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一個扳不倒的敵人,惟有沒心沒肺地活著。
人家如此掏心掏肺,張小賢不好意思隱瞞太多,便自報家門,又把最近的遭遇也略略說了一遍。
馮勝聽完詫然:“你說你的九叔卸甲於白石江戰役?那一戰的主帥正是傅將軍,你九叔名諱是?”
張小賢道:“我打小就叫他九叔,因為他收養我的那一天是初九,至於他的名諱我不知道,但是他生前常提起一個女子,叫苗翠翠,磁州人,我想她應該知道九叔的一切。”
馮勝想暗影絕對不會和一個普通的士兵過不去,況且這個士兵已經受傷歸田多年,還有這個苗翠翠是什麼人?為什麼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張小賢接道:“我想九叔一定有個特殊的東西,所以才會招來殺身之禍,因為凶手翻過他的遺物。”
暗影經辦的事要麼關係到朝廷權貴,地方諸王,要麼牽扯到內宮諸妃,莫非這個九叔並不普通?又或者這個張小賢是哪個名門之後,所以才驚動了京中密探?馮勝左右端詳他,可是他從頭到腳無一不符合市井無賴的型格。當下道:“雖然我被收了將軍令,但是以我在軍中的聲望,如果你能知道九叔的名諱,想不難查出原委才是。”
張小賢不願他插手,把報仇這種簡單的事情搞的複雜,何況他現在還被收了將令,被自己帶過的兵追殺,當下宛言拒絕:“人若死了所有的秘密也該隨著黃土埋了,我對挖墳找秘密不感興趣,但是報報仇消磨消磨時間還是可以的。”
馮勝饒有興趣問:“你這仇該找誰報呢?”
張小賢想了想答:“想吃蘋果,總不至於見到一棵大樹就往上爬吧?”
其實,他是想說,如果幕後元凶真的是皇上,我殺不了他,但是我可以攛掇人造反,幫大明換個皇上,可是他怕嚇到這個落難的老將軍,所以說的很隱晦。
儘管如此,馮勝聽了仍是微微一愣:“張公子的比喻倒是很有趣。”
張小賢道:“還是叫我小賢吧,一個孤兒稱什麼公子?公子是個高貴的稱呼,一般沒有幾個娘是擔不起的。”
馮勝被逗樂了。
短短數語,張小賢對這個落了難的將軍好感倍增,擔憂道:“我隻是一個孤兒,以後死在哪就埋在哪,我也不在意彆人會在我的墳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我所擔心的是那些馬上返回來的官兵,還有將軍回京的後果,一個將軍擅自離京可不是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情。”
此番追隨馮勝離京的兩個家將年長生性沉默的叫方成,略瘦好言的叫蘇飛。
這一刻蘇飛再也忍不住了,憤憤不平道:“將軍一生金戈鐵馬,殺敵無數,立下赫赫戰功,如今下太平皇上卻忽然收了將令……”
馮勝又何嘗不知前途荒涼?當下豪邁一笑:“幾個黃毛丫頭要殺我,隻怕是殺不死的,皇上若要殺我,隻怕我是躲不掉的。”
蘇飛勸道:“將軍,既然你已經出來了,就不要再回去了,今非昔比,京內現在步步殺機!”
馮勝臉色一沉:“你是想本將落草為寇嗎?事情還沒發生就儘往壞處想,難道皇上就不可以體恤我年老多病,召我回京安度晚年的?”
年老需安慰,沒人就自慰!
張小賢不忍心道:“在下略通麵相,我看將軍印堂之中隱現血光,此番回去定然是凶多吉少,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馮勝又何嘗不知道這些?感喟道:“我年歲已高,每當天氣驟變舊傷就會複發,能活多久已經不重要了,我擔心的是傅老的後人,傅老生性耿直,和我一道征戰多年,交情非淺,我不能讓傅家斷了後!”
自己都朝不保夕了,還擔心彆人的兒子,這個性格真像傳說中的老王,隻是要比那老王高尚千百倍。張小賢安慰道:“將軍不必擔心,雖然廟堂裡的人性丟了,但是江湖上的道義它還在,晚輩也聽說了此事,也在打探傅公子的下落,還有很多江湖義士也在多方打探。”
近些年皇上枉增殺戮,馮勝知道他心有反感,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聽說有江湖上的朋友相助傅家略感欣慰,忽然又道:“有一件事非常蹊蹺,最近黃河一帶出現了妖怪,我雖非親眼所見,但是據所見的村民說那妖怪凶殘無比,已經害了數十條人命,我南征北戰半生還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呢。”
張小賢愕然:“妖怪?”
馮勝道:“可不是,連地方衛隊也驚動了,我琢磨這件事很可能與暗影有關,這妖怪很可能是暗影為了搜捕傅公子所編的借口。”
連蓮聞言失笑道:“妖怪算什麼?小賢哥哥可是捉妖的行家,無論那妖怪是三個頭的,還是六隻腿的,小賢哥哥出馬定然是手到擒來。”
馮勝迷惑。
張小賢解釋:“晚輩略通風角,以前常替鄉裡人埋棺造墳,畫符祈福,以此來騙吃騙喝。”
馮勝恍然大悟,他說會相麵,原以為是吹牛的,卻不想還真是個神棍,隻是想不到這小妮子竟然說的那麼神。
兩個家將也會意地笑了起來。
聊的正歡,下田的農家夫婦忽然從外麵驚慌失措跑了回來,見屋裡多了三個人,身上留有血跡,頓時嚇的麵無血色,追問之下才知道是剛剛離開的衛隊又折返追到了村裡。
張小賢解釋,隻說三人是自己走散的長輩,都是尊老愛幼奉公守法的良民,連蓮也跟著安慰,半晌農家才略略放下心來。
馮勝見狀神色漸漸黯淡下來,再無先前的那股英烈。這些可都是他最近幾年練的兵,他最終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蘇飛小聲安慰:“將軍,你不在軍營已久,現在有人從中挑撥,這些新上任的千戶做出一些過分的事不奇怪。”
張小賢道:“既然他們過分了,我們也過分一點如何?反正大明王朝每天都有過分的事在發生!”
馮勝聞言精神一振,立即摩拳擦掌:“好,甚好!”
兩名家將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
在馮勝眼中,張小賢不是油腔滑調,不是膽大枉為,而是一種年輕的瀟灑,一種毫無姿態的執著。他年輕的時候結寨起義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感覺和張小賢聊的久了整個人也變的輕鬆起來。
年輕的不羈。
聽說要對付官兵,他全然忘了自己是大明王朝的開國大將了,立即返老還童,伸長脖子不恥下問:“小賢,你有什麼好主意?”
兩名家將莫名其妙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