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迷天 19(1 / 2)

入夜的荒山。

盛崖餘倚在一棵樹下,他身邊帶著的十名隨從八人也倚靠著休息,一人在高處望風,一人看著馬匹,這是從他兩百親衛中挑出的十人,每個都是關七親手教過的,放到江湖上可以算做一流高手,最難得是令行禁止,行動如一。

他們原本每人都有三匹馬,用以長途奔襲,馬上的刀、槍、弓弩、火器俱全,但進入中原後要低調行事,便隻帶了一匹常騎的坐騎來,兵器也隻帶了長刀和防身的暗器。

雖說盛崖餘是關七的嫡傳弟子,還是他們的首領,但他們素來相處如同兄弟,十分親近,一人吃完乾糧,直言道:“我多年未回來,這次到江南走一趟,確實繁華,但這樣的好日子我卻過不慣了,隻覺得束手束腳,還是在關外來得痛快。”

眾人中年紀最長的青年約有近三十歲,言行沉穩安定,聞言笑道:“薄冰你才多大歲數?就說得上是多年了?”

呂薄冰嬉笑道:“六哥,我本是江南人,出身還算富貴呢,六歲上被人拐到了北方,我今年二十歲,這都十四年過去了,怎麼就不是好多年?”

薑六行也沒有戳中人傷疤的愧疚,他們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故事,誠如七聖爺所說,隻有現在過得去的人,才有資格和閒餘去說過去,他搗了搗火堆,讓它燒得更旺一些:“關外痛快,那也是對咱們這些人來說,有吃有喝,該休息時也能修整,該動手時就能動手,你換成草原上那些部落的人看看?他們過得是什麼日子。”

盛崖餘聽到這裡,也睜開了眼道:“草原諸部也就是心不齊,否則比遼人更強。”

說到這裡,他們都靜默了片刻,一粗豪漢子開口道:“公子說的是,他們的孩子在馬背上長大,幾歲大的娃娃就能用弓箭,他們的矮馬靈活且耐力強,人和馬一起長大,配合極為默契,他們天然就是最好的騎兵。”

十人中的兩個女子互相依靠著,容貌清麗一些的女子脾氣卻很潑辣:“彆說,斡爾乾那些人確實厲害,就是太粗蠻了,除了七爺,他們誰也不服,蕭相景和耶律弼他們都說過,連大小姐他們都隻是看在七爺的麵子上恭敬些的。”

另一個五官豔豔的姑娘倒是更文靜些:“我聽說,斡爾乾自詡是七爺的獒犬,就像他們牧羊養的獒群,一群獒犬中必然有一隻獒王,他們是主人家庭的一員,忠誠且隻忠誠於家中地位最高的主人,會為主人看管羊群,撕咬野狼。”

清麗女子翻了個白眼:“他奶奶的,誰是羊,誰是狼?”

盛崖餘聽著他們閒聊抱怨,沒有說什麼,他知道這些議論軍中一直都有,畢竟他們的人太雜了,這幾年和遼國的衝突中折損人手,師父將人打散重整後好了許多,否則就不是一兩句議論了,為了爭功,鬨起來都有可能。

尤其是草原部族出身的斡爾乾一眾人,他們生活得困苦,遼人一直壓迫他們,宋人也不見得會接納他們這些“蠻族”,隻有師父是這個時代的怪人,他眼中似乎沒有多少民族血脈的觀念,他更看重文明教化和認同感,並不吝於教他們更“正”的道理和觀念,所以斡爾乾才會真心忠於師父,畢竟誰都不是傻子。

融合是個伴隨摩擦的過程,比起一味的敵對排斥,他們現在都知道斡爾乾說過什麼了不是?難道這些話是他們蹲在狼騎營帳篷上聽來的?還不是有認識的狼騎和他們說話透露出來的嗎?

盛崖餘沒在意,倒是一直埋頭啃著乾糧的李仲直愣愣道:“我看你是因為斡爾乾上次回了大小姐的話,心裡不痛快。”

鄭十六娘和十八娘是一對堂姐妹,她們素日裡的確和溫純十分要好,十六娘尤其喜歡溫純,她也不避諱:“是這麼回事,我就是看不慣他跟七爺的狗腿子似的,大小姐才是七爺的親女兒,真要論,咱們公子也是七爺的嫡傳,他——”

盛崖餘冷聲道:“十六!”

他的語氣冰冷,十六娘頓時不說話了,盛崖餘卻依舊冷冷地看著她:“你想想斡爾乾立下的功勞,想想他們是七爺的直屬,就知道有些話該說,有些事你連想都不該想,七爺想做的事很多,他救了你們回來,讓你們讀書習武,給你們太平的路走,是你們要追隨他的,現在卻要對他的態度說三道四了嗎?!”

是這樣的,盛崖餘心中頗有些倦意地冷嘲了一聲,利益做大後,人多了,心思就雜了,這難以避免,但他不喜歡:“燕雲鐵騎賞罰分明,他隻要沒有犯錯,你可以看不慣他的為人,但不該把師父也牽扯進來,七爺是主帥,所有人都應該忠於他,你倒是開始論阿純、我和他了,你想這麼多,乾脆給我回九一營去,醒醒腦子。”

鄭十六娘麵色煞白,她咬著嘴唇半跪下,她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有些話她還是想說:“公子!我這條命是七爺給的,我若有半點質疑七爺的心,教我天打雷劈,死無全屍!隻是——”

盛崖餘冷嗤道:“隻是在你看來,親生女兒,親傳弟子,就應該比外來者更親近?哪裡來的應該?在燕雲鐵騎中從來隻以功勞論,就算是阿純,七爺也不會在這些事上關照她半分,七爺若是個在意所謂傳承血脈的人,他大可以生上一堆兒子來調教成才,個個姓關掌握權力,可他至今隻有阿純一個女兒,還是姓溫,是為什麼?”

“因為他從未有過任人唯親的想法。”

他掃視了一圈所有人的神色,同樣依靠在一棵樹下的青年道:“十六娘出身大家族,根深蒂固的觀念很難改,公子犯不著為了她生氣,她父親就是個寵妾滅妻的,所以她骨子裡就有些‘正統’想法,和咱們這些人不一樣。”

鄭十六娘臉色難看,但沒有反駁,反倒是十八娘道:“雲順,十六姐姐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但這種想法能夠根深蒂固,便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堯舜禹德位相繼,最終還是要靠家天下來穩固王朝,這一套雖然讓人不痛快,但勝在穩定,一個大的勢力,總要一個長久穩定的主心骨的。”

雲順諷笑了一聲,本來都快睡著了的少年猛然坐起身,怒道:“你們吵什麼?七爺讓你們讀書,你們讀堯舜,倒是讀出一堆想法來了,燕雲鐵騎是關爺一手創立的,你們要是有什麼‘千秋萬代’的想法,自己和七爺去說,犯得著在這兒和公子爺喋喋不休嗎?!”

坐在樹上的青年悠悠道:“這不是看大小姐的婚約要解了嗎?鄭十六娘的想法明白得很,在她看來,咱們公子和大小姐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情分,要是大小姐不外嫁,那和公子在一起,就是最穩定的繼承人了,她們也喜歡大小姐,覺得咱們公子的為人日後絕不會虧待大小姐,而公子也從徒弟變成了女婿,女婿就是半個兒子,虎豹狼三營的人也該向公子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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