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1 / 2)

第44章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神廟這種破地方, 和大祭司簽訂契約後已無回頭路的蛇杖回想往事,都會不禁產生悔不當初,潸然淚下的衝動。

差點忘了說了, 塔希爾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和它簽訂了契約的人類。

那契約其實就是認主的契約, 蛇杖自從誕生那日起,就眼高於頂,隻想著以逗弄貪婪的人類為樂, 沒想過給自己找個主人。

然而,契約在塔希爾要跟它做的交易範圍內,如果不能完全掌控蛇杖的力量,他絕不會輕易相信它。

剛好蛇杖被唬住, 想看熱鬨的心思占了大頭, 外加它以為這個人類遲早要被自己引誘著慘死。

主人死後,契約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沒有任何壞處, 反而還有熱鬨看, 這麼好的事兒誰不樂意?

所以它就認了。

認了沒幾天就發現自己完了,自己跟那個人類比起來壓根不“邪惡”, 原來它才叫做“天真無邪”。

跟在這個名叫塔希爾的人類身邊,蛇杖最引以為傲的口舌毫無用武之地,想看的熱鬨看不見,說話也不自由, 說幾句話就被“主人”扔到地上踩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百。

它不僅被踩, 還要被一個定位應該是吉祥物的家夥踢來踢去一頓揍。

第一次被揍的時候, 蛇杖的內心是惶恐的,因為它以為自己跟“主人”一樣快瞎了,居然在人間看到了神。

它被嚇得不行,乖乖被神一腳踢飛了老遠,差點噗通一下掉進湖裡。

第二次被揍的時候,蛇杖已經清醒了,不會像被區區人類輕鬆唬住那樣,再被“神”的身份唬住了。

因為它看了出來,這個不知怎麼逗留在人間的“神”可能是受了封印還是力量使用過度,壓根就沒剩什麼神力,弱得自己都能把它摁著打,不是一隻吉祥物還能是什麼!

於是。

蛇杖(大膽叫囂):“乾什麼?想乾什麼?你這顆長腿的白皮雞蛋!雞蛋殼上還長兩團眼睛,滑稽死蛇了!信不信本大人一口把你——噗嘰!”

咕咚咕咚咕咚——

蛇杖以光速倒飛出去百米遠,這次終於如願以償地掉進了聖湖裡。

湖水中留有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些微神力,對儘是黑暗之力的蛇杖來說,無疑是掉入龍潭虎穴,當即被電得外焦裡嫩。

它的“主人”絕對不會來撈它,所以,等蛇杖自力更生頑強地掙紮滾上岸,它已經變成了一條比原來更黑還發燙冒煙的半死蛇了。

梅傑德(橫眉冷豎):“!”

雖然不能說話,但看它的鮮活表情,應該是在不屑冷哼。

彆看梅傑德大人現在被迫縮水,萎靡不比從前。可蛇沒腳而神有腳,這就是最大的優勢。

它看蛇杖極度不順眼,隻要蛇一出現,就會閃現過來對其一陣狂踩,踩夠了再一腳踢飛。

蛇杖以為梅傑德神失去絕大部分神力就能任它欺壓,實在是一個錯誤之極的想法。

事實證明,雖然這個神沒力量直接將它燒成灰燼,隻能跟它像小孩子打架那樣對打——在絕大多數時候,它都不是梅傑德大人的對手。

原因很簡單。

它“主人”在它被揍的時候視若不見,但在梅傑德大人要被惱怒的它張嘴咬腳的時候,眼睛就像是一下子什麼都看得清楚了,當即便會過來助紂為虐,完全不在乎有契約在的蛇杖的感受。

蛇杖(因為太憤怒了不會講人話了):“嘶——嘶嘶!嘶嘶嘶!”

翻譯過來就是:可惡——可惡啊!該死的人類,可惡的白皮雞蛋!

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下,不管蛇杖之前怎麼教唆人類,攪得人間腥風血雨,它一旦落入魔——不,神腿之下,就注定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砰砰砰砰!”

梅傑德大人天天追著蛇杖揍,簡直要翻上天。

塔希爾起初還幫幫忙,後來看它根本不會虧,就放任這兩個吉祥物……兩個都非同一般的存在自己到一邊兒鬨去了。

與蛇杖簽訂契約,確實是隻有百害難見一利的舉措。

如果還有彆的辦法,塔希爾當然不願做這樣的選擇。但很可惜,能走其他道路的可能並不存在。

在當時的情況下,要想救拉美西斯,隻能這麼做。

沒錯,這樣選擇的壞處才剛開始暴露,等到未來,還不知會迎來怎般慘淡的光景……

蛇杖對他的“循循善誘”,有那麼一段話,也的確說到了最狠處。

‘人啊,天真的人啊。你隻知自己現在不會後悔,卻不知一年後,十年後,數十年後的自己回想今天,會不會為這份自我感動悔恨不已。’

‘今天你隻是視力減弱,明天你會徹底失明,後天彆的珍貴之物都將離你而去。其中不僅是之前就存在於你身的東西,還有更多,你本來可以擁有,卻不得不放棄的……’

——總而言之,會失去的就是“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蛇杖還有幾句話,給人帶來的劇痛程度同樣不弱於萬箭穿心。

雖然它隻說了一半就被縮小後身形與其差不了多少的梅傑德大人飛奔而來,一腳踢飛,一神一蛇當即在地上撲騰互毆。

但它的意思就擺在那裡,不用說完,人類也能夠明白。

蛇杖真正想說的是:塔希爾已經失去得到第二次生命的機會了。

埃及人之所以重視墓葬儀式,死後竭儘所能也要通過特殊手段將自己的遺體包裹,期望達到不腐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來生後,靈魂能夠重新歸來。

人死後,靈魂會飄向冥界。到了冥界,必須通過天平與奧西裡斯的審判,方能夠得到新生的機會。

然而,隻有純潔的靈魂才能夠通過審判。

做過惡事心虛於此的人為了蒙蔽神的判決,會找來祭司為自己撰寫咒文,讓生前所做的奸邪之事不被發現。

但很顯然,這是所犯的罪行還隻停留在人間的普通人的標準。

對於所做之事已然超過了人間罪行的上限,達到必須要接受“神罰”的人類而言,他死後要接受的結局,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

不是因為無法通過天平的裁斷,被吞食掉心臟。

當然不是,與他所需要接受的下場相比,隻是心臟被吞食而已,實在是太輕鬆了。

塔希爾,以深受神眷的太陽神廟大祭司之身,背叛了自己所信仰的神。

他的罪行如若告知於世,必然會因驚世駭俗被載入史冊,從而以玷汙神的寵愛的無恥之徒的身份,被百年、千年後的世人唾棄。

因此,背負上“背神者”的身份後,他甚至不會擁有進入冥界接受審判的資格。

‘所以我才這麼惋惜啊,親愛的塔希爾。明明你的靈魂比任何人都要純淨,你本可以進入眾神所在的聖地,在那裡享受神能享受的快樂,如今,嘖,全都因為一個無知的人類毀之一旦。’

‘你都失去這麼多了,為何不選擇還活著的時候,儘情地享——噗嘰!’

蛇杖就是在剛說到這裡,還沒進入循循善誘的時候被梅傑德大人踢飛的。

兩個正式淪為吉祥物的小家夥在湖畔滿地亂轉,禍害了頗多草葉。

而被聒噪的聲音念叨至今的當事人,卻安然地走到湖邊。

現在是大祭司每日必有的沐浴時間。

他沐浴時不喜還有旁人,向來都會比其他祭司來得更早。旁人也知曉他這麼多年的習慣,從不會提前過來打擾。

因此,此刻除了隻有大祭司能聽見的撲騰聲,四周倒顯得格外靜謐。

他脫掉鞋,光腳踩上通往湖水的台階。

平日都被衣角與陰影遮擋的腳踝,終於得以在陽光下顯露出半許完美的輪廓。

白袍的一端從草叢頂部掃過,帶起了一片激動地搖曳,還摻雜了些許窸窸窣窣的聲響。

緊接著,白色的長袍輕聲落地。

當那身常年覆蓋住仿若神造的完美軀體的礙眼布料終被取下,在此刻吹來的風似乎都要比方才柔緩了幾分,不敢輕易靠近。

或許就是被這另一美景所吸引,世界都徹底寂靜了一秒。

等到忽然休戰停下來的一神一蛇紛紛扭頭,往這邊望來時,那金發青年已經走進了湖中。

湖水沒過了他的半腰,還在緩慢地向上移動。

青年的金發未被淹沒,平靜地被淺碧的水色托起,如金絲淌入般散開,比湖水表麵泛起的粼粼波光還要耀眼。

時機不湊巧。

從岸上看過來,連神明和非人之物都會不禁沉醉的這一幕隻能看到個尾聲,大祭司的背影被湖水和他的長發遮得無比嚴實,關鍵的過程全部錯過。

蛇杖和梅傑德大人(莫名遺憾):“嘖……”

緩了緩,忽然又反應過來。

蛇杖和梅傑德大人(戰火重演):“哼!”

這兩位又互毆了起來。

草葉紛飛的這動靜讓人從遠處看,活似野兔打架。

塔希爾還是沒有太關心湖邊的戰況。

敬神儀式前的沐浴工作對祭司而言分外關鍵,因為要保障自己的身體純淨無汙,其重要程度並不亞於儀式中的繁瑣禮節。

背棄信仰的事情,目前隻有塔希爾和身邊的蛇杖、梅傑德大人知曉。

或許還應當加上對地麵無所不知的拉神,可到現在為止,他還未接到剝奪自己大祭司身份的“神諭”,那日常儀式就還要照舊進行。

經受陽光照耀的聖湖之水並不如看上去那般冰寒,甚至還帶有些許的溫度。

浸泡在這樣的湖水中,自會讓人也感受到那分暖洋洋的舒適。慢慢地,身心皆被洗淨的感覺,也是從此而來。

這分溫度其實並不隻是從長久投落的太陽光中得來的,而是此前所提到過的,融入聖湖中的太陽神的極其微弱的神力。

對於普通的祭司來說,這般微薄的神力算是神給予他們的獎勵,天天沐浴其中,雖說不能延年益壽,但也有強身健體的效果。

可對於已然不能算在此列的人類來說……

——冰冷。

太陽的溫暖在觸碰到進入湖水中的金發青年的身體時,便在瞬間呈現出猙獰的麵目,反轉成刺骨的冰寒。

表麵看上去柔和環繞在身周的湖水,似將最殘忍的冷酷隱藏在這片平和之下。

在那一刻,金發青年的眼瞼微顫,口張開了些許,便在下一秒平淡地重新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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