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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人叫陸大勇,他走到一旁臨時搭建的木棚子裡,看著窩在婦人懷裡睡覺的孩子,伸出烏黑滿是傷痕的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臉。

“大嫂子,此趟我是必須要去的,倘或我回不來,您便是孩子的親娘,我把孩子交給您了。”

說著給婦人磕了三個頭。

婦人紅著眼圈,她也沒了家人,才出生的孩子也沒了,她本都不想活了,直到陸大勇抱著啼哭不已的孩子在人群裡無措張望的時候,她撐著身子走了過去,“把孩子給我吧,我有奶”。

“他叫知恩,陸知恩。”

陸大勇走出木棚想起什麼似的叮囑了一句,“孩子名還是王爺給取的呢,王爺吉人自有天相,借著他老人家的福壽,想必這孩子也會平安健康長大的。”

父母的養育之恩,旁人的救命之恩。

知恩,知恩圖報的知恩。

常懷感恩之心的人,一生必會是善良順遂的。

雙喜拗不過陸大勇,最終一行十二人帶著工具,頂著漫天的星光出發了

黑。

徐知忌睜開眼的時候,身體剛一動便有細灰落下,他趕忙閉起了眼睛,緩了會兒才重新睜開眼,入目是不見五指的黑,等適應了,透過頂上的一個細小縫隙,可以看到天空上的一顆星光。

星星眨眼,一閃一閃。

死寂。

周遭安靜的厲害,連一點蟲鳴鳥叫聲都不聞,徐知忌理了理思緒,才想起他和魏銘連夜趕路想早些趕到含穀縣,不成想走到半路,因著山路難行,夜晚視線不好,又偶遇滑坡塌方。

“魏銘!”

他喊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聲音太小的緣故,無人應答。

徐知忌心中有些難受,魏銘是丁棄的手下愛將,要是跟著他而英年早逝,丁棄該會很難過的吧,他咽了口吐沫,嗓子眼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樣的疼。

“魏銘!”

好在喊了幾聲後,終於有了回應。

魏銘被巨石壓住了右腿,“王爺,我在。您還好嗎?”

徐知忌也不知道自己好或是不好,隻覺全身都是麻木的,沒了知覺,“本王無事,你呢?”

短暫的沉默後,傳來一句。

“我也無事。”

徐知忌默了默,一瞬間腦海裡走馬燈一樣浮現出很多的人和事,前世的,今生的,有仇的,沒仇的,糾結成一團最終隻化作一道無奈的歎息。

他還不想死,他還沒得到他此生最想要的。

所以,他不能死!

“魏銘,跟我說說他吧。”

他有些累了,說話的聲音虛浮輕飄。

魏銘輕笑了一聲,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跟我家將軍的時候才十來歲,彆看他整天板著一張臉,跟誰欠了他很多銀子似的,可他那個人心善,心軟,最是吃硬不吃軟。我記得初去當兵那會兒,每天操練,那簡直生不如死,將軍卻隻當看不見,對著我們非喝即罵。”

“當時我們可怕他了,在心裡罵了他無數遍,可到了後來自己到了戰場,見識到了兩軍交戰的殘酷,才明白他的嚴厲,是我們以後保命的手段。”

“那個時候身體還沒發育,排骨似的,每天操練完全身骨頭都塊散架了,可晚上有肉,有香噴噴的飯,有藥浴。”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那都是他拿自己的俸祿買的,京中那些文臣們哪裡懂邊地的苦寒和辛苦”

他說了許多,才發現徐知忌一直沒回應,於是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王爺?”

徐知忌“嗯”了一聲,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所以本王要對他好,要好好疼他,一輩子”

聲音猶如蚊呐,幾不可聞。

魏銘想起剛才所說的話似有不妥,忙改口,“當然我罵的這些文臣裡不包括王爺您,王爺您跟他們都不一樣,您”

他也覺得好笑,頭次見麵他是頂瞧不上徐知忌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的,可慢慢相處下來,他才發現男人之所以成為男人,不在體型,而在風骨。

有著頂天立地的脊梁骨,任何時候從不彎曲。

“王爺,您喜歡我們將軍嗎?”

“嗯!”

徐知忌覺得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喜歡啊,非常非常喜歡,如果可以”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意識模糊間,眼前似乎有漫天繁星。

男人的輪廓出現在他的夢裡,急切的喊著他的名字。

“徐知忌?”

“徐知忌!”

“徐知忌”

第三十七章 、有啥可害臊的

月華如水,散下清冷光輝。

堆積在路上的巨石堆讓丁棄的心往下一沉,他飛身至石堆頂,邊搬著碎石邊喊著徐知忌的名字。

一路疾行,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濕,被冷風一吹,隻覺渾身涼颼颼的,於戰場上他見過無數生死,早已習以為常,可剛才在來的路上,以及此時此刻,他的心卻沒來由的提了起來。

“將軍,是你嗎?”

也不知喊了多少聲,終於聽到了魏銘的聲音,丁棄凝神細聽,好判斷他被壓的位置,“你還好嗎?”說完又補了一句,“你們還好嗎?”

魏銘身體強健,精神還算可以。

“我的右腿被壓住了,至於王爺”他頓了頓,有好一會兒沒聽到徐知忌的聲音了,他也拿不準,“王爺方才還跟我說話呢,這會估計累極,昏睡過去了吧”

他答的遊移不定,丁棄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深吸了一口氣,朝著魏銘所在的方向開始施救。

“將軍,您不是在京城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即使受了傷,可男人依舊愛說話,喋喋不休的說著,“從前我隻覺得武功高強,身體強壯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可現在我覺得像王爺這樣的男子,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您沒見到,王爺處理起事來,嚴肅認真,威嚴十足”

正往下扔著石頭,遠處有雜亂的聲音傳了來。

丁棄站在石堆上對著他揮手大喊,“這裡!這裡!”

雙喜手腳並用的爬了上去,聲音打著顫,“王爺,我家王爺在下麵嗎?”

丁棄的臉上毫無神色,木然的點了點頭。

倒是魏銘聽到熟人的聲音,笑著打起了招呼,“雙喜?雙喜你也來了嗎?”

雙喜抹了把眼淚,對著下麵的人喊。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救人啊。”

人多力量大,加上這次滑坡的規模不是很大,很快便將壓在上麵的石塊都清理乾淨了,徐知忌被壓的地方離著魏銘的不遠,男人渾身上下滿是泥巴,有些已經乾硬結塊。

他就這麼躺在淤泥裡,像是睡著了一樣。

雙喜見著人,撲上去就大哭了起來。

徐知忌覺得好吵啊,耳旁像是有一百隻百靈鳥在唱歌,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他掀了掀眼皮,“吵死人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聲音很輕,可雙喜卻聽到了,他又哭又笑,跟花臉貓似的,回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丁棄。

“我家王爺還有力氣罵人,那說明沒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丁棄俯身將人抱了下去,放在拉工具的牛車上,脫下身上的衣服蓋在男人身上,又喊了兩人到牛車邊上守著,畢竟深夜的山裡,會有虎狼出沒,彆回頭他們在一旁哼哧哼哧的救人,徐知忌被猛獸給叼走了。

有人從石堆上下來,丁棄剛轉身要走,手卻被死死的拉住了。

借著月光,他看到男人的唇囁嚅著,似乎在說什麼,他皺著眉,俯身將耳朵貼了過去。

有極弱的氣息拂在耳旁。

“你來啦!”

聲音很弱,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放鬆,說完男人便沉沉睡去了。

魏銘的右腿被一塊巨石壓著,因為角度問題,施救比較困難,丁棄沉默了片刻,問道:“若是稍有不慎,右腿不保。”

男人默了默。

俄頃,自嘲似的笑了笑,“瘸子總比丟了命的強,來吧!我他娘的要是哼唧一聲,就不是個站著撒尿的。”

丁棄知道失去一條腿對一個將士意味著什麼,他屏氣凝神,小心的計劃好救援的方位,等所有繩索就位後,他當機立斷喊了一聲“起”。

一道整齊的悶喝聲響起,巨石被抬起了一條小小的空隙,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丁棄伸手將人撈了出來,就在這個時候,“啪”的一聲,繩索斷了,巨石重又落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魏銘一陣後怕,半晌才笑了起來。

“好險!”

“我剛才都想好了,我這條腿要是沒了,我就找個姑娘成親,也過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說起來我年紀也不小了。”

人救出來後,丁棄原本打算帶著人回內鄉的,可魏銘卻道:“橫豎兩邊的距離差不多,咱們還是去含穀吧,王爺他一直惦記著呢”

丁棄讓剩下的人回去,自己帶著徐知忌,雙喜則帶著魏銘,一行四人去了含穀。

等到含穀的時候,天邊已經泛了魚肚白。

含穀比想象中的要好,縣令蘇樵寒是個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含穀在他的指揮下竟絲毫未亂,得知來人是京城裡的大人物,忙收拾出了兩間相對乾淨的屋子,又請了郎中來。

等熬藥的間隙,又命人端了些稀粥來。

“還請大人不要嫌棄。”

言語不卑不亢。

丁棄問了縣中情況,他竟能對答如流,可見是費了心的,“蘇大人稍安勿躁,不出意外,今日晚些時候物資和糧食會運來的。”

蘇樵寒頓時老淚縱橫,跪下磕頭。

“多謝皇上,多謝大人。”

“我家王爺素來就愛乾淨,洗澡換衣的事就麻煩將軍您了。”雙喜將乾淨的衣裳往丁棄手裡一塞就跑出去了,徒留下丁棄愣在原地。

洗澡?

怎麼洗?

要洗全身嗎?

雙喜端著一盆血水往外倒的時候,見丁棄還愣在那兒,不由催促道:“將軍,您還墨跡什麼呢?但凡我要是有力氣,也不勞煩您呢,況大家都是男人,我家王爺有的,將軍不也有嘛,有啥可害臊的”

丁棄無法,硬著頭皮給昏迷中的徐知忌洗了澡。

他將人抱進了浴桶裡,然後將衣裳一件一件脫去,待洗乾淨後,又將人抱回床上。

這活,乾的他是滿頭大汗,正準備功成身退的時候,雙喜端著藥碗進來了,“今兒也不熱啊,王爺怎麼流了這麼多汗?”

丁棄:“!!!”

雙喜將藥碗塞進他懷裡,“魏銘那離不開人,我先去幫忙了!”

丁棄眼睜睜看著人走了,也沒找到理由推脫。

他看了眼尚在昏睡中的徐知忌,男人才將洗過澡,肌膚泛著淡淡的粉,長長的睫毛猶如蟬翼,偶爾輕顫一下,唇色很淺,唇珠像是一顆誘人的櫻桃。

喂藥?

咋喂?

第三十八章 、今兒的藥很甜

“啊?”

徐知忌沒想到自己再次醒來是被燙醒的,一聲短促而略顯尖利的叫聲嚇的丁棄手一個哆嗦,險些將湯勺給扔了出去。

男人那雙桃花眼裡噙著水光,清澈透亮,看向他時帶著嗔怪。

“丁棄,你想謀殺親”後麵那個字徐知忌沒好意思說出口,男人的麵上露出的窘迫,和眸子裡的歉意,讓徐知忌心情大好。

醒來就能見到想見之人,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

至於他笨手笨腳燙傷他這等小事,在巨大的喜悅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抱歉,我沒給人喂過藥,所以”丁棄見他本沒什麼血色的唇被燙之後竟然泛起了紅,心裡愈發愧疚,他不敢直視徐知忌,隻盯著手裡的碗。

“不要緊,你可以慢慢來。”

徐知忌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可身上實在沒力氣,“幫我拿個軟枕過來。”

丁棄將藥碗放在一旁,取了個枕頭遞給了他。

徐知忌:“???”

他在心中深深的歎了口氣,和顏悅色的說,“麻煩幫我墊在腰後。”

“哦!”丁棄照做,單手搭在他的背上將人虛虛攏住,另外一隻手將枕頭放在他腰後,做好後站在一旁,跟個石頭墩子似的。

兩人離的很近,徐知忌輕輕的下巴搭在男人的肩頭,男人的身上有著汗味,不是那種汗臭味,而是一種好聞的令人心酥身體發麻的味道。

“喂藥是個細致活,你要先用湯勺舀上一點,放在唇邊輕輕吹吹,或者也可以親自嘗嘗試試溫度。”

丁棄悶不做聲,照著他的話做了。

屋子裡的窗戶明明都開著,外頭有細碎的說話聲,腳步聲傳進來,可他還是覺得熱,像是夏日午後暴雨前的那種悶熱,從裡而外的熱,讓人無處可藏。

他端起藥碗,鼓著腮幫子吹了好幾下,又親自嘗了溫度,才將湯勺遞到了徐知忌的唇邊。

依舊沒說話。

徐知忌眨了眨眼睛,抿著唇喝了一小口。

藥苦極了,男人俊俏的臉皺成了一團,“我不要喝了,好苦啊”他彆過臉去,像是個耍賴皮的孩童似的。

“以前在府裡的時候,每每喝藥,雙喜都會提前準備些蜜餞或是糖糕的。”

丁棄有些搞不懂眼前這個突然彆扭起來的男人,男人微微側著頭,露出一段雪白修長的頸項,沿著微微凸起的經脈往下,依舊是一團雪白,白到晃人眼睛。

他忙移開目光,咽了口吐沫。

分明他不似京中那等閒散富貴之人,為何喝個藥卻如此這般?

“不苦!”

丁棄的聲音有些暗啞發乾,像是帶著繭子的手指摩挲過皮膚,所過之處會讓人起層層的戰栗。

徐知忌扭過頭,一雙尚有水光的眸子直直的看向麵前之人,像是再說你這騙子,大騙子。

丁棄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率先敗陣下來。

“我剛剛也嘗了,真的不苦。”

徐知忌“哼”了一聲,“那你喝一大口試試?”

丁棄:“???”可還是照做了,他實實在在的喝了一大口,一碗藥半碗都進了他的口中,腮幫子微微鼓了起來,隻還沒等他咽下去,徐知忌的雙手忽然勾住了他的雙肩,整個人貼了過來。

唇瓣貼著唇瓣。

有那麼一瞬間時間似乎停止了。丁棄隻覺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口中的藥已經大半渡進了徐知忌的口中。

舌尖與舌尖的觸碰,讓他整個人都木了。

他就呆呆的坐在那兒,任由口中的藥進了男人的口中。

這一口藥也不知何時喝完的,直到徐知忌臉色緋紅的喊了他,“噯,還剩下半碗呢!”他眸子裡滿是狡黠的笑意,像是隻得逞的小狐狸,唇角微微勾起,眼神裡有著不可名狀的羞怯。

丁棄有些茫然。

他從未與人有過這般親密的接觸,以至於反應稍稍遲緩了些,待那剩下的半碗藥進了嘴巴裡,才覺察出不對勁來。

見徐知忌又貼了過來,他下意識的往後躲。

“我可是病人,你要是再亂動,我的傷可就好不了了。”男人這麼一說,他也就不敢亂動了,隻保持著身子微微後仰的姿勢。

柔軟而冰涼的唇再次貼了上來,帶著淡淡的藥香味。

唇齒間似乎有一條靈活的遊魚來回穿梭不停,或上或下,或左或右。

徐知忌鬆開雙手,心滿意足的躺了回去。

若不是氣息不足,他才不願鬆手呢,他斜倚在床上,睨了眼看滿頭大汗的丁棄,發出了一道滿足的喟歎。

“今兒的藥是甜的!”

丁棄隻覺得熱,渾身上下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心口也劇烈的跳動著,“噗通”、“噗通”一下一下像是要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你先休息,我出去透透氣。”

他幾乎逃也似的出了門,直衝院子裡的水缸,舀了一瓢水兜頭澆下,冷水淋下,身體似乎稍稍好了些,可卻隻是稍稍。

依舊很熱。

雙喜在隔壁屋給魏銘換藥,男人右腿上的傷口很恐怖,郎中用燒紅了的針給他縫合傷口,男人疼的滿頭大汗,愣是一聲沒吭,這會還能跟他說笑。

“這點小傷算什麼,以前在戰場上的時候,斷胳膊,斷腿的那都是常事”

雙喜白了他一眼,將止血藥均勻的撒在傷口上,末了又嘟起嘴輕輕的吹了吹,傷口處傳來的熱風讓魏銘的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他警惕的喝了一聲,“你乾什麼?”

雙喜沒搭理他,一邊幫他纏著布條,一邊朝著外頭看丁棄拚命往身上澆水。

“你家將軍這麼怕熱?”

“我家將軍自小練武,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身體豈是常人可比,自然是不怕熱也不怕冷。”魏銘說的頗為驕傲,在邊地所有將士的心中,丁棄是如神袛一般的存在。

雙喜朝著外頭努了努嘴。

“既不怕熱,那這是在乾啥?”

魏銘順著他努嘴的方向看了過去,“嗯啊大概約莫是渴了?”

雙喜哈哈大笑,去隔壁看了徐知忌。

剛一進門就看到他家王爺粉麵含春,眸中帶羞,他又朝著門外看了看。

“哎呀,這是咋洗的澡,頭發上還沾著泥巴呢,也不說擦乾了,濕漉漉的睡著回頭可是要頭疼的”

“早知道他們當兵的如此不靠譜,還不如我自己來呢”

徐知忌:“???”

幾個意思?

誰給他洗的澡?

誰不靠譜?

第三十九章 、可怕的噩夢

雙喜全然沒注意到石化在當地的徐知忌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一陣青一陣白,嘴角直抽抽,雙手死死的攥著被角,牙根恨不得咬的撕碎,他自顧自的取了帕子,給徐知忌擦頭發。

“本王怎麼到這裡的?”

突如其來的一問,雙喜愣了一下,“抱回來的還能怎麼回來的,您當時暈過去了”話還沒說完就被徐知忌給打斷了,“誰?”

“還能是誰啊?奴才可沒那麼多力氣,全程都是將軍抱著的。”說起這個雙喜還是要誇一誇“不靠譜”的丁棄的,“到底是在邊地待過的男人,這持久力就是不一樣?”

持久力?

徐知忌看向了他,眨了眨眼。

怎麼好好說著話,就說到這些上麵了?

這是白日裡能說的嗎?

雙喜見自家主子那雙眼睛瞪的跟小銅鈴似的,不由扯了扯嘴角,“王爺,你在想什麼呢?奴才說的是大將軍的臂力驚人,從半道就一直護著王爺,下了馬更是直接抱進了屋,連口氣都沒喘一下。”

徐知忌尷尬的笑了笑。

也是,那種事,從外麵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得親自試過才知道呢,也是他一時被氣糊塗了,竟然亂想了起來。

“本王當時是何情形?”

“把您救出來的時候,您全身都是泥巴,氣息奄奄的瞧著跟個泥猴似的,可把奴才嚇壞了”至於後麵雙喜還說了什麼,徐知忌就沒聽見了,隻曉得男人的唇上下翕動著。

他腦中猶如五雷轟頂,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希望他在丁棄的心目中是完美的,可可丁棄不光看到了他如此不堪的模樣,還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幫他洗了澡,越想徐知忌的心就越慌。

越想就越覺得羞恥。

最後實在無法,胡亂叫了兩聲,扯過被褥直接將頭蒙了進去。

“本王不要見人了”

聲音隔著被窩,嗡嗡的。雙喜聳了聳肩,“不見就不見,您好好歇著,有事叫奴才就行。”

“吱呀”一道關門聲後,徐知忌懷著小心思睡的迷迷糊糊,夢裡的丁棄一臉鄙夷的看著滿身臟汙的他,見他靠近,還捏著鼻子往遠處躲去,他氣的想哭還想罵人。

畫麵一轉,丁棄跟人在喝酒,許是有些嘴了,扔了顆花生米進嘴裡,“什麼光風霽月,什麼矜貴清冷,都是裝的,不就長的好看一些,不照樣跟我們一樣得拉屎放屁”

後又夢到在黑夜的屋頂上,伸手不見五指,風刮在耳旁,氣氛有些凝重。

“你我都是男人,怎可在一起?荒謬,簡直太荒謬了”

丁棄的聲音冷冰冰的,像是一把利刃刺進了他的心口,徐知忌覺得自己快呼吸不過來了,他像是被扔在岸上的魚,張大嘴巴拚命的呼吸著,想要更多的空氣。

他掙紮著醒過來的時候,眼角有淚,濕漉漉的順著眼尾落在枕頭上。

“你怎麼了?”

男人的聲音裡帶著關切,徐知忌緩了好一會兒才借著外頭飄進來的月光,依稀認出那是丁棄,他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蠕動著身子鑽了被窩裡。

“我我沒事”

夜色濃濃,萬籟俱靜。

白日裡的煩躁未完全褪去,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丁棄便醒了,直接衝了進來,男人似乎做了什麼可怕的噩夢,哭的傷心,嘴裡還在罵他。

他抓著他的雙肩想要叫醒他,誰知男人這個時候醒了,撐著哀戚的眼睛望住了他。

有那麼一瞬間,丁棄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又鬆開。

“真的沒事?”

徐知忌在被窩裡點了點頭,也不管外頭的丁棄能不能看見。

屋子裡靜了下來。

丁棄等了片刻,“要是沒事,我就先出去了。”說畢起身要離開,可剛要站起來,一隻纖細的手從被窩裡鑽了出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的手涼涼的,軟軟的。

“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吧。”

聲音也是糯糯的,帶著大夢初醒的迷糊勁,竟莫名有些可愛。

丁棄依言又坐回了床邊。

一時無言,隻偶爾外頭傳來幾聲犬吠聲。

“你還在嗎?”

丁棄有些想笑,“你的手不還握著我的手嗎?我走沒走你不知道?”

徐知忌暗自慶幸自己蒙在被窩裡,也慶幸現在是晚上,男人看不到他此刻窘迫的模樣。

“白天的時候,我是不是很醜?”

“不醜!”

丁棄脫口而出給了答案,即便男人渾身淤泥,臟汙不堪,可他覺得再也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好看的了,這一身泥汙為的是無數的百姓,是何等的榮耀,怎麼會醜呢?

徐知忌鬆了口氣。

“那你會嫌棄我嗎?”

兩人隔著被子說話,唯一有交流的是兩人的手,而此時徐知忌的食指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刮著他的掌心,丁棄有些走神,“啊”了一聲後又道:“不會。”

徐知忌一個高興,便掀開了被子。

窗根下的一叢花開的正好,暗香浮動,連帶著屋子裡都飄滿了甜膩的香氣。

“你怎麼會來?”

都到了這個時候才想起問這句話,丁棄啞然失笑,“京中一切穩妥,我想著此次地動嚴重,所以想來幫幫忙。”

“僅此而已?”

徐知忌剛揚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

他蛄蛹著身子往裡挪了挪,“我剛才做了個很可怕的噩夢,你留下陪陪我吧。”他拍了拍空出的床板。

丁棄本想拒絕,可看著男人那期盼的目光,到底沒忍心,畢竟從前在軍營的時候,大家經常會擠在一起取暖睡覺。

他合衣躺下,身體躺得板正,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

“好累啊,等事情都解決了,我要好好歇一歇”

徐知忌理出一半的被子搭在了丁棄的身上,兩人離得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身旁之人身上傳出的熱度,他調整了個睡姿,咕噥著一句便睡著了。

男人微微蜷著身子,靠在他的身邊。

沒過一會兒,手搭在了他的身上。

再過一會兒,腳也搭在了他的腿上。

再後來,半邊的身子都黏在他的身上。

丁棄:“!!!”

第四十章 、合該多動動手

“啊”

尖利的喊叫聲劃破了初晨的寧靜,雙喜捧著托盤進來的時候,冷不防險些撞上了人,他輕聲罵了一句,待抬眸對上丁棄的雙眼時,瞬間愣住了。

無數的信息湧進了他的腦海中,他往後退了一步,再次確認沒走錯地兒。

“將軍,您”他朝著裡頭摟了一眼,“您怎麼會在我們王爺屋裡?”

丁棄:“???”

他圈手覆在唇邊,輕咳了兩聲,“我早起無事,所以過來瞧瞧他的病情”說完還伸展著手臂往外走去,嘴裡還念著,“這才幾日沒正經鍛煉,身子像是生了鏽一樣”

雙喜盯著他走遠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人真不會撒謊。

分明頭發亂糟糟的,衣裳也亂糟糟的,連帶著眼下都是烏青的顏色,還強說自己是早醒過來的,鬼才信呢?

屋子裡徐知忌睡的香甜,被雙喜吵醒後,迷迷糊糊的伸手在床邊一摸,摸了個空後,整個人彈坐而起,揉了揉眼睛,“人呢?”

雙喜趁機將藥碗遞給他。

“不是奴才多嘴,再怎麼猴急也不該挑這個時候,王爺您身體還沒好,哪裡禁得起折騰?”

徐知忌剛喝進嘴裡的藥險些噴了出來,他難得羞紅了臉,輕聲辯駁。

“一大清早的你胡說什麼呢?”

複又想起昨晚他挨著男人睡覺,後又他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忙又問,“你進來的時候都看見什麼了?”

“奴才在門口碰到將軍的,你們屋子裡的事奴才可什麼都沒看見。”

雙喜掩著嘴偷樂。

徐知忌隻當沒瞧見,仰頭喝下碗中藥。喝完後又咂摸了兩下,果然很苦,沒昨兒的藥甜。

“你讓蘇樵寒過來一趟。”

雙喜有些擔心,“王爺,您身子才好,況現在將軍也在,您還是好好歇著吧。”

徐知忌定定看住了他。

雙喜無奈的歎了一聲,出去後沒過多久蘇樵寒就進來了。

一應的物資和糧食已經到了,蘇樵寒正指揮人手登記,搬運,分發,突然被喊來,臉上還掛著笑,“下官替含穀的百姓們多謝王爺的救命之恩。”

男人雖有疲態,可精氣神卻好。

含穀縣多山地,耕種地很少,是以很多有門路的人皆都不願來,他當初分到這裡的時候,也覺是個窮鄉僻壤,不過他耐得住性子,在這裡一待便是數年。

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含穀縣倒也算是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你做的很好。”

徐知忌絲毫不吝誇獎,“要是朝著多些像你這般的能乾實事的人,何愁我大渝不國泰民安,隻是如今朝局不穩,也是難為你了。”

世上能遇一知心人是何等的難得。

蘇樵寒抹了把眼淚,這些年的辛苦也算是值了,“下官既然為一地縣令,是地方的父母官,自然要儘全力照顧好當地百姓,讓他們有所居,有所活。”

徐知忌點了點頭。

“朝中正是用人之際,你若是願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但凡有點眼力勁的皆都跪下磕頭道謝了,可蘇樵寒卻婉拒了,“下官才資淺薄,做個縣令倒也勉強做得,若再往上,隻怕能力不夠,會拖累旁人。”

徐知忌也不強人所難。

每年吏部都有考核,既然蘇樵寒不願借助他的力量,那等年底吏部考核的時候再說也不遲,況且地動之後,諸事繁多,乍然把他調離,隻怕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接手含穀。

兩人沿著城中清理出來的小路邊走邊聊。

一旁是光著膀子的漢子們在搬磚砌牆,一旁是炊煙嫋嫋,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重生的希望,那些在地動中失去的,唯有存在在他們的記憶裡。

含穀一片欣欣向榮。

徐知忌覺得在蘇樵寒的帶領下,不出半年含穀就將恢複從前的模樣,甚至更甚從前。

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丁棄。

男人也光著膀子,身上的汗水在日頭的照射下散著耀眼的光,男人身上的肌膚呈小麥色,隨著乾活的動作,肩膀上的肌肉高高隆起,肩背的那一塊一塊的肌肉,讓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

徐知忌有些懊悔,昨晚那麼好的時機,他怎麼就睡了呢?

合該多動動手

乃至多動動口的

丁棄隻是感覺到了身後射來的炙熱的目光,全然不知徐知忌的小心思,昨兒夜裡他就不該稀裡糊塗的答應跟他一床睡覺。

男人睡覺就沒個消停的時候,他又不敢亂動。

一會兒翻過來,一過倒過去,偶爾手還會捏一捏他的腰,摸摸他的腰腹,甚至嘴裡還冒出一兩句夢話,說什麼有點硌手。

直鬨騰他一夜都沒怎麼睡,隻天亮時分才稍稍打了個盹。

忽的一匹黑馬從遠處疾馳而來,揚起了大片的塵土,黑馬在丁棄的麵前停下,徐知忌覺察出不對勁來,忙迎了過去。

“回稟將軍,京城似有異動。”

丁棄麵色一凜,周身散發出實質性的殺意,倒是後敢來的徐知忌,輕蔑一笑,“終於按捺不住了?”

丁棄看向他,男人麵色從容,唇角勾起的弧度帶著一股子魅惑的味道,他慌亂的移開了目光,沉聲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徐知忌朝著他揚了揚下巴。

“承安帝所能依仗的無非你我,如今你我具不在京中,且離京城又不遠,想要除掉你我是最好的時機。”

丁棄默了默。

徐知忌乜了他一眼,輕笑一聲。

“總那麼嚴肅做什麼?齊王和陳王所帶來的府兵不過千人而已,本王覺得這幾個人隻怕還入不了大將軍您的眼呢?”

丁棄自然是不怕的,他自小就在刀山火海裡滾過來的。

兩人回了臨時搭建的帳篷裡,徐知忌讓雙喜取了堪輿圖,指著上麵的一處道:“你我的行蹤又不是秘密,他們要是動手,必會在此處。”

丁棄看著他手指的方向,含穀與外界唯一的路,兩邊皆是山林。

的確是個埋伏的好地方。

丁棄沉聲道:“現下就看誰更快了。”

“正是此意。”

徐知忌長袖一揮,意氣風發,“集合城中所有能用之人,即刻出發!”

男人立在光影裡,英姿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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