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秦淮河南岸,荊州軍營地,身著戎裝的湘東王世子蕭方等,被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驚醒。
他以為是敵襲,所以有號角吹響,趕緊從榻上跳起來,抓起佩刀衝出帳外。
卻見帳外衛士正在眺望外麵,也就是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張望了一會,沒發現什麼敵軍來襲的動靜,蕭方等心中稍安,看看東方,卻見朝霞滿天,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幾名佐官匆匆來,向蕭方等稟報剛聽來的消息:鄱陽王世子以及幾位將軍,今日要攻打東府城。
軍隊從己方營地前方經過,不知何故,隨行軍士吹起奇怪的喇叭,聲音尖銳刺耳,有些吵。
蕭方等覺得奇怪:“東府城?前幾日不是剛打過麼?”
“是的,不過此次鄱陽王世子重整旗鼓,要將其攻克。”
蕭方等聽後,看向東北方向。
那裡,有一座小城聳立在秦淮河北岸,這便是東府城,城雖然小,但是很堅固,官軍前幾日奮力攻打,卻隻是燒了外柵,未能破城。
再打一次,也打不進去吧。
蕭方等如是想,看著眼前一片蕭瑟、破敗的廢墟,隻覺心中悲憤。
四十七年的太平,被侯景那逆賊打破了,昔日繁華無比的建康城,如今被叛軍禍害成如此模樣。
去年秋末,祖父想念諸王長子,於是蕭方等乘船離開江陵,前往建康,結果走到半路,消息傳來:侯景作亂,已經渡江,占據采石。
時任荊州刺史的湘東王蕭繹,聞訊讓兒子回江陵,蕭方等不願回,因為建康有難,作為宗室子弟,應該率軍勤王。
於是湘東王調撥兵馬隨蕭方等東進,抵達建康遠郊後,和其他勤王兵馬彙合。
蕭方等本以為官軍勢大,擊破叛軍不費吹灰之力,未曾料叛軍極其凶猛,先破邵陵王兵馬,又在青塘擊破官軍。
千裡馳援的衡州刺史韋粲,以及韋氏子弟數百人在惡戰中陣亡,主帥柳仲禮救援,也差點陣亡,重傷而歸。
接連兩次大敗,讓官軍將士士氣受挫,而逆賊占據淮水北岸高地,樹起許多箭樓,居高臨下俯視南岸,若要強攻,難度不小。
所以,距離突破北岸、解台城之圍遙遙無期,蕭方等每日召集佐官商議軍略,想要為台城解圍,都想不出辦法。
勤王聯軍主帥柳仲禮不知何故,最近很少升帳議事,有些消極避戰,而勤王軍中,有些宗室因為之間素有仇怨,所以麵和心不和。
蕭方等想著台城安危,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雖然後續還會有荊州兵馬趕來,但看樣子很難打開局麵。
他在這裡寸功未立,如何向父親交代?
父親本來就看他不順眼,如今他帶兵出征、徒費錢糧卻無功而返的話...
蕭方等想著想著,悲憤變成悲哀。
他的娘親是湘東王妃,卻與人私通,私通者還不止一個,這已經變成不是秘密的秘密,身為人子,蕭方等隻覺羞愧難當,卻無法改變什麼。
蕭方等認為父親應該知道這件事,父親卻隱忍不發,隻是憋了一肚子火,每次和他說話都鐵青著臉,語氣越來越不耐煩。
他無論做什麼,父親都不高興。
蕭方等心中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辦,身為兒子,既無法讓父母和好,也無法勸阻娘親收斂,更無法讓父親認可自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所以,想著此次立軍功,為國家解難,為台城解圍,以此換得父親的認可和諒解,好歹看在他很努力的份上,對娘寬容一些。
但是,實際主持軍務的並不是他,而是荊州軍大都督王僧辯,王僧辯不認可己方兵馬主動出擊,因為其他勤王軍大多在觀望。
台城被圍已經有兩個多月,蕭方等擔心身處城中的祖父、伯父以及宗室們的安危,真心想儘快解圍,但官軍始終無法接近台城。
如果可以,他真想用自己的命,換祖父、伯父得救。
反正活著也是煎熬。
正琢磨間,卻聽那尖銳的聲音越來越近,蕭方等抬頭一看,見大隊人馬從營前經過,有些軍士吹著形如喇叭的樂器,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就是樂器發出來的。
蕭方等對音律有研究,實在想不通這種樂器是什麼,便走上前查看,看著看著,發現了一個熟人:鄱陽李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