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酬神會(四)
被薛寒遲突如其來地一攔, 江楚月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頓在了嘴邊。
薛寒遲微微俯下身,她幾乎都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平靜無波但又好像不止於此。
感受到店內突然安靜下來的氛圍, 江楚月回過神, 輕拍了拍他的手腕。
“他是楚州仙府的公子宋微明,我之前和你提到過的。”
薛寒遲轉身對上宋微明略帶驚異的目光, 垂眸沉思片刻後,輕輕點了點頭。
那日帶走江楚月的人,原來就是他。
店內的氣氛似乎發生了什麼微妙的變化,宋微明眼眸微亮, 小步向前湊近了一點。
“江姑娘, 這位是?”
江楚月看了他一眼,將橫在身前的胳膊慢慢挪了回去。
“他叫薛寒遲, 那日在相思坊中救你的人就是他。”
“原來是薛公子啊!”
宋微明喟歎一聲, 眼神微亮,看向薛寒遲的眼神中是藏也藏不住的驚喜之情, 忍不住抱拳道謝。
“今日相見真是有緣,那日在相思坊中還得多謝薛公子出手相助。”
薛寒遲順著衣袖上的褶皺, 後退一步,側身避開了他的行禮。
“不必謝我,我本意並不是幫你。”
見他不願意受自己的禮, 宋微明先是一怔, 隨後又坦然笑了出來。
雖說他鮮少出門, 但畢竟在宋府這樣的修仙世家長大, 各種脾性的修士也見過不少。
年少成名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傲氣的, 正因為他們天資異於常人,所以性格上有些古怪也是正常。
想通之後, 宋微明躬身將這個禮行了個齊全,一點都沒有因為他的退讓覺得尷尬。
他轉眸看著對麵的江楚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的笑容帶了些動容的喜悅。
“聽聞江姑娘被被選中扮飾神女,還沒來得及向你賀喜。”
前幾日她到宋府做客的時候,還問過他許多和酬神會有關的事情,沒想到現下直接被選為了神女,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江楚月今日穿了件竹青色襦裙,頭上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整個人看起來柔和又清麗。
宋微明又想起來,在相思坊中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穿的也是這種顏色的衣裳,她好像很喜歡青色。
江楚月顯然沒有察覺到他異樣的心緒,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確認沒有人看向這邊後,麵容舒展地給他回了一句。
“多謝多謝,日後籌備過程中還有許多事情,少不了得多上門叨擾。”
江楚月禮貌性地和他客套了兩句,可這些話落在宋微明這裡就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江姑娘言重了,你是我的恩人,也就是宋府的上賓,何來叨擾。”
似乎是覺得這樣說還不夠,宋微明又笑著補了一句,“就算是酬神會結束了,江姑娘也可以隨時過來。”
江楚月沒想到他這麼熱情,連忙擺手,“不用了。”
乾坤鏡一事太過特殊,顧情他們走劇情都得避著楚州仙府,如果不是為了酬神會的事情,她怎麼可能主動去呢?
宋微明沒有多說什麼,轉向她身旁靜默無聲的薛寒遲的時候,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我見薛公子拿著空白符紙,是手邊的符籙用完了嗎?”
薛寒遲並沒有看他,隻是輕聲答了一句,將手中的符紙收到了錦囊中。
“是。”
宋微明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這件寶器鋪子來。
雖說那日他給了江楚月兩份謝禮,請她幫忙帶給薛寒遲,但未能親自答謝,宋微明總是覺得愧疚。
隻見他揮了揮手,身旁的男子便將幾張銀票放到了鋪子老板的手中。
“修仙之士除魔奸邪,符籙總有用儘的時候,相見即是有緣,今日我便將這裡的法器符籙儘數送與二位吧。”
……
可能有時候就是貧窮限製了她的想象力吧,她是實在不知道宋微明為何如此執著於給他們送謝禮。
明明已經送過一次了,為什麼還要送第二次?難道真的是錢多沒地方使嗎?
還沒等她想好怎麼拒絕,身邊的薛寒遲已經先他一步開了口。
“我說過,我那天並不是在幫你,而且我不缺法器符籙,你也不用多此一舉。”
聲線淡淡一如往常,可江楚月卻少見地從中聽出了一絲不耐。
“既然宋公子已經認識我了,現在我和她要回去,還請閣下行個方便。”
這間小鋪子本就占地不大,被宋府的修士占領四角後,更沒了多少通行的地方。
薛寒遲這話,是在提醒他給自己讓路。
宋微明沒想到談話結束得這麼突然,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堵了回去。
“他說得對,我們今日還有些彆的事情要做。”
江楚月跨到薛寒遲身邊,抓著他的手腕,按住了他隱在袖中蓄勢待發的短劍。
儘管不知道宋微明踩了他的哪個雷點,但是理智告訴她,還是先彆讓宋微明說話為好。
現在周圍都是宋府修士,如果薛寒遲在這裡動了手,那這事就沒完了。
情況緊急,江楚月決定帶著他速速遁走。
“那今日就先到這裡吧,我們下次再聊。”
“誒,江姑娘……”
還沒等宋微明反應過來,江楚月已經拽著薛寒遲的衣袖,將他帶著離開了這裡。
舉目望過去,隻能看見兩人交纏在一起的翩翩衣袂,和漸漸遠去的背影。
*
“終於跑出來了。”
寶器鋪的招牌消失在視野中,江楚月鬆開了薛寒遲,捂著胸口順氣。
天知道,她為了不讓兩人起衝突,連衝刺八百的勢頭都拿了出來,生怕薛寒遲半路反悔。
“你就這麼慌嗎,帶著我跑得這樣快。”
“原來你知道我慌啊。”
聽到這話,江楚月吸氣的動作都為之一頓。
她還以為薛寒遲是動起念頭來,做事百無禁忌的,沒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心思。
“你每次不想我動手,都會這樣。”
在這一方麵,江楚月倒是格外的好猜。
見她喘得厲害,薛寒遲直接上手拍了拍她的後背,越過人群確定好方向後,攬著她的肩膀就帶著她往李宅的方向走去。
肩膀被人扶住,江楚月身上的倦怠也有些鬆散下來,忍不住放鬆肩頸,直接靠在了他的胳膊上。
“你既然知道,那為什麼又要動手呢?”
雖然這幾日和他待在一起,將他的一些想法摸了出來,但是對於其他的,江楚月還是不求甚解。
原以為又會聽到一個奇特的回答,但這次她等了許久,耳邊始終沒有響起任何聲音。
沉默中透露出一絲遲疑。
江楚月心中好奇,不免抬起頭,逆光看他。
日光落在他的臉上,從他的眉眼處分裂開來,將他的棱角襯得更為分明。
“他擋在路前,太聒噪了。”
江楚月靠著他的胳膊,帶些懲罰意味地捏了捏他的手腕。
“既然你剛才想離開,為什麼不見了他就說呢?”
薛寒遲靜靜地感受著她手上的動作,眼睫輕顫,在眼下顯出一小片陰影。
“你們一直在說話,我又怎麼好打斷呢?”
江楚月:……
估計是最近的薛寒遲情緒平和得太有欺騙性,再次聽到這陰陽怪氣的語調,她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上次薛寒遲這樣和她說話,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江楚月揉揉額頭,把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拍了出去。
“就算他擋了我們的路,你讓他起開就好了,他也不像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人,你和他說,他會聽的。”
她微微歎了口氣,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已經被他讀出了些不一樣的意思。
“聽這話,你好像很了解他?”
他知道江楚月之前和宋微明見過幾次,但對他們的事,也僅僅隻知道這些。
“……不了解。”
江楚月心中有些無奈,自覺這個話題不好再說,隻好順勢跳開。
“彆說他了,我們說點彆的吧。”
雖然不知道他今天抽的是什麼風,但江楚月有種直覺,如果再繼續就這個問題說下去,薛寒遲估計真的會跑到宋府去拿宋微明的性命。
“那說什麼呢?”
“說說你吧。”
江楚月元氣恢複得差不多了,抬手將薛寒遲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翻了下來,握著他的手腕給他放了回去。
“我感覺自己最近運氣有點背,想找個寺廟轉轉運,改天你和我一起去求個平安符吧。”
薛寒遲看著她的側顏,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是不信神佛的嗎?”
江楚月沒有管他的目光,一邊走一邊狀似無意地打量著周邊的攤鋪。
“我以前在渝州的時候是不信的,因為去那裡的寺廟求過許多也沒有什麼成效。”
江楚月還在一本正經地胡說。
“但是他們都說楚州這裡的寺廟格外靈,一方水土一方人,說不定神佛眷顧這裡,百問百靈也說不準。”
薛寒遲衣角翻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日多了些波折,他的興致貌似並不高,說出來的話也是淡淡的。
“你想去便去吧,我就算了,我不需要平安符。”
“那怎麼能算了!”
她去求這個主要還是為了他。
江楚月走到他身邊,又學著今早上故技重施,狀似無意地揉了揉他的胳膊。
“我今日陪著你來了一趟寶器閣,禮尚往來,你也陪我去求一次符吧,不然,我一個人多無聊。”
薛寒遲笑了笑,一下便抓住她話裡的漏洞。
“可我今日也陪你來了一次相思坊,我們這樣就算是扯平了。”
小心思被抓住,江楚月捏著他胳膊的手勁都不禁加大了幾分。
“這樣算的嗎?”
被她握在手中的胳膊傳來些微的痛感,薛寒遲卻並沒有急著讓她放開。
看著江楚月臉上的小失落,薛寒遲嘴角微微抿起了個小弧度。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沒來由地開口問了她一句。
“如果我不陪著你,你會去找彆人嗎?”
江楚月還沉浸在剛才的小失落裡,並沒有抬頭看見此時薛寒遲眼中的異樣。
她放開薛寒遲,順手撫了撫他衣服上被自己揪起來的褶皺,隨口回了一句。
“不是很確定,因為我對楚州的寺廟不熟,估計得先打聽打聽,如果李輕舟他們會去的話,我應該會去找他們。”
她原先也隻是跟從本心,想給他轉轉運,可他不願意,那她也就隻有想些彆的法子了。
顧情和蕭煜他們忙著找乾坤鏡,這也是件和劇情無關的事,江楚月當然不會去找他們。
這樣看下來,她大概率會去找李輕舟探探路,然後自己找過去。
聽著江楚月的碎碎念,薛寒遲沉著眼眸,將肩頭落下的烏發撥到了後麵。
“是嗎。”
*
今日的薛寒遲格外的難搞,在回到李宅的路上,江楚月拉著薛寒遲在他耳邊念叨了許久,還是沒能讓他同意。
等廳堂內的李輕舟將剛剛收到的東西放好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場景。
雖然話題達不成統一,但兩人間的氣氛卻是分外和諧。
“江姑娘,薛公子,你們回來了。”
江楚月正準備和他打招呼,猛一抬頭就看到了李輕舟手中拿著的一封信。
“這是……”
李輕舟將信遞給了她,並將一塊玉牌放到了她的手中。
“這是方才宋府送過來的,宋公子說,酬神會的木牌雖也可以用,但是終究抵不過宋府的,所以就讓我把這塊牌子轉交給你。”
江楚月眉眼一挑,展開信大致瀏覽了一遍,裡麵寫道,隻要有了這塊玉牌,就算酬神會結束後也可隨意進出宋府,無需請帖通報。
看著手中的玉牌和信紙,江楚月又想到今日在寶器鋪子裡他大手一揮,要將那間鋪子包下的場景,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
這樣重要的東西都能隨手交給她一個隻有幾麵之緣的人,這宋府公子真的是不諳世事,天真無邪。
“對了,送信的人還說,江姑娘要扮飾神女,這幾日要記得去宋府裁製神服。”
江楚月點了點頭,將信折起來放回了信封中。
這塊玉牌她是不會要的,他們進出神女廟隻是為了找尋乾坤鏡的下落,事情結束後也就沒有必要和楚州仙府扯上聯係。
但立刻便還回去也難免拂了宋微明的麵子,江楚月決定還是等酬神會的事情結束了再給他。
今日那名老修士已經將相關事宜都與她說了一遍,她準備明日就去一趟。
“酬神會事務繁雜,這幾日江姑娘恐怕得去宋府多跑幾趟。”
說到這裡,李輕舟忽然頓了頓,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她身旁的薛寒遲。
“薛公子要和她一起去嗎?”
江楚月把信收了起來,還沒抬頭就聽到了一道微涼的嗓音。
“我不去。”
第42章 酬神會(五)
為了裁製遊街所用的神服, 江楚月一大早便揣著木牌來到了宋府。
薛寒遲不願踏入宋府,顧情和蕭煜接到了江州傳來的信件,忙著處理一些雜事, 所以她隻好獨身前來。
門口的護衛看了木牌, 立刻便明白了,讓侍女帶著她走進了後院的廂房中。
“江姑娘, 請抬手。”
江楚月脫去了罩在外麵的青衫,聽著侍女的指示抬起了雙臂,任由她們量著自己的身長尺寸。
這些人都是宋府的家仆,做起事來得心應手, 沒一會便收起軟尺從她身邊退開。
“已經量完了, 江姑娘可以放下來了。”
“辛苦了。”
江楚月沒想到這麼迅速,微微挑眉後便從一旁拿起外衫穿上。
侍女記下了她周身的尺寸, 然後又端來了一張托盤, 上麵擱著筆墨和一疊宣紙。
“姑娘是問卜天地選出的神女,量完了神服還須手抄禱文, 替楚州百姓祈福消災。”
江楚月坐在桌邊,看著眼前遞過來的筆墨, 隨意地點了點頭。
根據流程,這些禱文由她抄寫完畢後,會在遊神當日扔進爐鼎送達天地, 抄寫時她的心意越是誠懇, 願望也就會更加靈驗。
“今日時間還很充裕, 我現在就開始寫吧。”
早做不如晚做, 早點處理完對任務也有利。
接過托盤, 江楚月拿起筆,翻開了祝禱書, 對著上麵的內容就開始抄寫起來。
這些東西抄起來不用動腦子,寫著寫著就容易魂飛天外。
江楚月用手搭在宣紙上,一邊回憶著書中的內容。
原著中,顧情和蕭煜在得知失魂之事與相思坊有關後,多番進去查探過,機緣巧合下得知了其與神女廟的聯係。
不過在此之前,他們未曾與相思坊主有過任何正麵衝突,所以在查探過程中,他們也無數次懷疑尋找的方向是否有誤。
但看過原文的江楚月知道,神女廟中確實彆有蹊蹺。
在書中,因為主角三人都無法與神女廟扯上直接的聯係,所以這段劇情推進得十分緩慢。
現在有了江楚月的加持,等酬神會結束,神女廟背後的秘密應該很快就能被挖出來了。
這些事情都在預料之內,況且為了回家,即使做起來有些困難,她也並不覺得累。
她現在隻等著這一階段的任務快點做完,係統給她下一步的提示。
還沒等她放空多久,一道興致衝衝的聲音從外麵的院子傳了進來。
“江姑娘,你來了!”
今日用早飯的時候,他從侍女那裡得知了江楚月的到來,一路小跑過來,臉上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欣喜雀躍。
江楚月看了眼滿麵春風的宋微明,本不想多說什麼,但一想到昨天匆忙離開的事情,還是覺得有必要和他解釋一番。
“昨天我和薛寒遲有事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和你說清楚,抱歉。”
“沒關係,江姑娘不用解釋,我都知道的。”
宋微明在她對麵坐下,神情放鬆,相比前幾日少了些拘謹。
“像你們這樣遊走江湖的修士許是不貪圖身外之物的,昨日是我太莽撞了,希望薛公子沒有覺得冒昧。”
“……他不會的,謝謝你。”
看著他一臉單純體貼的模樣,江楚月僵硬一笑,心中思緒萬千。
但凡換成彆人,經過昨天的事情,也能察覺到薛寒遲的不善。
不得不說,從鈍感力方麵來看,宋微明也算得上是個奇人。
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還是個話多的奇人。
從進門開始,宋微明的嘴就沒停過,一直在和她扯著閒話,說著近日楚州城內發生的事情。
江楚月沒有想到他這麼能侃,不過片刻就已經給她講了四五個離奇見聞了。
“你足不出戶,這些八卦都是從哪聽來的?”
江楚月聽了片刻,實在按耐不住心裡的好奇。
怎麼他一個不常出門的世家公子比她消息都要靈通。
宋微明嬌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就是因為我不常出門,所以我父親就每日都派人去給我尋八卦解悶。”
江楚月:……
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
於是,沒見過世麵的江楚月繼續抄著禱文,百無聊賴地聽著宋微明說著那些專門搜羅過來的軼事奇聞。
他們所在的這處廂房是宋府專為酬神會所設,來往都是些為酬神會做準備的人。
現下大門敞開,抬頭就能看見門外神色匆匆的影子。
江楚月揉了揉酸軟的手腕,原本想放鬆一下,視線卻忽然被院中的一抹白影吸引。
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有一名長身玉立的公子格外打眼。
他穿著一身白衣,看模樣應該是名修士,但腰間卻並沒有佩劍,氣質柔和中帶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憫然。
對上江楚月望過來的目光,那人也沒有躲閃,反而彎起眉眼笑了笑,對著她的方向點頭致意。
正興致勃勃給她講八卦宋微明見她聚精會神地看向某處,聲音也停了,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也看到了那名白衣公子。
“江姑娘認識謝公子嗎?”
江楚月收回眼神,看了眼宋微明後搖了搖頭。
雖然第一眼時有些熟悉的感覺,但她應該是沒見過這人的。
“那位公子姓謝?”
江楚月捕捉到了他話裡的信息,貌似宋微明認識這人。
宋微明點點頭,慢慢給她介紹這號人物。
此人名喚謝如晦,並不是本地人,八年前來到楚州後便在此定居,再沒有離開過。
早年間他在楚州平定了數次妖魔之亂,救助過不少百姓,在楚州深得人心。
據說還在機緣巧合下救過宋府家主一命,因此與宋府結緣,時常出入宋府做客。
這經曆乍一聽和李輕舟差不多,都是少年英才,為心中道義,負劍走他鄉的傳奇故事。
不同的是,李輕舟現在還總是在除妖殲邪的路上奔波,謝如晦年紀輕輕便已隱退多年,已經有三四年未曾插手過除魔之事,楚州城內關於他的傳聞也就越來越少。
楚州仙府見他人才難得,曾想過將他招入府中,卻被他一口回絕了,也就沒有再勉強。
“謝公子早年在楚州相除過不少妖魔,雖然現在已經退隱,但楚州百姓都很感激他。”
宋微明一句話作結,給他留下了諸多好評。
像這種為心中道義救世人於水火的修士,他一直很敬佩,更何況謝如晦對宋府有恩,宋府上下都尊他為上賓。
掃了眼桌上的禱文,他轉頭對著江楚月笑了笑。
“看起來,江姑娘和他有眼緣,日後若是有機會相見可以認識一下。”
在他看來,江楚月和謝如晦一樣都是正道修士,誌同道合,肯定很談得來。
聽了這話,江楚月一手壓在桌上,若有所思地點著腦袋。
“有機會一定。”
*
茶樓邊槐花樹孤零零地立在街上,花瓣無聲地在月色下飄搖垂落。
大堂內燃著燈火,卻已經沒有多少人在這裡喝茶會客。
約莫到了打烊的時候,小二拿著掃帚清掃著大堂,抬眼的時候忽然瞥到了二樓窗邊一個熟悉的影子。
月色透過敞開的紙窗照進茶樓內,在窗邊小桌上落下一片影子。
杯中水色蕩漾,倒映出一雙霧凇般清冽的眼眸。
像是沒有感受到時間流逝一般,薛寒遲張開雙手,正垂眸看著手中拉開的細繩。
來到楚州後,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和江楚月在一起,她喜歡出門閒逛,薛寒遲這些自娛自樂的小玩意倒是許久都沒有派上用場了。
也就是這種無事可做的時候,他才能仔細琢磨這些東西。
“公子,夜色已深,本店要打烊了。”
小二走上前來,看清薛寒遲的容貌後終於確定他就是之前常來的那位公子。
薛寒遲抬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大堂後,目光落在了小二的身上。
“就差一點了,解開這個花樣我就會離開。”
小二看了眼他手中纏在一起的細繩,雖然不是很理解,但還是隨他去了。
他拿著掃帚打掃著他周圍的幾桌,或許是之前有過幾麵之緣,隨口就與他閒聊起來。
“小店近日新進了一些話本,公子若有需要可以找我。”
薛寒遲點了點頭,眼睛卻沒離開手中的細繩,“是和之前那本書一樣的嗎?”
“……不是。”
雖然薛寒遲語出驚人,給小二心中留下了一點小小的震撼,但作為男人,他還是表示理解。
“不過倒是有許多美人救英雄,癡纏一生的故事,就是不知公子感不感興趣。”
“美人救英雄啊……”
小二點點頭,“英雄救美的故事太過俗氣老套,總是那幾個套路寫來寫去,比不上這個新奇有趣,大家現在都愛看這種。”
“是嗎。”
薛寒遲翻繩的手沒停,回答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挑動食指,一點點撥動著纏繞在其中的繩結,動作循序漸進,沒有一點急切。
和在船上那次不同,這一次,直到最後一步,手上纏繞的細繩都沒有半分鬆散。
在靈力的牽引下,細繩穿過結網,重新套回指間的時候形成了個新的樣式。
“公子解開了?”
小二停下動作看過去,發他手中的繩網已然換了個模樣。
“是。”
茶樓內的燭火已經快要燃儘,落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
明明困擾他許久的難題已經解開,可薛寒遲此刻卻沒有半分喜悅。
“我要回去了。”
小二爽朗一笑,看著薛寒遲慢慢收起細繩,重新將其綁在了腕上。
“好嘞,公子慢走。”
抱著掃帚,小二走到樓梯邊,遙遙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暗沉夜色中。
滿月當空,夜涼如水。
除了細微的一些蟲鳴鳥叫,李宅後院靜謐非常。
踩著月色回府,薛寒遲並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徑直踏上了槐樹,將身形隱匿在其中。
江楚月最近為了酬神會的事情早出晚歸,又要去神女廟中查探消息,兩頭奔波。
為了保證自己不多的睡眠時間,她索性就直接歇在了廟裡,已經好幾日都沒有回李宅了。
春夜裡,微風拂麵,院內的花瓣還在撲簌簌吹落。
聽著院內花落的聲音,薛寒遲抬手捂住了怦然跳動的心臟,靜靜地感受著異樣心緒的肆意蔓延。
他順手接住了飄零的落花,目光越過院牆,朝某個方向遙遙望去。
江楚月不在身邊,連翻繩都變得索然無味了。
略帶歎息的話語在夜色中蕩漾開,尾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隻是不知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麼呢?”
第43章 酬神會(六)
仲夏五月, 陽光和煦。
明日就是楚州一年一度的酬神大會,楚州城內的歡欣的氣氛日漸濃重。
或許是今年不太平的事情太多,百姓們不約而同地將希望寄托到了今年的酬神會上, 希望神女降福, 替他們消去災禍。
紅漆黃瓦的廟宇中高香不斷,站在門口就能看到其中擁擠不堪的人群和上麵繚繞不絕的煙氣。
一名黑衣男子走在廟前, 黑衣箭袖,腰間懸著一串銀鈴,一步一響,引得周圍人紛紛回首驚歎。
“請問, 此處便是神女廟嗎?”
薛寒遲在原地駐足片刻, 隨手攔住一人,轉頭看他。
這座寺廟占地寬廣, 頂上卻沒有掛牌匾, 若是第一次來或許真的有些不確定。
對上這樣一張驚豔麵孔,路人下意識怔了片刻。
“……對, 此處便是。”
“多謝。”
薛寒遲微微頷首,轉身便朝著朱紅的廟門邁去, 卻在半路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薛公子。”
顧情和蕭煜剛剛在神女廟中辦完事,沒想到一出門就遇到了他,臉上難掩驚異。
“你也是來找江師妹的嗎?”
看著薛寒遲略顯清瘦的麵容, 蕭煜頓了片刻後還是開口了。
這幾日江楚月沒有歇在李宅, 薛寒遲也不知所蹤, 他們也差不多快有十日未見過了。
薛寒遲轉頭看了他一眼, 話語的落腳點倒是奇特。
“你們見過她了?”
“是。”
手壓在腰間的劍柄上, 顧情點了點頭。
今早江楚月托信給他們,三人在前院短暫相聚了片刻, 把神女廟的事情好好交代了一番。
“楚月已經將後院的格局大致摸清楚了,明晚酬神會,神女廟眾人舉旗遊街,時機正好。”
這幾日江楚月除了待在神女廟籌備酬神會,還要分神替他們在其中打探消息,真是不容易。
薛寒遲順著廟門朝裡麵望了一眼,“原來明日就是酬神會了。”
“對,”蕭煜慣口接了一句,突然從他話裡覺出了些不對,“難道這幾日薛公子與江師妹一麵未見嗎?”
薛寒遲輕柔一笑,“是沒見過。”
“我前兩日還見她和宋公子在一處,估計是酬神會太忙了。”
蕭煜觀察著他的神情,本意是想再幫江楚月一把,沒想到薛寒遲聽了也隻是神色淡淡。
“是嗎。”
……
看著薛寒遲依舊不為所動的模樣,兩人對視一眼,默默歎了口氣。
真是沒轍了,可憐江師妹一番癡情赴水東流了。
“若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進去了。”
薛寒遲轉身要進去,顧情和蕭煜也不好多說什麼,便飛身為明晚的事情踩點去了。
絲毫不知道自己癡情錯付的江楚月正趴在後院的木桌上,看著手中這張攤開的宣紙。
神女廟前後院互不相通,前院供人燒香拜神,後院則是處理廟內各項事宜的專門地方,外人不得輕易涉足。
這幾日她忙著走劇情,借著神女的身份便利把後院大大小小的禪院廂房都逛了一遍,又從周圍人無意間透露出的口風裡挖出來了一點消息。
後院廂房裡大多放置著神像和香火,但是有幾間據說閒置的空房間卻莫名其妙地被鎖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原文沒有對那個地方的詳細描寫,但是根據江楚月閱文多年的經驗,她還是猜到了就是這裡。
今早她把蕭煜他們叫來,就是為了把這些信息傳達給他們。
江楚月食指敲著桌麵,目光落在了紙上寫著的遊街流程上,看著這些繁瑣至極的流程,江楚月越看越覺得頭大。
雖然參加酬神會是她自己選的,但是她真的沒想到會這麼麻煩。
好在明晚就可以結束了,不然她的身體真的有些吃不消。
她揉了揉腦袋,把這張紙折起來壓在桌上,起身走開,準備去外麵買些吃食。
她跨過前後院中間相連的窄門,進到了前院的神女大殿。
在瞥到人群中那抹熟悉身影的時候,江楚月腳步頓了頓。
這裡是神女廟中香火最旺的一處門殿,人也是最多的。
神女金身像前擺著幾個蒲團,人群擁擠,信徒雙手合十,跪拜在神女像前,神色虔誠,祈求神明降福。
薛寒遲被人群擁在中間,似乎在看路辨認著方向。
他方才跟著人流走到了這裡,接下來又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正當他準備再攔一人問問路時,胳膊忽然送過來一把力,將他直接從人群中拉了出去。
“薛寒遲!”
看著江楚月又驚又喜的神情,薛寒遲在原地靜立了一會。
他往前走了一步,臉頰染上些燦金的暖陽。
“是我。”
薛寒遲神色如常,和以前的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區彆。
可不知為何,江楚月卻覺得此時的他有些奇怪。
滿打滿算,兩人大約有十日未見了,莫非是因為太久沒見,他有些敏感疏遠?
江楚月思索片刻,仍是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腕,將他帶著往外走去。
“你吃午飯了沒有,我們先去吃飯吧。”
兩人找了一家湯館,點了兩碗藕湯就在街邊坐了下來。
江楚月喝了一口熱湯,抬起眼睛看他。
就在她思索該如何打破這份沉寂的時候,薛寒遲先開了口。
“你留給我的,我解開了。”
江楚月舀湯的手一頓,看到他手中的細繩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解開了……那要不等下我再陪你玩一會?”
其實今天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但陪他娛樂一下還是可以的。
沒想到薛寒遲搖了搖頭,將手放到了桌下。
“還是算了吧。”!
怎麼,現在連翻繩都不能提起他的興趣了嗎?
江楚月放下勺子看著他的眼睛,卻還是沒能讀懂他此時的心情。
難道就隻是幾天沒見,兩人的關係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你到底怎麼了?”
江楚月不喜歡這種彆扭的感覺,索性將碗推到一邊,直接問了出來。
“是因為我們太久沒見的緣故嗎?”
薛寒遲低垂眉眼喝了口湯,問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你這幾日是不是常去宋府?”
“……”
江楚月本想直接點頭,但在關鍵時候刹住了腳。
其實她依稀察覺出來了,從他那日見過宋微明後便有些不同,後來又是無論如何不願踏足宋府。
難道是他對宋微明,或者說宋府有些抵觸?
“你說,宋微明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會這樣難受嗎?”
薛寒遲上身微微前傾,望向她的眼眸中情緒糾纏複雜。
江楚月:??
“和我待在一起,你很痛苦嗎?”
江楚月知道薛寒遲的話不能按通常來理解,所以一下便想通了這句話背後的邏輯。
薛寒遲點點頭,頓了片刻後又否認了這個回答。
“是種很難言說的感覺。”
他垂下眼瞼,反複琢磨著此時的心悸。
比起痛,好像還是有些不一樣。
江楚月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咬了咬舌頭。
如果說薛寒遲剛才的話還隻是讓她有些彆扭,但現在她真的有些懷疑,在自己沒見他的時候,他都在乾些什麼。
江楚月抿著嘴唇看了他一會,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站起身繞到了他的身後。
在薛寒遲略微不解的神情下,江楚月抬起手覆在了他的額頭上,隨後靜靜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熱。
她另一隻手還搭在薛寒遲肩頭,額頭的溫暖熟悉又陌生,薛寒遲沒有動。
在江楚月感受他的熱度時,薛寒遲也在和她感同身受。
江楚月輕輕揉了揉他的額頭,等手上的餘溫散儘後又將其覆上了自己的額頭。
薛寒遲轉過腦袋,隻見她眉頭微皺,嘴裡念念有詞。
“沒發熱啊,難道說已經燒壞了?”
“我沒病,不用試了。”
薛寒遲握住了她躍躍欲試的手,仰麵望向她。
“你還沒有告訴我,宋微明是不是也會這樣?”
江楚月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這一刻的心緒,嘴唇張合幾次,最終化作了一抹無可奈何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痛,我和他還沒有熟到心有靈犀的地步。”
“是嗎。”
薛寒遲低聲喃喃著什麼,江楚月想湊近去聽卻還是沒能知曉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江楚月歎了口氣,坐回原位,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藕湯,心情複雜。
他不想說的話,江楚月使去渾身解數也沒辦法問出來。
因此,她決定改天去問問宋微明,或許從他那裡能找到些頭緒。
沒辦法,這些日子的薛寒遲太難搞了。
“明日就是酬神會了,我聽人說,你明天很忙。”
江楚月將嘴裡的粉藕咽下,點了點頭。
明天她要換衣改麵,頌福祈願,今天還有許多事情沒做,晚上估計又不能睡個好覺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看著薛寒遲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明晚遊街,蕭師兄他們準備去神女廟裡查探,你會和他們一起去嗎?”
原著裡他們三人是一起去的,但最近薛寒遲心緒實在不穩定,江楚月也不確定他會不會跟他們一起了。
果不其然,薛寒遲喝了口湯,直言拒絕了,“我不去。”
“行吧,”江楚月看著他的翹起的羽睫,“那你要不要來看廟會抬旗遊神?”
薛寒遲眼尾上揚,“看你嗎?”
雖然這話有些奇怪,但道理確實是這樣的。
“對。”
想到他上次的低語,江楚月又補上了一句。
“是真心話,想讓你來。”
江楚月的臉映在光下,眼眸熾熱又明亮。
薛寒遲偏過腦袋,避開眼前灼痛人心的目光。
他一手掐著自己胳膊,手骨節都泛白,卻還是阻止不了那種心悸的蔓延。
他眼睫顫了顫,“好。”
第44章 酬神會(七)
暮色將傾, 日落月升。
為了慶賀酬神會,楚州城的百姓今日休沐,紛紛去神女廟中跪拜祈福。
對楚州城的百姓來說, 這是無可替代的大日子, 人們結伴出遊,臉上無一不掛著開懷的笑容。
對於晚上的遊神, 大家都在期待著今年的神女會帶來怎樣的福澤。
隨著夜幕降臨,神女廟前人群浩蕩。
引路人提著燈,正領著舞獅作樂的人站在門口,後麵還跟著張八人合抬的轎輦。
作為神女扮飾者的江楚月剛剛換好神服, 此時正拍著臉頰, 從桌邊站起身來。
今天早上緊趕慢趕,她總算是把收尾的一點工作趕完了, 下午便抽時間迅速趴著補了個覺。
直到宋微明帶人過來, 她才終於從睡夢中醒過來。
“怎麼是你?”
看著一臉興奮的宋微明,江楚月有些訝異。
按照流程, 因為酬神會由宋府一手承辦,所以今日會有宋府的人來給她上妝換衣。
但她沒想到宋微明會親自過來, 這屬實有點出乎意料。
宋微明麵色紅潤,看起來很高興,隻是在說話的時候沒有看她, 最後的聲音低低的, 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心虛。
“我在府上無事可做, 父親見我太過懶散, 便給我派了些事情做, 所以我就過來了。”
江楚月剛睡醒,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 腦袋還不是很清醒,此時也不疑有他。
她揉了揉額頭上的紅印,跺跺酸麻的腳,坐到了梳妝台前。
“好,那便開始吧。”
宋府侍女得了令,端著東西站到了她的身側,開始為她描眉畫眼。
江楚月抻直脖子,看向鏡中的時候,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薛寒遲那副眼神迷蒙的樣子。
她琢磨了一晚上都沒想明白,薛寒遲昨天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說和自己待在一起很痛苦,可是卻又沒有說清楚是因什麼而痛苦。
還向她問起了宋微明……
江楚月敲了敲桌,視線抬起的時候剛好和鏡中宋微明看過來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被撞見小心思後,宋微明臉上飄來幾片薄紅,迅速垂下了腦袋。
這幾日她和宋微明說過幾次話,他也幫過自己,兩人的關係比起以前要熟悉一些。
江楚月並沒有注意到他神情的異樣,反而思索起了另一件事情。
猶豫再三,她斟酌了下詞句,還是開了口。
“和我待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感到什麼異常嗎?”
擔心他聽不懂,江楚月轉了轉眼睛,又著重解釋了一下。
“就是,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時候會感到痛苦嗎?”
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宋微明頓了片刻,然後沒有猶豫地搖了頭。
“當然不會,江姑娘心地純善,和你待在一起,我並不會覺得痛苦。”
和江楚月待在一起,與他而言,是極其放鬆輕快的,並不會感到任何的不適。
與其說是痛苦,不如說,他很喜歡和江楚月待在一起……
“江姑娘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宋微明坐在桌邊,眼神望向窗外,不敢看她。
江楚月歎了口氣,語氣頗為惆悵。
“因為我有一個朋友,他的想法總是奇奇怪怪,令人捉摸不透。”
“原來還有江姑娘搞不定的事情啊。”
宋微明笑了笑,嘴角露出幾分新奇。
在他看來,江楚月聰明伶俐,心軟善良,同時,骨子裡又帶著一股韌勁。
就像破竹而下的細水,雖流淌無聲,但過處有痕。
江楚月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宋微明心裡得到了如此高的評價,隻是無奈地笑了笑。
“都是人,難免會有碰壁的時候。”
更何況,她麵對的可是薛寒遲這個心思多變的小瘋批。
宋微明以為她是這幾日為籌備酬神會太過繁忙,所以感到有些疲倦,於是出言安慰道。
“今晚之後,酬神會也要結束了,江姑娘往後也可以輕鬆一些了。”
江楚月眨了眨眼,揚唇笑了笑。
“希望吧。”
她有任務在身,後麵還有劇情等著她,其實她也不太指望後麵會變得輕鬆。
看著窗外漸沉的夜色,江楚月估摸著時間,再過一會,等遊神隊伍出去了,顧情他們估計也要進來了。
江楚月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
算了,等今晚的事情過去再說吧。
在侍女的細心描摹下,神女的莊嚴法相在鏡中逐漸顯露。
江楚月的眉眼原本是柔和的,但配合上這副妝麵卻添了幾分英氣,打眼一看,倒真和廟裡供奉的那座神女金身有幾分相似。
給她梳狀的侍女見了,都止不住地垂眸偷看。
“姑娘,畫好了。”
見終於收工了,江楚月扭了扭僵硬的脖頸,匆匆掃了眼梳妝鏡中的自己,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情緒。
換好神服後,她就要準備上轎遊街了。
“江姑娘,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不能陪著你了。”
宋微明站起身,臉上的熱意還沒有完全消退。
江楚月點了點頭,“今天麻煩你親自來一趟,可以回去和你父親複命了。”
宋微明聽了她的話,笑容忽然變得有些無奈。
在她看來,自己會來找她,完全是因為父親的命令,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好,我會在外麵看著江姑娘的。”
江楚月笑了笑,隨他去了,沒有多說什麼,轉身便向外走去。
路過神女大殿的時候,她從侍女手中接過這幾日抄寫的禱文,將其儘數焚在了神女像前的爐鼎之中。
做完了這些,她雙手合十,閉眼對著神女像拜了拜,默念了幾句祈求降福的話。
然後,她跨過門檻走出神女廟,在百姓們虔誠的注視下,登上了那張八人合抬的轎輦。
隨著引路人的一聲令下,在百姓祈願和舞獅作樂的聲響中,遊神開始了。
*
“公子,請往裡麵走。”
薛寒遲跟著茶樓小二的指引,在麵朝長街的窗邊坐了下來。
這家茶樓地處楚州城中心,店門前道路開闊視野好。
神女遊街經過的第一個拐角就在這家茶樓門口,不少人為了目睹今年神女真容,紛紛過來湊熱鬨。
江楚月昨日便將這個地方告訴了他。
薛寒遲坐在這裡,靜靜地候著遊神的隊伍經過這裡。
可能因為今日是酬神會的緣故,茶樓內座無虛席,熱鬨非凡。
百姓們交談間,出鏡頻率最高的莫過於今日的主角,江楚月了。
薛寒遲撐著下頷,看著窗外擁擠的人流,寡言少語的樣子與周圍人格格不入。
在他旁邊這桌,坐著一男一女,看模樣似乎是一對夫妻。
“據說今年這位神女還是修仙之人,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真是稀罕。”
兩人相對而坐,丈夫剝著花生,將花生米遞給對麵的女子。
“是啊,聽說她是城東那位李仙師的朋友,此次專門來楚州遊曆的。”
女子聞言挑了挑眉,喝了口茶。
“哦對,我之前便聽聞李仙師府上來了幾位貴人,專門來楚州除魔的,據說還幫過宋府的公子。”
“對,據說這位江姑娘仙法卓絕,冷麵無情,果決勇敢,來楚州後斬殺了不少妖魔,妖魔聞風喪膽,見過她的人無不折服。”
這兩人估計都沒見過江楚月,隻是在平日吃酒喝茶的時候聽到過一些和她有關的八卦。
而這些八卦無一例外都將江楚月塑造成了一個冷麵冷情的修仙大能。
如果她此刻在現場,估計會感慨一句,謠言大概就是這樣形成的……
畢竟,她還真沒有做過這些事情,更沒有修煉到遇魔殺魔的地步。
兩人說得熱火朝天,全然沒有注意到混在紛雜響聲中的一聲輕笑。
薛寒遲看著窗外,唇邊是抑製不住的笑意。
“若真能如此,她當初也不會那樣害怕了。”
其實這對夫妻所說並非全是假的,隻是有些地方確實和江楚月不合。
他食指輕輕敲著桌麵,十分愜意地聽著這對夫妻的八卦,時不時地對他們口中的江楚月點評兩句。
“公子,您的茶水來了。”
小二替他將空杯斟滿,將茶壺放在了桌上。
“多謝。”
“公子您也是來看神女遊街的吧?”
小二擦了擦頭上的汗,見他獨身一人,便熱情地與他攀談起來。
薛寒遲轉頭看他,窗外暖柔的燈光將他的眉眼描出幾分柔和,“是,受人之請。”
“我聽公子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是第一次看我們楚州的酬神會的吧?”
小二也是個熱心腸的,見到了外地人,便止不住地開始給他介紹起本地習俗來。
“我們楚州信神,每年都有一次酬神會,在這一日,對著神女許願,隻要真心祈求,心願皆能實現。”
薛寒遲笑了笑,聽了這話卻沒有露出什麼新奇的神色,“這麼靈驗嗎?”
“對啊!我們楚州百姓每年祈求,隻要不是傷天害理,欲壑難填的惡事,都能應驗。”
小二拍拍胸脯,眉眼露出些自豪。“不過,這求拜也是有些技巧的,公子可要記好。”
他神秘兮兮地往周圍看了一圈,確認沒人看向這邊,將求神拜佛的話術向他傳授了一番。
身為楚州人,照顧一下初次到來的外地人還是很有必要的。
薛寒遲聽著這些東西,唇邊的笑容未變,不置可否。
“我明白了,多謝你告知。”
小二笑著擺擺手,轉身就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薛寒遲轉頭看著窗外的流光燈火,琉璃般的雙眸中蘊著一些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忽然,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嘈雜的周遭瞬間靜了下來。
“神女過來了!”
第45章 酬神會(八)
“神女過來了!”
話音落下, 茶樓內隻靜默了片刻便又炸開了,較之剛才更加熱鬨歡騰。
原本還在暢談八卦的茶客們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紛紛跑下樓, 走出門去湊熱鬨。
坐在窗邊的薛寒遲看了看窗外, 起身同他們一起下去了。
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無一不是喜笑顏開, 他們站在街邊,伸直脖子等候著神女的到來。
長街的拐角處,吹鑼打鼓的作樂聲逐漸響起,兩列引路人提著燈籠在前麵開道, 迎著眾人的目光走了過來。
儀仗隊的後麵, 在一眾信徒的簇擁下,傳聞中的神女緩緩出現在楚州百姓的眼前。
江楚月穿著華冠神服, 妝容莊嚴, 此刻正疊著雙手端坐在轎輦之上,臉上明明沒有多餘的表情, 可卻莫名地讓人看出了幾分悲憫,
儘管楚州每年都會舉辦酬神會, 但像江楚月這般與神女相似的,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
百姓們撫掌驚歎,更覺得江楚月就是真神的化身, 這下連往年來看熱鬨的人都不由得對她生出了敬意。
大家拍了拍胸口, 滿臉興奮, 麵對著江楚月雙手合十, 祈求父母安康, 萬事順遂。
感受著周圍百姓投過來的虔誠目光,江楚月眨了眨眼, 唇邊帶起一絲笑意,更襯得她麵容慈悲,肖似神明。
小孩被大人舉過頭頂,卻做不出祈願的動作,隻是看著江楚月止不住地拍手,喜感十足地表情引得旁邊的人哄聲笑起來。
薛寒遲向這邊看了一眼,眉眼微彎,隨後便仰起頭,繼續望著神轎上的女子。
這樣的江楚月和她從前見過的都不一樣,不知為何,看著她的笑容,薛寒遲的心竟意外地靜了下來。
明明前幾日還在那種不適中掙紮,今日卻又好像得到解脫一般,心思恬然。
“這位公子,你不祈願嗎?”
旁邊的路人見他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不由得好心提醒了一句。
薛寒遲噙著笑,沒有移開目光看他,清冽的嗓音裡卻帶著一絲柔。
“我沒有什麼要求的東西。”
“人生在世,哪裡會沒有祈求,機會難得,公子不如好好想想。”
路人笑了笑,了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帶著家人往前麵湊了過去。
薛寒遲是不信神佛的,但在聽了這番話後,忽然想起來小二方才說與他聽的那些話術。
祈求神女,首先須得心意真誠,心誠則靈,其次,便是將姓名住處奉告於上,最後才是說明所求之事。
那人說的其實不錯,人生在世,都是有所祈求的。
這一點,薛寒遲是清楚的。
但他此時心中確實沒有什麼渴求的,這又是因為什麼呢?
薛寒遲思索著這個問題,重新仰頭望向了江楚月。
在喧天的舞獅作樂聲中,她坐在轎中,如降世神女,聆聽百姓心願,為他們布下福澤。
或許是看到了人群中的一抹黑,薛寒遲抬頭間,忽然望見她對著自己笑了一下。
如翩飛落花,悄然無聲地撲落在心上。
他的眼尾映上街邊的流光,就像點在那裡的一抹紅,給他如玉的麵容染上了幾分旖麗。
看著她彎如新月的眼眸,薛寒遲怔愣了片刻,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默了良久。
隨後,他像是得到解脫般,驀地笑了出來。
耳邊的喧鬨聲依舊沒有停歇,轎夫抬著江楚月繼續向前遊行。
周圍人還在不停地祈福求願,薛寒遲卻也隻是笑著跟在轎輦的後麵。
他抬頭望向轎中的江楚月,看著她唇角的笑意,沒有再移開過目光。
比起所求之物,所念之願,此時此刻,他想要的,大約就隻是靜靜地看著江楚月罷了。
這一刻的念想,無關其他。
*
楚州街上歡騰之聲連綿不絕,神女廟中此時卻隻有寥寥幾人蹲守看護。
月亮上勾,漸漸攀上梢頭。
顧情和蕭煜此時正蹲在樹上,神情嚴肅地看著廟中的院落格局。
在來之前,兩人已經將江楚月所給的布局圖熟記於心,方才趁著守衛鬆懈換班之際,便偷偷潛入了此處。
蕭煜和顧情對上眼神,率先翻身下來落到了地上。
確認周遭沒有守衛後,他回頭對著顧情比了個手勢,二人便一起走到了江楚月說有異常的那間房屋門口。
站在門前,二人還未進入便已感受到一股不自然的氣息,非妖非魔,但就是無端地讓人感到不安。
顧情摸了摸門鎖,皺眉對著蕭煜搖了搖頭。
這個銀鎖雖看著平平無奇,但上麵結有封印,不能簡單地用蠻力強行破開。
蕭煜抿唇思索片刻,隨後從袖中拿出一張行火符,捏訣布法後將其貼在了木門上。
掛在門上的銀鎖似是感應到了什麼,不安地劇烈晃動了片刻,隨後伴著哢噠一聲脆響,銀鎖瞬間斷成了兩半。
兩人推開木門,悄聲踏進了這間空無一物的禪房。
這間禪房不小,長寬大約五十尺,和李宅中的廂房相差無幾,但詭異的是,兩邊的窗戶全被釘死,沒有透進一絲光亮。
關上門後,蕭煜施法將房中四角上立著的蠟燭燃了起來,昏黃黯淡的火光在房中緩緩升起。
顧情在院中轉了一圈,敏銳地察覺出來這裡的不同尋常。
“腳下有陣法。”
她拍了拍蕭煜,示意他往後走一些,然後便拔出長劍割破掌心,揮手將其散了出去。
以血為餌,泛著紅光的符文逐漸現形,和在東林墳地的那一晚如出一轍。
顧情看了眼蕭煜,兩人心照不宣,更認定此處必有古怪,便加大了輸出的靈氣。
隨著符文的刻印愈來愈深,腳下的地板似乎陷進去了一點,一團團白色的魂氣在陣法中間逐漸現形。
“是魂魄。”
顧情正欲上前,卻忽然被蕭煜攔在了身前。
“有時候眼見未必為實。”
蕭煜運劍在這些魂魄間穿行一圈,再回來時劍身上沒有留下一點靈氣。
無論是生魂還是死魂,終歸都是有靈之物,絕不會像現在這樣。
“竟然是幻術。”
他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了顧情,讓她先把傷口包紮好,然後立在原地,將這房子大量了片刻。
記得江楚月曾說過,神女廟後院布局奇特,藏有不少新奇的術法。
若是此人篤定來者是修仙之人,用這樣的障眼法蒙蔽他們也不是不可能。
顧情似乎也是想起了這一點,隨意處理了下傷口後便提步走到了旁邊,想要再查探一番。
忽然,像是觸碰到了層禁製一般,靈劍輕微顫了顫。
蕭煜得到了她的眼神,過來和她一起摸索這無形中的阻礙。
“我似乎記得在蒼南山的時候,師尊曾說過一種法術,名叫隔空藏物,隻要施用此法便可隱去一切氣息,就算所尋之物就在眼前,也無法發覺。”
顧情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數年前,我父親帶人在冀州那邊捉拿邪魔時曾經遇到過。”
當時她父親勝得好險,回來後心有餘悸,便設法將這門法術參破了。
回憶著父親當年的教誨,顧情將長劍收回鞘中,張開五指默念法咒,靈力蘊於掌心。
一小波氣流湧動後,被法術隱藏在後麵的東西逐漸在二人麵前顯現出來。
在禪房的西南角,幾架紅漆木製的棺材正安靜地放置在那裡,棺蓋並沒有合上。
從他們這個視角看過去,隱約可以看見每架棺材中都放置著什麼東西,但房內的光線太暗,他們離得又有些遠,實在是看不清楚。
蕭煜下意識握住了顧情的手腕,注意著周圍的異動,兩人並肩走到了這些棺材麵前。
棺材中並沒有什麼屍體,隻有數十個有序安放的漆製小木盒。
這些木盒四四方方,上麵描著精致的花紋,上麵還貼著一張畫紋罕見的符籙。
“這種符籙我貌似沒有在符經上見過。”
蕭煜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專門用來壓製惡魂的符籙,現在已經很少見了。”
“這是惡魂?可我似乎從上麵察覺出了一些生魂的氣息。”
等等,生魂!
顧情眉頭一鬆,忽然轉頭看向蕭煜,兩人驚異的視線正好撞到了一起。
兩人都是經過數十年修煉的世家弟子,從小上學堂第一日便被告知過一個道理。
生魂和死魂不同,是由人體滋養而成,一旦離體便會躁動四起,若久久不能回歸本身,那麼溫和之氣便會轉為暴虐,漸漸變成惡魂。
符籙壓製惡魂,很有可能不是在壓製已成型的魂念,而是在防患於未然。
“看來,這些木盒中裝著的,很有可能就是近幾個月楚州城中極陰之人丟失的魂魄。”
顧情一錘定音,得出了結論。
雖然不清楚相思坊為何要掠來這些惡魂,但現在隻要將這些魂魄送還本體,那些失魂之人也便能回歸清醒了。
就在兩人念頭達成一致,準備將這些魂魄收進靈囊帶出去時,一道聲響忽然從房梁上傳下來。
“不愧是蒼南山和江州顧府的人,一下便找到了這裡,我的那些幻術都沒能派上用場。”
聞言,蕭煜和顧情俱是一驚,立刻轉身拔劍對著房梁上坐著的那道黑影。
他用了隱藏身形的法術,是以方才兩人都沒有發現他周身的氣息。
現在一瞧,這人周身的靈氣和那晚在東林墳地遇見的蒙麵人一般無二。
男子翻身下梁,搖曳的燭光映著他被遮去的容顏,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在二人之間來回打量。
“原來閣下繞了這麼大一圈,都是為了引我們過來。”
男子腰間並沒有佩劍,見他這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恐怕今晚應該就是專程在這裡等著他們的。
蕭煜上前一步擋在顧情麵前,劍刃對著他。
這次江楚月會被選為神女,多半也是此人在背後操盤,能同時牽涉到神女廟與相思坊。
那麼這人的身份隻可能有一個。
“若是我猜的沒錯,你就是相思坊主吧。”
“蕭公子猜得不錯,但若是為了引你們過來,我倒是也沒有必要設下此局。”
男子這一次倒是沒有閃爍其詞,十分大方地便承認了,說出口的話帶著幾分輕笑。
“話說回來,薛公子怎麼沒有和你們一起,他不是最想找到乾坤鏡下落的嗎?”
他的話指向性已經很明顯了,他此番設局就是為了薛寒遲。
顧情下意識握緊了劍柄,不動聲色地從蕭煜身後挪到一旁。
“薛公子之事就不勞閣下費心了,既然乾坤鏡在你手中,還請你就地奉還。”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對薛寒遲緊追不放,但是於公於私,薛寒遲現在都是他們這邊的人,兩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三人上次交過手,他們對這人的實力有個大致的了解,二對一,不一定誰輸誰贏。
現在的關鍵就在他手裡的乾坤鏡上。
“顧少主這話說得奇怪,乾坤鏡為我所尋,何來奉還與你之說。”
江楚月曾和他們說過,相思坊主巧舌如簧,而且對當年薛府之事了如指掌,最擅刺弄人心,不能輕易被他牽著走。
顧情和蕭煜目光相接,不準備再聽他的廢話,跳開一段距離,捏訣握劍向他刺去。
男子後退一步,一邊躲閃,一邊伸手向懷中探去。
有了上次的經驗教訓,蕭煜知道他想祭出陰陽乾坤鏡,當然不會給他可乘之機,驅策本命劍淩然劃向他的手腕。
男子轉身一避,倏然就繞到了顧情的身後。
他以為挾住了她就能製住蕭煜,卻忽略了在上次的交手中,顧情才是最先尋出他破綻的那一個。
不過兩三招,顧情已經封住了他的經脈,將長劍橫在了他的脖頸上。
“你輸了,把乾坤鏡還來。”
蕭煜將劍收回手中,走到男子身邊,將他懷中的東西探了出來。
這個東西被一層黑布包住,蕭煜緩緩揭下這層綢布,露出了藏在其中的銅鏡。
銅鏡質感古樸,蕭煜卻未能從上麵感受到任何靈氣。
這根本就不是乾坤鏡!
就在顧情分神去看這麵鏡子的時候,男子強行破開封印,翻身落到了門口。
“既然薛公子今夜沒有來,那我也不必再與你們糾纏下去了。”
留下這句輕飄飄的話語,男子捏了個法訣,隱蔽身形消失在了兩人眼前。
顧情還欲去追,卻被蕭煜攔了下來。
“這人有備而來,若是跟去,說不定正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顧情遲疑片刻,還是聽他的話停了手。
雖然還是沒能拿到乾坤鏡,但今晚好歹找到了這些生魂,也不算一無所獲。
蕭煜轉身看著棺材中壓著符籙的木盒,從腰間取下來靈囊。
“我們將這些生魂帶出去吧。”
*
夜色濃重,月華如練。
直到梆聲響過三次,酬神會的事情終於圓滿結束了。
現在夜已深,原本聚在街上的百姓早已各回各家,抱被安眠了。
清幽月色鋪滿長街,江楚月和薛寒遲踩著月色慢悠悠地往回走了。
江楚月此時已經脫去神服,卸下了妝容,還原了她最真實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看過之後就要回去睡了,沒想到竟在外麵待到了現在。”
她記得薛寒遲的睡眠時間好像一直都很固定,所以方才在廟外看見他的時候還有些意外。
“今晚有些事情,睡不著,便在外麵閒逛了片刻。”
江楚月轉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寫滿了“我不信”三個大字。
不過這倒是讓她有些驚奇,薛寒遲竟然學會說謊了,看來在她沒注意的這幾天裡,他自己倒是經曆了不少。
她也沒有再問什麼,隻是打了個哈欠,眼神迷蒙地向前走著,還差點被街上的石頭絆了一下。
“你很累嗎?”
薛寒遲駕輕就熟地扶住了她的肩膀,等她身形穩住後才放手。
“對,我很累。”
江楚月拍了拍臉頰,她甚至感覺下一秒自己就能撲在地上睡過去了。
今晚除了上街遊行,她還登上城門向天地頌願,跪了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