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傑喝完放下酒杯,一擦嘴角,神秘兮兮地道: “你知道我當初是怎麼認識奚世逸的嗎?”
“怎,怎麼認識的?”
一杯Long Island Iced Tea下肚,雲小言臉上已然浮現出了一層紅色,連話都要說不利索了。他很少喝酒,上一次還是在紀家晚宴上。
“就在某個成人俱樂部裡,在我見到他的第一麵時。我沒有問他的名字年齡家世,而是直接甩了一張房卡過去,挑眉問他‘約嗎’。”
雲小言由衷地豎起了大拇指: “牛。”
“然後愛情就是這麼水到渠成地來了。”安修傑道, “當初在珠寶店裡,我不是吹牛不打草稿,而是說真的。我想找他借多少,他都會給我,而且不用還。”
安修傑看了眼身旁的雲小言,像說完題乾問問題一般道: “你學到了什麼?”
“什麼?”雲小言頭上頂著大大的問號,像被老師點名提問的倒黴學生。
“說明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安修傑又推了杯酒過來。
雲小言沒想到自己前幾天用來勸說紀宸霖的話,又被原封不動地砸了回來。
他腦袋暈乎乎的,隻知道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假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再度拿起了桌上的酒杯,鼓著小臉道: “乾!”
“乾。”安修傑跟他碰了碰杯,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塞進了雲小言衛衣口袋裡。
“送給你和雨林了,就當是新婚禮物。”安修傑道。
“這是什麼?”雲小言下意識將小盒子掏了出來。
黑色的小盒子上麵刻著鎏金字體,不知是韓文還是日文,反正他看不懂。
“哎呀,先彆拿出來。”安修傑按著他的手,將小盒子按回了口袋中, “等到你和雨林見麵的那天,你再把它送給對方。到時候彆太感謝我。”
雲小言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口袋中的小盒子。
“來,繼續乾。”安修傑繼續舉杯, “為了愛情。”
雲小言已經有些醉了,臉蛋紅撲撲得像蘋果,但還是本能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悶了,然後愈發口齒不清地道: “喝……”
“雨林也是滬市的吧?我給你整理了一下我們區的戀愛聖地,到時候發給你,你好好選個地兒。”
“唔。”雲小言仰頭靠在座位上,眼中的燈已經有了重影。
他懷疑安修傑給他喝的是迷藥,不然怎麼還沒喝上幾杯,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男人嘛,就好那一口。你們倆好不容易苦儘甘來,到時候,牽牽小手,親親小嘴什麼的,你就不要害羞了。要開酒店就聯係我,我有朋友家裡專門乾這行的,保管第一時間給你騰出房間來……”
安修傑說著說著,才發現身邊的人已經沒了聲音。
他還以為對方是又臉紅了,以過來人的身份,勸說道: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原地結婚。放心,我給你的那啥質量有保證,數量也管夠。親生經驗。”
說完,他還反問了一句: “知道了嗎?”
但身旁的少年還是一言不發。
安修傑皺緊眉頭,看向了雲小言所坐的方向,然後就發現……少年雙眸緊閉,睡的正香。
“喂,喂?”安修傑輕輕推了下他。
雲小言這才眯開了眼眸,意識不清道: “怎麼了?天亮了嗎?”
安修傑: “……”
他平日裡的酒友都是千杯不醉的水平,萬萬沒想到少年酒品差又沒有自知之明,被兩三杯酒給灌暈過去了。不然他也不可能給少年點這種烈酒。
“還能起來嗎?我打車送你回去?”
雲小言聞言點了點頭,搖搖晃晃地從卡座上站了起來,邁著顫抖如梭的腿,走了一步,然後就“啪嘰”地摔在了地上。
“啊喂!”安修傑一驚,手忙腳亂地上簽扶人。
少年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兒力也使不上來,整個人靠在他身上,所有的力氣都要他來出。
但安修傑沒比少年高多少,也很少去健身鍛煉。幾乎是費了吃奶的勁兒,他才勉強將少年重新扶到了卡座上,然後就喘起了粗氣。
“你說你呀,不能喝就直說嘛,乾嘛要逞能呢?”
“為了愛情。”少年迷迷糊糊地抬手,比了個捧杯的動作。
安修傑: “……”
他看著爛醉如泥的少年,頭疼地撓了撓頭。
以他的力氣,不可能將少年從這兒扶到酒吧門口去。不過,奚世逸應該還沒走遠,或許可以打電話讓人高馬大的他過來,幫忙背一下酒鬼。
但是吧,話又說回來。讓奚世逸去背人家老婆,未免有點太欺負人了。
就算現在是奚世逸在追求他討好他,安修傑僅存的一點點良心也不忍心讓對方做這種事。
這麼想來,最好的辦法可能就是讓紀宸霖跑一趟了。畢竟到目前為止,他還是雲小言名義上的老公。
少年喝醉時也對外界毫不防備,安修傑不費吹灰之力地從他口袋中摸到了手機,問道: “小酒鬼,手機密碼是多少?我讓紀宸霖來接你回去。”
小酒鬼鼓了鼓臉頰,看起來似乎有些不服氣,喃喃道: “百年好合。”
看著麵前的九宮格數字,安修傑陷入了沉思。
好在少年的手機還開了麵容認證,安修傑將攝像頭對準少年漂亮的小臉,成功解鎖手機,在通訊錄中找到了紀宸霖的號碼,dj了撥通。
電話很快便被接通。
“喂?”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能滿足所有人對上位者聲音的想象。
安修傑愣了一瞬,隨即公事公辦地道: “你好,我是雲小言朋友,他現在喝醉了,在Starstruck Soiree酒吧,你方便派人來接下他嗎?”
紀宸霖沉默了。
他記得雲小言晚上是司機送出門的,就算喝成了一灘軟泥,六邊形戰士的司機也有能力把他平安地送回家。
“喂?還在嗎?小言現在身體可能不太舒服,早點帶他回去休息吧。該喝熱水就喝熱水,該吐就吐……”
安修傑完沒說還,電話那邊就傳來悶悶地一聲: “知道了。”
緊接著,是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
安修傑輕輕“嘖”一聲,看著手機屏幕上冷漠的被掛斷界麵,無奈地將其重新塞回了少年的口袋裡。這是他第一次正麵和紀宸霖對上,也見識到了傳說中性冷淡的殺傷力。
“待會兒紀宸霖來接你,你可彆說酒話哈。”安修傑半蹲在少年麵前,戳了戳少年手感很好的臉頰。
軟乎乎的,像包子一樣可愛,像豆腐一樣細膩。
“唔,知道了。”雲小言鼓起臉頰,將安修傑的手撐了起來。
安修傑被他逗笑了,收回手道: “小酒鬼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雲小言一邊搖頭,一邊嘟囔道: “知道。”
安修傑“噗嗤”地笑出了聲。
都怪雲小言從前聚會都以牛奶代酒水,導致他現在才看到少年這般有趣的一麵。
他又逗了少年幾句,一個身形挺拔,氣質與酒吧格格不入的男人就走了過來,帶著久居高位的尊嚴與強大氣場,四周的人都紛紛給他讓路。
安修傑抬起頭看向男人,愣住了。
這,這麼快的嗎?飛過來的?
紀宸霖朝安修傑點頭示意了一下,一句廢話沒說,就直接將卡座上癱著的少年攔腰抱了起來,看起來輕鬆得像是在抱著棉花。
剛才費了半條命才將雲小言移到卡座上的安修傑: “……”
感受到熟悉的鬆木清香,雲小言沒有一點反抗,甚至還乖巧地用藕臂攔住了男人的肩膀,方便對方抱他。
紀宸霖自來到走一句話沒說,領了醉酒的少年,就直接抬腳朝外麵走了去。
看著那公主抱遠離的少年,安修傑心痛地捂了捂胸口,撥通了奚世逸的號碼。
……
從卡座到酒吧門口的路上,雲小言還是有些不太清醒。
他隻感覺自己被一隻堅實有力的手臂拖著,很穩當,也很有安全感,就像是回到了媽媽的懷抱裡。
“媽媽……媽媽……”少年毛茸茸的腦袋在男人懷裡蹭了蹭,惹得人心癢癢的。
紀宸霖: “……”
少年纖細的腰肢就卡在她的手臂上,溫軟可人,又脆弱嬌嫩,好像一隻手就能將其折斷一樣。
紀宸霖瞥了眼就停在酒吧對麵的,雲小言司機的豪車,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少年打橫放在了自己車的副駕駛座位上。打算發信息讓司機自己回去。
“不要,不要。”在將少年放到真皮座椅上時,雲小言卻突然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擺出了一副打死也不肯鬆手的模樣。
“不要離開我……哥哥……”
少年眼神像蒙了層霧般朦朧,聲線也軟軟黏黏的,比平時甜了幾分,也讓紀宸霖莫名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但現在情況緊急,他必須得在小酒鬼大吐之前將其送回家。因而也實在是沒空去深想這份熟悉感來源於哪裡了。
“聽話。”男人不容置喙地強行將少年胳膊從自己頸上拉了下來,躬身給少年係上了安全帶。
少年還算聽勸,順著力度偷偷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就乖乖地仰頭坐在了副駕駛位上。
紀宸霖感受著側臉一觸即發的溫軟觸感,蹙了蹙眉,但看著倒在座椅上,雙目緊閉的少年,他也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向了駕駛位。
酒鬼就是這樣,隨便占彆人便宜,彆人也找不到處說理。
隨著黑車在夜色中一路疾馳,僅僅十分鐘,兩人就抵達了彆墅。
紀宸霖下車,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就看見少年正瞪著一雙漂亮澄澈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酒醒了?”男人問道。
雲小言小手揉了揉下巴,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紀宸霖還真以為他吹冷風吹的酒氣散了,開口道: “那自己下來吧。”
雲小言聽懂了他的話,又點了點頭,撐著車門就要往車下跳。
然後又是一個腿軟……
要不是紀宸霖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胳膊,他又要像在酒吧那樣,摔個狗吃屎了。
紀宸霖輕歎了口氣,重新將少年打橫抱了起來,往彆墅大門走去。
“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紀宸霖問道。
“哥哥,喜歡哥哥……”雲小言感受著男人有力的心跳聲,又開始了胡言亂語。
他一開口,紀宸霖就知道他是完全沒有酒醒一丁點兒了。
紀宸霖不想跟小酒鬼交流。
他自動忽略了少年的撒嬌聲,默然不語,將少年一路抱上了二樓臥室。中途仍能分心讓保姆阿姨將早就準備好的蜂蜜水送上來。
男人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伺候彆人。
他將少年放在軟綿的床上靠著,端著玻璃杯,猶豫再三,還是道: “張口。”
但少年卻沒有反應,小鹿般黑溜溜的眼眸一直盯著他的薄唇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紀宸霖無奈,隻能將玻璃杯湊近了少年的軟唇。
“不要,不要蜂蜜水。我要喝解酒藥。”少年將小腦袋一轉,就是一個大寫的拒絕。
紀宸霖: “……解酒藥要在喝酒前吃才有效果。”
“不要,我不要……”雲小言將頭搖的像是撥浪鼓, “我要哥哥,哥哥……聽我的。”
少年醉酒的聲音極其含糊,紀宸霖聽不太清,但仍舊有了種帶孩子的感覺,下意識地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軟發。
他思索著勸說的話,卻沒注意到小酒鬼抬手捂住被他揉過的小腦袋,眼睛倏地亮了起來。
紀宸霖剛要開口,少年突然毫無征兆地張開雙手,動作浮誇地抱住了他: “雨林,雨林哥哥,我好想你哇。”
紀宸霖身體僵了一下,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少年說的或許是宸霖哥哥,也或許是些彆的。他應該是想那個人想瘋了,大腦才會故意把少年的話往那個方向去想,也才會空耳聽錯。
就在他陷入自我懷疑的時候,雲小言突然湊在他耳邊,字正腔圓地說了句: “雨林,你摸了我的頭,就要和我百年好合哦。”
少年的溫熱的氣息帶著濃濃的酒氣,甚少飲酒的紀宸霖感覺自己都有些醉了。
雨林……宸霖……綠茵……女嬰……
“你在說什麼?”紀宸霖將蜂蜜水放在了床頭櫃上,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
少年看起來呆呆的,而且這個世界上重名的人也不少,需要再確認一下。而且那種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純屬他在臆想。
喝多的少年沒有覺察到男人聲音中的危險,甚至還賣乖地眨了眨眼眸,將口袋中安修傑給他的小盒子塞進了紀宸霖手中,聲音輕軟道: “送給你。”
紀宸霖識得韓文,幾乎是在低頭的一瞬間,就咬牙切齒地將手中那盒套捏扁了下去。
“結婚禮物。”少年癟癟小嘴,前言不搭後語道: “等我離婚了……嗝……我們就結婚。”
紀宸霖將某個猜測狠狠地壓在心底,但燥火卻在心中焚燒,愈燒愈烈,烈到……快要將他整個人都給吞噬了。
縱然一直在默念著“不可能”,但一旦這種猜測冒了個頭,他的大腦就完全不受控製地將那些細微的“證據”挨個連在了一起。
雲小言和衣冠塚中同款的小貓襯衫,小雲微信實名認證的“*言”,那同樣離奇的分手和離婚……
這一個個的細節,就像是燈盞一樣, “啪” “啪” “啪”地在他的腦海裡一一亮起,照亮了某個他想都不敢深想的可能性。
紀宸霖死死地盯著少年漂亮的小臉。
但雲小言卻絲毫不察,吧唧吧唧了小嘴,一歪頭,眼看著就又要睡著了。
男人將手中的東西隨手丟在地上,捏住了少年的臉頰,強迫對方看向他。
“睜眼。”他眼神陰戾,幽幽道: “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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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小醜
“我,是,誰?”
雲小言被捏著白嫩的臉頰,口齒不清道: “泥……泥是……哥哥。”
紀宸霖鬆開了手,生硬地轉過頭去,胸口大幅度起伏,然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不是他在做夢,就是這個世界瘋了。
就在這時候,少年還好死不死的,輕輕地用小手勾住了他的食指,釣而不自知地道: “哥哥,我們可以拉拉小手,親親小嘴哦。”
說完,似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話,少年還微微嘟了下淺粉的唇。
紀宸霖太陽穴在猛跳,他閉上黑眸,十幾秒後,才勉強冷靜下來,重新睜眼看向了雲小言。
少年皮膚細膩,剛才被他捏了一下,到現在臉上還留著紅腫的手印,無端給人一種淩虐欲,想要把他揉搓蹂躪,狠狠地壓倒。
“手機。”紀宸霖朝少年伸出手,聲音冰冷。
“唔?”雲小言眼神茫然,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從衛衣兜裡掏出了手機,乖巧地放在了紀宸霖的大手裡。
“密碼。”
“啊?”雲小言撓了撓頭,然後才試探性道: “百年好合?”
最後,紀宸霖是用“人臉識彆”打開的少年的手機。
他還存有一絲理智,也懷有一絲僥幸,沒想偷窺彆人的隱私,所以也就沒有在解鎖之後,通過“檢查”的手段來發現所謂的蛛絲馬跡。
他將少年的手機放在兩人中間,然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點開微信,對唯一聯係人撥通了微信電話。
被灌醉了雲小言看起來更呆了。看他動手來動手去的忙活,還好奇地探出了腦袋,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動作,絲毫沒有作為刀俎下魚肉的自覺。
紀宸霖卻心跳極快,沒精力去管他。
那短短的一兩秒微信電話延遲,對他來說卻宛若一個世紀那麼長。
他直直地盯著少年的手機,然後……一直懸著的心終於不跳了——
少年的手機一頓,接著就開始播放輕快的卡哇伊日語歌,顯示出微信電話的申請。鈴聲在寂靜無聲的臥房中回響,氣氛莫名詭異。
定睛一看,微信電話的申請人名字直白而甜膩,擊卻碎了紀宸霖所有的理智——
【最愛的雨林哥哥】
紀宸霖這才知道,原來人在氣到了極致的時候,是真的會笑的。
“哥哥,我不是在這嗎?你還打我電話乾什麼?”某人火上澆油疑惑道。
趁著紀宸霖整個人僵在原地,雲小言摸回自己的手機,貼上耳朵,聲音像蒙了層水霧般輕軟道: “喂?哥哥?”
另一部純黑的手機頓時也傳來了另一道有些失真的聲音: “喂?哥哥?”
此時,紀宸霖“唰”地站起身,眼前有些發黑,下意識摸向了自己口袋中的煙。
他連手機都忘了拿,也沒敢細看少年熟悉的麵容,直接抬腿,就奔向了那二樓的陽台。
直到一支煙燃儘,他才堪堪恢複了些許理智。
在這種堪稱離奇的事情後,紀宸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曾經對小雲的那些“威脅”,也不是雲小言為何騙他。
而是……他在與雲小言相處中,說的那些“蠢話”,以及對方說的,比他的還蠢的話。
他說“絕對不會愛上除初戀外的任何人”,他懺悔對雲小言那細微的感情,他甚至還為了小雲承諾的見麵約定,而加班加點熬夜製定出離婚協議。
而少年……就更離譜了。從結婚到現在,基本上沒有哪次不是在自打臉的。
想來雲小言要是得知了身份真相,應該比他還要更想死一點。
所以,照這麼說,對方應該也壓根就不知道他其實和“雨林”就是一個人。
紀宸霖撐著陽台上的欄杆,心像午夜的涼風一樣冰冷。
良久,直到一張臉都要被吹成了麵癱,他才拉開陽台的門,重新走向了少年的臥房。
打開門,雲小言正跪坐在自己的床上,把他丟在地上的裝套的盒子撿了起來,好奇地從其中抽了一張出來,然後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似是覺得好玩,少年又像抽紙一樣,迅速又抽了幾張。
紀宸霖: “……”
他可能還需要再去吹一個小時冷風。
見他來了,雲小言這才將手中的“玩具”重新甩在了地上,驚喜道: “雨林?”
紀宸霖默然,頂著少年期待的目光,片刻後才悶悶“嗯”一聲。
“哥哥過來。”雲小言朝他招手。
“怎麼認出我的?”紀宸霖眸色深沉,但還是重新走到了少年床邊。
他想知道少年為何將他認成是雨林。難不成……從一開始的時候,少年就一直把他當作是網上男朋友的替身,所以才對他百般示愛的嗎?
雲小言愣住了。
他當時腦袋暈乎乎的,眼睛看東西都重影,更何況酒吧還燈線昏暗,就算親生父母來了,他都不定能認得。
所以,他是靠那熟悉的低沉聲線,以及緊挨著自己細腰的,線條明顯的腹肌來判斷來人的。因為那是雨林身上最鮮明的特征了,就像看到金箍棒會想到孫悟空,看到騎掃帚就會想到哈利波特那樣。
紀宸霖也不指望一個傻了吧唧的小酒鬼能回答他。
他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想要恢複往日的冷靜。然後發現……完全冷靜不了一點。
“不是說要跟前男友一刀兩斷嗎?不是說從來沒玩過lol嗎?不是暴雨天害怕打雷嗎?”紀宸霖說著說著,被自己氣笑了,抬手又捏住少年的一邊臉頰。
他和小雲同屬一個直轄市,由寒潮引起的雷暴天氣極其相似。他仍記得當初和小雲通宵打遊戲時,外麵狂風暴雨,小雲鍵盤敲的劈裡啪啦,中二地表示“雷聲越大,實力越強;雷公電母,賜我力量”。
想著曾經的種種,紀宸霖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個小醜。
Super joker。
他手中無意識地使上一些力度,皮嬌肉嫩的少年頓時吃疼地皺了皺小臉,漂亮的眼眸中也蒙上了一層水霧,可憐巴巴地道: “哥哥,痛……”
紀宸霖驟然回神,鬆開了掐著少年的手。
不出意外的,少年白皙的臉蛋上深深地印下了他的手印,估計到明天早上都消不下了。
“明天早上你還能記起來今晚發生的事嗎?”紀宸霖輕聲道。
他本就是自言自語,思索著要不明日等雲小言徹底清醒了,再跟少年好好地算總賬。
哪知道,雲小言居然難得聽懂了他的話,搖了搖頭道: “不要,我才不要記得出糗的事呢。”
“你還知道你在出糗呢。”紀宸霖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將少年的手機重新拿了過來,把那條語音通話的微信聊天記錄給刪了。
他現在雖還有許多疑惑待解答,但好歹掌控著主導權。若是讓少年得知了真相,那麼他由於信息差而獲得的主導權就會隨之消失。
“是你對不起我,我……”
紀宸霖的話生硬地從中間斷開,因為少年突然又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帶著濃濃的酒氣,嘟著小嘴,在他的臉上親親啄啄。
紀宸霖: “……”
若是是雲小言這麼對他,他會毫不猶豫地推開,警告對方保持距離;若是是小雲這樣親他,他會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厲害。但現在……
紀宸霖身體僵住,保持沉默。
落在他臉上的吻密密綿綿。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紀宸霖很厭惡酒氣,就算有重要應酬,也從來滴酒不沾,家裡酒櫃裡的紅酒都是用來珍藏與招待客人的。但此刻,他卻突然發現,他居然並不討厭少年身上的酒氣。
如果忽略那在他身上亂摸的小手的話……
終於,紀宸霖一邊伸手扶著搖搖晃晃要跌倒的少年的胳膊,一邊實在忍不住地開了口: “這是誰教你的?”
喝醉的雲小言比平時誠實多了,思索了一下,就實話實說道: “安修傑呀。”
在酒吧裡,安修傑讓他該拉拉小手就拉拉小手,該親親小嘴就親親小嘴。
安修傑此刻還不知道自己被最好的兄弟坑了一筆大的,不然一定後悔交給雲小言戀愛技巧,說不準,連新婚禮物都要捂心口撤回。
“哥哥,你怎麼不動?你也親我呀。”雲小言繼續在男人身上點著火。
紀宸霖嘴角抽搐一下了,站起身,掙脫了少年的束縛。他居高臨下地俯視了一圈雲小言雜亂的臥房,然後端起床頭櫃上本是為少年準備的蜂蜜水,仰頭一飲而儘。
感覺到喉間乾澀好了些許後,他才將視線重新落回在少年臉上,淡淡道: “今晚先這麼湊合著睡,等你明天清醒了再洗澡。”
眼見著紀宸霖說完就要離開,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男朋友的雲小言慌了,急忙道: “哥哥,我,我有東西給你看。”
鬼使神差的,紀宸霖停下了腳步。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猶豫著什麼勁兒,指望小酒鬼拿出什麼驚喜來。
雲小言心中著急,手忙腳亂地要下床走向書櫃,然後……又“砰”地膝蓋重重砸地,從床上摔到了冰冷的地麵上。
紀宸霖已經走到了門口,此時想再接著少年也來不及了。
但不等他上前扶起,雲小言就先自己連滾帶爬地到了不遠處的書櫃前,像是生怕他動作慢了男朋友就跑了一樣。
他埋頭苦乾,在裡麵亂翻,將一本本原來珍惜收藏的小說,漫畫扔的到處都是。書的翻頁聲呼呼的,整個房間頓時可以用“雞飛蛋打”來形容。
紀宸霖看著地麵上散落的,封麵無法直視的書籍,墨黑的瞳孔微微收縮。
……原來表麵乖巧單純的少年,背地裡看的都是這麼些書。也難怪他的言行舉止和清純的長相有著巨大的割裂感。
雲小言也不知道自己在翻個什麼東西,反正把書櫃中的書全都丟到背後後,他才慢慢悠悠地拿起了書櫃上麵壓著的一份文件。
“哥哥,我們以後可以永遠在一起啦!”雲小言高舉著文件,興高采烈地回頭看向男人。
親眼目睹了少年摔了兩次後,紀宸霖再不敢讓對方自己走路。再加上他本就好奇雲小言要給他看什麼東西,所以乾脆抬腿朝少年走了去。
“我最愛哥哥啦。”雲小言滿心歡喜地將文件塞到了紀宸霖懷裡。
紀宸霖勉強滿意地輕哼了聲,然後拿起文件一看——
《離婚協議書》。
紀宸霖: “……”
這簡簡單單的一份,完全由他親自起擬的文件,無異於傷上撒鹽火上澆油推波助瀾。蠢事再度在他腦海中一楨楨播放……
紀宸霖的臉色倏地像在非洲挖了十年的煤一般黑,他將牙齒咬得嘎吱響,然後麵無表情地將文件撕了粉碎。
……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雲小言感覺渾身酸痛,好像被人給打了一頓。
他扶著酸軟的腰肢,撐著手臂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僅身體難受,他的腦袋也像灌了漿糊一樣,回想不起來一點醉酒後發生的事。
他隻記得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幕,是為了愛情跟安修傑乾杯,他倆約定不醉不休,然後後麵發生的事情……後麵發生了什麼?
雲小言雙手捂住小腦袋。
如果他現在是個小機器人的話,一定是一個渾身生鏽,肢體殘破的破爛機器人。
良久,頭腦中的眩暈感稍微弱了一些後,雲小言才重新抬起了頭來。
第一眼入目的,就是他那混亂得像是被小偷洗劫過的臥房。
雲小言目瞪口呆,僵硬地轉一下了腦袋,難以置信地掃視了一下堪比戰場的臥房。
若隻是混亂也就算了。倏地一下,一個透明的不明長方形塑料進入他的視線。
雲小言這下是徹底傻了眼。
如果說昨晚安修傑塞給他小盒子,他由於大腦中語言係統有缺陷而不認識的話,這個東西,他真是一眼就秒懂了。畢竟看了那麼多的顏色漫畫,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了。
雲小言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掀開了自己身上的薄被,擼起了衣服。
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青紫的膝蓋,以及有些紅腫的腰肢和胳膊。仔細品來,臉頰好像也有些痛,骨頭也好像有些快要散架了……
此時此刻,好像就連地上那些必須打滿馬賽克的漫畫,都在暗示著他昨晚發生了什麼。
在這些“鐵證”的催化下,雲小言失憶的大腦終於冒出了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
他被放在盛滿熱水的浴缸裡,男人略帶著繭子的大手順著他的脊梁往下,所過之處,帶去一片像觸電般的酥麻觸感。
以及……他坐在床上,仰著小臉對著男人那張帥到驚世駭俗的臉親個不停。
雲小言的臉“唰”一下就紅了。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身上穿著的,乾淨的睡衣。
試問一下,他都喝的神誌不清,要化身哈士奇把臥室拆了,還能自己去浴室洗洗乾淨,然後從容地從衣櫃中取出貓貓睡衣,工工整整地穿上,躺在床上,自己蓋著小被子安心睡覺嗎?
答案顯然是不能。那麼真相隻有一個……
雲小言崩潰地將臉埋進了枕頭裡,像鴕鳥一樣,一動不動。
直到由於缺氧而將一張小臉悶得更紅,他才麵前抬起了頭來,給灌他酒得罪魁禍首發了條微信——
【Cloud:完了嗝屁了,出師未捷身先死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隻有切腹自儘飲鴆紫砂以死謝罪,方能解我心中如滔滔江水滾滾大河一般難以自抑的愧疚與懺悔】
【AAA建材批發安總:說人話。】
【Cloud:我被紀宸霖給睡了】
【AAA建材批發安總:什麼?!!!!】
光是看著這一連串的感歎號,雲小言就能想象出自己的兄弟發出尖銳爆鳴聲的樣子。
他想下床拍幾張“鐵證”發過去,奈何腳剛碰到地麵,就腿軟到差點給麵前的混亂場景行一個叩拜禮。
雲小言在心裡嘰裡咕嚕地罵了紀宸霖千百遍,坐在床沿上,用手機鏡頭鎖定那散落的小盒子以及塑料薄膜,拍了照發給了安修傑。
看了照片,安修傑立刻關心地打來了電話。
“喂?”一開口,雲小言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像破風箱一樣,乾澀殘破。
剛起床的時候,他就發現床頭櫃上那不屬於他臥房的,已經被喝乾淨了的玻璃杯。
都喝了滿滿一杯水,現在嗓子還乾成這樣,昨晚,他得叫得多慘啊……
雲小言替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淚。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安修傑小心地試探道。
“非常不好。”雲小言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 “感覺像是被翻來覆去杵了一遍又一遍,就像炒煎餅那樣,你懂嗎?”
“炒……”安修傑傻眼道, “那你身上的臟汙處理了嗎?”
“處理了,那個……那個誰給我洗的。”說著說著,雲小言臉上的溫度又上了幾度。
“什麼?!”饒是見多識廣的安修傑,現在都想隔著屏幕晃動少年的肩膀,好好問他一句“are you ok”。
“那雨林怎麼辦?”安修傑問出了關鍵問題。
“我也不知道嗚嗚,不太敢想他是怎麼想的,會不會嫌棄我現在是殘破之軀。但我先把婚給離了再說……”
雲小言揉著泛紅的眼尾,話音還沒落,餘光就注意到了地上的一個文件碎片。
由於地上小說漫畫散落的到處都是,所以他一開始還沒注意到這些被撕碎的A4紙碎片。
雲小言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彎下腰,一隻手將手機貼著耳朵,一隻手撿起了腳邊的一張小碎片。
這張碎片隻是A4紙的一個小邊角,勉強能看出來寫著“離婚”兩個字。不需思考,就能得知——
這些地上的白紙碎片……正是他視若珍寶,壓在櫃子上好好保存的《離婚協議書》。
雲小言呆愣了片刻,然後崩潰地發出爆鳴聲: “紀,宸,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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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上藥
在客廳的餐桌上見到了紀宸霖後,雲小言原本的滿腔怨懟徹底啞了火。
隻因為……紀宸霖看上去比他心情還要不好,而且眼底烏青一片,看上去就像是幾天沒睡覺一樣。
原本雲小言還覺得自己身體很不好——
稍微被折騰一下,竟就殘破成這樣了,路也走不了,記憶也沒個半點。
現在看來,原來他其實已經算堅強的了。
看紀宸霖這幅精氣被吸乾的模樣,昨晚少說也得翻來覆去折騰他了整整一夜。
但是!話又說回來!趁人之危睡了他暫且不提,言而無信把他離婚協議書撕了算是怎麼個事兒?!
雲小言自詡占理,在心裡給自己打足了氣,然後才扶著樓梯欄杆,雄糾糾氣昂昂地拽道: “喂。”
聞聲,男人抬眸朝他瞥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雲小言感覺那雙黑眸比平時更加幽深難測,帶著疲倦,審視,以及濃濃的壓迫感,令人發怵。
雲小言頓時又泄了氣,問道: “你,你是不是把我離婚協議書撕了……呀?”
中氣不足,尾音下滑,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威風凜凜質問人的樣子,甚至又有些像撒嬌。
“是我撕的。”紀宸霖麵不改色道。
雲小言完全沒想到對方如此乾脆地承認了,提前想好的說教噎在了嗓子裡,一時語塞: “你,你……”
“過來吃午飯。”紀宸霖打斷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個具體內容的話。
“哦。”雲小言愣了一下,然後走上前拉開椅子,乖乖地坐在了紀宸霖對麵。
“腿還軟嗎?還疼嗎?”紀宸霖瞥了眼少年昨天反反複複磕了幾次的膝蓋, “等會上點藥。”
雲小言咬著筷子,臉一下子就又紅了。
怎,怎麼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保鏢叔叔保姆阿姨的注視之中,說出如此私密的私房話呢?!
而且他莫名感覺,紀宸霖的目光在他的某個部位停留了幾秒。
雲小言夾了夾腿,強忍羞澀道: “那我臉上的傷也是你捏的嗎?”
紀宸霖看了眼少年臉上的紅印,坦坦蕩蕩又惡劣地道: “嗯,我捏的。所以過會我幫你上藥。”
雲小言聞言眼前發黑,手上的筷子直接“啪嗒”掉在了地上。
紀宸霖幫他上藥?也包括那裡嗎?殺了他算了吧。
雖然保姆阿姨很快便給他遞上了新的筷子,但雲小言這頓飯還是吃的索然無味,滿腦子都是些從漫畫裡看來的黃色廢料。
直到紀宸霖放下筷子要去取藥,雲小言那笨笨的腦袋才堪堪回想起自己找男人的目的,開口道: “哥哥……”
這個稱呼剛說出口,雲小言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合適,氣勢全無。
對方都不仁不義地把他和離婚協議書都玷汙了,他怎麼還在這兒甜甜地叫對方哥哥呢喂!
“嗯?”紀宸霖駐足,回頭看向他。
雲小言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問道: “你為什麼要把我們的離婚協議撕掉?”
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輕哼一聲,一字一句道: “因為,我突然不想和你離婚了。”
說完,他便轉身走向了客廳,絲毫不管這句話給雲小言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少年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到嘴的鴨子怎麼就這麼飛了?
前兩天紀宸霖不還好好的嗎?怎麼變臉變得如此之快?
難道是……紀宸霖覺得他秀色可餐,昨晚嘗到了一次甜頭之後,就不願再放手跟他離婚了?
雲小言痛苦地捂住了頭。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如此發展?他們又到底是怎麼滾到床上去的?
另一邊。
紀宸霖從客廳櫃子中的醫藥箱中取了雲南白藥,輕輕摩挲著齒輪狀的藥膏蓋子,沒有急著回到餐桌前。
其實他想得比少年還多。
昨晚,給粘著他上下其手,酒氣熏天的少年洗了個澡,又將其塞進了溫軟的被窩裡後,他就逃一般地離開了少年的房間。連那雜亂得紙張亂飛的地麵都沒來得及打掃一下。
重回二樓陽台後,他一邊繼續吹著冷風抽煙,一邊撥通了白季言的電話。
因為他需要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來讓自己冷靜一下。
那時候,牆上的時針已經悄然劃過了兩點。
白季言顯然睡的正香,罵罵咧咧地接了電話: “操,你大半夜不睡覺打我電話乾嘛?”
“你說……”紀宸霖格外喑啞的聲音飄落在涼風裡。
“如果有一個人,他每天都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你身後,但背地裡卻在和彆人談情說愛。”紀宸霖道, “那個人是怎麼想的?”
“什麼鬼渣男。”白季言美夢被打擾,脾氣成指數級上漲, “我見一個打一個。”
紀宸霖沉默片刻,繼續問道: “若是……我是和他背地裡談情說愛的那個人呢?”
“管你是誰,反正他是個狗渣男。”白季言道, “始亂終棄,背信棄義,朝三暮四,臭不要臉……”
紀宸霖默然聽著電話那頭一個一個冒出來的成語,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那若是兩個人都是我呢”。
罵著罵著,白季言才終於有點回過神來了,誇張地疑惑道: “臥槽,你大半夜問我這種問題乾嘛?難不成……”
換了往常,紀宸霖定會毫不猶豫掛斷電話,不再廢話。嘰嘰喳喳訴苦絕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但現在,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沉沉地“嗯”一聲。
“臥槽。”電話另一邊傳來明顯的,從床上坐起身的悉索聲。
兩個大男人舉著電話,長久地默然無言。寂靜的深夜裡,最後隻剩下白季言倒吸涼氣和“臥槽”的聲音。
又過了許久,紀宸霖才掛了電話,也在心裡做出了決定——
他要先捂緊身份,看看少年到底要做些什麼。
是貪圖於網戀對象的溫柔,但又覬覦他作為紀家繼承人的權錢,所以才如此割裂地一人分飾兩角?還是有彆的難以訴之於口的原因。
記憶收歸於腦海中。
紀宸霖垂眸看著手上的雲南白藥,下意識地咬了咬後槽牙。
“哥哥……我,我吃好了。”少年突然開了口,聲音哆哆嗦嗦的,也不知昨晚的事情想起來了幾分。
紀宸霖回首,還沒來得及開口,少年就一溜煙往二樓跑去,匆忙地丟下一句: “我先回去了。”
紀宸霖蹙了蹙眉頭,正猶豫著要不要追上去,手機就響了——
【Cloud:對不起,我們暫時見不了麵了】
至此,紀宸霖終於可以確定,昨晚的事情雲小言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他惡劣地勾了勾唇角,放下藥膏,打字。
【雨林:沒事,以後也彆見了吧。】
對方顯然慌了,一條條信息瘋狂刷屏。
【Cloud:為什麼啊?】
【Cloud:你彆生氣,我不是反悔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我能過去找你】
【Cloud:我隻是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罵我吧,彆跟我分手。拜托了】
紀宸霖嘴角上揚,慢悠悠地打字——
【無他,隻是孩子出車禍嘎了,赴約不了。我是他的母親。】
他一把這條微信發出去,原本用信息狂轟濫炸他的少年就安靜了下來,良久,才冒出了一句話。
【Cloud: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鬼使神差的,看到這句話,紀宸霖心中淤積的那一口氣終於通暢了,原本因通宵而沉到了穀底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許多。
而同一個房子裡的二樓,卻有人有著截然不同的心情——
雲小言拿著手機,抓狂地在床上翻滾了幾圈,連地上書都沒心情收拾一點。
他也想立刻去見雨林啊。
哪怕他倆隔了半個地球,哪怕要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他也想立刻飛過去見對方。更何況他們還在同市,看起來是那麼觸手可及……
但現在的問題是,紀宸霖沒經過他的同意,把他給睡了!這讓他該如何拖著殘破之軀,再去見他那放在心尖兒上的戀人啊!
雲小言揉著自己還酸軟的腰肢,眼淚縱橫長流。
他手抖不止,按著語音鍵,後悔地哽咽道: “對不起嗚嗚,都是我的錯。”
對方似乎已經徹底對他失望了,再沒回信息。
反倒是那個導致他成了負心漢的罪魁禍首,沒過多久,就敲響了他的房門。
雲小言急忙從床上坐起身,胡亂擦了下眼淚,將已經掀到了腰肢之上的衣擺拉了下來,清了下嗓子,明知故問道: “誰?”
“我。”
“乾嘛?”雲小言跟門外的男人隔空對話道。
他話音剛落,紀宸霖就不經他允許,直接推開了房門。
雲小言瞪圓了眼眸,手指攥緊被單,如臨大敵。
紀宸霖踩著滿地雜亂書籍間的空隙,大步朝他走了過來,晃了晃手中的雲南白藥,解釋來意道: “上藥。”
聞言,雲小言好不容易才降溫的臉又瞬間紅了起來,支吾道: “我,我……”
“哭什麼?”紀宸霖淡淡開口道。
雲小言懵了一瞬,緊接著,不等他反應,對方就抬起大手,拇指輕抹了下他還泛紅的眼尾。
他在原地石化了,唇瓣張張合合,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就是,那個……昨晚太難過了。”
“為什麼難過?”紀宸霖偏偏還接上他的話了, “非要跟我離婚才開心?”
雲小言想說“是”,但又害怕惹惱了麵前這位陰晴不定的大魔頭,隻能小聲懟道: “你這樣做,考慮過你的白月光嗎?”
紀宸霖冷笑了一聲,挑眉看著他道: “忘了告訴你,我的白月光早就死了。而我,突然就不想離婚了。”
“你……你……”雲小言傻眼了。
往日,安修傑說紀宸霖在傳聞中很恐怖,很難以捉摸的時候,他還會替男人辯解幾句,說平日裡男人對他挺好挺溫柔的。
但現在,他隻想說一句——安修傑說的對啊。
“彆哭了。”紀宸霖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終於柔和下來些許。
直到男人再度抬手替他抹去臉頰上掛的淚珠,雲小言這才發現,淚失禁體質的他,竟然活生生被紀宸霖給氣哭了。
雲小言乾脆破罐破摔,帶著哭腔,對了對手指道: “你到底看上了我哪裡?我改還不行嗎……”
“那你呢?”紀宸霖突然反客為主地問道, “當初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現在為什麼這麼著急找前男友複合?”
雲小言愣了。
紀宸霖這是……在吃醋?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紀宸霖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黑化了?
而且,這一part不是早就過去了。乾嘛突然翻舊賬,這讓他怎麼解釋。
“還是說……”紀宸霖危險地眯了眯眼,繼續道, “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其實,壓根就不喜歡我。”
理論上分析下來,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在網上披的馬甲實在是太窮了,少年為了現實生活中可能得到的聯姻好處,而絕情地拋棄了窮鬼的雨林。再後來,得了利益後,少年又忘不掉曾經的溫柔鄉,於是又想要和相對溫柔的雨林複合。屬於既要又要的渣男行徑。
這套說法合理且少有漏洞,但紀宸霖回憶起曾經相處的種種,還是不願相信。
所以,他需要從少年口中試探出更多東西來。
但此刻的雲小言哪裡敢承認。
他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口中卻吞吞吐吐解釋不出一句所以然來。
反正以後還有的是時間,紀宸霖也不想逼他,悠悠地轉移話題道: “上藥吧。昨晚折騰了一晚上,身上難受不?”
雲小言: “?”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自己上就行了。”雲小言聲若蚊嚀道。
紀宸霖回憶起少年背後那昨日洗澡時被他不小心揉出來的紅腫,尷尬地“咳”一聲道: “有些地方你摸不到,我給你上。”
雲小言聽到他這不加掩飾的話,臉紅的像個番茄,一邊心想這人怎麼這麼不知害臊,一邊垂死掙紮道: “那,那讓阿姨幫我上藥行嗎?”
男人輕輕“嘖”一聲,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快點。上完藥我們再談談離婚的事。”
他都這麼說了,雲小言也不好再拒絕。
他安慰著自己“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昨晚早就被看光了”,然後慢騰騰地趴在了床上,小手攥住睡褲的褲腰,一鼓作氣地將其從腰間剝到了膝蓋,露出滾圓白皙的雙丘。
身後涼颼颼的,卻遲遲等不到紀宸霖的動作,雲小言小臉通紅,剛想回頭看看男人到底在乾嘛,就聽見頭頂傳來一句疑惑詫異的話——
“你,在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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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一直懸著的心終於不跳了。
三次元太忙,明天請假一天orz
第39章
舞娘
“你,在乾嘛?”紀宸霖眯了眯眼眸。
雲小言臉紅到發燙,聲音悶在枕頭裡: “不是說要上藥嗎?上吧。”
饒是見多識廣如紀宸霖,此刻也思索了幾秒,才勉強理解了少年的意思。
他反問道: “哪裡疼?”
雲小言在床上愣著,見男人始終沒有動作,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從一旁扯來被子,蓋住了自己暴露在外的肌膚,然後將整張臉埋進了枕頭裡,裝傻作什麼都不知道。
紀宸霖不怒反笑地彎下腰,隔著被子拍了拍少年挺翹的雙丘,道: “你在想什麼?”
雲小言下意識側身遠離男人滾燙的手掌,悶紅的小臉終於露了出來,支吾道: “我……不是你把安全套丟一地的嘛……你還抱我去洗澡。”
說完,他就捂住了臉。
紀宸霖默然地看著害羞的少年。
以前是他刻意地控製自己不將雲小言和網戀的男朋友聯係起來。而現在得知了真相後,他不得不承認,兩人相像得簡直都快把正確答案寫在他麵前了。
回憶起少年細膩的肌膚觸感,以及白皙纖細的身材,紀宸霖莫名覺得喉間發澀。
他聲音喑啞道: “雲小言,你想多了。”
被點了大名的少年更覺羞恥,吱都不敢吱聲。
“你昨天喝多了,腿軟摔了幾跤,身上留下了一些印子。”
難怪……難怪渾身就像散架了一樣,他以為是被人弄了,沒想到是自己摔的……
雲小言還沒心想完,作為遮羞布的被子就被男人給掀開了,露出一張漂亮紅潤的小臉,額上的碎發被汗沾濕,乖巧地貼在皮膚上。
“乾,乾嘛?”雲小言心虛道。
“彆躲了,昨晚給你洗澡都看光了。”紀宸霖淡淡道。
“看,看……”雲小言做不到像紀宸霖那樣,在當事人麵前說出如此直白羞恥的話。
“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紀宸霖像說著魔咒一樣不斷地催促著。
“不是……”雲小言快哭了, “那你到底為什麼突然反悔,不跟我離婚啊?”
他死也要死個明白。
“因為,昨晚的你很可愛,我很喜歡,所以不想放手了。”紀宸霖麵不改色地胡說八道道。
雲小言終於死心了。
既然情況已經壞到了不能再壞的地步了,他也懶得再裝了,腿一蹬,雙臂一張開,儼然就是趴在床上的一灘爛泥,耍無賴道: “我要阿姨給我上藥。”
他不能在離婚大計上徹頭徹尾的輸了之後,還丟這種人。
紀宸霖沉默片刻,還是妥協了,他將藥膏放在床頭,丟下一句: “好好休息,彆想其他的,也彆再哭了。”
雲小言嘟了嘟嘴,沒有反駁。
就算他是愛哭鼻子的笑哭包又怎樣,他又不要紀宸霖的喜歡。
紀宸霖走後不久,阿姨就進來了。
“要阿姨上藥”自然是個把紀宸霖打發走的幌子,雲小言也不好意思在阿姨麵前露出那些看起來就很瑟情的傷痕。
讓阿姨去休息區的沙發上小坐一會兒後,雲小言終於從被子下鑽了出來。
他的睡褲還鬆垮垮地卡在膝彎處,一想起剛才都鬨出了什麼烏龍,雲小言就覺得……非常社死。
除了膝蓋有些青紫外,他的腰部,手臂還有臉上都隻是一些紅腫,並不算重,隻是由於他實在是易留痕的體質,才看起無端殘破。
雲小言手取了點藥膏,剛碰到膝蓋的傷,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眼裡又再次蒙上了一層淚。
鬼使神差的,他的腦海中冒出了紀宸霖的那句“彆再哭了”。
男人的聲音難得無奈,低沉的嗓音比平日裡多了幾分柔和,就好像……真的在哄他一樣。
雲小言被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幻想給驚到。出神之中,眼眸也自動將淚水給收了回去。
給身上能看得見的傷痕都擦完藥之後,雲小言讓阿姨離開了房間,自己重新拿起了手機,想要弄清楚昨晚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讓他眼前一亮的是,雨林居然回了他的無病呻吟——
【最愛的雨林哥哥:開玩笑的。我這段時間有些事,我們的見麵推遲到兩個月後吧。】
雲小言頓時破涕為笑,像個小傻子一樣滿足地打字。
【Cloud:兩個月後是什麼時間呀?】
【最愛的雨林哥哥:就在你學校放暑假的那一天。】
雲小言看了眼日曆——7月2日暑假開始。
如果兩個月後隻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像是在客套的時間的話,那這個具體的日期則是一計定心劑。
【Cloud:那我們就訂好了7月2號吧,到時候我去找你】
【最愛的雨林哥哥:好。】
雲小言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
他現在最緊要的目標就是弄清昨晚和紀宸霖之間發生了什麼,才導致了男人變臉般突然反悔,不願意跟他離婚了。
首當其衝被他質問的人就是安修傑。
自從那通電話後,一直站在他這邊的安修傑就在開始了瘋狂輸出,賽博揍紀宸霖。
雲小言尷尬地咳了一聲。
【Cloud:其實吧……】
【Cloud:昨晚是我記錯了,紀宸霖沒把我怎麼樣】
【AAA建材批發安總:哈????你踏馬的……虧我罵得這麼真情實感】
眼見著安修傑的火力下一秒就要瞄準他了,雲小言緊急打斷了對方施法。
【Cloud:現在的問題就是,紀宸霖不願意跟我離婚了】
【AAA建材批發安總:為什麼?】
【Cloud:我也想問啊喂,但我喝斷片了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昨晚我怎麼就跟紀宸霖搞在一起了,你知道不?】
【AAA建材批發安總:呃,那個什麼……昨晚你喝多了走不動路,我打電話讓他來接你的】
雲小言雙眸睜大,萬萬沒想到導致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安修傑。
他給對方發了一串點點點,外加幾個問號,成功讓安修傑瞬間滑跪了。
但“內訌”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雲小言簡單收拾了一下臥房,強忍著心中的尷尬,還是在晚飯之前下了樓。
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絕望,紀宸霖依舊端坐在客廳沙發上,處理著麵前堆積如山的文件。
雲小言小步小步走了過去,遠遠地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頭,離紀宸霖八丈遠。
紀宸霖瞥了眼瑟縮在角落中的少年,道: “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嗎?值得你這樣避著?”
“……沒有啦。”雲小言哪裡敢說是。
紀宸霖點了點頭,拍了下自己身旁的位置: “坐過來。”
雲小言這下懂了什麼叫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為了不自己打自己臉,隻能一點一點挪了過去。
“最近英語學的怎麼樣?”
雲小言想起自己完全沒準備的英語六級考試,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太好。”
紀宸霖“嗯”一聲,將一遝純英文的文件放在了他麵前: “看看?正好複習一下。”
雲小言有些好奇地看向了那粉商業感極強的英文文件,想了解一下紀宸霖平日裡都看的什麼東西。但一行行掃下來,他發現……自己隻認識句子裡麵的虛詞。
雲小言: “……”
身旁的男人工作時一絲不苟,目不轉睛,雲小言不好打斷他,隻能硬著頭皮,假裝理解地看著手中的天書,滿頭都是問號和今晚吃些什麼。
十五分鐘後,紀宸霖放下了手裡的文書,抬眸看向他。
雲小言心跳如鼓噪,莫名有種要被老師提問了的錯覺。
幸運的是,在紀宸霖開口之前,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由於其手機大大方方地放在桌麵上,所以雲小言也看清了通話人姓名——紀美華。
一看就是個女孩子的名字,而且還姓紀……難不成是紀家人?很奇怪。
而身旁的男人也皺緊了眉頭,顯然並不對這通電話有什麼期待。
紀宸霖本想起身到陽台去接電話,但在注意到少年眼中的好奇後,他猶豫了一下,乾脆直接點了接通與免提,一邊從少年手中接過純英文文件,一目十行地掃視著,一邊“喂”了聲。
“哥,你最近有空嗎?”少女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焦急, “伯父今天體檢狀況很不好,醫生說他的癌症又惡化了。他想見見你。”
紀宸霖將文件翻至下頁,一點也不顧及情麵地道: “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神醫。”
“他畢竟是你的父親啊……”少女道, “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心裡也會好受點,是不是?”
“如果我沒記錯,他還有個更親的親生兒子。”紀宸霖的聲音冷得像冰塊。
“這,這……”少女被他懟懵了,半天說不出一句所以然來。
紀宸霖轉頭看向雲小言道: “你覺得該去一趟嗎?”
“我?”雲小言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不知道這個世紀難題怎麼被拋到自己這邊來了。
眼見著電話那頭的少女倏地屏息凝神,聽著他的下文,雲小言隻能選擇了一種體麵的說法: “呃,我覺得吧,父親生病了,最好還是得去看一眼的,當然,如果你……”
不等他如果下去,紀宸霖就先拿起手機,開口道: “行,就按他說的,下周末我和他一起過去。”
雲小言: “?”
為什麼是他們倆?他又不是紀宸霖他爸的親兒子……
不是他反應,紀宸霖就已經確認了具體的時間點,掛斷了電話,重新看向了他,整套動作一氣嗬成,流暢到……雲小言都有些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挖坑給他跳了。
“哥哥,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突然反悔了呀……”雲小言試探性地問道。
豈止是反悔,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原本對他疏遠至極,冷淡至極,而現在,他都要從男人身上品出一絲寵溺的味道了。
“沒什麼。”紀宸霖道, “你喝多了,在臥房裡上演大鬨天宮,還走不穩路,我就照顧了一下你。”
雲小言更加困惑了。
按照紀宸霖的描述,昨晚應該混亂且不美觀,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春心萌動的場景。
紀宸霖晃了晃手裡的手機,轉移話題道: “我看你之前一直好奇我家的情況,正好這次帶你去看看。”
雲小言懵了一瞬,然後才反應過來紀宸霖是在解釋帶他去看父親的事。
他確實好奇,但他們倆現在這種鬨著離婚的狀況,感覺也不太適合做這種看父母的事情啊。
“其實也沒什麼有趣的。”
對於從前向來避之不談的過往,紀宸霖卻悠悠地開了口: “我生母曾經是個舞娘,已經車禍去世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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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喜歡
“她和紀弘益是在酒吧裡認識的,一夜情。”紀宸霖聲音沒有起伏。
雲小言愣住了,他知道紀弘益,紀宸霖的生父,現在紀家的重大決策敲定者。
他想問問“然後呢”,但又害怕觸及到男人的痛點,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但紀宸霖卻似乎有心跟他說這些他好奇的事,麵無表情地繼續陳述了下去: “她事業一片慘淡,身無分文,就動了走捷徑的歪腦筋,而恰巧,紀弘益沒有未婚妻。所以她將紀弘益給她的避孕藥給掉了包,成功地懷上了一個孩子。”
雲小言屏息聽著。
想必那個孩子便是紀宸霖了。
“這件事在紀家鬨出了不小的動靜,算得上是醜聞。紀弘益很生氣,想要打掉她的孩子,但她寧死也不願妥協,僵持之下,還是紀家當時的掌權者出了麵。”紀宸霖瞥了眼雲小言,補充道: “就是現在的紀家老爺子。”
雲小言然地點了點頭。
那個阻止孩子被打掉的人,就是紀宸霖的爺爺。
“他阻止的理由也是相當荒誕的。”紀宸霖冷笑一聲, “他這人封建迷信,身邊有個所謂的大師說那個孩子乃火靈感暴富命,生則旺紀家事業,墮則有不祥之兆。他就信了。”
“他們就像這樣結婚了,生下了那個孩子。顯而易見的,他們感情非常,非常差。”紀宸霖從齒間擠出這句話。
雖然這樣靠著孩子爬上豪門的劇情雲小言早在漫畫中看了太多太多了,但那些狗血劇情畢竟跟他隔著一個次元,他沒法感同身受地去體會。
可是,當這種事發生在三次元,就為他麵前之人所親生經曆時,他才真正感到了一絲後背發涼。
不難想象,紀宸霖小時候過得是怎樣的淒慘的日子。
“我的生母並非性情溫軟之人,她剛烈暴力,視紀弘益為事業的跳板,而非可依靠的ATM。
所以他們之間的矛盾很大,誰也不讓誰,常常吵架,將家裡的東西砸得稀巴爛。”
聞言,雲小言下意識像安慰朋友那樣拍了拍紀宸霖的腿。
不等他收回,紀宸霖就突然握住了他的指尖。
男人掌心的溫度滾燙,粗糙的繭子輕輕地摩挲著他細膩的皮膚,似乎在昭示著這些年所遭受了多少苦難,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從任人擺布的孩子,走到了現在這樣的地位。
雲小言從這包裹著他的,溫暖的觸感中感受到了安全感。
想到紀宸霖可能也需要他給一些心理安慰,所以他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為了避嫌而縮手了。
“然後呢,你爺爺將你接走了嗎?”雲小言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雙親皆在卻無端被接走,未免會遭外人議論。”
紀宸霖捏了捏少年的之間,頗不在乎道: “照他的話來說,男孩子多受點苦怎麼了?又沒有死,沒必要太過嗬護。”
“那你的貓……”
“被他們殺了。”紀宸霖有問必答, “他們不僅想控製對方,也想控製我。在得知我唯一在乎的東西後,就常用它來威脅我。”
紀宸霖冷笑一聲道: “在小貓重傷之時,他們甚至看起來比我還崩潰,連夜聯係附近的獸醫,但還是無濟於事。”
雲小言心臟有些發酸。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崩潰”這個詞和紀宸霖劃上聯係。
“所以啊,”紀宸霖無所謂道, “那段暗無天日的,被人控製的日子讓我心理扭曲,我見不得任何貓出現在家裡,也見不得愛恨交織的婚姻。”
雲小言心疼地搖了搖頭,想安慰男人,告訴他他沒有心理扭曲,這一切也不是他的錯。
但下一秒,他就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眸。
紀宸霖直視著他,談論身世時都能輕鬆的語氣,此時卻倏地嚴肅起來: “那你呢?你當初剛結婚時就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是也想把我當成通往金錢世界的跳板嗎?”
雲小言沒想到他話音一轉,竟能將問題拋到了自己身上。
“……不是的。”雲小言低下了頭,想縮手但卻被對方緊緊地攥著。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也並未說謊。但這並不能演示他“喜歡”對方的真正理由,也很是肮臟,很是不能見人。
好在紀宸霖沒有深究,而是換了方向問道: “那為什麼突然不喜歡我了?想跟我離婚?”
“我……我……”雲小言說不出話來。
其實他可以有很多理由,什麼見紀宸霖對初戀念念不忘而想放男人自由啊,什麼久久追不到紀宸霖所以心灰意冷放棄了啊,等等。
但一想起紀宸霖剛才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就胡編亂造不出一句話。
那可以訴之於口的魔幻身世,悲慘經曆可能隻是冰山一角。而冰山之下的八分之七,定是連紀宸霖都無法承受的生命之痛。他不忍心再騙對方。
“沒事,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紀宸霖將一份離婚財產分割書放在桌麵上,道, “但再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可以嗎?若是兩個月後你依舊覺得無法相處,我們就離婚。”
兩個月?怎麼又是兩個月?
他和雨林約定見麵的日子,也是兩個月後。
雲小言已經為了族內親戚,家族榮辱傷害了雨林一次,已經下定決定絕不會再辜負對方了。
但紀宸霖……
他大腦裡兩個不同聲音的小人瘋狂打架,舉棋不定。紀宸霖倒也不催,就坐在原地看著他,捏著他的手指。
雲小言被他捏的有些受不了,開口道: “……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反悔。”
他隻能愛雨林一個人,但他可以把紀宸霖當作朋友當兄弟來相處,讓朋友走出過去的陰影,重新愛上更值得他愛的人。然後,兩個月後他們一拍即散,各自奔向真愛。
“嗯。簽協議,找律師來見證。”紀宸霖勾了勾唇角。
不是那種慣常出現的冷笑或者哼笑,而是難得一見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那你可以告訴我到底為什麼突然對我改觀了嗎?”雲小言垂眸問道, “我記得你之前也不喜歡我的呀。”
男人思索著措詞。
“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對你的態度就和對彆人不一樣。我沒意識到這種不同尋常,也不願承認,因為我心中有一道坎,一直邁不過去。但昨晚,這道坎消失了,我想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喜歡你了。當然,對於你的突然喜歡與突然放手,也並非毫無芥蒂。”古希臘時期掌管啞謎的神紀宸霖如是說道。
不出所料的,雲小言被他說懵了。
什麼不同尋常,什麼坎的,他的小腦袋瓜子怎麼嗡嗡的。
他一陷入思考,手就喜歡亂翻東西。
他左手撚著離婚財產分割文件的紙張,突然一下的,就看見了其上白紙黑字表示要在離婚後,將紀家一半的資產劃分給他的條例。
雲小言大腦瞬間空白,忘了先前的思緒,隻剩下直白的震驚。
“哥哥,你為,為什麼?”雲小言食指指著那一項條例,詫異地看向男人。
紀宸霖挑了挑眉梢: “沒關係,這件事我能當家做主,現在整個紀家都歸我管。”
雲小言傻愣住了。
問題是他能不能掌權嗎?難道不應該是為什麼要給他這巨額資產嗎?
紀宸霖看出來他的疑惑,淡淡地解釋道: “彆想太多。這隻是一個報複。既然所有人都覺得我是紀家的福報,那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封建迷信害人不淺。”
雲小言知道男人是在消除他的心理負擔,畢竟紀宸霖為了這些資產夜以繼日的付出是無法被忽視的。
所以,他還是想不通,想不通紀宸霖到底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他到底哪裡值得了?
“餓了嗎?去吃飯吧。”紀宸霖放開了被他捂熱的少年的手,站起了身。
雲小言成功地被他暫時轉移了注意力,亦步亦趨地跟在了他身後。
紀宸霖個高腿長,比他早坐上了餐桌一些,已經將他喜歡吃的菜都擺在了他麵前觸手可及的地方了。
但有心事的雲小言卻絲毫沒發現,他邊吃飯邊點開了微信,發了一條朋友圈——
【重要的兄弟心情不好,我應該履行幫他走出陰影的義務。朋友圈之神在上,請見證我們偉大且無雜質的純潔兄弟之情,也祝福他早日振作起來吧!】
配圖是一張小鬆鼠振臂仰頭,虔誠祈禱的表情包。
幾乎是瞬間,雨林就給他點了讚了,緊接著,安修傑也點讚,在下麵調侃道“呦,義務哥”。
雲小言跟安修傑在評論區大戰了幾個來回,然後雨林就發信息來了——
【最愛的雨林哥哥:在做什麼?】
【Cloud:哥哥,我正在吃飯!】
發完這條信息,雲小言抬眸偷看了一眼紀宸霖。
確認男人也在垂眸看著手機,想必定是在全神貫注地處理公司緊急事務後,雲小言鬆了一口氣,抬起手機,迅速地偷拍了一張麵前的餐食。
【Cloud: [圖片]】
【Cloud:全是我愛吃的菜![開心][親親]】
【最愛的雨林哥哥:是嗎?你對麵有人?】
雲小言一愣,重新點開自己發的圖片,這才發現,剛才偷拍的時候太過緊張,居然不小心將紀宸霖的碗拍入了鏡,雖然隻有一個小角,但還是被心細如狄仁傑的雨林注意到了。
雲小言怕雨林誤會,急忙解釋。
【Cloud:就是朋友圈裡那位傷心欲絕的好兄弟啦!在陪他吃飯消解憂愁呢】
【雨林:好兄弟,有多好?】
雲小言從雨林的話中莫名品出了一絲醋意,有些手足無措和不知所雲,說出的話也更外生硬。
【Cloud:就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啦,一起在澡堂子裡搓澡都不帶臉紅的那種】
……他確實小時候就見過紀宸霖,也確實和對方一起洗過澡,準確而言,是他單方麵被對方洗。但是……怎麼感覺越描越黑了呀!
【雨林:是嗎?】
看著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兩個字一個問號,雲小言背後發涼,緊急換話題——
【Cloud:欸先不說了,他又哭了,可傷心了,我給他遞紙巾去了。晚上聊】
【Cloud: [愛你][親親]】
打完字,他就自然地抽出了一張紙,遞給了麵前的男人。
做完這個動作後,雲小言才反應過來自己在乾什麼。
他宿醉之後的小腦袋簡直傻掉了,漿糊攪亂了神經元,一根筋直通大腦。他到底在做什麼?!
看見男人危險地眯了眯黑眸,雲小言心虛地道: “哥,哥哥,擦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