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1 / 2)

第二十三章

溫故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溫燙的陽光穿透窗欄映到臉上,他嗓子裡咕嚕幾聲,翻個身躲避陽光的追擊,鼻尖紮到堅硬木枕,他才迷迷瞪瞪睜開眼。

啊,又穿了……

元九淵昨天晚上居然在睡覺麼?

溫故揉揉困倦的眼睛,昨晚擔心受怕,在枕頭下放了一把匕首,才能睡得著覺。

元九淵似乎從來不睡覺的,他用打坐方法休息,溫故除了第一次穿過來,都是從椅子上完成交接。

睡意漸漸消退,溫故突然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驀然,他從床上坐起來,屏氣凝神盯著一個地方,熟悉又陌生的反應令他措手不及。

錦緞黑袍子下的弧度很不雅觀,溫故看了幾秒,不自然地移開目光,但真實的感覺卻不能屏蔽。

很難受。

溫故緩緩地瞪圓眼睛,那種難受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催得他臉頰發燙,這種熱意一直漾到耳後根,他很想用冷水洗洗臉,可又不敢動,擔心動起來晃來晃去更難受了。

之前,他根據現代經驗,覺得元九淵這個年紀就是一個孩子,但這一刻,他清楚感覺到,元九淵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很大的男人。

溫故雙手緊緊交疊,抵到唇邊,腦子裡努力地想著毛茸茸的小貓咪,輕聲滴裡咕嚕的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良久,良久,他把這八個字念得嘴巴發燥,終於消融結束了。

千鶴峰的大殿上。

兒行千裡“母”擔憂,冷若冰霜的妙真,正在清點小師弟的行囊裡需要帶什麼東西。

一件過冬的雪白狐裘,皮毛厚實,雖然小師弟已經脫離了□□凡胎,下雪也不會覺得冷,但保不齊他像師父一樣被寒冰蜘蛛咬了呢?

還有兩身嶄新的衣裳,妙真從彆的師弟房裡搜刮來的,此次出行滕紫芝也參加,她一心想和小師弟一刀兩斷,小師弟偏要在她麵前容光煥發,讓她後悔去吧!

桌案上擺滿各色錦盒,裝著樣式繁多的丹藥,有增添修為的,有暫時能隱去身體的,還有投入水壺裡能化成酒的。

方方麵麵全部覆蓋。

珍貴的丹藥全部由重真人傾情貢獻,玄月宗裡重真人與煉丹的蕭瘋子的關係最親,所以他手裡有不少壓箱底的奇丹妙藥。

往日這些東西偶爾會賜給討喜的弟子,但誰也沒有像小師弟這樣,那些令人豔羨的丹藥,仿佛大饅頭一樣堆在桌子上。

重真人端著下顎,掃一遍妙真整理的物資,“為師覺得,還差一樣東西。”

“什麼?”妙真也覺得似乎少些什麼。

重真人瞥眼她背後的寒月劍,“武器。”

妙真毫不猶豫卸下背後的寒月劍,“不知我的劍師弟是否會用。”

“為何要用劍?”重真人手臂一伸,桌案上的鞭子如同蛇一樣遊過來,纏住他的手腕上,“我的徒弟,當然是要使鞭子。”

妙真秀麗的眉頭一凜,“師父,小師弟和我關係最親,當然是要用我的劍。”

“和你關係最親麼?”重真人抬手撣撣火鼠裘領口不存在的灰塵,輕描淡寫道:“用元家少主玉牌換來的火鼠裘的確暖和。”

妙真心裡很酸,微微笑起來,“小師弟可親口說過,他心裡最喜歡我,我是第一個關心他的人,就像我對師父一樣雛鳥情深。”

重真人指腹輕輕摩挲火鼠裘披風,“小九為我甘願運甓,這件披風我會穿到渡劫升仙的日子。”

“多虧了師父讓我引他修行,小師弟才每一日黏著我。”妙真幽幽歎口氣,語氣無奈地說:“師父你也知道小師弟的性子,有時候黏得我都受不了。”

重真人冷淡的嘴唇勾起,一山還比一山高,“若是受不了,便由我來教他,是時候該我當師父了。”

妙真心裡冒火,但不敢直接頂撞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說:“若是您教導師弟,再好不過,但千萬彆讓師弟看見您的鞭子,這三年您無緣無故打了他多少次,他心裡可是很畏懼您的鞭子。”

重真人被她懟得啞口無言,半晌,才歎息道:“這是我對不起他,我心懷偏見,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後快,卻沒想到……”

“師父想除誰?”溫故從門口伸進半張臉,濃黑的墨色長發垂落。

重真人招招手,“你何時來的?”

溫故跨過門檻,蹬蹬蹬地跑過來,“師父要除誰?要我幫忙嗎?我看誰敢欺負我師父~”

“除除晦氣。”重真人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看向琳琅滿目的桌案,“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師父開口。”

溫故掃了一遍,心裡很暖和,眼眶泛出瀲灩的光芒,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關心過,師父和師姐真是大大的好人!

妙真一把揪住他鼻尖,嗬斥道:“男子漢大丈夫,不準掉眼淚。”

溫故剛想說自己不算男子漢大丈夫,話抵到舌尖上,想起早上發生的事,耳根子又竄起燒燙,熨的小半張俊臉泛紅。

重真人睨一眼他兩親昵的姿態,鞭首的把柄拍在妙真手上,製止她欺負溫故,“此去山高路長,師父和師姐都不能陪著你,你自己要小心。”

“我會的,我一定給師父爭臉。”溫故一臉虔誠認真。

重真人露出難得溫和笑容,他這一生爭強好勝,追求事事強壓彆人一頭,但此刻,拋開一切浮世虛名,“不用,小九,師父希望你平安回來。”

溫故又被感動了,怕妙真捏鼻子,想哭又不敢哭,晶瑩的眼淚在眼窩裡打轉轉,“師父,師姐……”

“好了,為師有句話要問你。”重真人打斷他的眼淚。

溫故抽抽鼻子,乖乖地站直身體,“師父你說。”

重真人轉頭看向妙真,妙真立即眼觀鼻,鼻觀心,他卷起手中的鞭子,負手藏在身後,“為師想問……”

溫故側過頭,蓄著淚光的眼睛撲閃撲閃,顯得眸子漆黑,亮得不可思議。

重真人一時頓住,不知該從何說起。

妙真抬起頭,故意欺負溫故,“師父想問,是師姐重要還是師父重要?”

這是一道送命題,溫故眨眨眼,很真誠地說:“當然師父最重要。”

妙真臉色沉下來,正想罵他小白眼狼,卻聽到溫故又一字一頓地說:“可是我最喜歡師姐。”

好孩子,妙真嘴唇揚起曼妙弧度,看來沒有白疼小師弟。

重真人亦很滿意,師徒兩人為溫故收拾了一個大包袱,納戒在修真界雖然有,但極為得稀少,而且一旦和主人綁定,就無法贈與他人。

大部分物品需要隨身攜帶,修仙之人身無長物,除了打架的法寶之外,也沒有其他物品。

所以當溫故來到水鏡峰的玄武龜殼上,眾人不禁齊刷刷側目,六位青年才俊身穿黑色錦袍,身後背著自己的法寶,一身的輕鬆,了無牽掛,唯獨溫故一人,身後背著圓鼓鼓的包袱,不像出門曆練,倒像是出門遊山玩水。

此次曆練由淩霄峰的蕭瘋子帶領,他喝得兩眼蒙蒙,見人到齊了,從袖子中掏出一隻掌心大的小舟,拋進澄澈的湖泊。

一道玄光在碧波之中亮起,小舟落入水中,形成一個深深旋渦,船身以極速膨脹成長,此物乃玄月宗門的飛舟,由上萬名修士共同鑄成,不但能載得眾人飛行,速度亦是極快,可謂一日萬裡。

轉瞬之間小舟變成一艘大船,船上高闕寶塔,甲板上鋪著厚重的地毯,擺放幾盆旺盛的迎客鬆,清雅素淨。

溫故看呆了眼,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神奇的景象。

淩厲的劍光如同流星漫天飛舞,衣決飄飄的弟子們禦劍登船,妙真袖子一揮,寒月劍隨之飛出,懸停在了溫故身側。

“師姐……”溫故已經開始慫了,眼巴巴地望著她。

妙真舍不得他,可也沒招能幫他,從袖囊之中抽出白玉牌,遞給他,“你的玉牌,我贖回來了。”

溫故今天第三次被感動了,緊緊握住玉牌,“謝謝師姐。”

“去吧。”妙真錯過他身邊,低聲囑咐道:“淩霄峰的徐複已是煉神後期,此次修為最高之人,你躲在他後麵,遇到危機有他頂著。”

溫故心裡給自己鼓氣,師父和師姐對他那麼好,他一定要給千鶴峰爭口氣,千萬不能慫!

妙真不舍望著他遠去背影,重真人走到她身邊,一同抬首看向飛舟。

重真人道:“不必擔心,若他遇到危險,用雪鶴遙飛回宗門便可,紫衣真君若要責備,由我一人承擔。”

“謝過師父。”妙真心落回肚子裡。

飛舟之上,滕紫芝站在欄杆前,她的衣服與男子相似卻不同,外罩一層飄渺的紫色薄紗,顯得腰身窈窕有致,此刻她皺著婉約細膩的眉,很是疑惑不解。

“紫芝師妹,你放心。”李仁癡迷地望著她的側臉,舉起手鄭重其事發誓,“這一次不在師門之中,我絕對讓這個小畜生寫下退婚書。”

滕紫芝輕輕搖搖頭,“你彆再惹他,免得觸到重真人和寒月仙子的的黴頭。”

李仁想起重真人和妙真對待元九淵珍視的態度,心中退縮,但美人在側,不能讓美人看出他膽怯,“我不惹他,可聖墟之中妖獸橫行,若稍有差錯,他送了賤命,與我們這些同門弟子有何乾係?”

“我隻求他寫下退婚書,並不希望他送命。”

滕紫芝眼神駐在“元九淵”身上,溫故禦劍而上,落在平整的甲板上,他卻看未看她一眼,而是俯身朝船下的妙真揮手告彆。

修真界的英俊少年郎如過江之鯽,美姿美儀,但元九淵卻是最顯眼的一個,他的俊沾點肆意的邪氣,從不刻意遮掩他身上的野性,即便麵無表情,不苟言笑,也讓人覺得他有幾分浮薄的風流味。

就好似少女夢中閨閣情郎,白日裡一本正經的非禮勿視,夜裡卻會推開窗,湊到枕邊說些放肆下流的葷話。

溫故依依不舍地看著師姐的身影越來越小,他回過頭,除了喝醉酒呼呼大睡的蕭瘋子,還有閉目修行的徐複,其餘五人均在打量他。

“師姐師兄好。”溫故乖乖地打個招呼。

五個人齊刷刷收回目光,打坐的打坐,閒談的閒談,下棋的繼續下棋,完全當做沒有他這個人。

溫故碰一鼻子灰,他也不惱,走到李仁和滕紫芝身側,“師姐,師兄,我能坐到這裡麼?”

滕紫芝深深望他一眼,不聲不響地撇過臉。

李仁拔出背後長劍,放在身側空餘的蒲團上,“你若想坐這裡,先要打贏我。”

溫故嗅到了火藥味,這個情節他很熟悉,炮灰配角挑釁龍傲天,然後被龍傲天一招秒殺。

但現在不是龍傲天本天,所以溫故識相地走開了,甲板上三人正在玩彈旗,明月澗姿色素淨如月,頭上戴著一隻半開的梨花,常雨客身負雙劍,低頭不語的觀棋,另一個永虛年歲稍長,壯碩剛勁。

三人不像李仁鬱滕紫芝一般厭惡他,隻是心底介懷,不理不睬。

溫故抱著包袱,蹲在旁邊瞧一會彈旗,很想一起玩,“我可以一起麼?”

無人回答,隻有棋子落盤上的響動。

溫故摸摸發涼的鼻尖,不死心地繼續自薦,“彈旗需要四個人才好玩,我下棋很厲害的。”

常雨暮抬頭望他一眼,冷冷地說:“你擋住我們的光了。”

“……哦”溫故抿了一下削薄的嘴唇,慢慢地挪開身子,動作一滯一滯的,像是在期待師兄師姐的挽留。

溫故沒有地方可以去了,隻好來到唯一打坐的師兄身旁。

徐複閉著眼,雙手放在膝上,作為“元九淵”前期的唯一勁敵,徐複是元九淵的反麵,同樣出身名門望族,徐複的靈根和悟性全都不如元九淵,但也是同齡人之中的佼佼者。

元九淵桀驁不馴,離經叛道,徐複卻溫文謙恭,翩翩君子,早幾年元九淵風光無限,正道的人稱他們兩為玄月宗的雙珠,乃紫衣真君的衣缽傳人。

後來,隻剩下徐複,他也的確不讓正派的前輩失望,年紀輕輕已到了化神後期,是蕭瘋子最得意,最疼愛的徒弟。

玄月宗年輕一輩論起出色,無人能與徐複比肩。

“師兄,你不介意我在這裡吧?”溫故小心翼翼地問,很擔心又被嫌棄。

徐複深深閉著眼,聽而不聞。

見他不說話,溫故鬆一口氣,當做默認了,抱著膝蓋蹲坐在蒲團上,一瞬不瞬地望著徐複。

徐複心誌堅定,自然不受他的乾擾,全當他不存在。

溫故端著下巴望一陣,心底對旅途未知的恐懼漸漸褪去,一股新鮮好奇勁冒出來。

頭頂萬裡無雲,碧空如洗,天邊的太陽仿佛觸手可及,溫故扶住欄杆,腳下重巒疊嶂,鬱蔥蔥的一大片如飛影掠過。

太快了。

飛舟的穿梭神速,一日便可抵達聖墟之地,溫故慢慢伸出手,感覺不到任何風的蹤跡,他還不知道,蕭瘋子在飛舟部下法界,隔絕外界的一切聲音。

蕭瘋子很滿意好徒弟的表現,他斜倚在寶塔下的床榻上,腰裡掛著酒葫蘆,醉眼朦朧地看著玄月宗門最優秀的幾個青年弟子。

越看溫故,他越覺得好奇,元九淵可是個狼崽子,但現在卻像個剛出茅廬的小羊崽,看見什麼都一臉好奇。

蕭瘋子勾勾手,喝道:“元九淵,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師叔。”溫故乖乖地過去,眼神很規矩,望著腳底下一小片地。

蕭瘋子心中默念靜心咒,以免遭了他的蠱惑,旁敲側擊,“重真人最近可是得了什麼怪病?”

“沒有啊!”溫故茫然地抬起頭,隨即神色繃住,緊張地問:“我師父生病了麼?”

蕭瘋子從他臉上看不出異樣,隱藏的太深了。

溫故皺著鼻子,眼中擔憂沉甸甸,“師叔,我師父生了什麼病?”

他生了失心瘋,蕭瘋子打個酒嗝,從頭到腳端量他一遍,這次開門見山,“你師父好端端的,為何認了你這個徒弟?”

溫故心裡惦記著重真人是不是生病,心不在焉地說:“因為我是師父的小棉襖。”

蕭瘋子不屑一顧,元九淵是小棉襖?是刮骨刀還差不多,為了不影響自己的好徒弟摘得桂冠,他必須要將此人敲打一番,“你可知聖墟是何地?”

溫故低著頭,滿心都在擔心師父,根本沒心思聽蕭真人說什麼。

“聖墟乃上古一座仙城,曾經誕生過無數的大羅神仙,但一夜之間突遭劫難,城中的百姓死於非命,聖城變成一座廢墟,被地底滲出的黑霧遮掩,現已成了巨獸怪物的巢穴,聖墟的真正位置無從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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