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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我想和你並肩站在戰場上

“咕咕”

今夜無星無月,夜鳥的叫聲在暗夜裡顯得格外的空曠。一行人騎著馬,快速的移動著,未免弄出聲響,還特意在馬蹄上包了厚厚的棉布。

落蹄無聲,悶頭趕路。

道路兩旁的山坡上樹影叢叢,像是一個個站著的鬼魅,悄然注視著山下的一切。

“來了多少人?”

斥候打了個手勢,便退了下去。

這是軍中慣用的黑話,徐知忌看不懂,於是看向了丁棄。

未免聲音過大會被敵人發現,丁棄幾乎貼著徐知忌的耳朵跟他說話,“三百人,皆都是騎兵。”

溫熱的呼吸拂在耳上,酥酥麻麻的。

“倒是比我預想的多了一百,看來他們倒是很重視你我啊!”

至於來人是齊王還是陳王,還是其他的王,徐知忌不在乎,橫豎這些人是回不去了。

暗夜伏擊,且又是初夏的季節,外頭蚊蟲多不說,很有可能會遇到蛇蟲,丁棄原不想讓徐知忌跟著的,可架不住男人堅持。

況魏銘還在一旁幫腔說,“將軍,您彆看王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下手可黑了呢。”

丁棄將信將疑,可沒想到向來養尊處優的徐知忌,居然真能忍得住,他們守在山坡上已經快兩個時辰了,蚊蟲的嗡嗡聲幾乎都能把人的血給吸乾了,可人卻硬是動也沒動。

“此間事了,我得回京一趟,到時候”

話還沒說完,丁棄將手放在唇邊示意,徐知忌忙噤了聲,順著丁棄的目光看了過去。

夜色太暗,也看不真切,隻曉得山下有人來了,在入口的地方停了下來。

藩地的王爺進京,按例隻能帶一小隊護衛,現今他們都帶了一千人,可見司馬昭之心,偏他們又沒急著出手,一時倒也不好說什麼。

山下,領頭的黑衣人抬起手,示意眾人停下。

他警惕的朝著兩側的山坡望去,隻見樹影叢叢,林深茂密,他的心裡無端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可身後的人卻道:“老大,你未免也太小心了些,消息說瑞王重傷昏迷,且含穀又是個窮地方,即便他們反應過來,也來不及調人手,要我說咱們就直接殺過去,把人給屠了,也好早點回去找主子領賞。”

領頭的人還在猶豫,剛說話的人卻大手一揮。

“跟上!”

行至路中間的時候,兩邊忽然傳來巨響,隻見無數巨石從山坡上砸了下來,馬屁受了驚嚇,嘶鳴著豎起了前蹄,因為一切來的太快,有反應慢的直接摔下馬,被後麵的馬蹄胡亂踩死了。

領頭之人喝了一聲糟糕,想要往前突襲。

巨石依舊在砸落,三百人太過密集,以至於一時轉不開聲,不過眨眼的功夫已經死傷好幾十人。

第一輪襲擊打的就是個出其不意,待反應過來後,一行人已經開始往前衝了。

丁棄目力極好,見情況緊急,便道:“我先下去,你藏在此處,千萬不要亂跑。”

徐知忌點頭,唇角掛著一抹笑。

丁棄總覺得這笑不懷好意,可又沒時間細問,隻能隨手指了身邊的兩個手下,讓他們護著徐知忌。

男人像是騰空的夜鷹,幾個起落後便到了山腳下。

不過片刻,山下便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丁棄在戰場上使的是一把精鋼鍛造的紅纓槍,隻見他將手中長槍揮的虎虎生風,以一己之力生生斷了那些人的前行之路。

山路狹窄,又有落石。

丁棄長槍擊出,猶如蛟龍出海,帶著一往無前之勢,槍尖刺進一人的心口,他手臂使力,生生將人提了起來,輪了半圈,將另外一人砸落下馬。

這一次帶來的人有限,基本都是城中的青壯年。

魏銘帶著一隊人守著後路,務必將這群人給趕儘殺絕。

隻來偷襲的人都是個中好手,短暫的慌亂之後,已經反應過來,慢慢圍攏成了一圈,開始防衛。

通過剛才的交手,領頭之人也發現出不對勁來。

雖是前後夾擊,可似乎唯有十來個好手頂用,至於其他人,到底對方有多少人,他心裡也沒底,“生死看天,大家夥若是不搏一搏,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

大家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看的就是誰比誰更勇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

丁棄已經有段時間沒見血了,手中的長槍靈活的像隻蛟龍,每出手必能帶走一條性命,或是偶爾以槍代棍,他力氣很大,一棍砸下去,能直接將馬砸死。

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相較而言,魏銘守著的後路就顯得稍微好攻破一些,那些人被丁棄殺的有些嚇破膽了,紛紛往回路逃,魏銘雖也久經沙場,可功夫卻比丁棄差了些。

人一多,他這邊壓力陡增。

不過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已經隱隱有要突圍的架勢了,徐知忌躲在暗處的草叢裡,戰場上的每一處變化他都看的無比清楚。

魏銘咬著牙,將架在刀刃上的幾把武器頂了回去。

還沒來得及休息,身側一把利劍朝著他的腰側刺了過來,戰場上瞬息萬變,徐知忌忙拿過身旁之人手中的弓箭,張工,搭箭,射箭,動作一氣嗬成。

利箭後發先至,雖力氣不足,沒將偷襲之人射死,可到底救下了魏銘。

魏銘心有餘悸,朝著山坡上打了個呼哨,喊了一聲。

“王爺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以後有差遣,隻管吩咐一聲。”

徐知忌一擊得逞,迅速換了地方隱藏,守在他身邊的有幾個是獵戶,“我們趁亂往下靠近點,大家手中弓箭有限,務必要瞄準了再射。”

獵戶們雖常獵殺動物,可到底沒殺過人,甚至有個人手抖的連弓箭都拿不穩了。

“咱們要是落在這些人的手裡,唯有死路一條。”

死。

誰人都怕死,誰人都想活著,況射出第一箭之後,慢慢也就習慣了。

夜色悄悄,濃濃的血氣彌漫在峽穀裡。

丁棄像是一尊殺神一樣,長槍所到之處,生命綻放出無數的血花,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開始求饒,再後來,再無聲息,隻餘活著的人的歎息聲。

徐知忌舉著手中的弓箭,滑下山坡。

山下的丁棄渾身是血,一雙眼睛裡似乎有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他輕輕的喊了他一聲,“丁棄?”

丁棄偏頭看著他,俄頃茫然的應了一聲。

“不是讓你藏好嗎?”

徐知忌揉了揉發酸的手臂,“我不希望做一個隻知道在暗地裡攪弄風雲的人,我想和你並肩站在戰場上!”

第四十二章 、演戲

最後一個敵人倒下時,天光微亮。

路上屍體堆積成山,血流成河,跟著來的許多普通老百姓早就蹲在一旁嘔吐了,反觀徐知忌除了有些脫力,麵色發白之外,倒是未見異常。

男人的衣裳沾著點點的血跡,猶如雪色裡的紅梅,格外的刺眼,他長身玉立,遙望東方,有風吹起了他的衣衫,揚起了他的長發。

“人該到了!”

丁棄渾身是血,怕熏著徐知忌,所以站的遠了些,他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小路蜿蜒消失在密密的山林裡,路儘頭什麼都沒有。

“援兵?”

徐知忌腳下發軟,他伸出一隻手,“丁棄,我實在沒力氣了。”

丁棄稍作猶疑便走了過去,手自然而然搭在男人的腰上,男人的腰很細,如春日裡的垂柳。徐知忌真是累極,他大病初愈,又是熬夜,又是連夜作戰,此刻早已精疲力竭,是以男人的大掌一貼上他的後腰,給了他足夠的支撐,他便再也站不住,大半的身子歪倒在丁棄的懷裡。

“一會兒我若是暈了,不許給我擦洗,你們也都不許擦洗。”

丁棄不解,雙喜分明說過他家王爺最愛乾淨的。

徐知忌抿著唇,唇角微微動了動,他想笑,可是連笑的力氣都沒了。

“我得讓他看看,他的江山是誰在替他守著,拿命替他守著。”

居高位者,目光所及皆是些宏大的虛無的東西,他們何曾會垂眸看一看腳下的人,看看這民間疾苦?

不,他們從來不會。

一輪紅日自地平線一躍而起,天光大亮,路儘頭有人策馬而來。

男人約莫二十來往年紀,麵容清秀,額下無須,一張臉有些陰柔的美,等到了跟前給徐知忌和丁棄行了禮後,目光所及兩人身後的屍山血海,臉色大變,喉頭急速的滾動了下,雖未嘔吐,可也差不離了。

初次見到這樣的場麵,這樣的表現也算不錯了。

消息很快傳到了皇宮。

承安帝麵色發白,跌坐在龍椅上,一張小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恐懼,自打他登上皇位後,沒有哪一日不是膽戰心驚的,他那些好王叔們,至今不肯離京,也不肯朝見,自然也沒把他當做新帝來對待。

他多怕自己一覺醒來,就成了階下囚,刀下鬼。

聽了太監的回稟後,他喃喃道:“王叔他沒事吧?”徐知忌無事,還能替他多籌謀籌謀,徐知忌若是有事,那麼離他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來人,替朕更衣,朕要親自去城門口迎接攝政王和鎮遠大將軍。”

回去的路上倒是稍稍悠閒了些,徐知忌睡了半路,眼瞅著快到京城才迷瞪著睜開了眼,丁棄靠在馬車的車壁上閉目養神,一直腳曲著,手臂隨意搭在膝頭。

他剛一睜眼,男人就醒了。

“好些了?”

徐知忌點頭,迷蒙的睡眸瞬間恢複了清明,他扭動著身體,像是一條蛇一樣鑽進了男人的臂彎裡,將頭靠在男人的肩上。

丁棄微微皺眉,剛想說什麼,卻被徐知忌打斷了,“就讓我靠一會兒,我怕有些日子會見不到你了。”

丁棄不明白。

“如果給你足夠的兵,充足的糧草,你需要多久拿下江南?”

他居然都不問他能不能拿下,而是直接問了多久拿下,丁棄沒有直接回答,“那是陳王的封地。”

“三個月夠嗎?”

徐知忌又問。

丁棄覺得男人的思維太過跳躍,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兩個月足矣。”

徐知忌偏頭看著男人的側臉,男人剛毅的下頜線上布滿了黝黑的胡茬,他伸手摸了摸,紮的人又疼又癢的。

“好,那兩個月後再見。”

他說的那般自信,仿佛一切都早已定好了一樣,丁棄忍不住問他,“齊王與陳王如今鬥的正凶”

徐知忌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

“他們盯著京城,我們便趁機吞了他們的封地。”

兩人正說著話,馬車外雙喜遠遠看到明黃色的車鸞,路障,“王爺,皇上好像親自來了。”

“知道了。”

徐知忌唇角勾著笑,複又躺了回去,先前明亮清明的眼眸半闔著,眸色也變成虛弱無助,甚至眼底已經有了淚花。

“算這小子還有點良心。”

隻是這點真心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他這個王叔,前世的徐知忌看不明白,現在卻清楚的很。

承安帝瞧見馬車裡的徐知忌還是心跳慢了一拍。

他自幼錦衣玉食,見過最血腥的無非就是掌嘴時宮人們的哀嚎聲,可親眼見到滿身血汙,虛弱到幾乎下一刻就要閉眼的徐知忌,還是狠狠震驚了。

這是挑釁,對他這個皇帝的挑釁。

他生氣,同時也害怕。

小小的手攥成了拳,低聲罵道:“他們都該死,該死!”

“臣幸不辱命,出陽,含穀,內鄉總算穩住了,倘若此時出了動亂,朝廷內憂外患,苦的便是皇上。”徐知忌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末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王叔,你好好歇著”

承安帝一把握住了徐知忌的手,險些說不下去話了。

徐知忌反握著他的手,緊緊的,像是用儘了全部的力氣,“微臣錯了,錯的太離譜了,總以為咱們守著京城,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可這些人狼子野心,今兒可以對我這個兄弟下手,明兒就可能會”

他目光驚懼的看向了承安帝。

承安帝被他的眼神給嚇到了,隻覺後背涼颼颼的。

“所以所以臣覺得,與其守成,不如主動出擊”

話還沒說完,徐知忌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暈了過去,嚇的承安帝小臉都白了,忙驚呼著叫太醫。

此時的城門外,一團亂麻。

一旁的康公公全程弓著背,麵上絲毫不見慌亂,同樣不見慌亂的還有丁棄。

自然了,丁棄是知道徐知忌身體情況如何的,所以不慌,至於康清源呢?

丁棄不得而知,他自來不喜歡這些閹人。

徐知忌被抬回了自己府中,宮中太醫輪流侍疾,足見承安帝的誠心。

是夜,徐知忌幽幽醒來。

“本王記得今兒晚上康公公似乎不當值”

第四十三章 、你很有經驗?

康清源到瑞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整個京城都被掩埋在黑暗裡,仿佛所有的汙糟也一同被掩蓋,康清源是自小就跟在先帝身邊的,先帝駕崩,顧及多年情誼,允他出宮榮養,可他望著朱牆金瓦,四方藍天,終還是留下了。

小時候家裡發了洪災,一整年顆粒無收,家裡孩子又多,餓死的凍死的人不計其數,後頭聽說宮裡收人,家人合計一下便把他賣進了宮裡,挨了一刀子,終於是做不了普通人了。

他一輩子都在這宮牆裡,即便是死也要死在這繁華錦繡堆裡。

且除了這裡,他也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奴才請王爺安!”

康清源的聲音不似小太監那般尖利,許是經的多了,聲音也平穩的像是無波的水麵,他隻是習慣性的勾著肩,微微垂首。

徐知忌知道他沒敬意,也無所謂。

“喲,公公來了,快看座,上好茶來。”他說的熱情,坐在軟榻上的姿勢卻動也未動。

兩人無聲的較量著,徐知忌原也沒想這麼快找康清源,可事情都擠到了一塊,他不得不提前做準備,“漏液請公公來,實是在打擾了,隻公公是個大忙人,總管著整個皇宮,空暇時還得管著禁軍,不得已才”

徐知忌滿臉笑意,伸手示意康他坐下說話。

康清源撩了撩眼皮,瞥了徐知忌一眼,燭光下男人穿著月白繡著金線的長衫,長發才將洗過的樣子,散著披落在肩頭,手持著一卷書,握著書的手指潔白修長,骨節勻亭。

晃動的燭火在他精致的麵龐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倒是給男人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他在心中歎息,隻可惜身子差了些,不然倒不失為一個選擇。

“王爺此話差矣,承蒙先帝厚愛,新帝看重,一把老骨頭了還幫著照看皇宮,至於王爺口中所說的禁軍,奴才可萬萬不敢沾的。”

話依舊說的滴水不漏,他喝了口茶,神色淡然。

徐知忌輕笑了一聲,“公公是個聰明人,本王便不跟您兜圈子了,皇上年幼,主少國疑,這一點您比本王更清楚,京中的形勢不用本王說您心裡也有數,皇上若一直在,公公您也可以平安到老,若是換了新朝,公公的下場可想而知,反倒是本王,不過是個病秧子的王爺罷了,總還是有條活路的,本王之所以請公公來,是想跟公公合作。”

“哦?”

康清源渾濁的老眼中,精光微爍,“洗耳恭聽。”

“本王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一回在陳王手裡吃了這麼大的虧,險些沒能回來,這口氣自然是要出的,到時候鬥起來,康公公不會落井下石吧。”

徐知忌一雙眸子定定的看住了他。

康清源神色絲毫未改。

“王爺說笑了,奴才隻是個閹人罷了,哪有那個本事”

徐知忌抬了抬手打斷他的話,“康公公,您有多少底牌在手裡,本王同你一樣清楚,本王醜話說在前頭,本王在前頭為你們衝鋒陷陣,若是有人敢在背後給本王使絆子,即便拚著什麼都沒了,本王也不會放過你們。”

他說的和顏悅色,語氣輕緩,可眸子裡卻是冰冷陰寒。

康清源與他對視片刻,最終敗下陣來,低頭喝了口茶,哂笑了兩下。

“自然,自然,那是自然。”

徐知忌垂下眼眸,抿著唇笑著,模樣瑰麗,動人心魄。

“讓禁軍的趙斌把禁軍交給丁棄,他是我的人,這也是你拿出誠意的第一步。”說完隻目帶笑意的看著康清源。

燭影搖晃,康清源隻覺不遠處的男人身上似是有種不可名狀的誘惑力,他分明隻是輕聲細語的說著,可卻有著不可拒絕的力量。

“好!”

徐知忌很喜歡跟這樣識時務的人打交道,前世的他為了承安帝嘔心瀝血,到頭來卻一無所有,其中不乏有康清源的手段,可那不重要,即便康清源什麼都不說,等承安帝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帝王,他依舊不會留他。

“公公耳清目明,本王保證將來您一定不會後悔今晚的選擇。”他衝著門外喊了一聲,“雙喜,替本王好生送公公出去。”

他起身施施然的衝著康清源點了點頭,這是兩人見麵後,他第一次站起來。

夜晚風帶著絲絲涼意,康清源的後背不知何時起了一層汗,如今被風一吹,全身才稍稍放鬆了些,他看向一旁引路的雙喜,“我若是不應,隻怕今日是出不去瑞王府的大門了吧。”

雙喜笑著答他。

“那都是後話,我家王爺喜歡聰明人,聰明人才能活的久些,那些自以為聰明總喜歡在背地裡搞陰謀詭計的最是討厭,這種人自然是該死的。”

康清源臉上的笑容僵住。

是啊,他老了。

死或是不死,對當前的大局,對承安帝都不算什麼。

他抬頭看了看藏在雲層背後的月,輕歎一聲,歲月不饒人,於大勢麵前人人都是螻蟻罷了

丁棄久久沒睡意,於是在屋頂上喝酒。

魏銘是聞著酒香上來的,他接過酒壇子仰頭喝了一口,入口辛辣,他“啊”的叫了一聲,大呼痛快,連飲了好幾口,借著幾分醉意問道:“我聽雙喜說,那天你歇在王爺的房裡了?”

丁棄白了他一眼。

“你什麼時候變的長舌婦一般?”

魏銘搓了搓臉,“我就是問問,又沒怎麼的,瞧把你急的,跟踩了尾巴似的。”

丁棄:“???”

他急了嗎?

軍中偶爾也有男風,京中貴族家裡也有養小倌的,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再者說了憑著王爺的品貌才情,被吸引了也不算什麼丟人的事。

魏銘仰頭灌了一大口酒,語重心長的勸道。

“我聽雙喜說,往王爺家提親的人那可是把他家門口都踏平了”

丁棄一個眼風掃了過來。

魏銘識相的閉了嘴,可也隻閉了一小會兒,繼而又絮絮的說開了,“要我說啊,這種事就得抓緊,得快刀斬亂麻,咱們打仗不也總說遲則生變嗎?”

見丁棄不答話,他又問了句,“將軍,您說是吧?”

丁棄一手拎著酒壇子,一邊輕蔑的扯了扯嘴角。

“你很有經驗?”

魏銘瞬間啞口無言。

他長這麼大連姑娘的手都沒摸過,哪來的經驗?

丁棄也不知道煩躁哪兒來的,反正不想聽魏銘在耳旁聒噪個沒完,直接回房睡覺了。

被丟下的魏銘躺在房頂,望著漫天星光,歎了口氣。

“彆回頭吃了虧,一個人躲在屋頂上哭,有你後悔的時候呢”

第四十四章 、男人果然都是沒有心的

朝政上的事繁雜如牛毛,徐知忌一回來最開心的莫過於承安帝,他這幾日殷勤的很,每每下朝便纏著徐知忌,一口一個王叔的叫著。

禦書房裡,擺了兩張幾案,叔侄二人各司其職,倒也相合。

若是放在尋常人家,自是一場佳話,可落在帝王之家。徐知忌有些走神,目光虛虛的落在窗外擺著的那株矮鬆上,矮鬆姿態舒展,顏色碧翠。

“王叔,你在想什麼呢?”

承安帝忽的瞥見他開小差,難得起了小孩玩性,揉了個小紙團砸了過去,企圖嚇一嚇他,奈何徐知忌像是早已察覺異樣,偏頭躲開後,白了他一眼。

承安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好好的一個孩子,前世怎麼就長歪了呢?

“想一個人。”

承安帝頓時來了興致,托著腮問他,“是誰?是誰呀?”他是先帝的幼子,所見的王叔不多,先帝喪儀時見過不少,有些年紀大的感覺都可以當他祖父了,唯獨徐知忌長的年輕俊朗。

誰人能抗拒美人呢?

小孩子的眼睛清澈明亮,裡麵寫滿了好奇。

徐知忌單手托腮,另外一隻手在桌上胡亂寫著,“小孩子家懂什麼,手上的奏折都看完了嗎?該讀的書都讀完了嗎?要見的大臣都見了嗎?讓你寫的觀後感何時給我,你已經拖了好幾日了,我不問,不代表我忘了”

劈裡啪啦一大堆兜頭而來,原本一臉興奮的承安帝小臉頓時垮了下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我已經不小了。”

他忘了自稱朕。

徐知忌忽然就覺得這個侄子不過跟尋常人一樣,也有喜怒哀樂,“你覺得當皇帝好嗎?”

承安帝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準確來說他拿不準徐知忌這麼問他的真正意圖,所以猶豫要不要回答真話。

“這裡又無旁人,有話便說,不過我隻聽真話。”

徐知忌撇了撇嘴,到底是個孩子,道行不深,一點心思都體現在臉上了。

承安帝咬著筆頭,思索了半天才道:“好也不好。”

好處便是他是大渝最尊重的存在,所有人都要跪伏在他的腳下,他想要什麼,隻要開口,即刻就有,不好的就是他這個皇位不穩,總有人想要來搶,他怕自己的命保不住。

“如果可以選擇,你想當皇帝還是不想?”

徐知忌不喜歡他給出的這種五五分的答案,索性挑開了來問。

承安帝眉頭緊皺,一臉嚴肅的思考著。

當皇帝可真累啊。

這是他心裡最真實的想法,繼而才是因為皇位帶來的諸多好處,他斟酌著話語,小心的說道:“如果我可以像王叔一樣隻做個閒散富貴之人,可以平安到老,其實做不做皇帝,我”

他小心覷了一眼徐知忌,生怕徐知忌會跟他的母後以及所有人一樣會罵他胸無大誌。

可徐知忌卻什麼都沒說,隻寵溺似的看了他一眼。

承安帝不懂這個眼神裡包含著什麼意思,他收攝心神,繼續看手上的奏折,好一會兒才想起聊了好大一會兒,徐知忌還沒說他所想之人是誰呢?

他王叔這樣一個光風霽月的男子,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進得了他的心呢?

大渝男子多十四五便成親的,即便沒成親也都先定親,等到十六七,最遲也不過十八是必定會成家立業的,可徐知忌已經年至弱冠,卻從未聽他提起過婚事。

難道?

待徐知忌一走,承安帝便將康公公喊到跟前來,滿臉喜色。

“去,去,快去把京中所有人適齡的女子畫像都拿來,朕要挨個仔細瞧瞧”

康清源:“???”

這是要張羅著為自己找皇後了?

從宮裡出來後,徐知忌沒著急回去,而是喬裝打扮一番,去了齊王府。

齊王對徐知忌的到來很是吃驚,短暫的驚訝過後,又覺得是平常事,隻要是聰明人,早晚都該來的,他施施然的換了件明黃錦袍才去了正廳。

二人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可自打先太子去了後,中宮一直無所出,他便於長幼上占了先機,是名副其實的次長子,他成年封爵離京的時候,徐知忌還是個繈褓中的嬰孩,論情分自然是沒有的。

“齊王兄!”

齊王也沒想到,一見麵他這個弟弟就紅著眼睛抹開了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他這個弟弟生的實在貌美,這眼圈一紅,眼淚一落,倒是怪惹人心疼的。

他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瑞王弟,你如今可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攝政王,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渝還有人敢給你氣受?”

徐知忌恨的咬牙切齒。

“自然是陳王兄了,想必前些日子我遇刺的消息兄長也知道的,他就那麼急不可耐的想要除掉我,可他算個什麼東西,既沒才乾也沒名分,算來算去,也輪不到他啊。”

這話說進了齊王的心坎裡了,他樂的咧開了嘴。

“他啊,仗著封地富庶罷了,就整天目中無人,這個瞧不起,那個看不上的,本王隻以為他就有點壞脾氣罷了,不想還這樣惡毒,存了奪位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呢。”

徐知忌點頭。

“父皇去了,如今咱們兄弟中齊王兄您最年長,我如今險些喪命,受了這樣天大的委屈,齊王兄您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齊王拍著胸脯道:“那是自然。”

他是大哥,父母不在,諸事就得他做主,名正言順。

“隻他雖兵力不足,可卻有個天然的糧倉,若是真打了持久戰,隻怕本王也熬不住啊”

徐知忌站起身來,目色堅定。

“我自然跟齊王兄共進退的。”

齊王雖沒什麼心計,可卻也不傻,事情來的突然,他也未必會全信。

徐知忌拱了拱手,“陳王兄他不顧兄弟之情在先,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必定要報仇的,皇上他年幼,自然諸事都聽我的,你我兄弟二人聯手,還怕他一個小小陳王嗎?”

齊王見男人餘怒未消,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便打著哈哈道:“此事事關重大,得從長計議。”

這一天下來,徐知忌隻覺身體被掏空似的,累的慌。

晚間他懨懨的握在榻上小憩,雙喜給他揉著肩,“話說有幾日沒見到將軍了,也不知整日裡在忙什麼,也不打發個人來問問。”

“虧得咱們還擔心他這個也不夠,那個也缺了,忙不迭的給送了去”

徐知忌睜開了眼眸,“哼”了一聲。

男人果然都是沒有心的。

第四十五章 、等明兒我再來找你

要想拿下江南,衛安軍是關鍵。

如今禁軍和護城軍都已掌握在手,隻是這些軍隊都是護衛京城的,輕易動不得,要想揮軍南下,還是得動用衛安軍。

衛安軍六萬,駐紮在京畿周邊,首領賀炎掌控軍隊數載,頗得軍心。

如今乍然要動他的軍隊,隻怕難。

畢竟換作是他,皇帝突然要他交出邊地的軍權,他也是千萬個舍不得。

丁棄想的頭疼,他揉了揉額角,輕輕歎了口氣,燭光晃動間,他恍然就想起了一個人,男人的唇角總是掛著淡淡的笑,仿佛這天下之事竟皆在他掌控之中。

他起身,走至門邊。

指尖剛碰到門框,又垂了下去,跟著又走回了桌旁。

如此反複三四次。

才下定決心推開門,趁著夜色,去了瑞王府。

因為地動一事,徐知忌心力交瘁,這會子服了藥已經躺下,聽雙喜說丁棄來了,他忙坐了起來,攏了攏長發,倚在靠枕上,輕聲道:“讓他進來吧!”

雙喜正撅著屁股在衣櫃裡翻衣裳好讓自家主子換。

聽了這話,一臉茫然道:“王爺,您今兒不換衣裳了?”

徐知忌微微頷首,眉眼裡有著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都那麼熟了,就不鬨那些虛的了。”

是啊。

都幫他洗澡了,也給他喂藥了,他全身都被他看個精光了,還穿啥穿,換啥換啊。

屋子裡雖然點了熏香,可丁棄一進門還是聞到了苦藥味,男人半倚著,肩上披著白絨的鼠毛坎肩,一張俏臉也不知是才喝了藥,還是屋子裡太熱的緣故,泛著紅潤的光澤。

他下意識的舔了舔唇,將目光從那豔豔的唇瓣上移開。

“我”

徐知忌讓雙喜將堪輿圖掛了起來,他起身下床,走至圖邊,伸手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江南自古都有糧倉之稱,咱們大渝泰半的糧食都產自這裡。

這裡水係發達,江河縱橫交錯。

“你久在邊地,水戰可以嗎?”

燭影搖動,將男人的影子拉的很長,他的臉上有著少有的嚴肅表情,一雙眼睛像是平靜的湖水,直直的盯住了他。

丁棄莫名的挺直了腰背。

他自小熟讀兵法。

“萬變不離其宗,我可以。”

為表決心似的,又跟了一句,“兩個月內,我必拿下江南。”

徐知忌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他歪著腦袋,乜了他一眼問,“要是拿不下呢?”

“提”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纖細的的手指便按在了他的唇上。

男人的手指細長白皙,有著淡淡的藥香味。

“不吉利的話不許說。兩個月沒拿下也沒關係,三個月也可以,四個月,半年,一年,或者永遠都拿不下都沒關係,我隻有一個要求。”

丁棄垂眸看著他。

徐知忌的聲音很輕,卻落地有聲。

“活著。”

丁棄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隻是對上男人那雙眼睛,心底似乎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

四目相對,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仿佛時間也定格住了一樣。

良久。

丁棄輕咳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

“我”

徐知忌知道他要說什麼,搶先道:“我雖是王爺,又得先帝信任封了攝政王,於軍中之事到底有限,賀炎的衛安軍”

丁棄驚訝於他的心思。

“我隻想問問賀炎此人的品性如何?至於旁的,我自有辦法。”

他自小跟在丁老將軍身邊,一直生活在軍營裡,想要收服衛安軍,隻是時間的問題。

男人垂手立在光影裡,身姿挺拔,頂天立地。

徐知忌莞爾一笑。

“賀炎此人,很適合官場。他既有行軍打仗的本事,也有縱橫官場的心思,總而言之,此人心思深沉,隻怕難以勸服。”

丁棄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

邊關幾年,外族秋毫不敢來犯,這幾年他閒的都手癢了,有了現在這個機會,他隻覺胸腔裡的血液滂湃如潮。

“不能勸服,就打到他服為止。”

徐知忌笑出了聲,果然是個兵魯子。

“衛安軍上我雖幫不了你多少忙,可發兵江南,我可是為你找了幫手。”

“幫手?”

丁棄反問了一聲。

徐知忌也不跟他兜圈子。

“齊王!”

丁棄了然。

有了這一層助力,兩個月內定能拿下江南。

兩人越聊越投契,丁棄沒想過徐知忌居然於行兵布陣上也十分有見解,兩人移步書房,在沙盤上演練了起來,直到雞叫了頭遍。

丁棄才猛然發覺兩人談了一夜。

他抬頭看了一眼徐知忌,男人的眼下有倦色,可眼神卻是晶亮無比,那翹起的唇角,像是春日裡掛在枝頭的迎春花,嬌嫩勾人。

雙喜已經催了好幾遍了。

見裡頭沒了動靜,忙進來道:“將軍也是的,我家王爺身子本來就不好,還纏著他說上這一宿,半點都不知道心疼人”

雙喜碎碎念著。

丁棄赧然,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

“那你先歇著,等明兒我再來找你!”

他身高腿長,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話音剛落,人已出了門,門一打開,清晨沁涼的空氣便吹了起來,帶著淡淡的花香,格外的香甜。

方才談至興頭上自然不覺疲累,這會像是全身的筋都被抽去了一樣,手腳發軟。

雙喜忙伺候他躺下,替他攏好被角,見他還睜著眼,不滿道。

“這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多少話說不得,非得熬一整宿”

床褥柔軟,整個身體像是陷入雲端裡一樣,輕飄飄的,困意頓時來襲,他眨了眨眼,喃喃自語道:“我才不要來日方長呢,我想要現在”

雙喜放下帳簾。

“是,是,是,您是主子您說的算,也不知那個木頭將軍有啥好的,值得您對他這麼好,不是奴才多嘴,等回頭有您吃苦的時候”

徐知忌隻覺得他的抱怨聲越來越遠,越來越縹緲。

此刻,他滿心想著的都是丁棄臨走時說的話。

他說,

“那你先歇著,等明兒我再來找你!”

第四十六章 、明兒我走,你彆來送

宮中。

丁棄是來辭行的,他穿著一身鎧甲,立在殿中,身形巍峨,像是一座山,讓人有安全感。

他自請去江南替皇帝分憂,承平帝感動的紅了眼眶,親自將人扶了起來,說話時聲音有些顫抖,他鏗鏘道:“將軍可有何求,朕都答應。”

丁棄拱手。

“無論將來如何,還請皇上善待丁府。”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的命是丁老將軍給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皇帝點頭。

“朕答應你!”他伸手想要拍一拍丁棄的肩,以示君臣一心,可手剛抬起才發現男人比他高太多了,以至於拍肩這樣的動作,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他隻得作罷,回了寬椅上坐下,又說了些寬慰之語。

從宮裡出來後,丁棄又回了丁府。

為著丁庚武的事,老太太一直臥床,也不知是不是年歲大了的緣故,身子竟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丁棄剛進屋就聞到了藥味混合著濃香,以及一股莫名的味道。

老人味。

身體老去,直至消亡的味道。

他忽的又想起徐知忌房中的味道,苦藥味裡混著清甜的梨香或是花香,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這些日子想起他的念頭不知怎的就多了起來。

“母親!”

丁老太太虛虛的抬了抬眼皮,見是他,複又合上了眼睛。

良久才囁嚅著道:“我要死了,丁家以後都是你的了,你的命是我們丁家給的,你要”說到激動處,她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丁棄起身給她倒了杯水。

喝完水後,丁老太太繼續道:“你和你大哥,二哥畢竟是一家人,以後要”

丁棄打斷了她的話。

“母親,我要上戰場了,戰場凶險,也不知有沒有命回來。我已奏請皇上,皇上仁厚,已經封大哥為定安侯,就算我不在了,咱們丁府也是侯府”

丁老太太愕然。

一雙渾濁的老眼死死的盯著眼前的男人,她總覺得不是從自己獨自裡爬出來的,必定會有二心,從見到丁棄的第一眼,她就不喜歡他。

男人寡言,也不懂人情世故。

可如今。

丁棄離開了壽安堂,又去了祠堂。

他對著丁老將軍的牌位,磕了三個頭。

“義父,我所能做的隻能到這了。”

細算起來,他在京中所待的時日並不長,所以對京城這個繁華地並無太多感情,隻這次離開,心中總覺得堵了塊大石,起初他以為是因為丁家。

可在這個夜色淒迷的夜晚,他神思悠遠,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這裡。

他抬頭看了一眼。

這裡是瑞王府的正門,鎏金的匾額在月光下有著暖黃的光暈。

仿佛兩人每次見麵總是偷偷摸摸,他苦笑,準備上前自報家門,誰知守門的見了他,忙不迭的開了門,還熱情的招呼道:“將軍來啦,快裡麵請!”

丁棄到的時候,徐知忌還昏睡著。

雙喜想要叫醒他,丁棄抬手製止了他,“我此來也沒什麼要緊事,讓他睡著吧。”

雙喜心道,終於做回人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唯有男人清淺的呼吸聲,男人睡著的時候模樣乖巧,也不知是不是身上有病痛,眉頭總是緊鎖著。

丁棄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撫平他眉間的憂愁。

隻指尖剛碰到男人的眉頭,徐知忌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眼睛睜開的刹那,眸子裡射出警惕的光,見到時他後,複又恢複了慵懶迷蒙之色。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丁棄縮回手,指尖搓了搓,“才來沒一會兒。”

徐知忌伸了個懶腰。

“我還以為,你走之前都不想要見我了呢。”語氣裡滿是嗔怪。

丁棄輕咳了兩聲。

“自打回京,你幫了我許多,出於朋友之意,我也來該跟你告彆。”

朋友之意?

徐知忌眸色轉冷,定定的看住他。

“在你眼裡我們隻是朋友?”

丁棄訝然。

“兄弟?”

徐知忌冷哼一聲,“本王還不缺兄弟。”

丁棄不知道他為何生氣,更彆提如何去哄了。

他站在那兒,跟個木頭樁子似的。

徐知忌越想越氣,下了逐客令。

“既然見也見了,說也說了,無事將軍請回吧,本王要歇著了。”說完拉著被子直接蓋過頭,還負氣的翻了個身,背對著外麵。

丁棄看著那鼓囊囊的一團。

“那你好好養病,我我先走了”

可剛走到門邊,身後就傳來了徐知忌的聲音。

跟著有東西砸過來的破風聲,他身上敏捷,一把抓住了枕頭。

男人的聲音帶著哭音。

“走了以後就再回來,也彆再見麵了。”

丁棄看著他紅紅的眼圈,一時間束手無策,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想做什麼也不知道做什麼,隻心裡乾著急,熱過上的螞蟻似的。

有晶瑩的淚,一顆一顆砸落而下。

分明落在被麵上一點聲響都無,卻在他的心頭響起了巨雷。

他不想看見他哭。

看見他哭,他會難過。

他急忙辯解,“你彆哭,你要不想見我,我以後不出現在你麵前就是了。”

徐知忌都被他打敗了。

見男人慌張搖手的委屈樣子,心底那點不痛快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他破涕為笑,“你真是個呆子,聽不出我說的是反話嗎?我若是不喜歡你,怎會為你殫精竭慮,我若是不喜歡你,怎會想要你活著,我若是不喜歡你”

話還沒說完,男人大步走了過來,巨大的身形投下的陰影,將徐知忌攏在其中。

他微微抬著頭看著丁棄。

男人眸色沉沉,半晌才啞著嗓子道:“你喜歡我?喜歡我什麼?”

他是個孤兒,無權無勢。

徐知忌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小腹處。

“喜歡就喜歡啊,因為你是丁棄,你就是你!”

丁棄緩了片刻,伸手搭在他的肩頭,將人虛虛的攏在懷裡。

“此去江南,我若是不回來了,你可以去邊地找我。”他有些猶豫,試探的問,“你願意來找我嗎?”

徐知忌仰著頭,眸色晶亮。

他對著他甜甜一笑。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丁棄緊繃的身體在這句話後放鬆了下來,大掌摸索著男人圓潤的肩頭。

“好,我等你。”

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道:“明兒我就要走了,你彆來送!”

他怕看到男人那張臉,

他會不想去江南的。

徐知忌緩緩的跪直了身體,柔軟的唇貼上了男人的唇。

“好!”

第四十七章 、我來接你了

轉眼入了秋。

窗外的楓葉漸漸染了紅,不知打哪兒飛的鳥停在枝頭,歪著頭梳理著羽毛,模樣憨態可掬。

徐知忌看住了,唇角掛著淺淺的笑。

雙喜端著藥進來,見他手持著毛筆,卻看著窗外發呆,筆尖的墨汁滴在紙上,暈開了一團,像是開在宣紙上的墨色花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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