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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千恩萬謝的鑽進了人群裡。

行了一小段路後,蘇猛覺察出不對勁來,他忙追了過來,隻是街上行人來往如過江之鯽一般,早已沒了那人的蹤影。

“你們繼續巡邏,我去方便一下。”

待走到巷子的儘頭,見四下無人,他才從胸口處掏出了一張紙來,紙張疊的四四方方,上頭隻寫了個“瑞”字。

他心下一驚,待定神後直接將紙張吞了下去。

他將妻子和孩子送回老家,自然是怕他們受到傷害,可沒想到才出了京城,人就憑空消失了。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從頭頂涼到了腳底,猶如冬日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以為將他妻兒擄走的人是齊王。

可沒想到

卻是他

夜色深深。

一陣風吹過,月兒藏在了雲層背後,隻偷偷露出了個尖兒。

院子裡的花兒開的正好,暗香浮動,沁人心脾。徐知忌坐在涼亭的石凳上,偶爾喝上一口酒,這是新得的外邦來的玫瑰醉。

酒香清冽甘甜,配上滿院子的花香,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少傾,雙喜引著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來了。

“屬下參見王爺。”

徐知忌看了他一眼,男人的頭垂的很低,看不清麵上的神色,“起來吧。”

男人依舊跪在那兒。

“你妻兒無事。”徐知忌的話音剛落,蘇猛心頭大石落下,卻依舊不起身,他拱手道:“屬下隻是小小武官,還請王爺高抬貴手。”

“你是個難得的聰明人,知道京城亂象叢生,所以早早將妻兒送走,好保他們平安在,隻是你身在漩渦之中,若是京城大亂,朝廷動蕩,你該明白覆巢之下無完卵,若沒你的庇護,她們的日子該過的多艱難。”

這一點蘇猛不是沒想過,隻是他無從選擇,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們送的遠遠的。

“王爺仁善。”

徐知忌嗤笑一聲,“你也彆急著拍馬屁,本王是否仁慈,端看你如何選擇了?”

蘇猛低著頭,一時無話。

齊王於他有提攜之恩,他開罪不起,可眼前這個笑容和煦,輕聲細語的攝政王他也得罪不起,無論選擇誰,都隻有死路一條。

徐知忌站了起來,夜風平地吹來,卷起了他的衣袍,他穿著月白的衣裳,立在台階之上,眼睛虛虛的望著夜空,仿若即將成仙的仙人一樣。

他的聲音輕且緩,可話裡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

“有本王在,京城定不會亂!”

蘇猛雙膝跪下,磕頭道:“屬下謹遵王爺之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就信了這句話,可能他出身微賤,自小見過太多的艱難,知道皇位易主,意味著什麼。

對奪位之人,可能就是死一些人,流一些血,可落到大渝百姓的頭上,若是再碰上天災,豈止是易子而食,很有可能會餓殍千裡。

徐知忌的一句京城不會亂,意味著什麼,他懂,也是他心中所想。

“你放心吧,你的妻兒我派人小心照顧著,即便天下亂了,本王也有自信可保他們一生安穩。這是本王給你的承諾。”

蘇猛道了謝。

徐知忌又道:“你與齊王有舊情,這一點本王知道。齊王所圖,本王也知道,可你為人臣多年,該知道誰才是正統,誰才是你該維護的人。”

“屬下定誓死保護皇上。”

蘇猛沉聲說著,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徐知忌定定的看住了他,“錯!天下萬民才是你該保護的人。我大渝建朝百年,自來都是賢德者才有資格坐上帝位。承安帝雖為正統,可本王要你記住,要讓所有為官者記住,民才是根本,倘或有一日承安帝荒淫無度,殘暴不仁,本王也希望你,希望群臣不要愚忠。”

這段話擲地有聲,也打破了蘇猛的認知。

自古以來三綱五常,君君臣臣都是鐵律,可今日徐知忌的話卻如當頭一棒,讓人醍醐灌頂。

蘇猛目色堅定。

“王爺所言,屬下雖一時不能理解,但就衝王爺這份憂國憂民之心,蘇猛必定誓死跟隨。”

徐知忌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鎮遠大將軍接替京中所有軍務,為了你的安全計,你明麵上可以為難於他,使些絆子,私下裡務必要全力助他,聽清楚了嗎?”

蘇猛有些茫然。

徐知忌眸色一冷。

“你既效忠於我,今日我有一言必須要對你說明,任何時候你對我什麼樣,對丁棄就什麼樣,倘或有一日我不在,你也必須全力襄助他。”

蘇猛應了是。

徐知忌又留著他說了些細節問題,便讓他回去了。

臨走前又讓雙喜將一封信交給了他。

回到家後,關上門蘇猛迫不及待打開了信。

字體稚嫩,可卻讓人心安。

“爹爹安好,兒會照顧好母親和妹妹,請爹爹放心。”

信紙上有好幾處起了皺,顯然是被眼淚打濕了。

蘇猛眼眶發燙。

他一生所求不過是家人平安而已。

跟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僅此而已

隔日,下了朝後,徐知忌直接跟承安帝告了假。

“王叔,可是身子又不爽了,朕這就宣太醫”這些日子徐知忌來宮裡來的少了,他手上的任務多了許多,經常一天隻能睡上兩三時辰,雖說也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可著實太辛苦了。

眼下聽徐知忌又要告假,他腦海裡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要累死朕的節奏嗎?

徐知忌看著他苦瓜似的小臉,啞然失笑。

“皇上放心,微臣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隻是春光如許,豈可辜負,微臣約了人去郊外策馬踏春,一來鍛煉鍛煉身體,二來放鬆放鬆心情,回來也可更好的輔佐皇上處理政事。”

承安帝的小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他多想說一句,也帶朕一起吧。可這話他不能說,他現在是一國之君,得有威儀,不是小孩子了。

可心裡到底還是忍不住羨慕嫉妒恨。

徐知忌強忍著笑意,“皇上放心,微臣隻告一日假。”

第二十七章 、第一哪有你重要

四月十七。

天清氣朗,藍天白雲,清風徐徐,最適宜郊遊賞春。

承安帝看了幾行折子,神思就不由自主的朝著窗外出去,自記事起母妃就提醒他,他是先帝最疼愛的幼子,所以要事事出挑,這樣才能在先帝跟前露麵,才能為先帝分憂。

康清源年紀老邁,細紋堆疊在眼角處,垂著眼眸便不清眼底所藏的心思。

“皇上要是累了,奴才陪您去禦花園裡走走,好歇歇精神。”

承安帝“嘁”了一聲,禦花園有何可去的,橫豎月月都看,他收回心思,繼而憂心忡忡的看向一旁的康公公,“你說王叔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沒自稱朕。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從前徐知忌對他極為嚴苛,稍有錯處便厲聲訓斥,對待政事也極為認真,可不知從何時起,他覺得徐知忌變了。

變的不那麼在乎朝中政務,變的不那麼在乎他了。

這樣他心有戚戚。

畢竟現在諸位王爺齊聚京城,個個居心叵測,若是連徐知忌都不幫著他,那他這個帝位做到何時還說不準呢,畢竟是年幼的孩童,當然懼怕。

康清源咧嘴笑著,“皇上放心。先帝慧眼識珠,知道攝政王最重君臣禮法,他自然會儘心竭力輔助皇上的,至於皇上嘛,您是九五之尊,是大渝最尊貴的人,您不必擔心誰人喜歡或是不喜歡你,您要的是萬民臣服。”

承安帝似懂非懂。

“那朕還要防著王叔和鎮遠將軍嗎?”

康清源點頭,“權衡之術,乃是帝王手段,等以後皇上慢慢自會明白的。”

承安帝輕輕歎了口氣,繼續埋頭學習處理政務。

同一時刻,京郊。

丁棄騎著高頭大馬在城門外的官道旁等著,魏銘沒耐心,等了片刻自說自話道:“王爺怕不是降服不了那寶馬,現如今躲在家裡不好意思出門吧。”

話音剛落,城門處一道疾影飛馳而來。

通體雪白的寶馬上男人一襲暗紅衣裳格外顯眼,男人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持著馬鞭,背微微弓著,姿態瀟灑飄逸,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跟前。

他抬了抬下巴,“抱歉,為了點朝堂上的事,讓你們久等了。”

男人膚白如雪,笑顏如花,一雙眼眸似是含著秋水,有著明亮的水光,許是心情好,連帶著精神頭十足,絲毫沒有前些日子的病態。

會不會騎馬,端看騎馬的姿勢便可知一二。

魏銘自覺失言,於是緊閉了嘴巴。

“不想王爺騎術如此精湛,方才我手下還擔心您降服不了這烈馬。”丁棄說的自然,在他身側的魏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感情這是拿他做話頭啊。

徐知忌衝著魏銘挑了挑眉。

“本王雖沒上過戰場,可卻也有一顆熱血之心,唯有偶爾策馬,以解心中憂悶,魏副將,敢不敢同本王比一比?”

魏銘脖子一僵,下意識脫口而出就要說敢,奈何丁棄給他遞了個眼色,他隻得將到口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徐知忌人精似的,乜了一眼丁棄。

“我知你擔心什麼,難得今日我興致高,無論你說什麼,這比賽我是比定了!”

一陣風吹過,卷起了男人鬢邊的碎發,明晃晃的日光照著男人生機勃勃的臉上,意氣風發,丁棄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叮囑了一句。

“點到為止。”

徐知忌“哼”了一聲,“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可彆小瞧了我。”說完又定定的看住了丁棄,笑的一臉明媚,“若是我贏了,將軍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男人笑的像是一隻狡黠的小狐狸。

丁棄雖知道,可卻忍不住拒絕,答了聲好,後又覺得不妥,補了一句。

“不能是有違道義的事。”

徐知忌夾著馬腹,跟魏銘並頭而行,跟著舉起手中的韁繩,指著前麵山頭的方向。

“誰先到山腳下,誰贏。”

魏銘朗聲道好。

一聲令下,兩匹馬猶如離弦的箭一樣飛馳而出,馬蹄帶起了陣陣的塵煙。

魏銘自覺在邊地曆練多年,起初自然抱著要讓一讓徐知忌,彆讓人輸的太難看的想法,可剛騎了二裡地,他就覺察出不對勁來,徐知忌騎術相當不錯,身子幾乎貼在馬背上,已經甩開他一段距離了。

耳旁是呼呼的風聲,風裡有青草的味道。

天大地大,無比暢快。

魏銘察覺出不對勁,也卯足了勁追了上去。

比賽的硝煙味漸漸濃了起來,丁棄見兩人一前以後膠著著,到底是放心不下,於是也跟了上去。徐知忌身子弱,不像他們禁得起摔打,若是摔著了,他可沒人賠給承安帝。

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坪上,馬兒疾馳而過。

眼看著就要到終點了,魏銘還稍稍落後一點,他揚起手中的馬鞭狠狠抽在了馬背上,這一趟要是輸了,他以後還如何見人?

徐知忌瞥見了緊緊跟在他身側的丁棄。

男人騎著黑馬,著黑衣,麵容冷峻,一顆心似是掉進蜜罐子裡似的,從口甜到心裡。

丁棄察覺到男人的目光,也看了過去。

男人衝著他嫣然一笑,眉眼彎彎,眸子裡似乎帶著些得逞的小得意,他原以為男人是因為要奪得第一,所以才如此得意的,可下一刻卻嚇的他出了一聲冷汗。

隻見男人手上的韁繩不知何時脫了手,因著速度太快,男人的身子一歪,直直的就要墜下馬去。

丁棄反應極快,整個人縱躍而起,腳尖點在馬背上,一個借力,直接飛身過去,將人緊緊的摟進了懷裡,跟著兩人就跟車軲轆似的,抱在一起滾下坡去。

一直滾了很遠才堪堪停了下來。

徐知忌覺得頭有點暈,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都有了重影,他咧嘴笑著,丁棄也不知他在傻樂什麼,正要開口問呢,有兩瓣涼涼的,柔軟的東西貼上了他的唇。

一觸即鬆開。

丁棄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虎著一張臉吼道:“徐知忌,你找死嗎?”

徐知忌被罵也不惱,隻是歪在男人的懷裡傻笑。

“第一哪有你重要啊!”

第二十八章 、好好說話,彆亂吐氣

“第一哪有你重要啊!”

風輕輕,語柔柔,連帶著日光都沒那麼刺眼了,因為事出突然,丁棄怕徐知忌摔出個好歹,所以一雙鐵臂死死的將人護在懷裡。

以至於兩人都停止翻滾了,丁棄都沒來得及撤回雙手。

四目相對。

徐知忌的眉眼彎彎,嘴角高高翹起,而丁棄則黑著一張臉,橫豎這人是打不得的,他正琢磨著該怎麼罵懷中之人,後麵追上來的魏銘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他邊跑邊喊,心裡頭七上八下的,比賽前丁棄已經叮囑他了,千萬不能讓徐知忌受傷,可他那該死的勝負欲,一到了賽場上便忘乎所以了。

要不是他緊追在徐知忌身後,想必男人也不會摔下馬去。

他的小腿肚子直打著顫,隻在心裡念阿彌陀佛,祈禱徐知忌千萬彆受傷,否則他這一頓罵是跑不掉了,更有甚者會被直接攆回邊地去。

“還不鬆手嗎?”

徐知忌輕笑一聲,說話時呼出的氣息拂在他的臉上,丁棄撇開了目光,這人就不知道怕嗎?居然還有心思嬉皮笑臉的逗他,甚至還

親他。

剛剛那一點點略帶著柔軟和濕潤的觸碰,仿佛是他的幻覺,他的喉頭滾動了下,緩緩鬆開了手,“受傷了嗎?”

徐知忌搖頭,晃了晃胳膊,又踢了踢腿。

“你剛剛救我救的很及時,又抱我抱的很緊,除了頭有些暈眩,一點傷都沒有。”剛說著話,人就朝著前頭栽了下去,好在丁棄眼明手快的將人扶住了。

“才將滾下馬,不能有劇烈的動作。”

魏銘到了跟前的時候,恰巧看到這一幕,徐知忌虛虛的靠在男人的肩頭,而丁棄的大掌則放在男人瘦削的背上,姿態親昵無比。

簡直沒眼看了。

魏銘一時不知該上前去打招呼,還是蒙著雙眼等在原地。

“一會兒回去,自己去領二十軍棍。”

男人靠在他肩頭,也不知是不是暈的厲害,丁棄也不敢貿然將人推開,隻偏過頭,將怒氣撒在魏銘身上。

“啊?”

二十軍棍下去,他一個月就彆下床了,魏銘苦著一張臉,求助似的看向徐知忌,“王爺,我錯了!”

“王爺騎術精湛,我實在不該逞一時之勇妄圖跟您比個高低,都是我錯,您”

徐知忌撐開了眸子,朝著他眨了眨眼。

魏銘:“???”

幾個意思?

“這一回算我輸了,您第一,您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屬下甘拜下風。”為表誠意,他還單膝跪下,拱手垂頭的行了大禮,以示自己真心拜服。

徐知忌原本還以為這人是個聰明人,知道丁棄剛正不阿,所以才轉而求他,也算是求到點子上去了,誰知後一句就是“算他輸了”。

什麼叫“算他輸了”?

他撐著男人結實的肩頭,“勉強”站直了身子,“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本王又不是輸不起,今兒本王失手,你贏了。”

魏銘抬頭看了看丁棄。

見丁棄沉著臉,他也不敢接話。

徐知忌又看向了丁棄,“比賽難免會出意外,我既應下了,就不能反悔,你看在我的麵子上,饒他一回吧。你若是不饒他,就是誠心看不起我,不拿我當個男人看。”

他吊著眉梢斜睨著男人。

不是男人,那是什麼?反正是算不得女人,雖然徐知忌的身材清瘦,樣貌也出挑,可說破大天去也是個男人。好在人沒受傷,既然原主都不計較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丁棄粗聲道:“還不謝過王爺!”

魏銘心下鬆了一口氣,笑眯眯的拱手,“多謝王爺!”說著就要去扶徐知忌,徐知忌不著痕跡的往丁棄身邊靠了靠,“我頭還有點暈,你扶著我點。”

男人開了口,丁棄也不好駁了他的麵子,隻手不知該搭在男人肩上還是落在腰上,最終隻虛虛的繞過男人的後背,搭在男人的手臂上。

“到底是王爺,我們將軍從來說一不二,決定的事從不改口的,這一回要不是王爺求情,我這屁股就要開花了,可見王爺在我們將軍心裡的分量絕對不一般。”

魏銘絮絮叨叨的說著。

丁棄:“!!!”

他有點後悔收回剛才二十軍棍的命令了。

徐知忌卻聽的高興,身體大半的重量都壓在男人的手臂上,他輕笑著說道:“你這屬下很有眼力勁,比你會說話多了。”

丁棄看向魏銘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徐知忌說著話時故意壓低了聲音,又特意貼在了男人的耳邊,是以魏銘沒聽到,可他隻落後兩人半個身位,眼睛餘光瞄到的,那就是兩人在咬耳朵。

而且是光天化日之下,還有他這個外人的情況下。

魏銘不由咋舌。

他跟在丁棄身邊多年,從來沒見他家將軍跟誰這麼親密過?

氣息拂在耳後有些癢,丁棄微微皺起眉頭,“好好說話,彆亂吐氣!”他的耳根滾燙,語氣也有些嚴厲,這一回身旁的人沒回嘴,而是乖巧的“哦”了一聲。

簡直太肉麻了。

魏銘有些呆不下去了,說了一聲去照顧馬兒,便一溜煙的跑遠了。

丁棄扶著他慢慢的走著,腳下是青草,頭頂是藍天,清風徐徐而來,帶著花草的香氣。

徐知忌抿著嘴偷笑,“我要是不說話,你是打算摟著我一直走下去嗎?”丁棄偏頭對上男人戲謔的眼神,才知上當受騙了,他頗有些無力感,收回了手,並不答話。

“丁棄,有機會你帶我去一趟邊地吧,我想看看這些年你待的地方,書上說西北多荒漠,延綿無際,壯闊無比,隻是書上看來終覺淺,不及親眼所見,親身感受。”

丁棄薄唇緊抿。

“我騎術還可以吧,沒有給你丟臉吧。”

丁棄目視遠方,遠處群山疊嶂,滿眼蒼翠。

“噯”

“你真的生氣啦!”徐知忌拿手指戳了戳男人的手臂,男人依舊沒看他,他無奈的歎了口氣,“若今日換了旁人,你也會這麼奮不顧身的相救嗎?”

“會!”

丁棄答的乾脆極了。

“哼!”徐知忌哼了一聲,直接越過他,朝著馬兒走去,翻身上馬後朝著遠處疾馳而去,魏銘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將軍。

“咋了?你惹他生氣了?”

第二十九章 、丁棄,你怎麼這麼可愛呀

“咋了?你惹他生氣了?”

魏銘一點看好戲的樣子,丁棄瞪了他一眼,心中很是不解。

他說錯話了?

自打今日見麵,他說的話屈指可數,哪裡就惹到徐知忌了?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望了一眼魏銘,將壓在心中的疑問又吞了回去。

一個跟他一樣的單身漢子,料想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打了個呼哨,馬兒跑了過來,丁棄翻身上馬,朝著徐知忌追了過去。

春風醉人,恣意暢快。

風卷起了男人的衣衫,揚起了他的長發,離的近了,甚至可以聞到從男人身上吹過來的淡淡的冷冽香味,不似一般脂粉的香味,味很輕,聞起來讓人舒心。

丁棄一言不發的跟在徐知忌的身後。

徐知忌跑了一段,勒緊了手中的韁繩,“籲”了一聲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自顧自的道:“今日過足了癮,不想騎了。”

丁棄也下了馬,與他並綹而行。

男人依舊不說話。

已至晌午時分,太陽漸漸毒了起來,徐知忌故意不去看他,隻不時拿餘光瞥上一眼。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隻是希望他在他的心目中有那麼一丁點不同。

丁棄感官敏銳,再察覺到身旁男人再次投來可以刀人的目光時,他開口問道:“剛才王爺為何突然生氣了?”

“你不知?”

徐知忌停下腳步,微微仰著他,看住了他。

男人一臉真誠的等待他解惑釋疑,徐知忌深吸了幾口氣,心中默念都是自己選擇的人,都是自己選擇的路,認了吧。

“剛才我問你若是換了其他人你也會這麼義無反顧的相救嗎?你怎麼答的?”

“會!”

丁棄滿腦子的疑問,這個回答有問題嗎?

難道要他回答不會,見死不救嗎?

徐知忌歎了口氣,伸出細長的食指在男人的額角上輕點了一下,“難怪沒人看得上你,真是個呆子。”

丁棄皺著眉頭等他的答案。

“你要注意回答的方式。即便是回答會,也要略微有些猶疑,最好再補上一句,但是”

“但是什麼?”

丁棄被他弄糊塗了,徐知忌翻了個白眼,“但是的意義在於轉折,與突出我與旁人的不同,會讓聽的人覺得自己特殊的,被珍重的,至於說什麼,倒也沒定準,比如但是救彆人隻是順手而為,而救你,是因為我擔心你,記得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要配上神情的凝望。”

“哦”

丁棄“哦”了一聲,依舊一臉茫然。

這有區彆嗎?

簡直是多此一舉,廢話連篇,沒話找話。

徐知忌被他的樣子給逗樂了,“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丁棄,你怎麼這麼可愛的呀”

丁棄:“!!!”

彆人評價他都是勇猛威武,強壯高大,徐知忌居然說他可愛。

他可愛嗎?

哪裡可愛了?

魏銘遠遠就聽到了徐知忌咯咯的笑聲,他忍不住搖了搖頭,笑著道:“喲,這麼快就哄好了啊。”看來他家將軍哄人還是有一手的,以前還真沒看出來,簡直是深藏不露,等有機會他要好好討教幾招。

既要郊遊,徐知忌便早早做了準備。

待魏銘看到樹蔭下,那擺放整齊的各類糕點美食,嘴巴都快張的能塞下鴿子蛋了,“我的天爺呀,這哪兒是來郊遊的,這是來享福的吧。”

他們行軍打仗,向來都是枕著石頭就睡,渴了就喝雪水或是山泉水,餓了就吃兩口硬的能磕掉牙的饢餅,何曾有這樣精細的時候。

鐵爐是一早就備好了,正烤著鹿肉,鹿肉被烤至金黃,正“滋滋”的冒著油,撒上些調料,香味遠飄千裡。

魏銘咂摸著嘴巴,趁著雙喜不注意的時候,拿起鐵簽子一擼到底,燙的他直吸溜嘴,可又舍不得將口中的美味給吐掉。

“還沒烤熟呢,饞嘴貓似的偷食,小心吃了生肉,回頭鬨肚子。”

魏銘三口兩口將鹿肉吃下,拍著自己的肚子,笑道:“我這可是鐵胃,吃不壞的,隻剛才吃的太急,還沒嘗出味來,你再給我一串唄。”

雙喜被他給逗樂了,又給了他幾串。

隻他故意使了促狹,多放了些辣椒麵,辣的魏銘直吐舌頭,滿地跑著要找水喝。

相較於魏銘的狼狽,徐知忌要優雅的多,他坐在樹蔭下的竹編躺椅裡,偶爾喝上一口果酒,姿態優雅閒適,有細碎的日光落在他的臉上。

丁棄覺得小杌子坐著不舒服,索性就坐在了地上。

雙喜將烤好的鹿肉送了來,徐知忌拿了一串,剩下的全給了丁棄。

肉串精巧,丁棄嫌一根一根吃麻煩,直接幾根並在一起吃,隻眨眼的功夫盤子裡的鹿肉就沒了,而徐知忌才剛剛吃完第一口。

男人吃的很文雅,小口小口的嚼著,偶爾眯起眼睛,口中發出一道滿足的喟歎。

那聲音像是小奶貓似的,軟軟糯糯的撓在人的心尖。

“味道如何?”

徐知忌見盤子空了,又讓人多烤了些送來。

“不錯,就是肉切的太小了,吃起來不過癮,我們在邊地時,也時常烤肉,隻都是整隻整隻的烤,等烤熟了,就拿刀片著肉吃,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丁棄難得說的多了些,連表情都柔了幾分。

午後,時光靜謐。

徐知忌晃著竹椅小憩,偶爾跟丁棄說上兩句話。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他睡眼惺忪的四下看了看,見丁棄坐在樹根下看著遠方發呆,心裡莫名有一種安定感和滿足感。

“抱歉,白白浪費了你一下午的時間。”

丁棄搖頭。

在邊地的時候他總有忙不完的事,練兵,種地,巡防,打仗,每一日都過的充足,神經也緊繃著,回到京城也是,可剛才看著徐知忌的睡顏,聽著他清淺的呼吸聲。

藍天白雲,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有一種久違的放鬆的感覺。

正說著話,夕陽落下,將半邊的天都染成了血紅的顏色,遠處的樹林裡群鳥亂飛,大群的動物四下逃竄了出來,甚至連草地上都冒出了許多老鼠和蛇。

徐知忌麵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不好了!”

第三十章 、揍人的時候更方便

殘陽如血,層層疊疊的堆在天邊,煞是好看。

丁棄第一次在徐知忌的臉上看到如此鄭重的神色,他目色癡癡的盯著西邊,目光越過起伏的群山,甚至越過了那火紅的雲層,落在了不知名處。

一切都從那場災難開始,走向了難以預料的路。

承安元年,春末夏初,突發地動,京郊幾個縣損失嚴重,房屋倒塌無數,死傷者不計其數,地動發生之後又有數十次餘震,後麵又是連綿半個月的大雨。

春種儘數沒了,更彆提因為救助不及時而引發的瘟疫。

彼時的他一心想賑災救人,好安撫民心,可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等到五月末的時候,流民暴亂,這其中自然有齊王、陳王等在幕後做推手,以星星之火,迅速發展成了燎原之勢。

更有謠言傳出說承安帝乃是天降災星,需得殺之祭天,方可平息天怒。

徐知忌耗儘所有心力,先是死死守住城門,後又死死苦守宮門,硬是以一己之力抗到了丁棄從邊地趕回來救援,宮門打開的瞬間,他隻覺頭重腳輕,模糊間看到了一個身穿鎧甲的男人大步走了過來。

他太累了。

“天有異象,蛇蟲亂走,這是地動前的征兆。”徐知忌麵色一凜,“丁棄,京城交給你了。”他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丁棄似乎猜到他想要乾什麼,“還是我去吧。”

徐知忌搖頭,“彆小看我,我遠比你想象中的能堅持,有你在京城我才安心,且你不光要守著京城,不許它亂,也要做好後勤準備,集合全京城的郎中,另外看管好藥材,米糧等一律不許漲價,戶部,工部那邊務必要給我打通了,我在外麵要什麼,你有把握能第一時間送到嗎?”

他說的又急又快,末了衝著丁棄挑了挑下巴。

“能!”

丁棄有些好奇男人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為何反應會這麼迅速,“你確定真有地動?”

徐知忌看住了他,緩緩開了口。

“確定。”他一隻手抓住了韁繩,“我把雙喜留給你,他跟在我身邊多年,對京中事務最是熟悉,有拿不準的可與他商量。”

丁棄答了好。

徐知忌又道:“你把魏銘給我!”

魏銘看了一眼丁棄,見他點頭,便也翻身上馬到了徐知忌的身後。許是剛才太過嚴肅,臨分彆前徐知忌衝著丁棄笑了笑。

“魏銘長的凶,有他在可以省去我不少事。”

丁棄難得咧了咧嘴。

魏銘:“???”

他再凶能有他家將軍凶?要知道在邊地誰人不知鎮遠大將軍是能治小兒啼哭的主,死在他刀下的人成千上萬呢。

話音落,人影已消失在天儘頭。

樹蔭下的竹椅尚在搖動,丁棄摸了摸鼻尖,他愈發看不透徐知忌了,前一刻還優哉遊哉的躺在那兒,下一刻就戰意滿滿,騎馬而去。

“咱們也回吧。”

丁棄上了馬,雙喜沉著臉隨後跟上,“先去護城軍那兒吧。”

丁棄頓了一下。

“蘇猛是你們的人?”

雙喜點頭,“暗地裡是,所以明麵上將軍隻裝不知,該動手就動手。”

丁棄了然。

兩人回到京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丁棄寒著一張臉,一進護城軍的大門見著蘇猛就是一通老拳,蘇猛一個不察挨了打,反應過來後,也來了脾氣,兩人就真的當街打了起來。

丁棄久經沙場,打法悍猛無比,每一拳每一腳都用了死力,直砸的蘇猛雙手雙腳發麻,不住的往後退,隻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功。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丁棄不願再浪費時間,直接一拳砸在了蘇猛的胸口上。

“哢擦!”

一道令人的牙酸聲響起,蘇猛已經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後吐了一口血。

丁棄冷聲道:“自現在開始,由我接管護城軍,有不服者儘管來戰。”聲音洪亮有力,話音落周遭靜極了,他繼續道:“立刻召集所有人,挨家挨戶通知,即將要發生地動,請大家做好防護準備。”

有人應了是,轉身就要跑去喊人。

丁棄又道:“但凡偷奸耍滑,或者陽奉陰違者,軍法處置。”

圍觀的人看了眼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蘇猛,答了是便都跑了,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護城軍的人都散了出去,京城的街巷裡響起了鑼鼓聲,口中喊著小心地動,注意防護。

這邊事情一定,丁棄又進了宮。

承安帝似乎被外頭的傳言嚇著了,不敢待在屋子裡,隻說在禦花園裡賞魚,見著丁棄忙問了句,“將軍所說地動,可當真?”

丁棄行了禮。

“地動的威力有大有小,若隻是小震自然無事,若是震動過強,則末將奉命護衛京城,特來請皇上的聖旨,若是地動威力太大,京中房屋,人畜損失過重,還請皇上賜一道金牌,末將好同六部交接。”

承安帝繼位沒多久,還沒單獨處理過這麼大的事,徐知忌不在,他下意識的看向了左後側的康公公。

康公公站在暗影裡,腰背躬著,隻當沒瞧見少年投過來的目光。

丁棄又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既把京城都交給了末將,難道還在乎多一道金牌嗎?”聲音振聾發聵,似是響在耳旁。

承安帝舔了舔發乾的唇。

“那那好吧!”

丁棄人高腿長,步伐又快又急,雙喜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他有些好奇的問道:“將軍,為何要在此時向皇上請這麼一道令牌?”

且男人剛才跟皇上說話的樣子也有些太過了吧。

他心有餘悸。

丁棄扯了扯嘴角。

“這樣揍人的時候更方便。”

雙喜:“???”

敢情這麼直接的嗎?

繼而又覺得他家王爺看人真準,京中這些當官的事多著呢,倘或耽擱了十天半個月,他家王爺在外麵就多幾分危險,有了將軍這句話,他就放心了。

誰的拳頭能硬過鎮遠大將軍啊。

同一時間,徐知忌也到了離京城最近的初陽縣。

縣衙早已關了門,隻門口懸著的兩隻燈籠,投下微弱的兩圈光暈。

“敲門!”

徐知忌冷聲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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