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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冷臉

張家的後門在巷子裡,雖然地方窄,可玉娘她們乘坐的轎子又不是什麼需要八個人抬的那種占地大的轎輦,不過就是二人小轎,寬半米長度,哪裡有什麼不能通過一說,可見是對麵丫頭找事。

耳聽著對方越說越不像話,玉娘便詢問起來興,“這位貴客是哪家的姑娘?”看樣子來頭不小呀,連帶著奴才也這麼橫的。

來興麵色古怪,“李姑娘,你不認得她?她就是縣前大街上鄭家的姑娘呀?”前段時間還和你們家搶過姑娘呢。

“原來是她家,這倒難怪。”玉娘理解了丫頭的張狂,畢竟嘛,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媽媽鄭婆子當初耍手段都敢上苦主家冷嘲熱諷去,現在隻是罵個擋路的,很正常。

隻是,玉娘眉頭一提,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才剛春華和她說起時,說的是大娘子吃齋念佛一個月,連大姐也時常的見不到麵,怎麼還有空去請花娘過來,怎麼,給佛菩薩彈琴唱曲,好增添新鮮感麼?

她便望向來興,隻做好奇道:“原來大娘子也愛聽曲,早知道我也時常過來坐坐,請大娘子聽聽我們家的新曲子好不好的。”

來興也奇怪,“我們家奶奶往日裡也並不愛聽曲子的,整日家隻想著清靜,要不然姨奶奶何苦隻去前邊院子彈琵琶,這是今年頭回改了性,就前幾天從觀音院回來,才見著叫鄭院的姑娘過來散悶,連著來好幾天了。”

他悄摸摸的給玉娘提了個醒,“我們底下的都在傳,怕不是奶奶膝下沒個孩子覺得冷清,想給老爺尋個可人的姨奶奶呢。”

這確實是個要緊消息,玉娘左右翻翻,從腰裡解下個荷包,往來興手裡一塞,“多謝來興哥提醒,這點小錢拿去吃酒,回頭我姐姐也領哥的情。”

幸虧她每次出門都有準備,不是銅錢就是碎銀的,多少帶點在身上,遇到要緊時候就能派上用處,也不能次次拿首飾賞人,一來這玩意也貴,超出尋常賞人的價值,至於這二來嘛,花娘的貼身首飾樣式獨特,隨便送人雖說是賞謝,可萬一被彆人拿話編排說有私情,也容易影響名聲。

荷包就不一樣了,如今沒有什麼娛樂方式,做衣裳又太耗費時間,玉娘有空就愛拿碎布頭做手工,什麼手帕荷包,枕頭布偶,堆了一箱子,就是送人也不心疼,全是便宜布料,大街上多著是。

來興收著荷包揚起笑臉,也不看樂子了,殷勤的送玉娘出門,指揮轎夫道:“李姑娘要回去了,你們先抬轎子出去,再讓外頭的進來豈不兩全。”

又衝那罵人的丫頭努嘴道:“裡邊大娘子還等著呢,再遲些問起來可怎麼好,我說姑娘,且讓一讓,人家先來哩。”

“好哇,”梅香叉著腰瞪著來興,“小奴才,你倒威脅起我們來了,你隻當我們是那好哄騙的外鄉人麼,憑什麼要我們讓她?”

“嘿,好話不聽是怎麼著。”來興本來想在玉娘麵前賣個好,被梅香這樣一擠兌,他嘴角耷拉下來沒好氣道:“那你就這麼等著,回頭我們奶奶問起來,我隻實話實說,姑娘可千萬彆縮頭。”

“你——”梅香剛想咋呼,轎子裡寶珠也等的不耐煩了,一撩簾子探出頭來訓斥她道:“死丫頭,你裝什麼排頭,再羅唕下去耽擱了正事,我告訴媽媽扒了你的皮!”

寶珠那麼一罵,梅香也不敢再吵,瞪著來興恨恨的讓出了道,由著玉娘先走。

玉娘看著這一幕,倒不生氣,反而心裡嘀咕,這樣看來,鄭家從上到下,不論是媽媽花娘還是丫頭,脾氣都不怎麼好,一溜的火爆,那她家的三娘怎麼就能為個書生病死呢?

沒道理呀,照著這脾氣應該狠鬨一場,把這書生的名聲給丟儘了才對。

她這邊不著急回家,乾脆在北門街下轎,順著方向一溜串個門打聽打聽當年的故事,從喜春來直到最末尾的宋家院,一連進去了五六個地方,或是找之前在宴席上有過交道的花娘,或是乾脆塞銅錢問看門的仆婦,七八個人問下來,總算湊齊了當年的傳聞版本。

版本大致有三種,一走神佛流,說那月老牽紅線時係錯了人,一個書生捆了兩根紅繩,才鬨出這件事來,最後花娘病死,書生傷心欲絕考中了進士,報效國家所以不回傷心地,這都是情債導致,主打的就是三個人都沒錯,是上天的錯。

這個版本流傳不廣,隻在客人嘴裡說出,可信度極其低。

另一個就是嬌娘之前說的,在花娘口中流傳,說那書生不是什麼好東西,兩頭騙姑娘,都說考上了會回來娶她,結果兩人都傻乎乎賠了本錢和身子給他,人家吃乾淨一抹嘴就跑了,隻剩下她們兩被媽媽打罵致死,可憐她們自己的命哦。

這裡的反派除了書生外,還有自家的媽媽們,畢竟在花娘看來,鴇母也不是個好東西,專會落井下石、抽梯斷路,告誡花娘們眼珠子要放聰明些,彆賠錢又賠命的。

至於最後一個版本,流傳度不高,是宋院的徐嬸透露的,她在宋院乾的時間長,宋院又挨著李家院,因此徐嬸話裡的版本倒更長一些。

還是她主動暗示玉娘給些小費才肯說,玉娘先是塞的二十文銅錢,徐嬸隻笑道:“好姑娘,二十文就是買茶水也不過才幾碗的,隻怕我說到口乾也說不完。”

玉娘見她放出大話,索性將剩餘那一二十文並幾分銀子全給了徐嬸,還道:“我這出來的匆忙,也沒帶多少,嬸子且先說,等說完了我再回家取去,橫豎就這幾步路,嬸子還怕我賴賬不成。”

徐嬸掂量掂量,就這裡也有一百多文了,足夠兩三天的工錢,便掃視一圈,拉著玉娘往廚房走去,方才開始講故事:

“得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會子李媽媽才搬來不久,正要靠養著的姑娘在十街闖出名聲嘞,還專門請了書生過來教學,那人就是這樣和你三姐認識的。”徐嬸回憶道,“宋媽媽那會也想給小七請,可那書生獅子大開口說教學要收二兩銀子一個月,把宋媽媽氣得呀,在家罵了兩天娘,說就是請閻王爺來,也用不了這些錢——”

說到這裡,徐嬸突然尷尬的看了一眼玉娘,年初那會宋媽媽還真就報了她們家二兩銀子的教學班來著。

玉娘倒不尷尬,“曇花師傅是我們媽媽重金從都中請來的,名氣大著呢,教的也是吃飯的手藝,和那書生不一樣,嬸子彆管,隻往下說,他敢開這樣的口,莫非他學藝高超?”

“嗐,什麼呀,”徐嬸嘖聲道:“我是祖祖輩輩的清平人,我能不認識他?就是個普通的窮書生,爹娘也死了,家裡沒什麼錢財,也看不出什麼才華,要不何苦到咱們花街裡討生活。真是個讀書種子,早就被有錢老爺們看上資助著去府城讀書去了,跑這來乾嘛呀。”

“那他後來怎麼中的進士?”玉娘反問道,這裡說不通呀,古代的科考比現在難多了,一道道考試篩選下來,可沒有撿漏的空間。

徐嬸也砸吧著嘴巴不解,“我們也納悶,怎麼出去了就成了老爺,真是老天沒眼,許是你三姐和老鄭家的姑娘攢了的那幾百錢,給他拿去讀書去了?”

“幾百兩?這麼多錢給了外人,我媽媽還好說,那鄭婆子不會要殺人麼。”玉娘問道,要真這也能忍,鄭婆子就不像外頭說的那麼凶狠了。

“誒喲,哪有不罵的,先是打,再是罵,要不怎麼死的,還不是被黑鴇子折磨死的?就是你媽媽,也動起手來,要不然就這個氣病,許大夫怎麼會治不好。”徐嬸搖著頭歎氣道:“你三姐死了之後,李媽媽還陪了好多書入葬哩,也算是心疼女兒了,那會子李家門還被黑鴇子潑雞血呢,虧她沒計較。”

“兩邊都鬨出了人命,怎麼不告去,要是那會我在,我就去衙門告他個欺詐的罪名,有大姐夫幫著,把他書生的皮扒下來,叫他再也考不上試。”玉娘可惜道,兩個媽媽也忒手軟了,怎麼就白放過了人。

徐嬸子聽玉娘這話,不由得笑出了聲,“五姑娘,你想的也太好了,衙門哪是主持公道的地兒,就是你大姐夫是主薄老爺家的兒子,他也不敢動書生哩。那書生的老師,書生的同窗,誰知道和縣老爺有沒有關係說得上話,人家才是一邊的,咱們算個什麼。”

“你瞧瞧人家,人家騙了錢照樣的讀書做官,是有名的進士老爺,你家還沒騙錢,隻是有個謠言在,縣城裡人就都在罵嘍,要不怎麼說讀書好呢,認個字就成了人上人了,你媽媽,鄭媽媽,連鬨的膽子都沒有哦,不然你媽何苦把你們往喬公公那推去。”

徐嬸笑眯眯道:“我男人和我說了,昨兒來接你們的馬車是皇莊喬公公家的,怎麼,五姑娘和喬公公也搭上了線?那可是大人物,您要是有一天可想著我們些,他老人家手指頭縫裡漏的,就夠我們吃一年的了。”

“不過,要真搭上了線,陶老爺這邊也彆斷呀,中午那會陶老爺派人往你們那送帖子隻說明天桃花源酒樓宴酒,怎麼現在都沒個答複的,”徐嬸像是無意,又像是提醒,“做生意嘛,你情我願的,不答應也彆拖著呀,平白惹人氣的。你們家又不肯接讀書人,現在要是又得罪了陶老爺這個商人,以後要怎麼掙錢啊。”

“福娘嘛是親女兒,李媽媽養著當然沒事,五姑娘你可怎麼辦啊,總不能喝西北風吧。”

這話一出,玉娘當即就起身謝了徐嬸一謝,這件事她全然不知,恐怕是被李媽媽壓下的,故意瞞著兩邊,好讓陶老爺那邊生氣,要不是徐嬸透露,隻怕玉娘也要連帶著被厭煩了。

她這邊好好的做生意掙著錢,天外飛來一個大鍋,誰能接受。

玉娘拉著徐嬸感謝道:“我在這孤苦無依的,多謝嬸子替我查漏補缺,您放心,今天這事我記下了,我那還有幾塊布頭,回頭送來給嬸子做鞋麵,您可千萬彆嫌棄,往後日子還長著呢。”

徐嬸也拍著玉娘的手,慈祥和藹道:“五姑娘哪裡的話,老婆子就隨口這麼一說,隻要五姑娘以後還記著我們家老馬就行,我這裡旁的沒有,一雙眼睛一張嘴還是有用的。”

不枉費自己今天的功夫,徐嬸滿意的點著頭,她在宋家混了這些年,眼看著宋媽媽手底下三個花娘前程肉眼可見的到頭,偏生個個都學著宋媽媽那樣摳搜,哪像李家呀,出手那叫一個大方。

福娘是李媽媽的親生閨女,自己示好她恐怕沒用,說不準人家還怪她離間母女親情,玉娘就不一樣了,這孩子處事機敏,又會做人,賣個好總不會虧。

這不,看著就記下了恩情。

聽聞得自己即將大鍋臨頭,玉娘也再沒心思和徐嬸聊三姐的陳年往事,畢竟三姐已經死了,可她還活著,自己的事最要緊哩。

她急匆匆就回了李家,在門房裡找著魯嬸就直截了當問她道:“今天陶老爺送貼子來了?”

魯嬸被玉娘這樣直接詢問,愣了一愣,“李媽媽把帖子都燒了,五姐是怎麼知道的。”

好哇,李媽媽做的真絕,尋常客人的請宴帖送來是要回複上去,再派人送回的,好叫那邊知道這裡應下了,有幾人過去,才好安排坐席人次。李媽媽連帖子都燒了,顯然是不打算再有瓜葛。

這樣看來,李媽媽還是從三姐那回有所長進的,當斷就斷,不斷就燒了再斷,隻要見不上麵,這關係也就了結了。

隻是……

玉娘長歎一口氣,心裡想罵人,你們母女倆鬥法,關她屁事啊!她就是單純的想打工掙錢而已,怎麼麻煩事一個接著一個。

玉娘此刻好懷念四姐榮娘,她在的時候雖然嘴毒屁事多,可家裡好歹安穩,自己和福娘隻閒吃乾飯,看著她和李媽媽爭吵就行。

哪像現在呀,李媽媽隻盯著她們兩個,哦,不對,是隻盯著福娘順帶著她,矛盾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大事小情一茬一茬的就沒停過。

玉娘冷下臉來,這樣看,還是她太乖巧了,以至於李媽媽明明知道花娘名聲的重要性,卻還是不在意連帶到了她。

張衙內知道有了外敵,就向李媽媽示好,要來李家吃酒聯絡關係;李媽媽這裡,也該有個外敵,她才能知道女兒的重要性。

第62章 野雞

魯嬸見玉娘遲遲不回答她的話,還以為玉娘惱了,忙為自己辯解道:“五姐,這真不是我故意隱瞞,我也和媽媽說了,要是不去好歹派我把帖子送還把這宴拒了,隻說家裡有事推不開,可媽媽偏不聽啊,把個帖子直接就扔香爐裡頭,我也不敢攔。”

“那你也不該瞞我呀,”玉娘板著一張臉來不滿道,魯嬸是李家雇來多年的幫傭了,和徐嬸一樣,也該知道規矩的,她不會不知道這事對花娘的重要性,可依舊還是選擇了隱瞞。

整整一天下來,那麼多的獨處時間,可也沒有像徐嬸那樣和自己悄悄背著李媽媽透露半個字,可見自己對於她來說絲毫沒有在意,既然如此,就該敲打敲打她,讓她知道現如今家裡誰掙錢,誰養家。

玉娘沒好氣道:“嬸子也該知道,陶老爺現如今做著咱們家多少生意,除開後宅外,也就偶爾花老爺叫上幾回,下剩全是陶老爺的局。咱們家媽媽的身子又不太好,前段時間二姐嫁人又花了一筆,你算算這裡頭的賬,家裡頭還能剩下多少銀子?”

“媽媽愛女心切,牛心左性起來燒了陶老爺的帖子,您是老人,就該幫忙敲敲邊鼓安撫一二,再不記就是和我們商量商量,好歹把這門生意續上也行啊。要不然這邊壞了名聲,那邊媽媽又生一場病,我和福娘底下可沒什麼新人出來接班了,這麼一大家子人吃什麼喝什麼?

“是是是,”魯嬸點著頭不自覺彎下了腰,她糊塗了,竟然沒想到這一層,還把玉娘當小孩看待,現如今被她這麼一教訓才發現事情的嚴重。

她也不敢怪玉娘,這會兒已經今非昔比,玉娘靠自己掙錢,底氣足的很,說的話自然也有道理,忙道:“那五姐,這回咱們可怎麼辦呢?”

怎麼辦?

玉娘乾脆直接拍板,吩咐魯嬸道:“那就勞煩嬸子去一趟陶老爺的綢緞鋪,跟他鋪子夥計把事交代清楚,就說陶老爺送來的帖子被我們這裡小丫頭不小心潑水打濕了,所以寫不得回貼,現在特意派人來傳口信,明日酒席我與福娘兩人一定到。”

“可是李媽媽……”魯嬸為難的看著玉娘,手指指著正房那邊,“瞧媽媽氣成那樣,怕是不會同意六姐去的。”

“嬸子要是聽我的,現在就快去吧,媽媽那裡我去說服,再拖下去,等著天色一黑鋪子關門,咱們就是想傳話也來不及了。”玉娘也不和魯嬸解釋,隻讓她自己選擇去。

魯嬸思索再三,想著玉娘從上次接管李家大權到現在的所作所為,確實沒出過差錯,終究還是下了決心,“好,我這就去。”李媽媽那會的生病,到底還是給魯嬸埋下了陰影,五姐說的也對,要是媽媽又倒下了,家裡還能仰仗誰呢。

見著魯嬸聽話走了,玉娘回廂房中,見福娘關緊了房門聽不清動靜,才去自己屋裡將幾塊布頭並一個裝著兩錢銀子的荷包,拿包袱皮裹了讓金盞交給隔壁院的徐嬸,隻說多謝徐嬸了,這是上回答應給她的碎布頭好做鞋麵的。

其實說是碎布頭,那布料拚拚湊湊也夠做兩件比甲了,都是好料子,隻是顏色深了些,所以玉娘不愛用,光料子也有個兩錢的價值了,足以抵得上徐嬸的消息。

隻是玉娘深知徐嬸之所以肯幫助自己,也無非是看在自己好前途的份上,要不然,先前怎麼不說,李家前邊遇見這麼多磨難,也沒見徐嬸好心來幫幫手過。

估計也就是這次她漢子看見了自己和福娘坐上馬車,認出那是喬家的,這才瞅準了下定決心押寶,既然是衝著利益來的,那就得舍得給錢,讓她嘗到甜頭。

用金錢捆綁的關係,可比感情更持久。

等著魯嬸送完消息回來,玉娘還得給她一份,隻是不用像徐嬸這麼多,一錢碎銀也就夠了,魯嬸不比徐嬸,給多了反而引起懷疑。

想到這裡,玉娘都想親她二姐一口,若不是二姐這回的事,自己又哪裡來的這許多銀錢,這些活動經費都要多虧了她們呢。

這大半年自己那麼拚命的唱曲陪客,也不過才十幾二十兩銀子,就這還是不和李媽媽分客人打賞才攢下的,照這個進度,自己就是再乾個三五年也絕攢不到二百兩去,果然是殺人放火金腰帶,偏門的錢最好掙。

她這邊做了好一會的心理建設,才把那該進監獄的心思給按了下去,深吸口氣走到正房外敲門,求見李媽媽。

“進來吧,”李媽媽獨坐在房中,也沒點燈,隻是坐在桌前看著個小木盒子愣神,聽見玉娘進來了,也沒回頭望她,隻冷淡問道:“什麼事兒?”

玉娘回答的方式自然不像先前對付魯嬸那樣直接,而是先歎著氣和李媽媽道:“唉,三姐的事大姐已經和我說了,怪不得媽媽如此生氣,就是我聽了,也恨不得叫福娘立刻和陶三老爺劃清關係哩。”

“是吧,”李媽媽冷漠鬆動了些許,半轉過來搖著頭道:“我這片心全都操持給了你六妹妹,瞧瞧,連你這個外人也知道我是為了她他好,可她呢,句句話戳我的心啊,怎麼就不知道我這都是替她籌算。”

“我就搞不懂,這些個會讀書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好,一個一個迷他迷得死心塌地,你三姐是,福娘如今也是,”李媽媽皺著眉頭,十分煩悶,“不就是會讀書,她們自己不是也會讀書,書又不能變成金子銀子的,有什麼好。”

“可不是,”玉娘順著李媽媽的話茬道,“就是我,一個家有萬貫財,和一個家有萬本書的人叫我來選,我也隻選那財去,書又不能當飯吃的。”

“對吧?”李媽媽見玉娘如此讚同她的觀點,將整個身子都轉了過來,招呼著玉娘來自己身邊坐下,語氣也和緩下來,“照我看呐,你妹妹就是書讀的太多,把人都讀傻掉了,我就不該讓人教她學亂七八糟的,書哪有錢重要哦。可她現在偏和我對著乾,唉,玉娘,你向來聰明,可有什麼辦法沒有?”

玉娘笑道,“這也不難,辦法自然是有的,隻看媽媽狠不狠的下心。”

“哦,什麼辦法?”李媽媽湊上去急忙問道,顯然她因為這事兒苦惱了許久。

玉娘伸出手指道,“這第一個方法說來也簡單,就是要媽媽心狠些,乾脆把福娘鎖在小院裡,不許她出去和陶老爺見麵。一年半載的,陶公子那邊想來也不會為了個花娘就守身子吧,不過幾個月就丟開手找新的去了。等他那邊有了新人,福娘自然不會再做他,隻是這法子需要的時間久,再有就是萬一——”

“萬一你六妹妹情根深重,執意要守他一輩子是吧?”李媽媽嗬嗬冷笑了一聲。

“是,”玉娘苦笑道,“這法子鎖得住福娘的身子,卻鎖不住她的心。媽媽彆看福娘柔弱,我和她從小一塊長大,知道她性子其實固執,自己有主意,不是那哭哭啼啼軟弱的人,要是強來,我也怕這個萬一呀。”

“所以,我還有一個法子,”擔心完,玉娘話頭一轉,又提出了第二個方法,先抑後揚,引得李媽媽雙眼都望向了她,迫切想求教。

“前麵那個方法是堵,可眾所周知,堵不如疏的,媽媽這邊要是先斷開了聯係,那陶三在福娘心中,豈不就是那個千好萬好的人了,斷一日她就想一日,哪還記得人的壞處,隻怕把陶三想成個完人來。可他真是嗎?”

“媽媽且想想,能來咱們勾欄裡頭找樂子的,能有什麼好人?現在無非是在我們麵前裝個樣,要是他在福娘麵前漏了底,將他好色貪財瀅樂的性子暴露出來,福娘她能受得了,恐怕隻恨自己看錯了人,哪還有什麼情愛。”

“可他要不是那樣的人呢,”李媽媽猶豫道,那豈不是送羊入虎口,白送福娘出去了。

“哎呀,”玉娘雙手一拍,“若他真是個專一將福娘放在心尖上的人,那我該恭喜媽媽喜得佳婿呀。”

“好像也對,”李媽媽想了想,“如果他真的對福娘百依百順,娶了做妻千寵萬愛的,這樣的好女婿打著燈籠也難找。”

“可這世上有這樣的人嗎?哼,我看未必。”玉娘在話裡明晃晃的踩著陶叔謙,“您看看陶二老爺,他和陶三老爺可是兄弟兩個,親哥哥花成那樣,眼睛盯著鍋裡的,嘴裡吃著碗裡的,他弟弟就能一心一意不成?”

“照我說,媽媽是關心太過了,所以才忙急生亂,這事其實您仔細想想就能解決,嘴巴長在咱們身上,人品如何還不是您說了算的,一味強硬,就像那話書本子裡說的棒打鴛鴦似的,那哪能打得了啊,倒把那家養的鳥打得跑出去了。”

李媽媽越聽越覺得有理,擔心的情緒一下就放了下來,頭腦清明忽然間就想起方才玉娘說的話,“你去你大姐家了?”

“嗯,”玉娘點點頭,沒等李媽媽細問就先著急道:“可不是,媽媽猜我在張家遇到了誰。我之前就想把這事跟媽媽講,偏生回來的時候徐嬸叫住我,說陶老爺叫她和我們說上一句,明兒去桃花源的酒席不用帶琴,隻要帶簫,秋日裡就該聽這個聲,我才知道陶老爺叫我們明天去參席,正好想到了這法子。”

李媽媽有些尷尬,倒也沒主動提她燒帖子的事,隻點點頭道:“陶老爺嘛倒是想的周到,我和你妹妹吵得都差點忘了,那你回去和福娘說,叫她早些睡,彆哭紅了眼睛,明天去吃酒席客人問起來可不好。”

那最後一句彆彆扭扭的關心,顯然還記掛著福娘,看來李媽媽哪怕在屋子裡生悶氣,心也早就飄向了東廂房,聽見了她親閨女的抽泣。

“知道了。”玉娘點著頭。

李媽媽又隨口問道:“你剛才說在張家瞧見了人,瞧見了誰呀?”

“鄭家的花娘。”

“噢,花娘呀,這有什麼,等等——”李媽媽猛地一轉頭,“你說誰家的?”

可算上鉤了,玉娘暗道一句,麵上找著急,“就是黑鴇子她家的花娘,也不知怎麼和張家大娘子勾搭上了,聽守門的小廝說,都已經來了四五趟,去張家就跟回家似的,比我們還勤快呢。”

玉娘看李媽媽麵色越來越沉,繼續添油加醋,“我聽那小廝說,張家大娘子正打算著給張衙門再納一房,會不會就挑中了她家?鄭家本來就和咱們不對付,要是真娶進去了,豈不影響大姐……”

李媽媽拍著桌子怒道:“就憑她們也配。”

“野雞上了樹,還真當自己是鳳凰,鄭家能養出什麼好花娘來,那一個個長得,連咱們家金盞都比不上,還美得很,想進張家門了?我呸!”

第63章 試驗

見著李媽媽生龍活虎的精神狀態,整個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鄭家身上,都沒空再去找魯嬸核實回話的事兒,玉娘就知道這把穩了。

現在自己還寄居在李媽媽院中,贖身的錢都還沒攢完,若是這個時候和李媽媽驟然爆發衝突,顯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倒不如將李媽媽的矛頭轉向他處。

橫豎鄭婆子也不是什麼好人,兩邊兒對著鬥唄,自己也算是給李媽媽提個醒,要是鄭家那邊真沒憋什麼好屁,還能提早想法子來個對策。

今日從張家出門時的動靜上看,雖然不知道轎子裡的人脾氣如何,可單看轎子外頭那丫頭的囂張氣焰就知道難纏,自己還可以對付,可要換成大姐,玉娘想了想直搖頭,總覺得情況不妙,怕是壓伏不住。

等回到屋子裡,玉娘就聽見嘎吱一聲極輕微的聲響,接著福娘那緊閉的房門就露出了一道門縫,小娘子把身子縮在那門縫裡,期冀似的目光望向玉娘。

玉娘揉揉額頭,“出來吧,媽媽沒罵你,還許你明天和我一起去參加陶老爺的宴席呢。”

“真的?”福娘嘭的一聲把門打開,歡歡喜喜就跑了出來,“媽真這麼說的?”

玉娘點著頭,隨即又道:“你彆太高興,這事麻煩這呢。”她將今天自己打聽來的三姐故事同福娘一說,就下判斷道:“有三姐這麼個現成的例子在,你和陶三老爺要是能成,我就當場把咱們這桌給吃下去。”

“那你說怎麼辦,”福娘喪氣的耷拉著肩膀,將自己縮成一團,頭上烏雲密布,“三姐的事我雖然記得不多,可也記著媽媽確實從五六年前就變了性子,把教我讀書的庵堂師傅都送請回去,不讓她們再教我來著,我還以為五六年過去她該忘記這件事了,卻沒想媽媽越記越深。”

“兩條人命呢,誰能把這事給忘了呀。”玉娘自己都忘不了,簡直是花娘的教材案例。

“照我說,媽媽擔心的也對,雖說做客人不像嫁人那麼賭上一輩子,可你和我都還沒出門哩,頭一晚的開寶至關重要,要是那個人不中用,不也能影響一輩子麼,你也彆跟他死心塌地的,知人知麵不知心。”

玉娘看著福娘還嫩生的臉龐,到底沒忍住格外叮囑了她一句,雖說她不想插手情侶間的事,容易招惹兩邊恨,可福娘和她這麼多年相處下去,玉娘實在不想見福娘錯投了心意,到時候痛苦。

“那你說該怎麼辦?媽這邊不答應,你這邊也在擔心,我橫不能直接跟他說讓他娶了我吧。”福娘癟著嘴,又一次的詢問方法,她也實在想不出破局的法子呀,要是陶叔謙真能這麼勇就好了,一試就能試出來。

“這也行啊,你明天就和他直接說去,咱們不用想著結果,隻看他聽到了會是個什麼反應。”玉娘忽然覺得這個方法雖然莽,可也有點用。

不過她還是先給福娘打了個預防針,“這隻是試三老爺的反應,你可千萬彆當真了,就是他真想,他那哥哥也不會同意的。你看陶老爺和和氣氣不愛冷臉,他是個生意人嘞,心裡頭自有把算盤,怎麼可能算不出自己弟弟正頭娶個花娘的壞處哦。”

福娘笑了一笑,語氣平緩,“我知道的呀,我也沒想著他會娶我,就隻是想做個客人嘛。”

福娘惆悵的望著屋外,天色已經黑了,院子裡隻有燈籠透出的光,照不清院中所有角落,就像她自己也看不全自己的人生似的。

“媽媽總說我以後的路她會替我安排,不需要我擔心,聽了這麼多年媽媽的話,媽媽叫我做花娘,我也做;媽媽叫我去接客人,我也接;隻這一次,玉娘,我要成人了,我想自己找一個合心意的客人,不想聽媽的話,隨隨便便找個不認識的/上/床/,我害怕。”

玉娘聽著福娘顫抖的話尾,緊緊拉住了福娘的手,“彆怕,既然你自己拿了主意,我支持你,就像二姐說的,我們是生意人嘞,自己的選擇總是要自己去做的,等彆人安排有什麼意思。”

“嗯。”福娘回握住玉娘的手破涕為笑,還好,還好她有玉娘。

次日中午,玉娘和福娘兩人帶著金盞坐車去了桃花源酒樓,魯嬸這回被撇下了,畢竟她經驗老道,又向著李媽媽,酒桌上稍有動靜恐怕回去就會稟告,還不如帶金盞這丫頭去,傻乎乎的隻顧吃,賊好糊弄。

饒是魯嬸前一天去綢緞鋪裡和陶仲賓說明了緣由,可開席時,陶仲賓的臉色依然有些不大好,對玉娘福娘態度也冷淡了些許。

玉娘可以理解,算上這回,李媽媽可以說是拒絕了陶老爺兩次,陶仲彬又不是上趕著要求李家,心裡有不舒服是常理。

陶仲賓也氣,帖子沾水?虧她們說得出來。若不是他阿弟還戀著李家的六姑娘,加上玉娘平日也很知趣,大家關係不錯才勉強忍下了,不然,陶仲賓真想斷了這院子的花娘,又不是沒人。花娘嘛,滿縣城還不多的是,他自己手裡有點錢,找誰不行,倒要苦哈哈的低聲下四去求李家去。

這口氣不出,總是不舒坦。於是這回的酒席,陶仲賓乾脆多加了兩個席位,把桃花源酒樓裡所屬的花娘楚楚和翩翩也一道叫了過來,還特意讓楚楚就坐在陶叔謙的邊上,關照道:“叔謙啊,福娘你也認識了好久,邊上這個叫楚楚的花娘也要認識認識嘛,怎麼好隻做一個的,怎麼?你要為福娘守身子啊。”

這話一出,席上的客人就哄堂大笑起來,實在是好笑,哪有男的倒替女的守身的。

玉娘坐的位置離福娘近,就看福娘麵上帶著笑,桌子底下的手指已經開始揪帕子了,陶叔謙哪裡敢直接在席上對抗他哥,唯唯就應了下來。

他為難地看看福娘,想和她解釋幾句,福娘卻撇開眼睛不去看他,隻自顧自飲酒,陶叔謙便覺是福娘不介意,心裡鬆口氣,學著當初福娘問他的話語,問詢著楚楚名字和年紀。

福娘起先隻是拿餘光去看,後來耳朵聽著他們在那說話,不覺就磨起牙了,好哇,最開始裝的那樣靦腆,還是我同他主動說起話來,哪像現在,新花娘一來,他倒是主動了,憋著氣就猛灌自己酒。

玉娘隻嗑著瓜子抿嘴樂,倒覺得這畫麵和電視劇似得,邊上的珍珍見她笑的古怪,悄悄戳著他好奇道:“什麼事樂成這樣,叫我也瞧瞧。”

“喏,”玉娘用眼神往桌角那看去,珍珍順著方向一瞅,自己也樂了,笑道:“你也是,虧你還是姐姐,看見自家妹妹急成那樣,你還在這裡看熱鬨。”

玉娘一攤手,“我倒想湊過去呢,隻可惜喲,我要是進去,隻怕我成個萬人嫌了,還是在乾岸上看熱鬨的好。”反正福娘腦子清醒,自己摻和進去乾嘛,感情就得有點波折,才顯得不同以往。

珍珍扭著頭也不好多看,見楚楚邊上放著琵琶,拍掌道:“我想起來了,這個叫楚楚的,是不是當初和你們一起唱曲的五人來著?我就說聽她的名字耳熟呢。”

“對,就是她,當初我和福娘,喜春來的銀花,隔壁院的小七,還有她一起在喬老夫人壽宴上出的局,隻是她一般隻在內宅裡頭唱,和你碰不上麵,所以你不認得。”

珍珍睜大了眼,提醒玉娘道:“那她現在也沒有做上客人?哎呀,我之前還聽人說,桃花源酒樓裡頭有個花娘要開寶,可她眼光高,挑來挑去的也沒中意,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她了,眼光這麼高,說不準,她也要和福娘爭陶三老爺。”

玉娘抬眼望去,楚楚和福娘確實有相似的地方,兩個人外表看上去都是柔柔弱弱的小白花長相,按陶叔謙在酒席上相中福娘的審美看,沒準兒還真能戳中他的喜好。

“她爭就爭唄,腿長在陶老爺身上,他想要做哪個花娘,我們還能強拉住他不成。”玉娘灑脫道,若是能借這個機會看清他的為人嘛,也蠻好。

橫豎都不虧,要是陶叔謙真個是那花心無情的人,說不定更好,讓福娘早看清了早下決斷,玉娘最怕的,就是他人真的很好,那就麻煩了,自己還從沒對付過好人呢,再者,設計好人,自己良心上也過不去呀——

楚楚那裡和陶叔謙說了幾句,就發現他心不在焉,眼神隻往另一邊看去,楚楚便心裡明白,隻捂嘴取笑道:“陶老爺怕是有心上人了,所以才不敢和我說話。”

“哪裡!”

陶叔謙被她這話唬的嚇一跳,忙緊張看了看四周,見他哥在和花德多劃拳,福娘依舊氣鼓鼓把臉轉向一邊,才放鬆下來悄聲道:“沒有的事。”

“這有什麼的,”楚楚揚著笑臉,巧笑嫣然道:“我替三老爺想個主意,消了她的氣可好?”

“好呀,好呀。”陶叔謙忙湊過頭去,把才剛否決的話給吞到了肚子裡。

福娘實在看不過去,乾脆桌子底下一伸手,把個陶叔謙的大腿死命擰了一擰。

“哎喲——”

陶叔謙沒忍住疼叫了一聲,把席麵上眾人都吸引了過去,見他憋紅著一張臉,不停吸氣。

陶仲賓問他道:“可是怎麼回事?”

陶叔謙連忙擺手,“沒事,是我不小心抽了腿筋,緩一緩就好了。”一邊揉,一邊嘴裡小聲誒呦,顯然疼得不輕。

倒把福娘給叫心軟了,輕輕幫他也揉著,嘴裡抱怨道:“也沒使多大力氣,就你皮嫩,一碰就受不住。”

陶叔謙見她終於理會自己,哪裡還回嘴,隻笑嗬嗬,早忘記了疼痛。

他們倆的動靜全被邊上的楚楚看在眼裡,等到了席麵散場時,楚楚就叫住了玉娘,讓她回去替自己跟福娘解釋,“三老爺剛才是在和我說福娘,沒有提彆的話,你叫她彆多想,我和三老爺是不成的。”

玉娘詫異道:“我看三老爺的脾氣也好,家裡也有錢,怎麼你倒不願意?”

楚楚笑了一聲,“我做花娘是要嫁人的,你看看三老爺,哪裡是能娶我進門的男人哦,他自己還手朝上向家裡人要錢花哩。”這樣的男人,當不起家做不得主,做了客人有什麼用。

等著人都散儘,她姐姐翩翩興高采烈進來,隻和楚楚道喜,滿麵紅光道:“才剛六巧已經和我說了,陶老爺說隻要你和三老爺對上了眼,三老爺相中了你,將來有你進門的好日子。”

楚楚卻不為所動,沒了客人,臉上笑容也不戴,“阿姐好蠢的,怎麼就信了。如今就是養條狗也要給塊骨頭肉的,她們上下隻張嘴輕飄飄的一句話,什麼東西也沒給的,就讓姐姐高興成這樣。”

她隻淡定和翩翩交代著話,“我剛剛看了,三老爺和福娘倒是有點意思,想來他們是一對,所以他哥哥才找了我來攪局,先前叫了我們姐妹兩個,現在又讓六巧在你麵前說那些話,好讓我動心。”

“好哇。”翩翩氣道:“既然陶三已經有了人,又找你做什麼,難道他還想二女爭一夫不成,傳出去你的名聲還怎麼好。”

“名聲是個什麼東西,做花娘還想名聲好到哪去。”楚楚勾著嘴角,“阿姐你去和六巧說,我是賭咒發誓要嫁人的,這身子隻給進門老爺。陶老爺既然話這麼說,那好,叫他壓二百兩來先給我做嫁妝,我才肯去,不管這事成不成,咱們姐兩先換套房子住。”

第64章 捉賊

當六巧聽到楚楚叫她姐翩翩捎的回話時,當即就被氣笑了,好哇,現在的花娘真是了不得,一個個鬼靈精的,還二百兩,她自己到現在也沒從陶仲賓手裡敲來二百兩呢,她倒好,一張口就是這麼多錢,也不怕撐的慌。

六巧叫住小七,埋怨她道:“你看看人家,和你同一班出來的,她怎麼就這麼有心計?哪像你整日家傻乎乎的,不是在這兒跑就是在那邊浪,你再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有生意?”

“著什麼急呀,”小七嬉皮笑臉,沒停下腳步往外躥,“這世上有愛吃甜的,就有愛吃鹹的,有喜歡聰明的,當然也有喜歡我的,遲早會遇見,我媽都不急呢,六巧姐你急什麼。”

說完也不等著聽六巧的話,就飛奔去了李家找玉娘,熟門熟路進了屋子就嚷嚷道:“你們猜,剛誰給我們家送東西來了?”

“誰呀?”

玉娘正拉著福娘和她說席麵上的話,就見小七急忙忙跑了過來,這會子外頭已經見涼,見她穿得也單薄,一路跑來嘴還不停,不由得就先倒了杯熱茶給他,“先喝點茶水,冷風朔氣的,你也不怕回頭鬨肚子疼。”

“哎呀沒事,我身子壯得很,就是掉水裡也不礙事的,你們快猜呀。”小七倒比她們姐倆還著急答案。

福娘適時捧場道:“是誰送了東西呀?我們哪裡知道呢,你快說吧。”

小七這才滿意道,“是陸老爺哩,你們猜不著吧。”

“陸老爺,就是先前被五福撓破了臉的那個陸老爺麼?”玉娘聽著名字耳熟。

“對,就是他,之前被五福姐鬨了一場,他沒好意思,就轉頭去做了後堂巷王家的翠喜去了,做了幾個月總沒意思,現在又回心轉意,送東西想找五福重歸於好來了。”

“送了好些東西呢,又是衣裳又是首飾的,我媽也幫著說和,結果五福姐把東西全都丟出門去,還說哪怕自己剪了頭發當姑子,也絕不會再和陸老爺說話。”小七苦著臉,“我媽和她還在屋裡吵呢,我擱不住就跑出來了。”

“這樣看來,五福和陸老爺感情是不是淡了,”玉娘猜測道,“所以給錢了也不做他這個客人。”

“不對,”福娘反駁了一句,“照我說,應該是感情太深,所以才容不得這些事情,好好的一塊無暇玉,染上了臟就該丟的。”

“是的呀,”屋外的魯嬸站在門外也跟著屋裡人聊八卦,說了一嘴道:“你們不要看陸老爺現在後悔哦,他之前找了五福嘛又嫌五福管他,又去找了翠喜,翠喜倒是脾氣好,結果兩個人都被五福打了一通。”

魯嬸嘲笑道:“結果咧,陸老爺也不管翠喜臉上好不好看,又去找五福賠禮道歉,覺得她對自己有情意才會這樣生氣,五福不理他嘛,他又沒辦法,就去做翠喜,現在又來,我看呐,最後還是會回去找翠喜啦,他這種人哪有好耐心的。”

“翠喜脾氣這麼好啦,怎麼由得他在這裡跑來跑去的?”玉娘聽著就皺眉頭,隻覺得這陸老爺不像話,一會道歉一會找人的,反複橫跳,怪不得五福不想搭理他。

“哎呀,她是後塘巷的花娘,又不像咱們在十街上做生意,那邊扒到了客人都要緊貼牢的,可著他做一輩子生意啦,”魯嬸解釋了一句,“陸老爺花心是花心,錢還是很大方給的,我聽彆人講,翠喜和她媽靠著陸老爺,少說也掙了好幾十兩嘞,連丫鬟都是陸老爺幫忙雇來的,你叫她怎麼舍得不要啊。”

小七和她們才聊幾句話,聽見院子外徐嬸叫喊的聲音,她便坐不住急忙道:“我先回去了,過幾天咱們宴席上聊。”說罷就急匆匆的往回趕,也不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

等玉娘出去送時,隻聽見徐嬸在那拉著小七嘴裡念叨,快去勸勸,宋媽媽氣急了要打人之類的話,顯然抓小七回去是當勸架人的。

這樣的情形在十街上也算少見了,哪有花娘敢和媽媽吵架吵到旁人來做和事佬的呢?

換成其他家,巴掌鞭子藤把子,早在花娘身上使了,魯嬸在邊上看著直搖頭,“宋媽媽不爭氣哦,這麼軟弱的,倒叫姑娘爬到她頭上來了。”

玉娘似笑非笑道:“嬸子也彆笑話她,瞧瞧咱們家,媽媽最近的臉色可不好,嬸子也小心些,彆哪錯了惹媽媽一頓罵,我們是沒這個膽子去勸的。”

這話是真的,李媽媽這幾天都掛著個臉,顯然是因為鄭家的事情生氣。

那天聽玉娘說了之後,李媽媽也從其他人的嘴裡打聽到了消息,畢竟鄭家的轎子成天往張宅裡去,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哪裡能瞞。

更彆說鄭婆子巴不得滿世界吆喝此事,李媽媽閉著眼睛似乎都能看見黑鴇子那眉毛吊到腦門上的得意臉,氣得她飯也吃不下去,眼見著脖子上的三下巴都快減了一道。

玉娘她們兩個小沒良心的倒是得了幾天休閒時光,連福娘偷摸的去了幾回茶館,李媽媽也沒心思盤問。

等到了九月十六,這個玉皇廟老道千算萬算的好日子,縣城裡王家大擺喜宴,請了足足八個花娘來內宅唱曲子,其中就包括李家的玉娘和福娘。

王家不如喬家的家底豐厚,以往內宅一般都是叫兩三個的,現在一口氣八個可以算是大手筆了,玉娘和福娘一大早就開始準備,今天要去唱全套,到了喜宴上吹拉彈唱少不得一兩個鐘頭,在家不吃飽點可不行。

像這個時候的花娘,其實不單單承擔商人交流的作用,為著會彈奏樂器唱曲子的技能,有些紅白喜事、壽宴節慶都會請上她們過去,好顯得熱鬨。這時候這職業也屬於正當行當,沒什麼忌諱,隻要名聲沒壞,便是內宅婦人也可以大大方方請去見麵的。

這裡說的名聲倒不是指接客人的名聲,而是手段狠毒不狠毒的名聲,像之前李家傳出二姐和李媽媽攜手坑客人錢,就屬於是壞了名聲,但是像玉娘福娘他們出去參加男人宴席,這種就沒什麼影響。

等到了王家後院,玉娘果不其然就見著了銀花,到底銀花所在的喜春來是清平縣城裡響當當的招牌院子,任少了誰也不會少了她家,真是百年老招牌,李媽媽做夢都想成為的榜樣。

銀花身邊還坐著個年紀比她稍長些,看著很溫柔可親的花娘,想來這就是銀花的姐姐紅花了。

除開她們,另有花街上的兩戶人家,每一戶都是兩人前來,想來王家邀請時也是做了準備的,專門取個成雙成對的好意頭。

趁著她們唱完了其他家上台的功夫,銀花就湊了過去,聽玉娘感慨,手裡捏著花生核桃,邊吃邊道:“那是當然,他們家差著喬家好幾等呢,好容易娶到喬小姐,怎麼能不費心思。我剛聽彆人說,喬小姐的嫁妝可多啦,抬的時候從街頭一直到二街尾呢,這麼多的嫁妝,夠王家人用一輩子了,他們哪敢不好吃好喝招待著財神爺進門。”

“就是下人差了點,”銀花抱怨道:“我剛剛去外頭下房那看賞賜的東西,好家夥,你猜怎麼找,內宅有個帶帽的男人亂跑,急忙忙走過去差點撞著我,連話也不會說,哼,家裡下人也不好好管,可見他們王家有多亂套。”

玉娘關注點歪了,“怎麼,你身邊沒有嬸子看著東西的,還要你去那邊盯著?”

“多新鮮,”銀花朝她翻了個白眼,“咱們這兒來的是喜宴,人多著呢,得賞的東西怎麼能隨隨便便都在那邊,當然得貼身帶著了。你又不知道我們那邊跟著出門的嬸子多會耍滑,哪像你們家呀乾活老實,她呆的時間比我還久呢,早油了,這會子也不知跑哪裡喝酒去,下人房裡沒一個人在的。”

唱的嗓子都快啞了才掙來的錢,要是這個時候被人偷去,銀花非把心嘔出來不可。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王家擺闊請了好些人呢,烏泱泱的坐都坐不下,自然就亂了,”玉娘笑道:“人多也有好處,你瞧瞧咱們偷懶出來了,裡邊不也沒發現,等你做了客人有了錢,那嬸子自然不敢對你耍滑去了,你且忍忍。”

“還能怎麼辦呢,隻能忍了。”銀花歎口氣,不想再聊這事,轉而和玉娘道:“你還記得咱們上回抓的那個拐子嗎,我姐和我說了,她做的那個衙頭前兒吃酒的時候跟她說,府城裡邊已經定了日子,這一批等霜降那天就要砍頭的。隻可惜在府城,咱們是見不到了。”

“可算是了了,一拖拖了大半年。”玉娘拍手稱快,“她賣了這麼多的人,如今合該是罪有應得!”

“她死了是她死,她合夥的那人還活著呢,”銀花提醒道:“衙頭老爺和我姐說了,如今時局不好,外頭生計艱難,眼看著就要入冬,那小子跑的時候也沒帶多少金銀,像這種人容易又回來生事,你們最近出門可小心些,他已經犯了事,是不怕再犯一回的。”

玉娘謹慎的點著頭,這倒確實,聽說那溫忠膀大腰圓,一個正壯年的漢子,她們誰碰上都容易有危險。

不但自己起了警備心,等回家之後,玉娘也警告著福娘,讓她最近少出門,什麼茶館酒樓的,都彆自己個兒去。

哪知她們才提起,第二日清平縣就出了大事。

外頭瘋傳,說是有夥賊人膽大包天,混進了喬家的送親隊伍裡到王家內宅,偷了喬小姐的陪嫁首飾,如今喬家和王家一起跑到縣衙告狀去了,苦著喊著求縣令老爺捉賊。

第65章 盤剝

幾乎一瞬間,玉娘就想到了銀花昨日和自己說的那個戴帽下人來,原本之前她就在想,好好的內宅怎麼跑進去了個成年男人,這樣看來,若他是為了錢財去的,就很合理了。

李媽媽聽聞到消息也十分緊張,鬨賊可不是玩的,自古賊寇二字不分家,偷了錢保不齊就會搶,搶不得就會殺,以至於擄人妻女、綁架勒索,什麼事做不出來。她們十街上又都是女流之輩,手裡頭又有些銀錢,想比彆人更容易被盯上。

李媽媽趕緊著就交代劉媽最近看守門戶小心一些,自己不放心,又把各處尋摸了一遍唯恐出事。這時候她就想起玉娘誇讚起她來了,“好孩子,還好你當初二姐的錢財全都丟進河裡去,眾人眼睛看著的,要不然恐怕頭一個來光顧的不是王家,而是咱們李家了。”

玉娘暗想,您老人家要是真誇我,何必現在才想起這話茬來,她心裡裝著事,和李媽媽說話時也有些心不在焉,趁著現在還是大白日裡,外頭街麵上有人,玉娘便借著去打聽消息叮囑小七的借口,腳步匆匆跑到了喜春來裡。

喜春來那邊自然也做足了準備,也不知哪裡找的看門房,兩個健壯男人還穿著官靴,一瞧就有安全感,倒是比李媽媽舍得花錢。

銀花一見著玉娘,就跟碰上救星似的忙抓著她拉到自己屋去,急道:“你說那賊人是不是我昨兒碰見的那個。”

“我也這樣疑心哩,所以才跑了來問你,你還記得他的模樣嗎?”玉娘仔細詢問道,要是知道個樣貌她也好有點底。

“哪裡不記得,長的倒是平頭正臉,不過右臉上有一顆瓜子大小的黑痣,寬頭大嘴,”銀花模模糊糊描述著人,“個子比我高一個頭,身上穿著青布短衫,哦,他腿腳好像也不大好,走起路來歪扭扭的。”

銀花有些躍躍欲試,“你說這事我要和衙門裡頭說去,抓住了賊人是不是也有我的一份功勞,衙門會賞我銀子嗎?”

玉娘愣眼看著她,傻丫頭,趕緊勸她打消了這個主意,“你發昏呐,空口白話的誰能信你,要是冒冒然去了衙門,他們現在急著沒法,說不定拿你交差,還想銀子。”

“那怎麼辦?”銀花抓緊了玉娘的袖子,焦急道:“可我已經把這事和我姐說了。”

“紅花?她靠譜嗎?”玉娘沒和這位相處過,乾脆就讓銀花請了紅花過來,探聽一下消息。

紅花和銀花都不是金媽媽的親生女兒,全打外頭買來的,因此自家媽媽也沒特彆偏心誰,兩個人差不齊的待遇,倒是關係不錯,彼此姐妹相稱。

可如今見了麵,見銀花麵色忐忑,紅花就氣道:“你這話說晚了,三哥等會兒就過來,他是快班衙頭,正為著這個事煩心,有了線索,哪裡就不能說的,我和你兩姐妹,你怎麼倒信外頭人,我還會貪你的功麼。”

“倒不是貪功,姐姐彆誤會了銀花。”玉娘見紅花急了,況且已經叫了人,乾脆坦言直說起自己的顧慮來。

“紅花姐,這事銀花也隻是迷迷糊糊看見,她年紀小,要是乍然間說是她瞧見了賊人,說不準人家不信反而怪您一驚一乍沒個分辨。再者,姐姐和衙頭關係好,要是這邊銀花得了功,衙頭老爺可怎麼謝銀花呢,她還沒出門子,總不能叫衙頭老爺做了她吧,兩姐妹做一個客人,名聲也不好啊。”

“你的意思是……”紅花有些猜著了,不敢相信猶疑著多問了一句。

“我和銀花想著,不如乾脆這份功勞給了姐姐,隻當是姐姐撞見的,橫豎這裡也就咱們三個知道,大家口風一對,外人哪裡知道是誰,您和衙頭說了事,隻說是關心老爺才提起的,他就是抓錯了也感念姐姐對他的一片心呀,我們倆不過是湊局的,哪有我們的事情。”玉娘邊說邊將銀花拉過來,叫她開口。

銀花趕緊點著頭,把那日情形全和紅花交代了一遍。她也不想踩這個泥水坑哩,就像玉娘說的,要是真抓住了賊人,她也分不到什麼好處,反而容易和紅花姐鬨出嫌隙,三哥是她姐夫,又不做他,倒不如送給姐姐去。

“好,原來是這樣。”紅花的麵色好轉起來,“這事我應承下來了,你可記著自己說的。”

等那衙頭進了喜春來,紅花就拉著他報喜。

“喜什麼!”衙頭沒好氣,“縣令老爺催著我們急辦這事呢,王家大小奴才都要仔細拷問著,愣是沒一個人揪出來,偏又不能動手,我這正煩心,你還叫過我去。”

“瞧你,”紅花輕巧巧的推搡著他,嗔怪一聲,“彆人問不出來,譚老爺怎麼不問問我去,我昨兒也去了王家,倒是瞧見了古怪,正想著和你說,好讓你邀功呢,你倒怪起我來了。”

“哎呀,”那譚塨一下就站起身來,搓著手湊到紅花前麵,“好娘子,你倒是和我說說,你瞧見了什麼?我這裡三房老爺都急催著,喬家背後還站著個公公呢,誰敢得罪去,你就全當是為了我,再沒個線索,隻怕我帽子也要丟。”

“哼,要不是為了你這催命鬼,我又怎麼好冒風險把你叫來的。”紅花揉搓了他好一陣,見譚塨賭咒發誓說要為她擺三天酒席慶賀生辰,才勉強收住了聲。

拉著譚塨捂著耳朵悄悄道:“就昨天酒席上,我唱曲唱完了去那下房放東西,沒想到正當頭就撞上了個男人,齊頭正臉,右臉上有顆黑痣,腳步匆匆就往裡頭走,我才想叫住他,他看見我倒唬了一跳歪斜著就跑走了,這是不是線索。”

“你說說,要真是王家的下人,他做這動靜乾嘛?”紅花替譚塨出著主意,“你如今把這話瞞住了,隻拿這個人去問王家的奴才,照我看,外人進不了內宅,想來是有家賊的,好裡外勾結,你當著麵就說已經抓住了人,正在逼問和他合夥的是誰,不怕他們不鬆口。“

“哎呀呀,”譚塨不由得大喜,在那朝紅花拜了幾拜,手幾乎垂到腳上去,“娘子真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事兒要能了解,我一定重謝你。”

果然,有這線索,衙門裡緊趕著三日內就抓出了個王家的內賊,是守門的小廝,說是被人瞞騙,說他想趁機進府蹭杯喜酒,所以才讓人從後院進來的,實在沒想到此人會膽大包天,衙役們也去那小廝家裡搜檢過,除了一兩吊銅錢外,確實沒有其他東西。

真是個糊塗蛋,譚塨罵道,就為了兩吊錢,至少十年牢獄,蠢呐。

那偷東西的也被認了出來,正是溫家之前走脫的仆人溫忠,他在縣城多年,與各家相熟,彼此下人習性也知道,難怪能得手,這回溫忠在城內,縣令便叫衙役們拿畫索人,各處城門也看緊了,叫壯班衙役一個一個盯人,定要將這膽大包天的奴才抓捕歸案。

衙役們到處搜羅,自然也會趁機勒索,李家還算好,背靠著張衙內,尋常胥吏不敢太過分,隻按人頭收了巡查費用每人三百文,說的是最近嚴查巡邏攤牌的費用。

這是要給老爺們的,誰也少不了,其餘的費用倒是繞過李家,哪像其他人呀,零零碎碎十來項收費,彆提多慘了。

珍珍所在的後堂巷地方偏僻不說,也沒認識什麼縣城裡頭的大人物,自然就成了盤剝的好對象,席麵上饒是珍珍再不愛多嘴的,這會也拉著了玉娘憤恨道:“成日家說有賊人,賊在哪兒?找了多少天也沒找到偷東西的賊,我看他們倒像個賊!”

“這幾日來了三五趟每趟都要個三五錢,我家已經給了好幾兩銀子,還要?要我看,他們比賊還貪呢。”珍珍恨得牙癢癢,她們攏共才掙多少,今年一大半倒給了官府去,趴在花娘身上吃肉。

不單是花娘,就連商人也不例外。

陶仲賓在席上也抱怨,最近兵頭連連上門,借著捉賊撈東西,生意都影響了不少,這幾日倒虧了許多。

陶仲賓發著牢騷,“把事情都推到那個跑掉的下人身上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說是捉了一個,可也沒找到贓物,哼,誰曉得有沒有這個賊。”

裡頭老爺們抱怨連天,隻說再這樣下去,連酒席也彆舉辦了,大家老實幾個月,鎖門閉戶,省得衙役們趁機敲錢。

玉娘聽著也煩悶,珍珍家底淺薄,哪裡經得住這樣再三索要,陶老爺那裡要是不舉辦席麵,福娘和陶三也難見麵,自己掙錢的渠道也少了,雖說叫席一次才一兩錢,可銀子再小也是肉,積少成多就攢出來了。

都已經把嫌疑人描述的這麼詳細了,縣城又不大,隻要他敢出門一定就會露蹤跡的,怎麼愣是翻了個遍也找不著人。

她憋著氣,乾脆出去洗手好冷靜冷靜,回來時才發現酒樓裡的夥計小武在樓梯口那像是和人爭吵。

“老韓,你這一天都去哪了,地也不掃桌也不擦,隻窩在房裡喝酒,醉醺醺的哪像個夥計,我可和你說,掌櫃的已經說過你一回了,你要是再這樣下去,仔細他讓你收拾包袱走人。”

“走就走!我怕什麼,你們一家子不就是瞧不起我嘛,合起夥來欺負我這個光腳窮。”

玉娘往下走幾步樓梯,才看見那和他爭執的就是之前去李院嘴巴不乾淨的夥計老韓,紅彤彤一張臉,酒氣隔著幾米也能聞到,也不弓腰縮背了,站在邊上隻嘲笑小武,“你還裝孝順哩,你大伯有親兒子了,整個酒樓都是他的,你充哪門子的大蒜,管的著我麼,你算什麼東西?”

小武礙著在酒樓,不想和他吵鬨到影響客人,隻忍住脾氣低聲警告他,“老韓,你喝醉了,快點去廚房清醒清醒,等會真鬨起來吵到客人,你猜掌櫃的管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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