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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真的有地動?

“叩叩叩”

魏銘曲指在門上輕輕的敲了敲,聲音很快被寂靜的夜吞沒,身後傳來徐知忌不滿的聲音,“用點力,沒吃晚飯呢!”

因為趕路,倒的確沒吃晚飯,可是這話他沒膽回,臨行前丁棄給他下了死命令,務必要保護好徐知忌,若是有任何差池,提頭來見。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臉是繃的,聲音是寒的。

“砰砰砰”

魏銘鬆開手,直接拍在門上,有簌簌的灰塵往下掉。這也怪不得他,他們在邊地待習慣了,習慣了粗手大腳,狼吞虎咽,行事不拘小節,可到了京城,丁棄就耳提麵命的讓他們收斂點,不要惹事。

這一回奏效了,少傾衙門裡麵就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膽敢來敲縣衙的門,一會兒先打二十棍子,也好叫你學個乖,可不是什麼門都能亂敲的。”

徐知忌皺了皺眉,“門一開,彆客氣。”

“真的?”魏銘將手指按的“哢哢”作響,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

門打開後,從門後探出一顆醉醺醺的腦袋,魏銘直接一腳踹在了門上,站在門後的人直接飛了出去,那半扇門撞到了牆壁上,發出一道令人牙酸的撞擊聲,可見力道之大。

那人捂著心口驚慌的望著從門口走進來的人。

“你你們是什麼人,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仔細”

徐知忌大步朝著裡麵走去,魏銘一把將人提了起來,“再囉嗦一句,大爺我拆了你的骨頭。”那人見魏銘凶狠,識相的閉了嘴巴,自覺給兩人帶路去找縣令。

初陽縣令孔弼懷昨兒才將娶了第七房姨太太,正是貪新鮮的時候,這會子正跟美人在被窩裡親香呢,誰知居然有不長眼的來壞他的好事。

“大膽!你們這些個狗奴才,愈發沒個規矩體統了,等明兒老爺我得了空,定要剝了你們的皮。”

他邊穿衣裳邊朝外間走來,見到坐在寬椅上的徐知忌後不由愣了一下,男人雖麵有倦色,可卻難掩周身的貴氣,隻好事被打斷,他怎能不氣。

“夜闖縣衙,意欲行刺朝廷命官,你該當何罪?”

他疾言厲喝,妄圖用對付那些平民的法子將人給震懾住。

徐知忌可不怕他,他反手抽出魏銘配在腰間的刀,直接架在了孔弼懷的脖子上,“本王是大渝的攝政王,想殺誰就殺誰,彆說你一個小小的縣令,即便是一品大員,隻要犯了錯,本王照殺不誤。”

聲音輕柔如常,可眼神卻狠辣。

孔弼懷早已被嚇的兩股戰戰,幾欲尿了出來,哪裡還有心思分辨真假,他哭喪著臉,拱手求饒,“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徐知忌冷哼一聲。

“召集縣衙所有人,挨家挨戶去通知,就說今明必有地動,讓大家小心。”

“啊?”

孔弼懷大著膽子瞅了一眼徐知忌,男人立在燈影下,眉目如畫,猶如天人。

徐知忌手上稍稍用力,孔弼懷的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大叫著,“王爺手下留情,我這就派人出去通知。”

初陽,內鄉,含穀都靠近京城。其中初陽因為靠近官道發展的最為繁華,地理位置上也便利些,從京郊出發的時候,他已經派人去內鄉和含穀送信了,想必這會也應該到了。

之所以會選擇在初陽坐鎮,一來是交通便利,二來是初陽人口眾多,相對聚集。內鄉和含穀多為丘陵和山地,村落分散。

人員散出去之前,自然是得了魏銘的關照。

為官之道或者官場裡的那些不成文的黑暗,徐知忌比誰都清楚,魏銘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見了他就咕噥著抱怨開了,“都是一群慫蛋,這些人要是上了戰場,要麼是逃兵,要麼是叛徒。”

他不解恨,說著又啐了一口。

徐知忌難得坐下休息,喝了口茶,看向了他。

“小夥子年紀輕輕還挺憤世嫉俗的,等慢慢習慣就好了。”

魏銘不可思議的看向了他,“我估計一輩子也習慣不了,也不知我們在邊地拚死拚活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保護這些蛀蟲們在這裡吸血?”

徐知忌起身,走到他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天下萬物,有陰有陽,人也一樣,有好有壞,咱不能因為這世上有壞人,就連人也不想做,你要想隻要多一個好人,是不是就少一個壞人,多一個清明正直的好官,就少一個魚肉百姓的官呢?”

魏銘一時消化不了,撓了撓後腦勺,但直覺徐知忌說的是對的。

“我就是個粗人,不懂這些大道理,我隻知道聽令行事,將軍讓我保護王爺,那我就算拚了自己的性命也會保護好王爺您的。”

鬨騰了一整夜,整個初陽縣的人都沒睡覺。

眼瞅著雞也叫了,天邊也泛白了。

這個時候人是最困的時候,再加上外麵風一吹還挺冷的,街道上有人裹著衣裳,雙手攏在袖口裡,哈欠連天的抱怨。

“瞧這好天氣,哪像是要地動了啊,彆是懵人的吧。”

“誰說不是呢?”

“這些個當官的就是愛瞎折騰人,他們沒活,我們還有活要做呢。”

天色大亮,太陽照常升起。

一夜無事,所有人擔驚受怕的在外麵待了半宿,心裡自然都有怨氣。

隻是自顧民不與官鬥,也隻是在心裡罵罵罷了,明麵上並不敢怎麼樣,太陽一出來,日子該怎樣過還是怎樣過?

徐知忌一晚上沒怎麼合眼,連帶著縣令孔弼懷也沒睡,他滿臉油光,眯著眼睛小心翼翼的問道:“王爺,地動這個消息會不會有誤啊?”

徐知忌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他站在門邊,看著初升的太陽,今兒天氣應該很好,隻是這個時候就開始有點燥熱了。

牆根下的螞蟻一窩一窩的。

“不會。”

京城。

“王叔,這是要做什麼?”

承安帝得知徐知忌親自去了初陽縣,琢磨了一個晚上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康公公,你說王叔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有地動,他坐鎮初陽,為的是什麼?難道是借此籠絡民心嗎?”

康清源不語。

承安帝皺著小臉。

“朕,要不要也去一趟呢?”

第三十二章 、彆隻知道動手

康清源自然是不會讓承安帝出京的,甚至不會讓他出皇宮的大門。

比起地動這種自然災害,他更害怕外邊的人。

且不管徐知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外麵齊王、陳王等野心之輩,個個都想悄無聲息的解決掉承安帝,好自己登基稱帝。

“攝政王向來穩重,這一次如此安排想來也是事出有因,皇上且安心守在宮中,您一切安好,天下萬民才能安好,至於外頭的事自然有鎮遠將軍和攝政王。”

承安帝覺得這話在理。

他二人本就是臣子,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為他奔波也是應當的,他這個做皇帝的隻管統領大局就行。

隻一夜過去,毫無地動的跡象,承安帝不免有些疑惑,又問了句,“果真有地動?”

康公公年逾六十,經曆的事不少,猶疑著道:“想來攝政王不會無中生有的,且再等等看,地動的威力不可小覷,輕則房屋倒塌,重則山倒河移。”

同樣有疑惑的還有護城軍的將士們。

昨夜事出突然,統領蘇猛被打成重傷,丁棄乃鎮遠將軍又頗有威名,且當時他立在那兒,渾身散發著煞氣,讓人望之生畏,這才短暫的讓護城軍歸攏聽訓。

昨夜,護城軍被折騰了一宿,大家也都累了。

白日裡,還要巡邏,管理各街市的治安安全,有人忍不住就抱怨了起來。

“他說有地動就有地動了?昨兒我聽我爺爺說,他活了八十了,隻見過一次小地動,家裡也就碗廚裡響了幾聲,啥事也沒有,可沒他說的那麼誇張,啥屋子塌了,又是啥瘟疫來著。”

“也不瞧瞧咱這什麼地界,這可是咱大渝的帝都,曆代皇帝都住在這兒呢,有龍脈壓著,有神仙庇佑,就算有地動,那也掀不起大浪來。”

“估摸著是那個鎮遠大將軍借機生事罷了。隻是上頭一張嘴,我們下麵的人就跑斷腿,自昨晚開始我鞋底都磨破了。”

丁棄在邊地時從來都是身先士卒,跟將士們同吃同住,是以才會得將士們的敬重和愛戴,如今在京中自也是一樣,他帶著身邊的人在京城巡邏。

京城繁華富庶,每日來往人群如過江之鯽,若是讓他們完全停止活動,也不切合實際,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心中有數。

身後的人敲著鑼鼓,喊著小心地動。

跟在他身後的人聽了這些混賬話,氣的拳頭都硬了,喘著粗氣問,“將軍,您就不生氣?”

丁棄搖頭。

“我所做,無愧於心,有何氣可生?”

他立在城牆之上,有風獵獵,吹起了他的衣袍,他目視遠方,目光似乎穿過了樹叢,跨過了大河,落在了某處,落在了某人身上。

初陽縣。

縣令孔弼懷一臉無奈,他攤了攤手,“王爺,這事可真不能怪下官啊,我隻是個小小的縣令,哪裡能管得著彆人吃喝拉撒,他們要做生意,要養家糊口,不能因為您一句話,就在家等著喝西北風。”

昨夜雖通知了各家各戶,隻大家擔驚受怕了一晚上,見無事發生,見今兒天氣晴好,哪裡還顧得上旁的,人活著就得吃穿,哪樣不要銀子,想要銀子那就得乾活。

漿洗,做工,打鐵,賣肉,賣菜,整個縣城在太陽出來的那一刻恢複了生機勃勃的模樣。

徐知忌看都沒看他,沉聲吩咐道。

“你將人分成兩班,入了夜繼續巡邏,提醒大家小心地動。”

“這”孔弼懷有些為難,縣衙裡人手有限,況這種熬夜辛苦的事做多了,自然就有怨言,今兒一早幾個衙差就在他麵前抱怨了。

徐知忌抬眸看了魏銘一眼。

魏銘以為又要揍人,捏著手指就往外去了,徐知忌抬手揉了揉額角,果然跟那個呆子一樣,就知道動手,他叫住了魏銘,“你就告訴巡街的衙差們,一晚上補貼他們一兩銀子,讓他們儘點心,要是被本王知道誰偷懶了,不光銀子沒了,還得挨板子。”

魏銘得了命令,傳話去了。

軍中之人,就這點好,令行禁止,這也是他帶魏銘來的另一個原因。

同樣的消息還傳到了內鄉和含穀。

孔弼懷見徐知忌出手大方,臉上堆著笑,“王爺得先帝所托,攝一國之政,日理萬機,這等小事隻消讓人來吩咐一聲,下官等自然儘心竭力,死而後已。”

官場上的油子,徐知忌冷哼一聲,“是嗎?昨兒本王漏液而來,你們縣衙的人可真是威勢十足啊,開口就是一頓板子,好在本王身份貴重,這若是換了平民,隻怕進你們衙門一趟也得脫層皮吧。”

他定定的看住了他,孔弼懷被他盯的直冒冷汗,拿衣袖擦了又擦,最後實在招架不住,跪了下去,求饒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一日,匆匆而過。

夜色籠罩而下,城裡亮起了無數昏黃的燈,與漫天的繁星交相輝映。

勞碌了一日的人們,也要歇下了。

外頭傳來巡邏的喊聲。

有人端著洗腳水倒在門口,“嘁,就知道瞎嚷嚷,也不看看這樣好的天,會有地動嗎?這些個當差的就是沒事找事。”

天一熱,蚊蟲也多了起來。

有人道:“我情願被自家的屋子砸死,也不出去喂蚊子。”

還有人哄著孩子,“大人倒好,小孩子睡在外頭那咋行呢?彆說蚊蟲了,倘或凍著了或者遇到野狼了,那咋辦?”

“我明兒還得出攤呢,一家老小一睜眼都要我養活,晚上不睡好,明兒哪有精神?”

魏銘跟著人一起巡了半夜,回去的時候氣的不輕。

“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咱們又出錢又出人,這些人真是不識好歹。”

徐知忌還沒睡,在軟榻上看書,聽著他的話,不由輕笑了一聲,“世人皆是如此,事情不落到自己的頭上,永遠不知道有多痛。”

蚊蟲叮咬,能大過被砸死砸傷的痛嗎?能大過失去至親的痛嗎?

非經曆過,不能體會。

夜色漸深,一聲一聲的敲鑼聲,伴著喊話送縣城裡的人們入了夢。

後半夜。

一陣天旋地轉的搖晃後,有人喊開了。

“不好了,地動啦,大家快逃啊”

聲音淒厲而驚慌。

第三十三章 、生的希望

一陣劇烈的搖晃傳來,徐知忌“騰”的一下睜開了眼睛,他向來睡眠很淺,尤其心裡裝著事兒,地動一發生他便醒了,趿著鞋朝著外頭跑去。

地動來勢凶猛,不過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屋子便成了一攤廢墟。

房屋倒塌揚起了大片的煙塵,魏銘將人護在身後,“王爺,小心。”

徐知忌立在暗影裡,麵上無絲毫的懼怕之情。

“本王無事,你去傳令就說地動並不隻有一次,讓逃出來的人們救援之餘,千萬要小心餘震。”

魏銘有些擔心。

徐知忌冷聲道:“罷了,本王同你一起去吧。”

昔日裡繁華的初陽鎮已然成了廢墟,聲嘶力竭的呼喊聲在空曠的暗夜裡顯得格外的淒厲,悲涼的如同夜梟的叫聲,讓人聽了脊背汗毛倒豎。

孔弼懷灰頭土臉的逃了出來,望著倒塌了大半的縣衙,隻覺腳下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他做縣令多年,所有家業都在這兒了。

他一臉灰敗,坐在地上,嘴裡喃喃道:“沒了,一切都沒了”

徐知忌拿腳踢了他一下,“現在還不是你傷心的時候,趕緊召集人手開始救援。”他心裡清楚他雖然讓人在街道裡喊話,讓大家注意地動。

可百姓眼界有限,昨兒沒出情況,白天也平安無事,到了晚間大家的警惕性自然少了許多。

地動突然而來,應該有不少人會埋在廢墟之中,眼下多耽誤一刻,就少救一個人。

夜色沉沉,呼號聲震天。

“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地下還藏著你們的妻子,丈夫,和孩子,他們還等著你們去營救。”徐知忌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呼喊著,“大家拿起手中的工具,能救一個是一個。”

不過片刻,他的嗓子已經啞了。

魏銘接過這活,開始喊了起來,短暫的慌亂之後,眾人開始三五一組開始救助被壓在地下的人們。

“這裡這裡救出來一個。”

少傾,有激動人心的話語傳來出來。

“嗯啊嗯啊”

有嬰孩響亮的啼哭聲傳來了,可眾人卻開心不起來,原來是母親躬著身子將孩子護在了身下,以自己脆弱卻又堅挺的脊梁給孩子創造出了一個生的希望。

又有一處,男人將妻兒護在身下,夫妻二人至死雙手都牢牢的牽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救援一直在進行著,等到了拂曉時分,開始飄起了細雨,伴隨著細雨的還有零零散散的餘震,每次的震動都給救援造成了不可逆轉的難度。

所有人的麵上都有著哀戚之色,但每個人似乎都沒有放棄,大家都咬著牙,死死的堅持著,十指因為搬石塊早已磨的血肉模糊,卻全然不在意。

此時此刻,每一個認識的不認識的,相熟的不熟悉的,都儘力在挽救著每一個生命。

徐知忌也是第一次直麵這樣的慘烈的事情,他的麵前有沒了氣息的孩童,有耄耋老人,無數具屍體擺在了一旁,他的眼眶泛著熱,可卻一直忍著沒掉淚。

他默不作聲的跟著大家一起救人。

力氣有限便從搬小的木頭石塊開始,魏銘見識過戰場上的慘烈,可看到眼前因為天災造成的悲劇,還是心頭難受的厲害,“王爺,要不您還是歇一歇吧。”

話音剛落,劇烈的晃動傳來,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餘震了。

徐知忌沒站穩,摔倒在了地上,掌心撐在滿是砂礫的地上有著火辣辣的疼,他渾然不覺,起身繼續伴著木頭,“本王沒事,趕緊救人。”

天漸漸亮了起來,因為雨天,天灰蒙蒙的,如鉛石般的雲層堆在頭頂,讓人壓抑的厲害。

細雨裡夾雜著隱隱的啜泣聲。

每個人心裡都攢著一股子勁,跟時間比賽的勁,隻要他們快一些,再快一些,就能多救一個人,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屍體也越來越多。

隨意的擺放在瓦礫邊的平地上。

徐知忌愣愣的看著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他們或年輕,或是年老,或是彆人的妻子或者母親,,或是彆人的丈夫或是父親,幾個時辰前皆都是鮮活的生命。

魏銘滿臉都是泥汙,“王爺,您?”

徐知忌歎了口氣,“吩咐下去將屍體集中運到城外的空地上,統一焚燒。”魏銘知道這些屍體一旦處理不及時便會產生瘟疫和疾病,這他明白,可對於才失去家園和家人的人們,他們不明白,也不懂,一聽說要焚燒自己親人的屍體,個個都梗著脖子鬨開了。

事情越鬨越大。

縣令孔弼懷心情本就不好,對著那些鬨事的人吼道:“鬨什麼鬨,再鬨便將你們抓起來,先杖責二十,刁民就是賤骨頭,不打不聽話。”

若是放在平時縣令一聲喝,他們豈有不聽的。

可現在身後的是他們的親人的屍體,親人已然慘死,若是還不能讓他們全須全尾的下葬,哪裡能對得起死去的人呢?

“要想燒毀我家人的屍體,先殺了我!”

“對!”

“人都死了,你們還不放過他們,你們的心怎麼這麼狠啊。”

徐知忌累極,從地動發生開始,他不光要幫著救援,還要組織人手處理善後事宜,天一亮,屍體是一回事,活著的人還要吃喝,還要住,這一樁樁事情都得他做主。

初陽縣有他在,尚且還有秩序,其他地方隻怕更難。

徐知忌讓人去京城送信,先讓戶部撥一些帳篷和物資送來,再有便是送些糧食過來,人在巨大的悲痛下,倘或再吃不飽穿不暖,極易產生暴動。

這一切都得安排起來。

事情千頭萬緒,一想到消息送到京城,送到丁棄的手裡,他就莫名安心了些。

京中官員的做事風格他無比清楚,可有丁棄在,他肯定可以處理的。

他將密信塞進送信人的手中,鄭重的道:“務必要快。”

如牛毛般的細雨一直下著未停,人們的衣裳都濕了,可卻沒人吵著要休息,要退縮,每個人臉上都是沉重的神色,抿著唇在廢墟裡扒拉著。

徐知忌立在一處廢墟上,看著無數衣裳破爛的人們,心中感歎。

他朝著京城的方向望了望。

心裡默念,“丁棄,一切都靠你了。”

第三十四章 、珍重自身

京中。

因為距離地動發生地還有段距離,是以傷亡倒也不大,隻倒了幾間不太結實的草屋,傷了幾個人而已,可即便如此還是人心惶惶。

天一亮,各家各府的門口都停著馬車,家奴們正往馬車上搬東西,問起來都說要去郊外的彆莊避險。

郊外地勢開闊,跑起來自然也方便。

京中的普通百姓,見達官貴人們都要跑,早已嚇的六神無主,紛紛跑回家收拾行囊,拖家帶口的往城外跑去。

丁棄帶著護城軍在街上巡邏。

不遠處懷裡抱著嬰孩的婦人不知被誰推了一把摔倒在了地上,眼下人擠人,眼瞅著就要被活活踩踏至死,隻見一身形壯碩的年輕男人衝了過來,手中的長|槍左右一揮,給婦人隔出了一道安全的地帶。

婦人被扶起來的時候驚魂未定,檢查懷中的孩子無事後才連聲道謝。

城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丁棄眉頭微皺,冷聲吩咐道:“京中但凡為官者以及其家眷無事一律不許出城,違令者斬。”

消息一出,整個京城嘩然。

各府的家丁都是人精,隻以為丁棄跟其他當官的人一樣,拿著雞毛當令箭,無非是想趁機訛上一筆出城費罷了,不過數個時辰的功夫,已經有七八家的人送來了幾近數萬兩的銀子。

丁棄黑著一張臉,錢照收,卻也不說放不放人離開。

天陰沉沉的。

堵在城門口的人越來越多,裡麵的人瘋狂的想要出去,外麵的人也想進來,丁棄立在城牆之上,看著如螻蟻般密密麻麻的人群。

“借過,借過兄弟,您看我們是忠勇伯府的,先頭已經跟你們鎮遠將軍打過招呼了,這些碎銀子弟兄們拿去喝喝茶,還請放我們出城去。”

守門的侍衛壓根就沒搭理他,人太多了,為了維持秩序不至發生|踩|踏事情已經讓他精疲力竭,哪兒還有心思管這個。

況丁棄就在附近,他們就算想收也不敢啊。

畢竟那可是個瘋子,一拳就把蘇猛給砸成了重傷。

送過錢的人家都吃了癟,罵罵咧咧的回去了,這些人心裡自然氣不過,又故意使人在人群裡亂喊,說地動馬上就要來了,再不走就要死在這兒了雲雲。

人心本就緊繃著,聽了這話哭喊聲瞬間就多了起來,人群立馬躁動了起來,一齊朝著城門口擠去。

丁棄冷聲吼道:“皇上好好的在宮裡待著,京中大臣無一人出城,若是再有人敢胡亂散播謠言,殺無赦!”隻見他拋出手中長槍,長槍如利箭一樣插在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胸口。

鮮血噴灑了一地,周圍的人尖叫了起來,尖叫過後是絕對的安靜。

丁棄一步一步走了過去,將長槍拔|出,“這就是企圖擾亂京中安全之人的下場,再有居心叵測者,甭管你官位如何,你且看我丁棄敢不敢去你府上取你項上人頭。”

長槍猶在滴血,男人站在人群中,猶如修羅再生。

百姓們的情緒總算是安撫了下來,畢竟達官貴人們沒人出城去,這些貴人們都不走,他們還走啥走呢?

不過半日功夫,京城又恢複了往日模樣,隻是氣氛有些壓抑罷了。

大家都不敢待在家中,多往空曠之地聚集。

丁棄派人小心維持著,以免因為驚懼恐慌而引發打架鬨事事件。

送信之人是中午時分到達的。

“初陽如何?”

丁棄看著麵有戚色的手下,這是跟著他出來的兵。那人拱手回道:“不好,很不好,房屋儘數倒塌,現在整個初陽已成了廢墟,死傷者無數,王爺讓將軍將帳篷,大夫,藥材,糧食等儘快運往受災地區。”

丁棄眸色深深。

那人又道:“王爺還說,這些都是救命的東西,讓將軍警告督辦此事的大小官員,誰若是狗膽包天敢私吞一粒米,一份藥材,直接就地正法。”

厲來賑災撥款都是油水巨大的活,隻朝廷撥了銀錢物資,被層層盤剝之後到了百姓手中便所剩無幾。

丁棄答的簡單乾脆,隻一個字“好”。

“你休息片刻,立即趕回初陽。”

送信之人離開前道:“將軍,有話讓屬下傳達嗎?”

“珍重自身。”

丁棄丟下四個字,便大步離開了

雨越下越大,漸漸成了暴雨之勢,雨水激起了一層厚厚的白色水汽,攏在廢墟之上猶如起了霧,哭喊聲被大雨所掩蓋,有接受不了親人尚被埋在廢墟之下,冒著雨趴在地上趴著土塊。

也有呆呆的坐在樹下避雨,兩眼無神,麵無表情。

災難突如其來,無數鮮活的生命隻在一瞬間就葬送了,每個人都沒做好心理準備。

“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有個年輕男人抱著懷中的孩子,作勢就要給衙差下跪,那衙差卻跟沒看見似的,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喝道:“誰家沒死人啊,你在這號什麼喪,沒看著前麵有人在看病嗎?且去排著隊,到你了自然就幫你看了。”

年輕男人一個勁的磕頭。

“官爺,求求您了孩子還小,被大梁砸到了,孩子他娘已經走了,孩子若是有個好歹,我可咋辦啊?”

男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隻拚命的磕頭求饒。

那衙差似乎是被哭煩了,抬腳就要踹過去,可剛伸出腳,就被人一腳給踢飛了,隻見有個身形瘦削的男人負手站在那兒,即便他渾身臟汙,即便全身濕透,可他站在那兒,卻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徐知忌將初陽安排妥當後便急急趕來了內鄉。

這裡的災情果然也很嚴重,初陽有他管著,底下那些人倒也不敢放肆,而內鄉卻成了這副模樣,他來的路上問了很多人。

都說縣令蔣文才,的確在衙門口安排人就診,也有粥棚。

隻這些不是免費的,而是價高者得。

若是沒銀錢,拿值錢的東西換也可以,再不濟若是有姿色的年輕女子也可以換

內鄉縣城比初陽小一些,一堆瓦礫之間,依然屹立的縣衙就顯得格外的刺眼。

徐知忌將男人扶了起來,輕聲安慰道:“彆急,有本王在,定會全力救你的孩子的。”說完轉身朝著縣衙走去。

該死!

實在是該死!

第三十五章 、啥風可都沒枕頭風管用

雨下了整整一天,隔天天便放了晴。

氣溫格外的高,明晃晃的日頭懸在空中,炙烤著大地,被壓在廢墟下的家禽或是沒來得及救出來的屍體隱隱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蒼蠅蚊蟲亂飛。

蔣文才匆忙趕出來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道寒光。

利刃滑過他的頸項,鮮血飛濺而出,撒在了門口的石獅子上,鮮紅刺眼,徐知忌生氣,生了大氣,拔|出魏銘腰間長劍斬殺了內鄉縣令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精力。

長劍杵地,徐知忌腳下發軟,單膝跪了下去,他大口的喘息著,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

“王爺!”

魏銘驚呼一聲,忙將人扶了起來,“王爺乃是光風霽月之人,殺人這樣的事交給屬下就是,您要是有個好歹,回去將軍會剝了屬下的皮的。”

提起丁棄,徐知忌唇角微微扯了扯。

“本王本王隻是有些累了,並非”在京城這樣的波譎雲詭之地,他見識過最肮臟的交易,見過手不染血的殘忍,怎會害怕殺一個人,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他才不怕,他真的隻是有些累了。

這幾天他殫精竭慮,儘可能的考慮到了方方麵麵,又親自坐鎮初陽,幾乎就沒曾合眼,初陽略微穩定,他便趕來了內鄉。

“屬下扶您進去歇會,這幾日跟在王爺身邊,屬下就算再愚鈍,也學了個大概,內鄉縣有屬下盯著,您且放心。”

徐知忌的臉色蒼白,他點了點頭,“本王即便有心也無力了,好好做,等回去本王會在你家將軍麵前好好誇誇你的。”

魏銘咧嘴一笑。

“得嘞,那屬下先謝過王爺。”

啥風可都沒枕頭風管用。王爺誇了他,他家將軍自然會對他另眼相看的。

徐知忌剛躺下就昏睡了過去,魏銘不放心,叫郎中來切了脈,郎中是個胡子花白的老者,一臉的疲態,良久才收了手,“貴人身體本就虛弱,該好生靜養才是,這幾日勞心勞力,以至於身體虧空太多,老朽先給他用些溫補的藥材吊著精神,至於旁的還是得慢慢調養。”

徐知忌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外頭竊竊的說話聲給吵醒的,他煩躁的翻了身掀過被子蒙住了腦袋,可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還是傳了進來。

他不耐煩的問了句,“誰在外頭?”

“是我!”魏銘剛從外頭巡邏回頭,內鄉縣令被殺後,他們直接接管了這裡,先是安排郎中統一問診,又安排了吃食和住處,將縣城簡單化了兩個區域,沿著縣衙是活人聚集的地方,另外的空地暫且做擺放屍體所用。

他剛回來就看到送信的人守在門外,本想等徐知忌醒了才讓人進去回稟的,不想兩人剛說上話,裡頭徐知忌便醒了。

睡了兩個時辰,徐知忌的精神好了些,他曲肘撐起身子,頭發略微有些淩亂,斜斜的自肩頭灑落而下。

“你回來了?”

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和朦朧,慵懶中參雜著魅惑。

送信之人垂首,“珍重自身,這是將軍讓屬下帶的話。”

“就這?”徐知忌挑了挑眉,看到送信人點頭,輕哼了一聲,“難怪你們將軍一直沒人要!活該!”

魏銘在一旁解釋道:“我們將軍可不是沒人要,在邊地的時候多少人家想把姑娘許給我們將軍呢,我們將軍都沒願意。”

“哦?”

徐知忌來了興致,“他就一個都沒看上?”

魏銘“嗯”了一聲,學著丁棄說話的樣子,一板一眼道:“我們這樣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人,還是彆去禍害人好人家的姑娘了。”

徐知忌被他的模樣逗樂了,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劇烈的咳了起來,好容易止住了咳,一張俊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粉,像是夏日裡的桃一樣,眸中含著點點水光,肌膚粉嫩。

“這倒是像他能說出來的話。”

送信之人又道:“將軍說了災區所需物資,他會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請王爺放心。”

這一點徐知忌倒不擔心,又問了京城的情況。

送信之人將京中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說完便退下了。

徐知忌起身下床,一旁的魏銘忙上前攙扶,嘴裡還念叨著,“外頭一切都好,王爺還是歇歇吧。”

“備馬,本王要去含穀縣。”

魏銘剛要勸,徐知忌已經大步走了出去,有光斜斜的照了進來,男人的背影纖瘦頎長,可步伐卻堅定,腰背筆直如鬆竹

京中。

雙喜心焦如焚,趁著貨物裝車的空檔,他跑回王府一趟,拿了些徐知忌平日裡吃的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見丁棄站在暗影裡,親自盯著不許有人動手腳。

戶部和工部那些官油子豈是好相與的,往常他們的軍需物資則是能拖就拖,糧食裡參雜沙,鎧甲比紙還薄,冬衣裡塞的也是米糠。

彼時他在邊地,鞭長莫及,這一次事關無數百姓,丁棄先是去了戶部,又去了工部,等出來的時候,一應物資皆都準備好了。

後有人看見戶部侍郎的牙少了兩顆,工部尚書的胡子少了一縷。

“將軍,讓奴才跟著去吧,我家王爺”雙喜還沒說就哽咽住了,“我家王爺身子不好,奴才就怕他不肯好好吃飯,好好歇息”

丁棄有些頭疼。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你去也好!”

魏銘讓他做事可以,照顧人他可不在行。

雙喜抹了把眼淚,跳上了一輛馬車,對著丁棄揮了揮手。

東西清點完畢,馬車緩緩的動了起來。

送車隊出城後,丁棄調轉馬頭要回去,誰知雙喜又折了回來,他跑的有些急,大口的喘息著,站在馬下問他。

“將軍,要不要一起去?”

“我家王爺要是看到將軍,一定會很高興的。”

丁棄坐在馬背上。

“好!”

地動發生後,好些路被滾下的巨石擋住了,一路行到內鄉,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時分了,丁棄見內鄉雖然傷亡慘重,可還算井然有序,百姓口中都在稱讚王爺賢德。

雙喜找了個人問,“我家王爺呢?”

那人道:“這邊安排妥當,王爺連夜去了含穀。”

丁棄臉色驟變,驚呼一聲。

“不好!”

第三十六章 、王爺,您喜歡我們將軍嗎?

丁棄猛夾馬腹,手中馬鞭狠狠抽在了馬背上,馬兒吃痛,嘶鳴一聲,已然朝著城外飛奔而去。

雙喜跟在丁棄身邊雖沒幾天,可卻知道男人是個喜怒不行於色之人,能讓他驚呼出聲的事,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他趕忙追了過去,“將軍,是不是我家王爺出事了?”

勁風吹著臉,有著生生的疼,嘴巴剛一張開,風便死命的往嗓子眼裡灌,喊出的話被風吹散成虛弱的音。

“雙喜,你去城裡組織一隊人,帶上些趁手的工具,順著去含穀的道,徐知忌他很可能”

男人的聲音低沉,被風一吹,最後的尾音也變的模糊。

雙喜全身發軟,他勒緊了韁繩,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然後調轉馬頭回了內鄉,直奔縣衙門口。

“內鄉現在情況如何?我急需人手去救我家王爺。”

天災來的突然,自然是手忙腳亂,可有了主心骨在,一切得以正常運行,每一個人都在為活下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婦人們幫著照顧傷員,洗衣做飯,或者幫著帶孩子。

男人們便救人,搬運屍體,以及新修房子。

那人一聽徐知忌出事了,也慌了神,拿起木錘在銅鑼上狠狠敲了一下,“大家夥先停一停,聽我說,王爺出事了”

聲音剛落,所有人便都圍了過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先前的縣令是如何魚肉百姓的,徐知忌又是如何幫助大家的,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

“王爺是個好人!”

有人抹著眼淚,哽咽著罵起了老天不開眼。

人群中一個年輕男人,撥開眾人走了出來,“王爺於我家有救命之恩,他在哪兒出事的,我要去救他。”說畢一臉誠摯的看向了雙喜。

陸陸續續又有人站了出來。

雙喜挑了十個身體健壯之人,那個最先說要救徐知忌的年輕人他之所以沒要,是因為旁邊的人同他說,這個男人全家都死在地動中了,唯有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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