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負罵名,辛辛苦苦苦守護了二十年的江山,毀於一旦。
唉
心中悲憤不能過於表露,宇文護隻能低著頭,聽楚國皇太子說場麵話。
卻無意中瞥見旁邊豎著幾個支架,上麵斜放著木板。
有幾個文吏站在支架後,於木板上動筆。
宇文護覺得奇怪:這是在乾什麼?
。。。。。。
開封,皇宮,李笠拿著一份報紙,端坐不動,不住傻笑。
報紙第一版,標題十分顯眼:《關於我兒子在長安東門受降時非常威風這件事》。
不不,這是李笠腦海中的報紙標題。
報紙上的真實標題是“周國國主出城投降,官軍收複長安!!”
李笠當然不是現在才知道捷報,但是,公開發行的報紙所刊載的“新聞”,同樣讓他激動萬分。
標題中,用的是“收複長安”,而不是“攻克長安”,這是一個很講究的詞:
收複,意味著把丟失的地方拿回來,隻有“中原正朔”,才能對長安用“收複”這個詞。
什麼是中原正朔?
漢-魏-晉-宋-齊-梁-楚,代代禪讓,天命傳承,如今楚國不是“中原正朔”是什麼?
但李笠的關注點完全不在內容,而是結果:我兒威風啊!在長安城外受降啊!可威風啊!!
就問你們羨慕不羨慕!
旁邊,黃姈也拿著同期報紙,同樣端坐不動,笑眯眯的。
而負責讀“頭條新聞”的張麗華,手裡亦有同期報紙,結束了第五次宣讀後,喝幾口茶,潤潤喉嚨,繼續念。
皇帝沒說停,她就得反複念。
“我們的兒子,是最棒的!”李笠喜滋滋的說,這話他今天已經說了無數次。
隨後再次翻開報紙,把第二“版”展示出來。
那是一副畫,占據整個版麵,畫的是楚國皇太子在長安東門接受周國國君受降的場麵。
當然,受限於印刷技術,這幅畫的“畫風”簡潔,白紙、黑線,隻突出了幾個關鍵人物:受降者(楚國皇太子),投降的周國國君,拉著棺槨車的周國執政。
以及楚將甲、周國宗室乙,等等等等。
雖然線條簡單,卻生動勾勒出各人之間的形態和神色:
勝利者對麵前投降者虛抬雙手,身材高大威武,樣貌端正,一看就是正麵人物。
投降者(周國國主)身材矮小柔弱,光著膀子,低著頭,口中叼著個小包裹。
旁邊,拉棺槨車的老者,佝僂著背,一副奄奄一息、垂頭喪氣的表情。
哪怕是不識字的讀者,看到這幅畫,多少都能體會到受降儀式現場的氣氛,感受到勝利者的榮耀。
李笠已經決定,要把今日的報紙收藏一份,作為兒子成長階段的重要事件,銘記於心。
他辛辛苦苦做了那麼多鋪墊,做了那麼多安排,為的就是給兒子造勢,讓兒子在萬眾矚目之中,風風光光。
現在,兒子風光了,李笠自然高興。
當然,另一個原因是“關隴集團”的政權覆滅了。
要知道,曆史上是關隴集團開創的隋、唐,現在,他戰勝了“時代之子”。
這樣的喜悅,無法與人分享,因為“隋”、“唐”是以後的朝代,說出去不會有人能夠理解、相信的。
於是,喜悅之情自然就借著“兒子風風光光”這一由頭散發出來。
做父親的高興,做母親的當然也高興,黃姈看著那副畫,笑道:“等正式的畫作出來,可得好好裝裱。”
“當然,當然!”李笠笑眯眯的說,“報紙上的畫,為了時效,以及印刷技術限製,就隻能是簡畫。”
“畫師在現場畫的素描畫,可得好好完善,留作紀念。”
黃姈見張麗華已經反複念“新聞”念了好幾次,擺擺手,張麗華見狀心裡鬆了口氣,告退。
待得左右無人,黃姈收起笑容,問:“刺客的事呢?就這麼算了?”
李笠知道皇後對於他遇刺一事耿耿於懷,回答:“至少不能在明麵上追究,表麵功夫既然做了,就要做到位,否則不如不做。”
黃姈又問:“那,周國地界,就這麼平定了?”
“想太多,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李笠笑著搖搖頭。“地頭蛇們不在乎朝廷姓什麼,卻在乎自己的利益能否得到保障。”
“楚國的國策,就是無論士、庶,貴、賤,土地都要交租調,周國的地頭蛇們,遲早會明白自己利益受損,屆時不搞事才怪”
他放下報紙,喝起茶:“隴右是什麼地方?後漢晚期,為了平定羌亂,朝廷花了幾十億錢的軍費,卻還是搞不定。”
“不是搞不定羌人,是地頭蛇一直在搞事,養寇自重,不消停。”
“西魏的起家根基是什麼?是關、隴地區爆發大規模叛亂後,魏廷派兵平叛,然後平叛軍在當地駐防,這些駐防軍隊和當地豪強勢力聯合,成了西魏的根基。”
“現在,周國的執政選擇投降,對於朝廷而言,即有有利的一麵,也有不利的一麵。”
“那就是無法趁著大規模交戰,借機鏟除地頭蛇的根,一如在河北做的那樣。”
“所以,戰爭還未結束,一場大戲,還沒到落幕的時候,這個隱患,我不會留給子孫後代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