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集河珠,雖然不及采集海珠那麼凶險,但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尤其寒冬時節,下水捕撈河蚌的漁民,很容易受寒、生病。
彆看一萬顆河珠分攤到每個村子好像也沒多少,這些要上繳的河珠,其實都有尺寸、品相要求,不是說數量夠就行了。
那麼,無數漁民辛辛苦苦采來的河珠,合格與否,實際上都在珠官一念之間,珠署的奸滑胥吏,必然會趁機敲詐勒索。
據說,李笠已經放出話來,沿湖村落如無法完成珠役,可以花錢免役,也就是付出代價,換得李笠用彆的辦法,湊夠該村要繳納的河珠數量。
代價可不低,譬如要各村出一定數量的青壯,供李笠驅使。
本來百姓的賦役就很沉重,現在沿湖地區又要加派珠役,這全賴李笠所賜,而且李笠還乘機盤剝,所以許多人都痛恨不已。
於是,有了“彭蠡一害、白石烏李”的說法。
白石,指的是李笠所在的白石村,烏李,指的是李笠其人皮膚黝黑,心更黑,故有此稱。
大夥聽黃四郎這麼介紹,愈發覺得氣憤,雖然各自家中並未受珠役影響,但年輕人氣血方剛、憂國憂民,遇見不平之事,總是要議論一番。
“所以說知人知麵不知心,以前,我聽人說什麼‘鐵骨李三郎’,還真以為這人有骨氣,不會做什麼壞事,現在看來,唉...”
又有一人感慨著,其他人深有同感,沈郎君見大夥憤憤不平的樣子,歎道:“我雖為一介書生,奈何不了那小人,但也不會無動於衷。”
“諸位所言,沈某謹記於心,定當告知都下親朋,想來,總有耿直之士,會與奸佞抗爭。”
這話雖然是場麵話,但聽在眾人耳中卻十分舒坦,他們今日抱怨珠役禍害百姓,其實也隻是臨時起意,發發牢騷而已,沒想過要這位京城...
不,該說“都下”,沒想讓這位都下來的世家子弟,打抱不平。
畢竟,連鄱陽父母官都沒法做到的事,讓一個到鄱陽遊學的讀書人去做,也太勉為其難了。
議論讓人憤憤不平之事,現場氣氛有些壓抑,談笑風生的沈郎君,按著之前的約定,用洛生詠,為在座學子們詠詩。
讓鄱陽的學子們,見識一下什麼是洛陽雅言、士族用語。
洛生詠,又稱“洛下書生詠”,指的是晉時洛陽書生吟誦詩書之音,自永嘉之亂、衣冠南渡以來,此即南渡士族所說口音,又稱北語。
其實就是洛陽官話(雅言)。
隻有那些卑微的吳地庶族,說的才是本地方言,也就是吳語。
所以,衣冠南渡之後,建康士人、官宦人家所說“官話”,其實就是洛陽話,即便是現在,建康城裡的雅言已經有所變化,但以洛生詠來詠詩,也是很高雅的行為。
沈郎君所詠詩作,為晉時嵇康所作《贈秀才入軍》,其作有十八首,沈郎君逐一吟詠。
他語音重濁,抑揚頓挫,讓人聽了隻覺心情激動澎湃。
據說晉時,權臣桓溫欲殺大臣謝安、王坦之,設下筵席、埋伏甲士,請包括二人赴宴。
王坦之知道宴無好宴,很害怕,謝安卻麵色如常。
席間,謝安麵對桓溫的咄咄逼人,毫無懼色,以洛生詠,吟詠嵇康所作《贈秀才入軍》,以詩中“浩浩蕩蕩”,諷“浩浩蕩蕩”。
謝安臨危不懼、一身凜然正氣,使得桓溫收起殺人的念頭,酒宴結束,謝安、王坦之平安離開。
黃四郎知道這個故事,現在看著以洛生詠吟詠《贈秀才入軍》的沈郎君,隻覺相比沈郎君,那禍害一方的李笠顯得麵目可憎。
前不久,李笠已經把欠黃家的債,連本帶利一起還清了,黃四郎覺得此人確實有本事。
但是,其人心術不正,皮黑心更黑,越有才,就越是個禍害,果然不能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