜敏銳地覺察出了不對勁——蘇安一定知道一些關於幽采的事情,不僅知道,似乎還對這件事十分糾結猶豫。
裴曜捏著手機,心想等到回到S市,自己一定得要找蘇安當麵好好聊一聊,看看蘇安到底隱瞞了什麼。
他現在連楊甘局每晚偷偷摸摸出現在幽采酒店房間,幫幽采洗被子燒水這種事都經曆過,還怕其他的事?
裴曜“啪”地一下將手機丟到酒店大床,心平氣和地脫了白色短袖,換了一件黑色背心準備去酒店三層的健身房,打算心平氣和地打一下沙袋。
————
翌日上午。
鄧欣女士先前托好友燒製的青綠色小瓷盆終於到手。
不是什麼名貴的瓷器,但是做工精致,雕琢得細致生動,小花盆外施淡綠釉,盆口外圍雕飾了一圈栩栩如生的葉片,連脈絡都清晰可見,一朵小小花苞將開未開伏在盆口。
小瓷盆整體不大,按照多肉綠植的尺寸燒製,整個小盆捧著手裡圓潤又可愛,讓人一看便心生喜愛。
鄧欣女士時刻謹記著不能走“給你兩百萬離開我兒子”的豪門路線,但對眼睛圓滾滾的幽采實在是喜愛,夏天送織好的毛絨帽子又過於誇張,找來找去終於想到了能送的小物件。
她一大早就踩著高跟鞋拎著小盆去片場找幽采。趁著幽采在休息,鄧欣女士嘴裡哎呀哎呀地自言自語說自己擰不開礦泉水,然後敏捷地躥到黑發青年麵前,問幽采能不能幫她擰一下瓶蓋。
幽采十分謹慎地讓鄧欣女士把礦泉水瓶放在凳子上,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拿起礦泉水瓶,閃電般擰開瓶蓋,最後唰地一下將礦泉水放在凳子上,整個過程快到不可思議。
鄧欣女士一個呼吸,眼前人就已經擰好瓶蓋,並且閃電般後撤,謹慎地跟她保持兩步距離。
鄧欣女士拿起礦泉水,喝了兩口,隨即誠摯道:“哎呀,真是太感謝,這幾天幫了我那麼多忙,又是給我領路又是給我開核桃擰瓶蓋的。”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裝著小盆的禮盒,遞給幽采說是謝禮。
幽采瘋狂搖頭向後退,很是警惕地心想要是拿了這個謝禮,說不定什麼事時候就被亢奮的鄧欣女士生啃兩口腦袋了。
看著幽采不斷往後退,使勁搖著頭的模樣,鄧欣女士以為是幽采覺得謝禮貴重不肯收,立馬急了:“呀,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就是一個小花盆。”
她啪地一下打開禮物盒,遞過去給幽采瞧,循循善誘道:“你瞧,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一個小花盆而已。”
幽采倏然停住腳步,望著禮物盒裡淺綠色的精致小盆,一時間呆呆的竟挪不動腳步,好一會後,猶猶豫豫地走上前。
兩分鐘後。
幽采耳朵有些紅,捧著禮物盒,主動地湊近了鄧欣女士,小聲地跟她道了一聲謝。
鄧欣一抬頭,看著麵色一貫沉靜的黑發青年明明緊張得要命,但還是靠近她,對她小聲地說謝謝,還說這個花盆很可愛,自己很喜歡。
因為緊張,黑而翹的長睫毛還時不時顫動兩下,鄧欣女士捂住嘴,點了點頭,踩著高跟鞋火速地撤離了現場——她怕再不走,自己亢奮激動的樣子嚇到幽采。
幽采使勁地朝鄧欣的背影揮了揮手,隨後低頭捧起小小的花盆,看著手中的花盆,喜歡得厲害。甚至憧憬著以後也要去定做像這樣一個花盆,盆口處雕刻出他跟裴曜的本體,葉片甜甜蜜蜜地黏在一起。
到時候花盆做得大一點,放假的時候他就跟裴曜一塊變回原形,一塊窩在盆裡,就像人類結婚的時候會買一個房子作為婚房一樣。
幽采原本很想要跟裴曜分享自己今天收到的小花盆,但想了一會,又覺得先不讓裴曜知道,等以後他們的花盆定做好了,再送給裴曜一個驚喜。
裴曜隔三差五就給他送花盆,算起來,他還沒真正給裴曜送過花盆。
幽采將禮盒小心翼翼地保管好,開始琢磨著自己未來跟裴曜的花盆該選什麼顏色、多大尺寸,又要按照什麼樣的本體雕刻。暢想一會,幽采開始發現了一個問題——自己似乎從來沒見過裴曜的本體。
不管是代表本體的花苞,還是葉片根莖,他都沒見過裴曜在他麵前展露。
他們第一次在金闕舍見麵的時候,裴曜就見過了他的本體小花,對他的本體並不感到奇怪,這意味著裴曜並不排斥他的本體。
平日作為明星,裴曜被很多人關注,為了不被人類發現本體,時刻保持謹慎不露出本體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為什麼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裴曜也從來不露出本體呢?
幽采有些遲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想了大半天,幽采隻能想到是葉片的原因——裴曜似乎對自己的葉片有斑點這件事很在意,從前人形的時候都要在他麵前穿高領遮住紅斑,更不用說在他麵前展現帶著斑點的本體葉片。
但這個問題他們之前已經談過,裴曜最近也很少再浮現紅斑,沒道理一直因為葉片斑點的問題遮掩本體。
難道不隻是葉片有斑點,裴曜的本體也有殘缺?所以才一直不敢在他麵前展現本體。
幽采想了好一會,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思來想去也沒想出一個很好的理由,隻能將這點疑慮埋在心底,打算找個機會問一問裴曜。
一直不露本體可不行。
他們授粉時都要開花才能授粉成功。
幽采一臉嚴肅,打算等明天晚上裴曜回來,好好地問一問裴曜到底是什麼回事。
現在不滾床單可以,生、殖、小花不開也行,但是他們都談了好幾天的戀愛了,本體小花總要見一麵的吧。
哪怕裴曜的本體小花有殘缺,他也不會介意的。
下午。
逐漸上頭的鄧欣女士在家裡坐了兩小時,實在按捺不住,想起上午幽采紅著耳朵跟他乖乖道謝的樣子,一個沒忍住,將家裡織好的小花盆罩打包好,風風火火又往劇組趕去。
等到了劇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午送了花盆的緣故,幽采見到她,甚至開始主動跟她打招呼,都不用她到處找人。
鄧欣女士找了個借口,笑容溫婉地說家裡的毛織品太多,正好想起上午給他送了個小花盆,於是挑了一個合適的針織小罩打算送給他。
幽采一開始並不打算接受,態度很堅決地說:“您上午已經送了我花盆了,我不能再收您的東西了。”
鄧欣女士拿出針織小罩,溫柔道:“呀,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隻是一個小玩意,平時小花盆磕磕碰碰的,套上去正好。”
幽采愣住了。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會給心愛的花盆織上保護套。
五分鐘後,幽采低頭看著手中的針織小套,心動到了暈乎的地步,喃喃道:“真精致……”
鄧欣女士好像知道了點什麼,循循善誘地描述道:“我家裡還有很多,有方形的,圓形的,還有織著蝴蝶結的。”
“哎呀,多得都放不下了,一直找不到喜歡的人。”
幽采抬頭,愣愣地鄧欣。
傍晚七點。
幽采收到裴曜的消息,問他吃飯沒有。
坐在沙發上的幽采抬頭望著像隻花蝴蝶一樣亢奮地飛來飛去給他切水果的鄧欣女士,給裴曜發去消息,說還沒有吃飯,正在朋友家做客。
S市最大的機場。
拉著行李箱的裴曜看到信息,露出一個冷笑——這幾天纏著幽采的人果然是楊甘局。
他低頭,問幽采要了朋友家的地址,一臉冷酷地殺到楊甘局家,好讓不長眼的人明白誰才是幽采的正牌男友。
兩分鐘後。
裴曜收到幽采分享的地址。他冷笑著點進去,定睛一看,發現地址眼熟得不行。
再定睛仔細看,這地址怎麼跟他家一模一樣?
第39章
裴曜在回國前想過很多可能。
他想,也許在飛機落地的兩個小時後,他可能會出現在酒店房間,敲響幽采酒店房門後看到楊甘局吭哧吭哧的在給幽采洗衣服。
他也可能出現在片場附近的某一家餐廳——楊甘局很有可能會軟磨硬泡拉著幽采在最後一晚一起吃飯。
他甚至連楊甘局對此的辯詞都已經想好了——“我跟幽采哥隻是朋友,朋友之間吃個飯怎麼了?”
——“朋友間洗個衣服怎麼了?”
——“你這些天不在,不能照顧幽采哥,我來照顧幾天怎麼了?”
最後再對著他理直氣壯道:“我不像你,整天不在哥哥身邊,我隻是心疼哥哥。”
電視劇不都這麼演。
指不定到時候楊甘局還會泫然欲泣,開始對著幽采哭。到時候他就在邊上抱著手冷笑看著,讓楊甘局見識到什麼叫做月老的紅線是鋼筋。
要是隨便哭一哭就能把幽采哭到手,還用輪得到楊甘局?
他早就對著幽采一天擠三遍眼淚了。
S市最大的機場,拉著行李箱的裴曜緩緩地蹲下,低頭看著幽采共享過來的地址,沉默地開始思考原因。
為什麼幽采現在會在他家?
人對了,時間對了,地點卻不對。
到底是哪步出了錯?
能把人錯到他家。
裴曜把腦袋想破了也沒想出來。
半個小時後。
帶著口罩鴨舌帽的裴曜從裴宅地下車庫拉著行李箱狂奔向家門,張姨給他開的門,見到他驚訝不已,隨後極其高興道:“誒呀,小曜也回來啦?正好,你媽媽今天也帶了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男生回來……”
張姨將他手上的行李拿過來,領著他笑眯眯地往客廳走,裴曜跟在她身後,看到寬敞的落地窗前擺著兩張搖椅。
一張搖椅上躺著的人是鄧欣女士,臉上敷著一張魚子醬麵膜,閉眼安詳地隨著搖椅在黃昏的夕陽下一晃一晃。
另一張搖椅上躺著的是幽采,臉上敷著一張蠶絲麵膜,雙手放下腹前,安詳地躺在躺椅上晃來晃去。
鄧欣女士安詳:“寶貝,現在感覺怎麼樣?”
幽采安詳道:“這個水冰冰涼涼香香滑滑的,蓋在臉上好舒服。”
鄧欣女士繼續安詳道:“你喜歡敷麵膜你不早說,阿姨這裡麵膜多得得是,下次還來阿姨家玩嗷。”
裴曜:“……”
張姨笑眯眯道:“夫人,小曜回來了。”
躺在搖椅上的鄧欣女士安詳道:“小曜是誰?不認識,寶寶我們等會去看電影嗎?”
幽采隨著搖椅一晃一晃舒服閉著眼道:“嗷,好啊——”
下一秒,敷著麵膜的幽采鼻翼動了動,嗅到了熟悉的草木清香,一下就睜開了眼睛,愣愣地看著站在客廳裡的裴曜。
他愣愣地恍惚道:“阿姨我好像去不了,我男朋友好像回來了。”
躺在搖椅上的鄧欣女士安詳道:“亂講,你男朋友是我兒子,現在在國外呢。”
裴曜:“……”
兩分鐘後。
幽采指著裴曜,茫然地對著鄧欣女士道:“您兒子?”
鄧欣女士心虛地點了點頭。
幽采又指了指鄧欣女士,恍惚地對著裴曜道:“你媽媽?”
“媽——我爸說今天加班不回來了。”
大廳外,剛下班回來的裴汀踩著拖鞋,單手扯著領帶,懶洋洋地走到大廳,看到三張臉齊刷刷地扭頭望向他,其中兩張臉隻露出眼睛鼻子嘴巴。
裴汀:“……”
幽采指著裴汀,想了想對裴曜緩緩道:“哦,這個我知道。”
“這個是你哥。”
裴曜:“……”
五分鐘後。
裴家人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望著幽采坐在沙發上抬頭,遲疑地環視著整個大廳,似乎在看整個裴宅環境如何。
鄧欣女士有些忐忑,一旁的裴曜低聲對她道:“媽媽,你怎麼把人帶回來了?”
鄧欣女士有些懊惱地小聲道:“那我哪懂你今天會回來嘛,你不是說你明天才回的嗎?”
裴曜也小聲道:“那你也得跟我說一聲啊,等會他覺得壓力太大怎麼辦?”
夾在兩人中間的裴汀:“……”
他緩緩開口:“要不我換個位置——”
話還說話,就被兩人同時扭頭緊張地壓低聲音道:“你彆說話。”
裴汀:“……”
又過了五分鐘,幽采始終沒有說話,而是遲疑地望著大廳上的金色穹頂。
這是裴曜一直住的地方?
聽裴曜剛才說的話,似乎很小就住在這裡了。
為什麼裴曜身為一朵油菜花精,還要跟人類住在一起?還住了很多年。
幽采目光越來越遲疑。
這些日子他跟在蘇安身邊,或多或少知道了娛樂圈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情,大多數人對外都有自己人設。他一直以為裴曜幾年前為了在人類社會更好的生活,找了人類扮演自己的家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為什麼會跟人類住那麼久?
平時不會很不方便嗎?
更何況這棟房子全是鋼筋水泥,屋頂雖高,但依舊被水泥遮掩。
幽采沉默了幾分鐘,終於望向沙發上的裴曜,似乎有幾分憂慮道:“你平時一直都住在這個地方嗎?”
裴曜心裡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同鄧欣女士對視了一眼,好一會才磕巴道:“沒、沒有,我平時不住那麼大的,我自己的房子比這小多了。”
鄧欣女士也在一旁微笑道:“是啊,你彆看這房子大,這塊地當初拿的時候便宜,沒花多少錢……”
裴汀皺了皺眉:“怎麼就便宜了?這塊地當初拍了——”
他臉色忽然扭曲了起來,隔著茶幾的腳被重重踩了一下。
鄧欣女士微笑地望著他:“繼續說啊,拍了多少錢?”
裴汀:“……”
他沉默片刻道:“不記得了,應該沒花幾個錢。”
半個小時後。
鄧欣女士笑眯眯道:“你們聊,我跟小汀去洗點水果。”
被重重踩了好幾腳的裴汀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跟著鄧欣女士去開放式廚房的白色島台洗水果。
沙發上的幽采扭頭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立馬坐到裴曜身邊,小聲問:“你怎麼跟他們住在一起啊?”
裴曜有些愣,立馬了悟幽采的意思——婚後需要個人空間。他鄭重道:“我知道,我有自己的房子,隻是我爸爸媽媽最近從國外回來,所以這段時間我是住在這裡。”
幽采搖頭:“我說你以前怎麼跟他們住?”
裴曜有些躊躇道:“以、以前也不能住在一起嗎?”
幽采點了點頭:“當然了,你跟他們住在一起多不方便。”
不過黃勝告訴過他,裴曜的哥哥裴汀知道裴曜是油菜花精,所以裴家人應該都知道。
於是幽采又道:“不過他們都知道你跟我一樣,應該不會在意你真正的樣子。”
裴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有點愣然。
另一邊,長達兩米的米白色島台盛放著新鮮水果,在水流的嘩嘩聲中,一瘸一拐的裴汀一邊洗著水果,一邊神色複雜道:“媽,你剛才也踩得太重了吧。”
鄧欣女士在一旁將瀝水籃裡的水果瀝乾,頭也不抬道:“誰讓你說話不過腦子。”
裴汀憋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忍不住小聲抱怨道:“哪有那麼容易把人給嚇跑,我看你們就是想太多了。”
說完,他還抬頭望著沙發上坐在一塊說話的兩人,壓低聲音道:“你看,兩人感情那麼好,裴曜又沒有毛病,怎麼可能會因為家境不一樣就分開。”
又不是拍電視劇。
鄧欣女士將瀝水籃裡的水果放在果盤上,神情專注地擺著果盤道:“你跟小曜沒回來的時候,我跟那孩子聊了幾句。”
“那孩子沒準備長久地跟小曜在一起。”
裴汀一怔。
鄧欣女士四十多歲,閱曆比這些二十出頭的小年輕豐富,看人也準,她一開始沒抱著套話的念頭,但隻是同幽采聊了幾句,就已經從細枝末節敏銳地察覺幽采並不打算跟裴曜長久地在一起。
幽采未來的計劃裡沒有裴曜。
但這似乎對幽采來說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似乎天性便是如此。
裴汀怔然地望著沙發上的裴曜小心翼翼摸了摸幽采的頭,眼裡帶笑意低聲說了幾句話,幽采也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兩人完全看不出未來要分開的跡象。
裴汀神色複雜道:“裴曜不知道?”
鄧欣女士撇了撇嘴:“他能知道才怪。”
“發現不對勁也隻知道拖著行李箱提前一天跑回來。”
捧著洗好的水果,鄧欣女士笑吟吟地來到沙發前,聽到裴曜有點害羞又認真地說:“我媽媽喜歡圓圓的東西,你可能是腦袋很圓所以我媽媽特彆喜歡你。”
幽采也摸了摸自己的頭,有些高興道:“哦,是嗎?”
腦袋圓圓的,在身為的植物的幽采看來也是一種很好的稱讚。
捧著水果的鄧欣女士:“……”
有時候她真想把自己兒子給撅到土裡。
誰家誇人說——“我媽喜歡你因為你腦袋很圓。”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笑容滿麵地將水果盤放在大理石桌麵,路過裴曜時狠狠踩了一腳。
裴曜吃痛,抬頭茫然道:“媽,你踩我乾嘛?”
鄧欣:“……”
她看了一眼啃著蘋果的裴汀,又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愣愣問她為什麼要踩自己的裴曜,幾乎可以預見幾個月後,蹲在路邊的裴曜抹著眼淚打電話問她怎麼幽采突然不要他了。
第40章
裴汀倚在米白色到台前啃著蘋果,神色探究地望著不遠處沙發上的黑發青年。
他對鄧欣女士口中幽采並不打算同裴曜長久在一起這一觀點抱有些許質疑。
雖然裴曜臉冷了點,脾氣也又臭又硬,但曾經炙手可熱紅極一時,在圈子裡稱也得上頂流,無論是錢還是臉,都堪稱頂配,
腦子雖然不是頂配,在談戀愛的時候不是很好,勝在純情又戀愛腦,雙學位也足以證明智商不是什麼問題。
更何況兩人感情看起來沒存在強取豪奪看上去還好得不行,坐在一塊偏頭說著話,對視的眼神一看過去就知道是熱戀不久的小情侶,蜜裡調油。
出生在大山裡的幽采,在這個城市毫無資源,往後無論是裴曜還是裴家給他提供的資源,都足以是尋常人努力半輩子也拿不到的機會。
幽采沒理由不跟看上去愛得死去活來的裴曜在一起,但經驗老道的鄧欣女士也極少看走眼。
裴汀啃著蘋果百思不得其解,神色探究,沉思片刻,最終選擇親自找出答案。
時鐘緩緩轉動到九點,裴汀坐在米白色島台上啃了一個蘋果兩個梨外加一串葡萄,扭頭吐了一串的葡萄皮,也沒看到沙發上聊得火熱的三人有離開的跡象。
臉都吃得快綠了。
裴汀緩緩地吐出最後一顆葡萄苗,忍不住起身走到沙發上,打了個招呼,坐在沙發上聽聽這三人都在聊什麼。
鄧欣女士:“那些針織毛線套阿姨什麼樣式的都會織,到時候你挑好了款式,發給阿姨,阿姨給你織。”
裴曜:“媽,我能學嗎?”
鄧欣女士:“今天上午的那個小花盆還能做個粉色的,你喜不喜歡?喜歡的話阿姨讓朋友再燒一個。”
裴曜:“媽,他不喜歡粉色的。”
鄧欣女士:“明天還來阿姨這裡嗎?阿姨帶你去做個麵部護理,比敷麵膜舒服多了。”
裴曜:“媽,他明天不去,他明天要跟我去約會。”
鄧欣女士:“外麵天那麼黑,寶貝你要回家嗎?這邊天黑了不好開車回去呀。”
裴曜:“媽,他要回去的,我等會開車送他,我開奧迪A8,那台車大燈亮。”
幽采捧著一杯熱水,坐在沙發上,安詳地吹了吹,在熱火朝天的聊天中宛如鹹魚,沒能插得上一句話。
坐在沙發上的裴汀:“……”
下一秒,鄧欣女士終於忍無可忍,微笑地將裴曜拉了起來,一邊拉一邊和顏悅色回頭道:“小汀,你跟幽采聊聊,我有點事要跟小曜說。”
客廳安靜下來。
幽采捧著水杯,偏頭望著裴汀,看著裴汀。
裴汀頓了頓,問幽采是不是待得有點不習慣。
幽采點了點頭:“是有點不習慣,我覺得不太適合我。”
裴汀看著眼前青年簡單寬鬆的白色短袖,語氣努力放輕鬆道:“不用緊張,我們家的人其實都挺好相處,你在這裡也不用有壓力,剛開始待著確實會有點不太習慣。”
“你是覺得宅子太大了不適合你還是什麼不適合?”
幽采:“我覺得這裡太小了,不太適合我。”
裴汀:“?”
麵對裴曜一臉茫然,幽采還是有禮貌道:“不過這裡是裴曜的家,雖然小了一些,但是他覺得在這裡待得舒服的話就行了。”
裴汀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好一會才麻木道:“太小了?以前你住的地方很大?”
幽采點了點頭:“還可以。”
裴汀麻木:“還可以是有多大?”
幽采思考了一下:“差不多有一座山那麼大吧。”
裴汀:“……”
另一邊的角落,鄧欣女士瞪著眼前的淺灰發色青年:“你乾嘛?我說一句你嗆一句?”
說完,鄧欣女士又恨鐵不成鋼:“趁現在能多談一天是一天,能多相處一天是一天,你得多陪著他把他的心給抓住啊。”
裴曜有些莫名其妙:“什麼抓不抓住的,我們現在好著呢。”
鄧欣女士:“……我是說以後容易不好。”
裴曜:“怎麼可能?媽你電視劇看多了吧?以後我們隻會越來越好。”
鄧欣女士:“……”
裴曜壓低聲音:“我要帶幽采回去。主要是他在不習慣。剛才他從進門開始眉頭就一直皺得緊緊的。我猜是他覺得壓力太大,對著這裡不適應,所以剛開始才會問我是不是從小就住在這裡”
鄧欣女士有些愣住,遲疑道:“有、有嗎?”
裴曜摁了摁眉心:“有的,媽媽你沒有辦法想象他從前過的是什麼生活,有時候連水都喝不上……”
客廳。
裴汀神情麻木道:“所以你覺得不習慣是因為這裡太小了?”
幽采點了點頭,有點不好意思:“是啊,不過你就彆告訴裴曜了,他選擇跟你們住在這裡應該是也有他的理由。”
裴汀神情更加麻木:“你這話的意思是你覺得裴曜跟我們住在這裡委屈他了?”
幽采真誠道:“你好厲害,這也能聽出來。”
從曠闊無垠的田野搬到來鋼筋水泥的方正籠子,對油菜花精來說確實是委屈了。
裴汀:“……”
他麻木地抱住頭,突然一時間不知道是現在的自己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客廳的巨大擺鐘發出幾聲低沉嗡鳴,長長的黑色指針分毫不差地緩緩停在一個數字。
鄧欣女士坐在沙發上。握著幽采的手滿是歉意鄭重道:“是阿姨考慮不周,一直想讓你留下來……”
“你是個好孩子,不好意思跟阿姨說,小曜都跟阿姨說了……”
幽采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其實想留下來跟裴曜一起睡覺,但身旁的裴曜也坐在一旁望著他,神情很鄭重。
幽采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扭頭看向了之前在醫院表現得很冷靜睿智的裴汀。
裴汀神情空白靠在沙發上,完全接收不到任何訊號。
半個小時後。
裴宅地下車庫,幽采和裴曜走向角落裡的黑色奧迪A8。
裴曜一邊走一邊帶著點歉意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媽會去片場打擾你,之前我有拜托她幫我去片場照看你,但是我沒想到她會把你帶回家。”
幽采搖了搖頭:“沒關係,其實阿姨挺好的,他們是你選擇的家人嗎?”
裴曜覺得幽采說的這句話有點奇怪,頓了好一會才遲疑道:“算是吧——”
投生在他媽媽肚子裡,怎麼不算一種選擇。
幽采:“那他們一定是好人,你才會很放心地告訴他們你的身份。”
裴曜越聽越覺得有點不對勁,但一時半會找不到哪裡不對勁。他拎著車鑰匙,本來還在想著哪裡不對勁,卻忽然像是想到某個東西,眼皮一跳,猛地停下腳步。
幽采扭頭疑惑地望向他。
裴曜喉嚨動了動,忽然開始扭頭胡亂挑選著其他的轎車:“今天不開那輛車了,我換輛車送你回去吧。”
幽采疑惑道:“你不是跟阿姨說那輛車的車燈亮嗎?”
裴曜:“是亮,但前陣子送去檢修了。”
幽采更加莫名,指了角落裡的漆黑轎車認真道:“不就在那裡嗎?你之前有段時間天天開。”
裴曜:“……”
他抓著車鑰匙,看了一眼幽采,忽然大步跨向角落裡的漆黑轎車,匆匆地說自己先去把車開出來。
幽采有點奇怪,但沒放在心上。
裴曜腳步匆匆地走到角落,解鎖拉開車門,車內燈亮起,黑色中控台上赫然擺著一瓶極為熟悉的淡綠色香水,用了一大半,被他隨手擱置在車上。
每次下車前見幽采都會偷摸著噴兩下。
裴曜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隻覺得還好剛才想起來這輛車上還有放了這瓶香水,不然等會幽采一上車看到這瓶香水,自己先前那點小心思就全被戳破了。
裴曜長臂一伸,要將中控台上的香水塞到自己口袋。誰知上次用香水沒擰緊,銀色蓋子鬆鬆垮垮掛在瓶口。
他拿得急,一時間沒拿穩,還沒把香水塞進口袋,盛著淡綠色晶瑩剔透液體的方形瓶就從手中滑落,骨碌滾落摔在地麵,最後“啪”地一聲碎了一地。
極其濃烈的草木香霎時間浮動縈繞著地下車庫,久久不散。
裴曜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扭頭望向不遠處的幽采。幽采似乎也聽到了玻璃摔在地麵的清脆聲響,朝他走來。
裴曜立馬將地上的玻璃碎片狂踢進車底,又站在原地用鞋底使勁地蹭著地板,試圖將地板上的一攤液體給蹭走。
車庫裡回蕩著球鞋咯吱咯吱的響聲,裴曜臉漲得通紅,用鞋底蹭了大半天,最後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抬頭鎮定地對著朝他走來的幽采。
幽采站在他麵前,望著他,有些遲疑道:“你有沒有聞見什麼味道?”
裴曜假裝四處聞了聞,動著鼻子,隨後裝傻道:“沒有啊。”
幽采用著一副很奇怪的神情望著他。
裴曜心臟狂跳,拉開車門,鎮定道:“我送你回去吧。”
等會車門一關,他立馬踩油門,頭都不帶回地開出地下車庫。
隻可惜幽采沒有上車,而是鼻尖動了動,盯著裴曜,直勾勾地把裴曜的臉都給盯得發熱漲紅。
過了兩分鐘,幽采用一種很篤定的語氣,認真道:“裴曜,你發情了。”
裴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