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過道儘頭,從紅木八角窗裡望出去,輕輕叫了他一句:“沈宗良。”
話裡有濃得化不開的惆悵、詠歎和自憐自傷。
但沈宗良站在她後麵,看著她纖瘦的背影,隻聽出了撒嬌的意味。
多年以後,唐納言反複問起他動心的那一刻,鐘且惠究竟做了什麼值得他這樣?
沈宗良搖頭說沒有,她什麼也沒有做,沒有任何特彆之處。
那個夜色濃重的晚上,她站在野草橫生的窗台邊,隻輕聲地叫了他的名字。僅此而已。
且惠沒發現,沈宗良的聲音也不由得放柔了:“嗯,怎麼了?”
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好想我爸爸,但他過世很多年了。”
突然上升到這個高度,出乎了沈宗良的意料。
沈宗良不明白,她這顆小腦袋瓜是怎麼從這兩箱東西,聯想到亡父的?
他看了一眼箱身,上麵寫著——“越南野生洞燕,礦物質含量極高”。
難道鐘清源在世的時候喜歡喝燕窩?不大可能吧。
就這麼原地站了幾分鐘,他也沒想出怎麼安慰她好,麵上是一片空白的表情。
他必須承認,在哄小姑娘高興這一塊兒,自己真的毫無天分可言。
且惠黯然傷了會兒神,又自己平複好心緒,然後慢悠悠地轉過身。
看見沈宗良時她愣一下,半天都沒聽見說話聲,還以為他老早就走了呢。
受了嚇的手撫在胸口,且惠小聲問:“你一直都站在這裡呀?”
莫名心虛之下,沈宗良指了指外麵,說了句沒頭尾的話:“這裡有窗戶。”
“然後呢?”
“我怕你想不開,跳下去。”
他一本正經的表情,讓且惠懷疑起自己的認知,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當真扭頭看了一眼,然後瞪大眼睛望向他:“這難道不是一樓嗎?”
這種高度,就算是跳下去也不會缺胳膊斷腿的好嗎?頂多崴了腳。
沈宗良嚴謹考據的口吻:“一樓摔死人的案例也不少,2006年,在洛杉磯一個......”
“呃,這大晚上的,沈總,”鐘且惠很為難地打斷他,“我並不想聽這些慘案。”
十分難得,他竟從善如流地點頭:“逝者已矣,不要想七想八的,早點睡。”
且惠極溫順地哎了一聲:“你也是。”
她同沈宗良道彆,回了房間,並沒有為這樁插曲費太久神,坐下來就開始看書。
幼圓說她就這點好,天大的事也影響不了她什麼,傷心過了就能翻篇。
且惠仍舊複習到十二點多,衝了個熱水澡,才想起來侍弄那枝藍楹花。
好歹是一路警醒抱著,親手從馮家帶回來的。
借著燈光細看,這花旁邊斜出來一支,頂在釉瓶口不大好看,怎麼都彆扭的樣子。
且惠找來剪子,一刀給哢嚓掉了,唰唰兩枝掉下來。
她另拿了個白瓷瓶裝著,比原先的要小得多,卻生出不尋常的意趣來。
且惠端在手裡看了看,聽著樓上不時傳來的腳步聲,忽然想送去給沈宗良。
也不管他白天是怎麼形容這束花,會不會喜歡?是不是值得沈總在夜裡相看一眼?
她隻是單純地覺得,沈宗良的家裡沒什麼煙火味,滿屋子的單調冷清。
和他這個人一式一樣的單調冷清,沒走一點模子的。
且惠捧著上樓,敲了幾下都沒人應,貓下身子摁密碼時,又從裡麵推開了。
沈宗良穿了件黑色絲綢浴袍,手心裡掐了一支煙,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幽深的眸子裡布滿疑惑不解。
他應該也剛洗完澡,額前掉落的發絲還沾著水汽,濕漉漉的。
比起白天不可冒犯的清貴模樣,多了幾分少年氣。
且惠直起腰來,獻寶似的亮出手裡的東西:“給你送一瓶花。”
沈宗良眉心微皺:“進來吧,大半夜的上來,就為這個?”
“嗯。”且惠端了花往裡走,放在了窗前長案上:“就當是答謝。”
他把手裡的打火機放下,這姑娘真是一點不避諱的,就那麼愛給他送東西。
大約這就是年紀小的特權,隻要鐘且惠認為正確的事,就一定要做。
就算教給她,讓她去考慮背後更深層次的影響,以她這點閱曆也考慮不出什麼來。
且惠小心翼翼地放下,一雙手交到背後,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幾眼。
沈宗良也望過去,窄瘦的瓶身裡插著兩支長條粗杆的花,頭重腳輕的樣子。
他覺得有點好笑,問了聲:“你確定這不會倒秧?能插得穩嗎?”
且惠回過頭,神神秘秘的笑了下:“放心吧小叔叔,它比社會主義的物質基礎還要穩,堅固著呢。”
“......大半夜的又喝了是不是?”
沈宗良走到長案前,站在她的身後,皺著的眉頭緩緩鬆開。
且惠一臉被冤枉的表情,撅了撅唇:“才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