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瑄前往鹹陽驛站的時候,長安依舊風起雲湧。
權臣李林甫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不久後,長安有傳:鬆柏皆不見,楊花飛滿天。
楊釗借助這股勢,決心一飛衝天,一鳴驚人。
長安的權貴,見風使舵,想以“君輕爵位”,得到富貴。
地方的官吏,哪怕是張九齡的親弟弟張九皋也不能免俗,將寶物送至長安,討好皇帝和貴妃!
有的官吏直接將寶物送至五楊手中,請五楊求官。
李隆基已經忘記開元時期的勤奮與節儉。
遙想開元二年,李隆基以風俗奢糜。下製:乘輿服禦、金銀器玩,宜令有司銷毀,以供軍國之用;其珠玉、錦繡,焚於殿前;後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錦繡。
同時又下令: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織錦繡等物,違者杖一百;工人減一等。罷兩京織錦坊。
他不僅僅在殿前燒毀錦繡節儉,還下令關閉為皇室製造錦繡的工坊。
是以,宰相、大臣人人自勉,不敢貪汙,一心為國。
姚崇、宋璟、盧懷慎、源乾曜、張說、蘇頲、張嘉貞、李元紘、杜暹、裴光庭、韓休、裴耀卿、張九齡等一連十幾位有為的宰相,拉開開元盛世的序幕。
至改元天寶,關閉的工坊早已打開,為貴妃製造衣物者,多達七百餘人。
那些金銀珠寶,以李隆基的心情賞賜。
隻要令李隆基高興,就能賞賜職事官,爵位。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這句《詩經》上的名句李隆基一定讀到過,但沒有記住這八個字的份量。
人人都能善始,卻很少有人能善終。
而李瑄在河隴大誅豪強,讓關東、關中豪強驚懼。
特彆是李瑄兼任朔方、河東的節度、采訪使。
兔死狐悲,讓最霸道的河東豪強覺得一定要先下手為強,招募敢行要離、專諸之事的死士,將李瑄殺死。
隻有將李瑄殺死,他們才能安全。
因為死士牽連不到天下豪強。
而大豪強養士彰顯其威,自然有人為他們賣命。
長安的風雲不止,在李瑄剛到鹹陽驛站更換馬匹的時候,長安一名叫柳績的人,再次與嶽父杜有鄰大吵一架,含憤離去。
而杜有鄰的另一個女兒杜氏,被太子李亨納為妾。是韋妃被休後,順位最高的妾。
柳績與嶽父的矛盾甚至衍生成仇恨,放狠話一定找機會報複老嶽父。
……
遠在燕雲,安祿山著急擴大的自己的勢力。
拉攏軍心最好的辦法,就是戰爭,通過戰爭名正言順賦予心腹官職,或者拉攏人成為心腹。
安祿山不希望東北安和,那樣他無法徹底掌握全軍。
於是他才派兵對奚、契丹進行劫掠,激怒契丹和奚。
劫掠的財富、女人、牛羊,皆歸出兵的將士,所以士兵能保守這個秘密。
從高適的《燕歌行》看,這對河北的邊軍來說,屬於老傳統了。
當安祿山劫掠回來,得知李瑄任河東、朔方、隴右、河西四鎮節度使的消息後,拍著床榻,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他從未想過李隆基會讓人佩戴四種帥印,統領近三十萬兵馬。
大唐一大半的精銳邊軍,已被李瑄掌握在手中。
而且太原距離範陽節度使的範圍太近,甚至東北的戰事,許多先會傳到太原城。
“兩位先生,李瑄此人比李林甫還陰險,李林甫若是口蜜腹劍,他就是笑裡藏刀,我得知消息後,徹夜難眠,該如何是好?”
安祿山在軍營中秘密召見他的兩大謀士,嚴莊和高尚。
之前兩人都感歎懷才不遇,被安祿山納為心腹,常無話不談。
而嚴莊和高尚,皆看出安祿山不甘寂寞之心。
安祿山當眾讓太子李亨顏麵掃地,將來太子登基,一定不會放過安祿山。
他沒得選擇!
在嚴莊和高尚的勸說卻說下,安祿山想到興慶宮的莊嚴巍峨和富麗堂皇;想到天子能擁有楊玉環那樣的美人;想到李隆基在花萼樓的風采;想到李隆基一聲令下連李瑄、王忠嗣都甘願驅使。
他的心在騷動!
安祿山每次去長安,都會站在大明宮前的龍尾道上,他用一種睥睨天下的姿態南北眺望,並且久久佇立,遲遲不舍得離開……
他每次離開長安,都會回望大明宮華麗飛簷的一角,那種滋味難以言明。
李隆基待他不薄,卻也撩動他的野心。
使凶逆不萌,常在心中。
內心雖然躁動,但安祿山知道時機遠未成熟。
軍中的將領還未掌控,漢將太多,他需要換掉這些漢將,任用粟特等胡人將領。
而這些原本是商人的粟特將領,會給安祿山帶來許多財富。
河北的攻城器械,就是嚴莊讓安祿山準備的。
等時機至,以誅殺李林甫為口號,清君側蠱惑普通的漢人士兵南下。
“等!中丞需繼續積蓄力量。乾大事情,哪是區區幾年就可以成的。”
嚴莊知道胡兒的心思,讓他耐住性子。
觀天下大勢,盛極必衰。
從開元到天寶,嚴莊遊曆天下,知道大唐國運在迅速下降。
天下的金銀珠寶,已經不是貨幣,全部成為貴族的裝飾物品,爭相炫耀。
一百多年來,權貴、豪強的財富儲藏已經到頂峰,天下已經沒有財富了,他們還在搜刮;天下已經沒有土地,兼並仍未停止。
嚴莊一眼看出大唐的軍隊外實內虛,內地不修武備,禁軍不事訓練,不可能是邊軍的對手。
所以他是第一個勸說安祿山要謀反的人,且嚴莊認為機會極大。
高尚也隻是借助圖讖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騙安祿山天命在他那裡。
“唉!要等多少年?我已中年,那些中原的開國皇帝,幾年都能平定天下。”
安祿山不願多等。他想要早點坐在那個位置上,早點享福。
“中丞,人常道曲沃代翼,小宗代大宗,為人不齒。我卻看到辦一件大事的困難。曲沃桓叔、曲沃莊伯、曲沃武公祖孫三代,整整六十七年,五戰五敗,最終逐殺晉國五代國君,成為晉國正統。有的事情,還是要多去思量一下,步步為營。否則一失足成千古恨。”
嚴莊儘心儘意地向安祿山勸說道。
他沒有顯赫尊貴的家族,卻滿懷執宰天下的指向,他不妄想走正途,所以隻有這一條路。
從嚴莊的話語中就能明白,他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曆史是勝利者書寫,他不相信道義。
曲沃代翼,田氏代齊,三家分晉,不都是正統嗎?
誰會嘲笑隋文帝楊堅竊國?
誰會鄙視李世民發動玄武門政變?
他認為安祿山問鼎中原以後,他和安祿山在若乾年後,也會留下美名。
“嚴先生說得不錯,李瑄看似掌握四鎮節度使,但他能不能打贏吐蕃還不好說!自古擁重兵者,為皇帝所忌。李瑄少壯,他是您的大敵,可以在長安傳謠言,一旦聖人猜忌,他就是王忠嗣的結局。等他失勢以後,中丞再派人殺死他。”
高尚也趁機向安祿山說道。
他名為高尚,實際上一點都不高尚。
他曾經遊曆天下的時候,老母在鄉裡以乞討為生,他不回去奉養,而是追逐富貴。
高尚在白身的時候,發過誓言:“即便像古代豪傑一樣造反舉事而死,也不願意啃著草根子而生。”
這不是一個吃素的人!
為追求富貴,高尚可以造反舉事,能遇到安祿山,也是他的運氣。
“二位先生說得對,我們還是要再積蓄力量。”
安祿山隻能遏製住想得到李隆基一切的願望。
準備在背後中陰李瑄一下。
目前看來,李瑄是他最大的絆腳石。
回到範陽的安祿山,哪裡還有在興慶宮時的嬉皮笑臉,除了肥胖外,他坐在榻上,目露威嚴。
“中丞,待聖人詔書來後,我們需要立即討伐奚、契丹,為靜樂公主和宜芳公主報仇雪恨,儘早將捷報傳達長安,為將士們奏功領賞。”
嚴莊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他讓安祿山耐住情緒。
此次剿滅奚、契丹,可不僅僅是為了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