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斷絕
——“我可以作證, 我哥哥所說的一切,全部屬實。”
在鬱幸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整個調解室都安靜了下來。
徐愛蘭整個人都愣住了,她震驚的看著鬱幸, 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似乎無法相信, 她最疼愛的小兒子, 會為鬱辛指證她。
“崽崽……”徐愛蘭唇瓣顫抖著叫道, 然後她一把抓住鬱幸的雙臂,“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是你媽媽!我對你那麼好!!”
她瘋狂的搖晃著鬱幸, 抓著鬱幸的手, 指甲都要摳進鬱幸的肉裡。
她反複質問著,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問鬱幸還是問自己。
癲狂的模樣顯露著她情緒的崩潰,可鬱幸卻是推開了她。
“你彆再說對我好了!”鬱幸從椅子上站起來,他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讓椅子在地板上發出“滋啦”刺耳的響聲, 眼眶紅紅的看著徐愛蘭, 聲音哽咽的問:“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想要什麼!”
“從小到大,我身邊所有的朋友都要經過你們的審閱, 如果不滿意不合格,沒有達到你們心中的標準, 你們就會不許我跟他們再聯絡。”
“如果我不願意, 你們就會跑到學校去,讓他們離我遠一點,你知不知道, 就因為你們, 我讀書這麼多年, 身邊一個朋友說話的都沒有!”
“好不容易到了大學,我想去外地,但你們卻還是以愛之名綁架我,說我一個omega不要跑太遠,讓我留在本地大學讀書。”
“我不願意,你們就開始撒潑打滾讓我屈服。”
“現在工作了,我想去B市工作,就想逃得遠遠的,可你們為了捆綁我,甚至不惜以鬱辛的婚姻為代價,在我的發情期,把我和我哥哥的伴侶關在一起!”
“對於一個Omega來說,標記意味著什麼?!你們彆告訴我你們不知道,但就是因為你們知道,你們才這樣做!”
“這是愛嗎?明明就是控製欲作祟,害怕自己付出得不到回報!”
鬱幸嘶吼著,眼淚控製不住的落下,“彆他媽跟我說愛,我都快窒息了你看不出來嗎?”
“我就希望跑遠點,不管是鬱辛還是我,都離你們遠遠的!”
“你們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鬱幸一邊哭一邊說著。
徐愛蘭和鬱文華聽著鬱幸這話,都愣住了,他們看著鬱幸,消化著鬱幸剛才說的那些話,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最後跌坐在椅子上。
鬱文華低下頭沉默,而徐愛蘭則嘴裡念念有詞,“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顯然仍舊接受不了事實。
警察看著這一切,微微搖了搖頭,問:“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這一次,鬱文華和徐愛蘭都沒有開口說話。
但鬱辛說話了,“警察同誌,可以讓我和他們單獨聊聊嗎?”
警察看向鬱辛,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
和鬱辛一同留下的,還有華郢的律師。
“你還想單獨和我們說什麼?”鬱文華看著鬱辛說,“鬱辛,你但凡還有點良心,就不該報警。”
鬱辛聽著這話,垂下眸子,“我就是太有良心了,才走到今天這步。”
“爸,媽,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們。”鬱辛看向徐愛蘭和鬱文華,微微歎了口氣,心中卻已沒有任何多餘情緒,“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期盼你們能愛我。”
“這種期盼,讓我在成長的歲月裡不斷受到傷害,然後因為這些傷害……”
“期盼在年歲中日漸減少,到最後變成了麻木,到我接受了,我的父母就是不愛我這個事實。”
“你們千不該萬不該……”鬱辛緩緩說著,他的語氣極其平靜,“對傅恒郢下手的。”
他這一生期盼的東西不多,得到的東西更少,傅恒郢是他黑暗裡罕見的光芒。
可他的父母,卻還是想要奪走。
說到這,鬱辛從律師手裡接過一份文件,推到了鬱文華和徐愛蘭麵前。
“我累了,既然你們不愛我,我們也沒必要再繼續相互糾纏。”鬱辛說,“簽下這份文件,我們就斷絕關係吧。”
“從今往後,你們不會再有一個Beta兒子。”
鬱文華和徐愛蘭看著紙麵上寫著的《親緣關係斷絕協議》,不同於被鬱幸指證時的悲傷,此時此刻的他們,有的隻有憤怒。
“鬱辛!我養你那麼大,你憑什麼跟我斷絕關係?”
“你想和斷絕關係,然後不需要再擔負贍養義務,你做夢!”
“我告訴你,彆想讓我們簽下這份文件,我們看到你就惡心,你看到我們也惡心,就相互惡心一輩子就好了,反正你不是有本事嗎?有本事讓我坐一輩子牢!”
徐愛蘭和鬱文華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鬱辛沉默的聽著這些話,什麼也沒說,隻是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調解室。
接下來的一切,就是華郢律師的工作了,他該說的,該做的,都在走出這扇門的瞬間,結束了。
鬱辛一出門,就遇見了眼眶紅紅的鬱幸,他看著鬱辛,表情有些彆扭。
“哥。”鬱幸叫道。
鬱辛站在鬱幸麵前,“嗯。”
“我……”鬱幸想說些什麼,但卻欲言又止。
鬱辛看著他,“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鬱幸愣住了,他顯然很意外,沒料到鬱辛會知道他想說什麼,“啊?”
“你不想讓他們坐牢,但既然如此,剛才又為什麼要為我作證呢?”鬱辛擰著眉頭,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但其實他是知道答案的,他知道鬱幸為什麼會作證,也知道,鬱幸現在為什麼會希望他不要讓父母坐牢。
鬱幸和他不同,他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愛,但鬱幸是感受過的。
到底從小到大鬱文華和徐愛蘭對鬱幸付出了不少心血,雖然控製和禁錮是真的,但有些好也是真的。
人心是複雜的東西,並不是善惡好壞四個字就能輕易分類,而這也讓人對另一個人的感情,也無法用討厭、喜歡、憎惡這樣簡單的詞彙來概括。
鬱幸或許真的想要離開,也是真的厭惡父母的控製,但與此同時,親情的枷鎖,讓他內心柔軟的地方,無法做出大義滅親的事情。
他會希望,事情不要走到那樣的地步。
“哥,我是律師。”鬱幸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法律能真正賦予人正義。”
“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我沒辦法撒謊。”鬱幸說著,眼眶又紅了,他說:“哥,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挺可笑的。”
“好得不徹底,壞得也不徹底,說著要正義,但實際上還是有私心。”
鬱辛聽著鬱幸這話沉默了下來,許久以後也沒說話,他無法對此做出評價。
因為他不是鬱幸,他沒有感受過徐愛蘭和鬱文華的一點好,所以在死心後,做出的決定也是果決的。
可鬱幸不一樣,他被好好對待,隻是鬱文華和徐愛蘭的方式讓人窒息。
某種意義而言,此時此刻的鬱幸比他更痛苦和糾結。
但鬱辛在這個問題上,不想挪讓。
“鬱幸。”鬱辛說,“我沒辦法再原諒了。”
鬱幸聽著這話,眼淚一瞬間掉了下來,他哽咽著捂著臉,卻連連對鬱辛點頭,然後擦掉眼淚,對鬱辛說:“對,是該這樣的。”
“哥,你做的決定,才是對的。”
鬱幸說完,就又止不住哭了起來。
是為父母,為自己,為鬱辛,還是為彆的,都不得而知了。
律師和鬱文華以及徐愛蘭談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從調解室裡出來。
他朝鬱辛微微點頭,鬱辛便知道,鬱文華和徐愛蘭簽字了。
鬱辛問律師,“他們要了什麼?”
“要錢。”律師回答說。
預料之中的答案,鬱辛問:“多少?”
律師笑了笑回答:“五百萬,但我們一分沒給。”
鬱辛有些意外,“為什麼?”
“根據鬱先生給我的,這些年為父母打款的記錄,我合計了總額。”律師說,“另外,我根據你的教育經曆,按照他們經濟能力能給你的最高規格生活計算了總額。”
“兩方總額合計起來,鬱先生這些年打款已經願高於他們支出。”
“於是他們就不要錢了?”鬱辛還是覺得不可能。
然後他就聽見律師說:“不是,我搬出法條,要告他們虐待兒童,並且敲詐勒索,他們就簽了。”
“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有好幾年的牢飯在等著他們了。”律師機靈的朝鬱辛眨了眨眼,鬱辛看著,忍不住笑了。
難怪彆人都說,華郢律師上法庭,能把法官都判幾年。
從警察局裡出來,天色已經暗了。
鬱幸和律師已經提前離開,而鬱辛和傅恒郢,因為還要配合一些程序,就晚了些。
走出警察局,映入鬱辛眼簾的,是天邊赤紅的晚霞和如鹹鴨蛋黃般的太陽。
紅色的光透過雲彩,各色參雜著,是這世間最精美的畫卷。
鬱辛仰頭看著晚霞,遲遲無法回神,直到傅恒郢牽起他的手,說:“結束了。”
鬱辛這才回過神來,他看向傅恒郢,臉上露出點笑意,心中前所未有的輕鬆,他說:“是啊,結束了。”
無論往昔如何,從今往後,他再也不用麵對,不愛他的家人了。
鬱辛想著,盯著天邊飛走的鳥,說:“不再見了。”
不再見了,曾經。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半小時,非常準時!(也不是)
下一步著手處理渣男
第62章 62.秘密
鬱辛無故發起了高燒。
夜裡, 滾燙的身軀讓傅恒郢自睡夢中醒來。
他起身打開床頭燈,入目便是已經被汗水浸透,麵色蒼白,打著冷顫的鬱辛。
鬱辛還在睡夢中, 但卻似乎正被噩夢纏身, 隻見他眉頭緊皺, 嘴裡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 手揪著被單, 像是難受極了。
傅恒郢湊過去,想聽鬱辛在說什麼, 但那些字詞都太模糊, 落入耳中隻是不成句的低吟。
手貼上鬱辛滾燙的額頭,傅恒郢輕輕搖晃鬱辛,嘴裡叫著鬱辛的名字,想要將鬱辛從睡夢中叫醒。
可鬱辛卻好似被夢魘困住了, 任憑傅恒郢如何叫, 都沒有醒過來。
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傅恒郢迅速聯係了家庭醫生。
家庭醫生過來的時候,鬱辛已經不知道是幾輪夢境, 表情也愈發痛苦,甚至哭了起來。
在這期間, 傅恒郢看著鬱辛這副模樣心都揪在一起。
麵對無能為力的自己, 傅恒郢生平第一次後悔自己不是學醫的。
人們在麵對心愛的人被疾病折磨時,看著病痛的愛人,便會想, 如果自己是學醫的就好了。
他想為自己的愛人做些什麼, 哪怕一點也好。
醫生到的時候, 傅恒郢就像看見了救星。
他說:“林叔,你可算來了。”
被喚做林叔的醫生,看著這般的傅恒郢,有些愣住了。
林醫生是傅家的家庭醫生,從傅恒郢很小的時候,就在傅家工作了,某種程度而言,他也算是看著傅恒郢長大。
在他的印象裡,這位傅家的少爺永遠寵辱不驚,不動如山,喜怒不形於色,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情緒外露的傅恒郢。
他心中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斂去所有想法,對傅恒郢說:“病人,我看看。”
傅恒郢連忙領著他往房間走去。
“我愛人半夜忽然發起了高燒。”傅恒郢邊走邊說,語氣有些慌亂無措,“在睡夢中怎麼也叫不醒。”
他早已失去平日裡所有的穩重。
再理智的人,那心也是肉長的,麵對生病愛人,又怎麼還可能保持一副冷靜自持的模樣。
林醫生聽著傅恒郢的話,檢查起鬱辛的身體狀況。
他蹙著看了半響,轉頭看向傅恒郢,問“他這兩天,有沒有受什麼刺激?”
傅恒郢聽著這話,擰起了眉頭,要說刺激的話,他就不由想起了昨天所發生的一切。
“林叔,你的意思是?”傅恒郢問道。
林醫生沒說話,沉默了半響,道:“心中有些猜測,但也不一定,具體如何,還是要等他醒過來再做判斷。”
“目前先退燒吧。”林醫生說,“燒退了,人應該也醒了。”
傅恒郢聽著這話心裡沉了沉,他知道鬱辛這件事,不隻是發燒那麼簡單了。
他看著床上仍舊未醒過來的鬱辛,擰起的眉頭,再未散開。
林醫生年紀大了,所以在為鬱辛簡單進行了輸液後,傅恒郢便將他安排去了客臥休息。
房間隻剩下鬱辛和傅恒郢,鬱辛仍舊被困在睡夢中,表情痛苦。
傅恒郢握著鬱辛的手,看著這般模樣的鬱辛,心中是說不出的難受。
他覺得自己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除了為鬱辛叫來醫生,像現在這樣陪著他,就再不能做些彆的了。
液體一滴一滴落入墨菲斯滴管,傅恒郢看著那些注入鬱辛體內的液體,數著時間分秒,等待著鬱辛醒來。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一直說夢話的鬱辛漸漸平靜了下來,傅恒郢懸著的心這才緩緩落下些。
這一夜,他始終握著鬱辛不敢放,好似隻要一鬆開,躺在床上的鬱辛就不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天掀起蒙蒙亮,地平線有了太陽的影子,握著的手,指尖忽然動了動。
傅恒郢感受到的瞬間,便坐直了身子看向鬱辛。
隻見鬱辛眼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傅恒郢的目光有些茫然,他問:“怎麼了?”
被病痛折磨了一夜,鬱辛醒來,卻好像並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
傅恒郢聽著這話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他抬手輕撫過鬱辛的額頭,將被汗液浸透,黏在鬱辛皮膚上的頭發剝開,如釋重負的說:“你燒了一夜,嚇死我了。”
鬱辛不明所以,然後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不太好看起來。
傅恒郢注意到了,但卻沒說什麼,而是問鬱辛,“餓不餓?”
發燒一夜的鬱辛體力透支,聽著傅恒郢這話,點了點頭,坐直身子,“還有點渴。”
傅恒郢起身去為鬱辛倒了杯水,然後安撫好鬱辛,“我去做飯,你在房間好好休息。”
鬱辛點點頭,垂下眸子沒有說話,模樣看著很乖巧。
但是這般,傅恒郢卻感覺到不對勁。
他腦海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但卻又沒有捕捉住。
離開房間的時候,傅恒郢遇見林醫生。
林醫生問傅恒郢,“醒了嗎?”
“嗯。”傅恒郢低聲答道。
“有沒有什麼異常?”林醫生問。
傅恒郢覺得有,但又說不出。
林醫生看著他這副模樣,沉默片刻,說:“再觀察觀察吧。”
“林叔。”傅恒郢叫道,“你的猜測是什麼?”
林醫生深深看了傅恒郢一眼,“我不確定,所以不能說。”
這是林醫生一直以來的準則,沒有確證的病,就不會下定論。
傅恒郢知道,所以也無法問了。
他隻能沉默的等待林醫生猜測發生。
廚房內灶火上熬著粥,砂鍋燉的粥最香,米粒一顆顆炸開了花,在小火的烹飪下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逐漸變得濃稠。
傅恒郢平日裡很喜歡這個聲音的,但現在他覺得家裡靜得可怕,這聲音讓氣氛變得更加低沉。
他總覺得鬱辛現在有些熟悉,他好像在什麼時候見過,但卻又想不起來。
一把青菜丟入砂鍋,在這瞬間,腦海裡有一副畫麵自傅恒郢腦海裡閃過。
他想起了那個不曾遺忘的課間,臉色蒼白匆匆離開教室的鬱辛,還有空教室裡與鬱辛擁抱的顧淮。
他想起來了。
“砰———”
玻璃杯砸碎在地麵的聲音落入傅恒郢的耳中聲音的方向,是鬱辛所在的房間。
傅恒郢身子一激靈,迅速往房間跑去。
在看見房內景象的瞬間,傅恒郢愣住了。
剛才還整齊的房間,變得雜亂無章,衣櫃裡的衣服全部被拿了出來,丟的到處都是。
而鬱辛不見了。
傅恒郢走入房間,他看見了地麵上的玻璃碎片,停下腳步,搜尋著鬱辛的身影。
然後,他看見了窗簾鼓起的包。
鬱辛在那裡。
傅恒郢一步步走過去,他掀開窗簾,看見了窩在堆滿的衣物中的,鬱辛。
鬱辛的手裡拿著一瓶香水,那是傅恒郢信息素的味道。
鬱辛就如癮君子一般,一邊用傅恒郢的衣物拚命包裹住自己,一邊嗅著香水的味道。
他汗津津的,用力的喘息著,整個人都透著不自然的紅潤,似是渴望著什麼,汲取著什麼,這副模樣,讓傅恒郢聯想到了Omega的築巢期。
那是被標記的Omega,在發情以後,若伴侶不在身邊,會情不自禁做出的行為,一種讓自己有安全感的行為。
可這不對。
鬱辛Beta,這種行為不該出現在他身上才對。
鬱辛感受到了傅恒郢的目光,他抬頭看向傅恒郢,然後身子輕顫了一下,開始拚命的躲閃。
他用手遮住自己的臉,用衣物包裹自己的身體,嘴裡說著,“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傅恒郢,你不要看我……”
他瘋狂的拒絕著傅恒郢的目光,如一隻怕人的小貓,往自己認為安全的角落裡鑽。
傅恒郢蹲到了鬱辛麵前,鬱辛還在說:“不要看,求你不要看,好醜,現在我好醜……”
他的語氣都帶著懇求,聲音哽咽,含著哭腔,無助極了。
傅恒郢握住了鬱辛的手腕,帶著鬱辛的手 用他的掌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睫掃過鬱辛的掌心,他閉上了眼睛,然後說:“我不看。”
傅恒郢感覺到鬱辛的手在顫抖,他說:“但讓我抱抱你好嗎?”
鬱辛聽著這話,沒有開口。
但傅恒郢抱住了他,很用力的那種。
鬱辛愣了一下,然後顫抖著手,抱住了傅恒郢。
他在哭,眼淚落在了傅恒郢的脖頸上,傅恒郢感受到了,但卻沒有說什麼。
鬱辛開始瘋狂的嗅聞傅恒郢,就似是發情的omega一般。
傅恒郢任由他做著這些,也不知過了多久,鬱辛忽然停下了動作,他好像是清醒了。
抱著傅恒郢的手緩緩收回,遮住傅恒郢眼睛的手也無力的落下。
傅恒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睜開眼,就看見埋在衣物中,身子顫抖著,哭得無聲,但卻崩潰的鬱辛。
他伸手摸了摸鬱辛,抬起鬱辛的頭,指腹擦乾鬱辛臉上的眼淚。
可那淚水止不住啊,鬱辛一直流一直流,他看著傅恒郢,哭得難以自抑。
傅恒郢不懂他為什麼哭,也不懂,鬱辛會這樣。
他是Beta,卻發生了Omega築巢期才會有的行為。
“哭什麼?”傅恒郢問。
鬱辛沒有說話,側開了臉。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鬱辛忽然叫道:“傅恒郢。”
“嗯?”
“對於Omega來說,發情時築巢是一種可愛的行為,但是對於Beta,這是一種病理性行為。”鬱辛緩緩說道,他看著傅恒郢的眼眶很紅,說這話時聲音都在顫抖。
“這就是我,一直隱藏的秘密。”
鬱辛說:“我有病。”
第63章 63.病症
“按照症狀和你所描述的情況, 不出意外的話,鬱先生是得了一種名為性征抑幻症的心理疾病。”
“其主要症狀就是,在受到重大心理創傷和打擊後,病人會出現Alpha或者Omega的特征性行為, 比如說易感期和發情期。”
“這種心理疾病在Beta間很常見, 主要出現在從小家庭情況重A輕B亦或者重O輕B的Beta身上。”
“原因大概就是, 因為從小受到的關懷太少, 病人本身在希望得到關愛時候, 會想自己如果是Omega或者Alpha就好了,長期下來, 產生心理障礙。”
“這種病不太好治, 雖然有研究者說脫離原生家庭環境以後會慢慢緩解,但是研究表明,大部分患者終其一生都沒有擺脫。”
“畢竟,不幸的童年, 要用一生來治愈。”
客房內, 林醫生正和傅恒郢說著鬱辛的情況, 在鬱辛出現症狀以後,他終於將心中的診斷告訴了傅恒郢。
傅恒郢沉默的聽著, 他站在窗台邊,目光盯著窗外的某處, 似是在沉思, 搭在窗台上的手,指尖夾著根煙,已經快燒到尾端。
林醫生看著沉默的傅恒郢, 也沒有開口說話。
兩人不知道就這樣對立了多久, 直到燃燒到儘頭的煙燙到了傅恒郢的指尖, 傅恒郢這才終於有了反應。
他垂眸看向指尖的煙,將它掐滅,問林醫生,“要怎麼治?”
“沒有針對性治療,大多就是些心理疏導,還有催眠一類的。”林醫生說,“這病說嚴重不嚴重,說輕鬆也不輕鬆。”
“平時不會有太大影響,就是發起病來有些遭罪,鬱先生這次症狀還算輕的。”
傅恒郢聽著這話,心都顫了一下,他現在隻要一想到鬱辛剛才紅著眼睛跟自己說:“我有病。”的模樣,就止不住的心疼。
他不知道,在自己沒有看到的時候,鬱辛發過多少次病,那時候都是他一個人熬過來的。
他又想,在經曆病痛時,他到底遭遇了什麼,才讓他連被傅恒郢發現時,他的第一反應,都是躲起來,讓傅恒郢不要去看,因為很醜。
傅恒郢根本不敢深想,越想就越難受。
他喉結微微滾動,看向林醫生,“林叔,麻煩你幫我製定一下治療方案。”
“可以。”林醫生點點頭,看向傅恒郢的眼神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傅恒郢聽著這話,垂下眸子,看著自己剛才燙傷的地方,說:“或許彆人不可以,但鬱辛……”
他的指腹蓋過燙傷的地方,很篤定的說:“但是鬱辛,一定可以。”
傅恒郢任何人都了解鬱辛,也比任何人,都相信鬱辛。
他的鬱辛,身體裡蘊藏著大大的能量,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隻要他想做,就一定可以成功。
聊完鬱辛的情況以後,林醫生便離開,鬱辛的狀態暫時穩定了下來,他回去製定治療方案。
離開前,林醫生跟傅恒郢說:“我看你也是今天才知道,彆怪他不告訴你,畢竟,很多患病的Beta,因此受到了不好的對待,這種情況,的確有些難以啟齒。”
模仿彆的性征人類的特有行為,在世俗人眼裡,大抵就是瘋了。
或許還會被說:“你想當Omega/Alpha想瘋了吧。”
曝光後受到的嘲諷和譏笑會是怎麼樣的場麵,光用想象都難以坦然接受。
傅恒郢聽著這話,想了很久,才抬步轉身回到了房間。
鬱辛這會兒已經睡了過去,本來就病著,又大哭了一場,體力消耗殆儘,自然很快就因為勞累睡過去。
傅恒郢看著鬱辛,目光順著鬱辛的眉眼一點點的看過去,似是用眼神描繪著鬱辛的模樣。
他伸手輕輕握住鬱辛的手,看著那蒼白的指尖,想到那些年鬱辛可能經曆的一切,就止不住的難過。
傅恒郢想到昨天鬱辛鎮定冷靜的模樣,他果斷的切斷了和父母的所有聯係,那時候的傅恒郢真的以為,鬱辛全部都放下了。
可他忘了,鬱辛並不是那樣心狠的人。
被自己的父母那樣對待,要將自己心愛的伴侶推給他的弟弟,這樣的事情,任憑任何人,心裡都不會連一點波瀾都不掀起吧?
就算時候再如何說放下了,但當時所受到的刺激和產生的悲傷,都是不可否認的存在。
他怎麼就忽略了這些呢?甚至為了讓鬱辛能夠與原生家庭切斷關係,還使用了一些小手段。
傅恒郢想,會不會就是因為自己的那點小手段,才讓鬱辛受到的刺激到達了發病的閾值,是不是自己不那樣做,鬱辛就不會發病了。
他得不到答案,但卻知道自己做的一切,的確是鬱辛發病的因素之一。
傅恒郢好後悔,他到底操之過急了。
傅恒郢心中懊悔著,就在這時,他聽見了鬱辛叫他。
“傅恒郢。”
鬱辛醒了。
傅恒郢看過去,他的眼眶紅紅的,鬱辛看見的瞬間都懵了。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看見傅恒郢紅了眼眶。
“傅恒郢。”鬱辛抬手撫向傅恒郢的臉頰,“我沒事了,彆擔心。”
鬱辛輕聲安慰著傅恒郢,傅恒郢抬手握住了鬱辛撫著自己臉頰的手,臉蹭著鬱辛的掌心,眉眼間是說不出的難過。
“鬱辛。”傅恒郢說,“我好心疼。”
鬱辛聽著這話愣住了,然後反應過來,沉默了片刻後,笑了。
傅恒郢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鬱辛說:“傅恒郢,你不怪我瞞著你?”
“不怪。”傅恒郢有些無奈,“我怎麼會怪你瞞著我?我隻是在想,你到底經曆了什麼,才讓你不敢將這件事告訴我。”
不僅不敢告訴他,還在發病時,害怕被發現說出發病的樣子很醜這樣的話。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這樣的這其中一定有緣由。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鬱辛在痛苦時,還說出那樣的話。
而傅恒郢顯然也猜測的沒錯,鬱辛在聽見傅恒郢這麼問以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似是在回憶,又似乎在思考。
終於,在漫長的安靜以後,鬱辛再次開口。
他說:“傅恒郢,能扶我坐起來嗎?”
傅恒郢聽著這話,將鬱辛扶起來坐好,並拿了個柔軟的靠枕,墊在鬱辛的背上。
“我第一次發病,是在高中的時候。”鬱辛說,“那是高二的時候,我記得是夏天。”
“那時候我也是這樣,和父母發生矛盾以後,就發了一夜的燒,然後渾身都不舒服,就像書本上所寫的Omega發情的症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因為害怕……”鬱辛說,“於是我在課間,逃到了沒人的空教室。”
“說來不巧,我第一次發病,就遇見了顧淮。”
鬱辛一直記得那天,他縮在空教室的角落裡,迫切的希望有什麼東西能救救自己,緩解自己奇怪的症狀。
他正無助害怕著,顧淮在這時候出現了。
那時候的鬱辛對顧淮的印象還是鄰居家的哥哥,看到顧淮的瞬間,他以為看見了救星。
他跟顧淮說:“顧淮,救救我。”
可顧淮沒有理會他,而是忽然蹲在他的麵前,忽然抱住了他。
現在回憶起來,顧淮的出現,某種程度上是鬱辛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因為這次出現,是後來直接導致鬱辛和顧淮結婚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抱我。”鬱辛跟傅恒郢說,“我本以為他是要幫我的,但他隻是短暫的抱了我一下以後,就離開了。”
鬱辛被顧淮丟在的空教室裡,直到許久以後,症狀緩解,才自己走出了教室。
傅恒郢聽著鬱辛這描述,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原來高中時,他碰見的那次擁抱,是鬱辛的第一次發病,而顧淮抱鬱辛,並不是他以為的情投意合,而是彆有用心。
那時候他感覺到的目光,是真真實實存在的,顧淮那時候,真的看見了他。
亦或者說,很可能,是因為看見了他,顧淮才擁抱的鬱辛。
原來讓他們錯過這麼多年的,是一場誤會。
傅恒郢覺得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然而這個玩笑,還不止到這。
隻聽鬱辛繼而說:“我本以為顧淮那時候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的,但直到許多年後,他拿這件事威脅我和他結婚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注意到了。”
“不僅注意到了,還留了心眼,在學醫以後,第一時間找到了我的病症,捏在手裡,成為了把柄。”
那是大學畢業以後,鬱辛這些年不斷被性征抑幻症折磨著,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一直小心翼翼的藏著這個秘密。
他以為,自己將這件事保守得很好,直到顧淮的出現。
顧淮說:“鬱辛,跟我結婚。”
當時的鬱辛聽見這話都懵了,顧淮的求婚很突然,在此之前沒有顯露過任何跡象。
鬱辛問他為什麼。
顧淮說:“因為合適,我爸媽很喜歡你,而我也正好需要一個伴侶。”
那時候的鬱辛,雖然對於伴侶沒有什麼太大的設想,但也不想那麼草草的決定自己的婚事。
他選擇了拒絕。
但顧淮說:“鬱辛,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有性征抑幻症。”
當時鬱辛聽見這話,腦子一瞬間空白了。
顧淮跟他說:“我能接受你的病。”
自己的病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鬱辛心裡的一塊疙瘩,他那時候甚至有想過,如果有人能接受自己的病,他就願意和他結婚。
於是,在顧淮說出接受時,他答應了結婚。
畢竟,顧淮也說了,他們的確挺合適的。
但顧淮欺騙了他,那個結婚前說能接受他病症的人,結婚後,變成了另外一副麵孔。
結婚以後,鬱辛每每發病,顧淮就會掐著鬱辛的下巴,說:“鬱辛,你又不是Omega,怎麼還得了Omega的病?”
“你很羨慕你弟弟吧?但Omega築巢,是可愛的行為,Beta築巢,注定是病理行為。”
“很醜陋,還讓人惡心。”
“沒有人會接受這樣的你,隻有我願意和你結婚。”
那些PUA的話術在鬱辛的腦海裡一遍一遍的回旋著,而他也真的怕了。
真的在與傅恒郢結婚以後,害怕傅恒郢知道一切,嫌棄他,討厭他,拋棄他。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明天會修一次,好困,大家晚安。
第64章 64.告彆
其實在第一次被顧淮威脅以後, 鬱辛有想過要將自己的病情告訴傅恒郢的,可一開始是不敢說,到後來覺得敢了,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了。
他不知道怎麼去和傅恒郢說起, 自己的病情。
怎麼去和他說自己受到刺激以後, 就會出現的異常行為, 怎麼去形容那是怎樣的一種變化, 又怎麼去告訴他, 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有些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後麵再去說, 結局感覺不對勁了。
鬱辛那時候想, 或許等到有一天發病,就自然而然的可以告訴傅恒郢了,可是和顧淮在一起時,時常會激發的病情, 和傅恒郢在一起一年多, 居然神奇的再沒有發病的跡象。
這樣的情況讓鬱辛偶爾都懷疑, 自己是不是已經好了。
直到這一次……
他的父母設計要將傅恒郢從他的身邊奪走,他才又發病。
發病時害怕讓傅恒郢看見是真的, 可發病以後清醒過來,心中有些慶幸, 自己終於和傅恒郢坦誠相待了也是真的。
鬱辛看著傅恒郢握著自己的手, 感受著那踏實溫厚的手掌,輕輕開口說:“無論如何,都過去了。”
傅恒郢沒說話, 鬱辛抬頭看去, 就對上傅恒郢那滿是心疼的眉眼, 鬱辛見此微微露出了個無奈的笑。
“傅恒郢,這個秘密,終於讓你知道了。”鬱辛說。
不是還是讓你知道了,而是終於讓你知道了。
這種如釋重負,全然相信對方的感覺,讓傅恒郢緊繃的眉頭微鬆,麵部表情變得緩和。
鬱辛抬手抱住他,說:“我想去看看心理醫生。”
最初發現病情的時候,鬱辛因為經濟原因,也不敢告訴父母,所以沒有辦法去規律的看醫生。
後來有了經濟來源,他其實穩定的看過一段時間心理醫生,鬱辛狀態穩定了很多。
直到和顧淮結婚以後,鬱辛想要去看醫生,卻被顧淮掐住下巴,說他就是醫生,又何必花費這個錢去看心理醫生。
麵對這般阻攔的顧淮,鬱辛就不敢去看醫生了,他自己也想,或許這輩子都好不了了,又何必去看呢?
如此數年,鬱辛除卻特彆嚴重時,便幾乎再沒去看過醫生。
與傅恒郢結婚後,鬱辛情況穩定,便可以說是完全沒去看過醫生了。
但這次發病,鬱辛知道,自己的病還沒有完全好,雖然和傅恒郢在一起以後變得少了,但不代表沒有。
這種無法控製自己的感覺並不好,他還是想要,好好的把病治好。
然後……
鬱辛抱著傅恒郢的手緊了緊,閉上眼睛。
然後,好好的,健康的,去和傅恒郢過完這一生。
鬱辛想要治病,傅恒郢自然全力支持。
林醫生的做事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整理出來一整套治療方案給傅恒郢。
當時傅恒郢看著治療方案,對林醫生說:“謝謝你了,林叔。”
林醫生擺擺手,說:“我不是這方麵的專業人士,能做的也不過是提供一個大概的方案。”
“至於具體怎麼治療,還是要看專業人士的意見。”林醫生說,“傅先生,這病或許比不得絕症,但心理疾病往往是最難克服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那時候的傅恒郢不知道這個心理準備具體指的是什麼,直到正式治療開始以後,傅恒郢看著鬱辛每每催眠以後,被那些痛苦的回憶刺激的強製發病模樣,傅恒郢這才明白過來,這是何其痛苦的一段過程。
性征抑幻症,目前臨床的主要治療方式,說得通俗易懂一點,就是脫敏。
讓病人回憶著痛苦,慢慢接受那些痛苦的回憶,並且堅定自己是Beta,從而擺脫性征幻想。
一種讓病人在痛苦中成長的治療方式。
對病人來說,一次次的回憶和發病,讓他生理和心理上受著雙重折磨。
而對病人家屬來說,看著發病的愛人,他會因自己的無能為力和愛人的痛苦,而備受折磨。
傅恒郢有時候在想,要不然不治了,大不了就讓他護著鬱辛一輩子,將那些可能讓他發病的危險因素,全部攔在外麵。
隻要不接觸就好了,他也不是沒有這個能力。
可每每在鬱辛清醒過來以後,看著鬱辛堅決的眼神時,他便又將這個念頭收了回去。
他想,不能那樣自私的,那不是鬱辛想要的。
又是一次治療結束,鬱辛自病痛中脫離,他全身都被汗浸濕,但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興奮的看著傅恒郢。
“這次比上次時間短。”鬱辛指著手機上的時間對傅恒郢說。
傅恒郢聽著這話,拿著毛巾將鬱辛額頭的汗擦乾,又遞給鬱辛水杯,說:“嗯,很棒。”
鬱辛喝著水,模樣看著還是很高興。
戰勝疾病的過程很痛苦,但每次看到好轉,都會很高興。
日子一天天過去,鬱辛一邊上班一邊治病,過得有苦有甜,倒也還是很幸福。
徐愛蘭和鬱文華的事情有結果是在一個月以後,律師帶來了他們的最終審判。
法院認定徐愛蘭為主謀,鬱文華為配合參與,徐愛蘭判處有期徒刑三年,鬱文華一年,即可執行。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鬱辛獨自在陽台坐了很久。
他曬著太陽,什麼也沒想,隻是腦子懵懵的,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情緒彌漫。
鬱辛垂眸,看向腿上放著的書,輕風拂過,書頁被翻起,落下。
一頁故事被揭過。
鬱幸來的那天,鬱辛正好休假,傅恒郢去公司了,家裡隻有他一個人。
兩兄弟自從警察局一彆,又是許久沒見,緩過神來,現在已經是二月了。
彼時陽台春暖花開,鬱幸走進房子第一眼就看見被打理得生機盎然的小花園。
他看著那一朵朵開得豔麗的花,又看向鬱辛,莫名覺得,他這個以前看著死氣沉沉的哥哥,現在也如這些花一般,充滿生機。
鬱幸這次過來,是要告訴鬱辛,他要走了的。
“B市那邊的事務所已經通過了麵試,這個月十五號正式上班,我打算先過去適應一段時間。”鬱幸和鬱辛說道。
鬱辛聽著他這話,沉默了一會兒,說:“挺好的。”
“哥。”鬱幸看向鬱辛,語氣有些認真,“這次我過去,以後就在那邊定居了,大概,非必要不會再回來了。”
工作在哪裡,最終定居在哪裡,這其實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鬱辛喝了口水,緩緩說:“挺好的,有什麼困難,給我打電話。”
說起來,他們兩兄弟從小到大都沒怎麼好好坐到一起說話過,這一次是記憶裡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鬱辛留鬱幸在家吃了個午飯,吃飯時,鬱辛給了鬱幸一張卡。
鬱幸不肯收,但卻被鬱辛強勢的塞進了他的手裡。
“窮家富路。”鬱辛說,“裡麵有兩萬塊錢,B市消費高,剛工作不容易,這些錢能讓你維持一段時間。”
鬱辛是那麼過來的,所以了解,但自己淋過雨,也就想給彆人撐傘。
“你也彆過意不去,這錢我算是借給你。”鬱辛看著過意不去的鬱幸說,“等你工作穩定了,手頭寬裕了,是要還給我的。”
鬱幸紅著眼眶,寫下了一張欠條給鬱辛,他告訴鬱辛,“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他這麼說了,鬱辛也就信了。
離開時,鬱幸忽然抱住了鬱辛。
鬱辛整個人都僵在了鬱幸懷裡,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弟弟會擁抱自己。
鬱辛雖然是Omega,但生的並不嬌小,相反陽光健氣,他喜歡鍛練,懷抱很寬厚,若不是身上一些很明顯的Omega特質,其實會讓人很難將他和Omega聯係在一起。
鬱辛感受著鬱幸的懷抱,猶豫了一會兒後,緩緩抬手抱住了鬱幸。
鬱幸身子也僵了僵,然後鬱辛聽見鬱幸說:“哥,小時候的那些事情,對不起。”
其實這話鬱幸很早以前就想說了,但是人總是這樣,麵對越親近的關係,“對不起”和“謝謝”這類的話語就越難說出口。
這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無論多麼親密的關係,“對不起”和“謝謝”都是有必要的,因為傷害不會因為親密關係而忽略,感謝也不應該因為親密關係而忘記。
小時候的鬱幸不懂事,恃寵而嬌,做了很多讓鬱辛難受的事情,但隨著年歲長大,他變得懂事,有了自己的思想以後。
他看著哥哥受的苦難,想到自己曾經因為這些苦難,而站在哥哥頭上耀武揚威的樣子,鬱幸甚至恨不得穿越回去抽自己幾巴掌。
他心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錯誤,也愈發的希望,鬱辛能逃離他們的家。
這個給鬱辛,帶來無數苦難的地方。
以前他這麼想著,便每次在看到鬱辛回家時,就催促他離開,他居高臨下的想著,為什麼都這樣了鬱辛還要回家,還不肯離開。
直到那一次,傅恒郢和他說,你哥哥和你成長的環境不同,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站在鬱辛的角度,去看待這些問題。
這聲對不起在鬱辛的耳朵旁盤旋了好幾遍,鬱辛才緩緩反應過來。
他豁然開朗的笑了,然後拍了拍鬱幸的背,他說:“在外麵,要好好的。”
鬱幸答應了,然後,也離開了。
傅恒郢回家的時候,鬱辛正坐在陽台盯著綻放的花朵發呆。
傅恒郢走過去坐到鬱辛的身側,跟著他一起看著那朵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鬱辛開口了,他說:“傅恒郢,鬱幸今天來了。”
“嗯。”傅恒郢應道,“怎麼了嗎?”
鬱辛沉默了一會兒,靠到了傅恒郢的肩膀上,“沒什麼,隻是覺得……”
“隻是覺得……”鬱辛緩緩說,“過去的一切,似乎真的走遠了。”
以前的時候,那些事情或許已經過去很多年,但於鬱辛而言,隻是時間過去,在他心裡,並沒有過去。
而這一刻,是真的過去。
從時間,到心裡,都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星期六更新
第65章 65.攻擊
二月中旬時, 科裡同事頻繁和鬱辛換起來班。
因為剛結束春節不久,正處於學生開學返校不久的階段,科裡的同事有的忙小孩的事情,有的忙老人的事情, 就有些分身乏術, 隻能調班。
鬱辛雖然結婚了, 但是上麵沒有老人的壓力, 下麵也沒有孩子, 再加上脾氣好,所以就成了同事們換班的主要對象。
這天又是一個晚班, 回家的時候傅恒郢已經睡了。
鬱辛躡手躡腳的收拾好自己, 可上床睡覺的時候還是吵醒了傅恒郢。
隻見傅恒郢迷迷糊糊的翻身抱住了他,說:“回來了?”
鬱辛點點頭,也抱住了傅恒郢。
好像從結婚起,每每睡覺時, 傅恒郢無論睡得多熟, 都會下意識的搜尋鬱辛的位置, 然後牢牢抱住鬱辛。
擁抱鬱辛,似乎早已成為傅恒郢存在潛意識的習慣。
“今天不是白班嗎?”傅恒郢閉著說著, 語氣有些委屈,“最近回家總看不見你, 有些難受。”
鬱辛聽著這話, 愣了愣,然後笑了,解釋道:“同事的媽媽生病了, 和我臨時調了個班。”
“最近調過很多次了。”傅恒郢說, “老上晚夜班, 對你身體也不好。”
鬱辛笑意更甚,傅恒郢的話聽著有些任性,但其實到底還是因為心疼鬱辛。
他摟著傅恒郢,“過段時間就好了。”
“好。”但傅恒郢到底還是尊重鬱辛自己的決定,但過了一會兒,他似是想起什麼一般,說:“但這周日,不要和彆人調班好不好?”
鬱辛正想說好,就想到了什麼,瞬間沉默了。
感覺到鬱辛的沉默,傅恒郢睜開了眼,蹭了蹭鬱辛的脖子,問:“怎麼了?”
鬱辛猶豫了一會兒,“我已經答應一個同事的調班了。”
那天鬱辛本來是休假的,但是有個同事剛好有點事情,所以和鬱辛臨時調了一天假。
這次輪到傅恒郢沉默了。
鬱辛問傅恒郢,“那天是有什麼事情嗎?”
傅恒郢沒有回答,直到過了一會兒,鬱辛才聽見傅恒郢微微歎了口氣,說:“鬱先生,那天是情人節。”
鬱先生,又是新的稱呼,明明很正經的三個字,卻是聽得鬱辛一陣耳熱。
鬱辛捏了捏耳垂,他聽見情人節三個字也是愣了,他還真的不知道那天是情人節。
情人節的話,自己如果不陪著傅恒郢,似乎的確不太好。
但是已經答應彆人的事情,又不好在反悔。
鬱辛一時間陷入了兩難得境地,他正糾結著該怎麼辦,就聽傅恒郢說:“沒關係,我們下班以後再約會就好了。”
雖然這樣也可以,但鬱辛還是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委屈傅恒郢了。
他抱著傅恒郢,低低說了聲,“抱歉。”
明明是情人節,但自己卻忘記了,實在是不應該。
傅恒郢說:“沒事的,如果真覺得抱歉……”
“那就怎麼樣?”鬱辛有些好奇的問。
傅恒郢翻了個身,兩手撐在鬱辛的頭兩側,黑暗中,鬱辛看見傅恒郢眼裡劃過狡黠的光,說:“你明天早上應該不用早起吧?”
有什麼念頭從鬱辛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一瞬間明白了傅恒郢這樣問的用意。
臉上浮現燥熱,渾身都滾燙了起來,鬱辛兩手捂住臉,然後從指尖露出自己的一雙眼睛,彎著眸子,點了點頭,答:“嗯。”
捂著臉的手一瞬間被按在頭頂,吻落在了唇瓣,夜才剛剛開始。
……
關於情人節,鬱辛和傅恒郢就這樣說定了。
但出乎預料的,之前那位換班的同事,忽然跟鬱辛說不用換班了。
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出於禮貌,鬱辛問她為什麼,隻見同事笑了笑說:“事情已經解決了。”
聽著這話,鬱辛也覺得高興。
這樣的話,情人節他就可以和傅恒郢一起過了。
這般想著,鬱辛將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告訴了傅恒郢。
兩人都覺得很高興,可過了一天,前一天才說過不用換班的同事,第二天又找到了鬱辛說需要換班。
這樣出爾反爾的變化,讓鬱辛有些措手不及。
這一次他選擇了拒絕。
如果說是自己答應了的事情,那麼哪怕是想和傅恒郢一起過節,鬱辛也不會反悔。
但是現在他沒有答應,那就有權利拒絕。
被拒絕的同事顯得有些意外,然後不悅的情緒遮也遮不住,她看著鬱辛,麵色難看的說:“為什麼不行?”
鬱辛聽著這話一愣,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舒服,但還是耐心解釋道:“我那天也有點事情。”
“什麼事情?鬱辛,你該不會就是不想跟我換班,才找這樣的借口吧?”同事語氣有些難聽的說:“之前都沒有事情,怎麼今天就有事情了?”
“我還一直覺得你人很好呢,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同事說。
同事這樣的態度,可以說是打了鬱辛一個措手不及,他愣愣的看著同事,本就是嘴笨的人,根本想不起反駁,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同事已經轉身走了,獨留鬱辛一肚子氣。
鬱辛想著這件事,越想越覺得難受委屈。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都還沒有消化掉。
傅恒郢打電話過來時,他正小口吃著午飯。
“在乾嘛?”傅恒郢溫柔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鬱辛一瞬間就有些繃不住了。
他起身離開餐廳,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回複道:“剛才在吃飯。”
他的語氣不太高興,傅恒郢一瞬間就察覺了,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嗯,是發生了一點事情。”鬱辛語氣委屈,然後將剛才發生的一切一點一點說給傅恒郢聽。
鬱辛說:“我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但是想要反駁她已經錯過了時機,心裡就有些生氣。”
這樣的鬱辛實在有些可愛,但又讓人心疼。
傅恒郢想了一會兒,問他,“那你這次還想和她換班嗎?”
其實傅恒郢知道答案,但他決定從這裡做切入口,去為鬱辛解決這個問題。
鬱辛幾乎沒猶豫,“不想,因為我想你和一起過節。”
鬱辛說得很坦誠,這就讓他顯得更加可愛。
和傅恒郢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鬱辛已經開始變得能坦誠的麵對自己的情緒,不再自己忍受,而是發泄出來。
發泄的方式,要麼是和傅恒郢說,要麼就在當時便不忍受。
今天是因為同事的情緒太無理,所以他沒反應過來,就沒來得及反駁。
“那你拒絕她本就沒錯。”傅恒郢說,“幫人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但總有人將情分當本分,這就是那個人的錯。”
傅恒郢先肯定了鬱辛生氣的正確,而不是告訴他這樣的事情沒必要生氣。
比起一件事情的解決方案,認可對方的情緒價值,是更需要放在第一步的。
因為問題本身很重要,情緒也同樣重要。
“既然如此,你就沒有必要去顧慮情分了。”傅恒郢告訴鬱辛,“不委屈自己,成全彆人,你做得很好。”
“鬱辛,你有十足的理由去拒絕他,並不是如她所說的那樣,找個借口搪塞她,所以……”傅恒郢說到這頓了頓,然後笑了,輕聲細語的告訴鬱辛,“所以,你受了委屈,什麼時候去反駁她的說法,都是合適的時機。”
“不要讓情緒憋在肚子裡,你又沒有做錯什麼,何必讓自己難受呢?”傅恒郢說:“去告訴她,你不是借口拒絕,而是因為……”
“而是因為什麼?”鬱辛問。
然後他就聽見傅恒郢帶著笑意,緩緩說:“而是因為,你的丈夫,正在等你和他一起過情人節。”
和傅恒郢聊完天,鬱辛豁然開朗,他決定自己一定要將這件事情說明白。
不為彆的,隻為不委屈自己。
他回到餐廳的時候,那個同事正好也在。
餐廳裡剛才還有的聊天聲,在鬱辛踏入門是就銷聲匿跡,從這蛛絲馬跡,鬱辛就知道,對方正在說自己。
他對上同事不善的眼神,走過去幾步表情很坦然。
“關於換班的事情,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鬱辛說。
同事聽著這話,不屑一顧的揚了揚下巴,“你說。”
她的態度太惡劣,似乎在她心裡,已經將鬱辛跟她換班當成一間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不是彆人的幫助,非但沒有感謝鬱辛之前的答應換班,還記恨起鬱辛這次的拒絕。
這讓鬱辛很難受,就感覺自己的善意,好像被彆人辜負了。
“我之前答應過你換班,是你跟我說不用換班了的。”鬱辛說,“今天你忽然又說要換班,我拒絕了,並不是借口推拒你,而是因為你自己取消了換班,我才安排那天有事情要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等著,什麼也不去做了,就以防萬一你跟我換班。”鬱辛盯著同事,說:“我們隻是同事,我沒有幫你的義務,願意跟你換班是情分,但拒絕也是我本來就擁有的權利。”
“跟你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你理解,因為我知道你理解不了。”鬱辛歪了歪頭,聳了聳肩,神情非常不在意的說:“畢竟,你這樣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