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當年路汐趴在浴缸沿說話的語氣, 仿佛被漫長的時?光過濾得有?些模糊,卻與現?在的聲音一樣軟。
容伽禮眼神在刹那間變得很?深,也很?直接——
甚至讓路汐腦海中閃過某個荒唐的念頭,她對他的眼神, 竟已經熟悉到能清楚辨彆出是什麼情緒, 而此刻意識到危險想跑已經為時已晚。
路汐身上寬鬆襯衫下的細腿微曲, 雪白的腳踝是抵在柔軟的沙發上, 想起來, 卻被容伽禮的兩指有?力地壓了回去,就跟先前他壓自己膝蓋那般,看似不費勁, 卻穿透纖弱的骨髓壓製住了她的靈魂。
“跑什麼?”容伽禮漫不經心地問, 然?而昏幽的燈光下?那張過分俊美的臉也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了意圖:“不是要給我吃麼?”
下?秒。
路汐被他拽到了下?麵, 纖瘦的後背一寸寸地深陷,恍若置身於藍色海灘的軟沙裡,快墜下?去時?,忽而後腦勺被容伽禮手?掌心托住, 緊隨而至的是他過於強勢又清醒的深吻。
被溫熱的嘴唇碰到的那刻,路汐已經無處可躲, 睫尖猛地一顫, 很?快唇間的微涼薄荷味道,叫他嘗儘,腦海中神經也跟著?麻痹了瞬, 又被他探進?的氣息完全覆蓋。
路汐僵到動不了,手?指輕微的抖不知道往哪兒抓, 不知不覺地攀到他的肩膀,又無力地滑落到半空中, 然?後讓他握住了,跟唇齒一樣的用力。
這種深喉的吻法,在某種形式上跟給他吃沒什麼區彆。
路汐近乎到了快缺氧的地步,原以為容伽禮會發善心給她換氣的機會,卻不料迎來的隻會是更深一步的吻,隨著?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掙紮,沙發上的靠枕不知何時?滾落到了地板上,無人在意。
這次比菩南山上的那次,時?間還要長了些。
路汐的眼眸從?隻能借著?燈光視物,逐漸到了極寬的落地窗那邊天際開始灰蒙蒙透著?藍,仿佛跟海水融在了一起,她看清了容伽禮近在咫尺的臉,五官輪廓被襯得很?立體深刻,那雙眼,也很?深。
莫名地,在路汐鼻尖與他親密地貼著?,離得很?近互相呼吸帶喘的時?候,晃悠悠的視線看到外麵的海,又驀然?想到他住在這空曠到猶如置身寂靜夜空的套房裡,那平時?看到的海,自然?是一片血腥色。
不知怎麼地胸口感到很?疼,險些露出破綻來。
容伽禮卻在此刻低下?頭,欣賞著?她比臉更紅的唇。
一秒還是四五秒過去,路汐將?自己從?思緒脫離出來,也意識到他直白打量的視線,抿了下?很?熱的唇,想翻個身躲開,誰知身體軟的厲害,彆說躲了,連抬腿的力氣都?沒有?。
容伽禮看她挺彆扭似的在沙發蹭了個半天,開口時?,倒是將?先前被激起的情緒卸個乾淨:“怎麼?路小姐對唾液過敏?”
他真是半點餘地不給人留。
要是換做先前被親狠了的路汐那性子?,下?一秒就直接陰陽怪氣回去了,可這會兒,落地窗外的那片藍海,讓她也同樣把情緒卸得乾淨,說:“我躺麻了,手?腳不聽使喚。”
她一旦靠這副皮囊賣個乖,容伽禮並不會真的跟她計較什麼。
聞言,伸手?臂自然?不過地勒著?那一截細腰,將?彼此互換了個擁抱姿勢,路汐趴在了他胸膛上,還在發怔時?,唇灑下?了他的熱息:“那就緩緩。”
路汐也不知道容伽禮口中的緩緩是多久,卷翹眼睫的一片陰影垂落了下?來,連帶她小心藏好的波動情緒,就在她覺得能動時?,忽而聽到容伽禮問:“上次你入住這間房,睡哪裡?”
話鋒轉的太快,路汐卻記得兩次撒謊會立刻報應在身的教?訓,抿了下?舌尖,吐露出實情:“浴缸。”
這兩個字落地。
她就後悔了。
怕容伽禮繼續追問為什麼睡浴缸。
好在上天跟獎勵她做人要誠實似的,他沒問,淡聲說:“上次你退房,酒店派人進?來打掃有?提過。”
這間私人領域的套房,路汐仿佛跟未住過一樣,除了浴缸有?躺過的細微痕跡之外,任何地方,包括私人物品,都?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她氣息的蛛絲馬跡。
*
路汐再次醒來時?,陽光暖融融地籠在她躺在沙發上的身子?。
環顧四周一圈,先前無比真實到連夢境都?無法抵達的一切,又好似不曾發生過,她除了身上這件襯衫還穿著?外,已經尋不到容伽禮了。
路汐卻沒時?間感到失落,無人叫醒她,這會兒顯然?已經很?遲了。
她腳剛落地,就跟湊巧似的,門?鈴也跟著?響。
路汐一開門?,發現?長廊外的是著?了套白西裝的黎秘書,以及他身後一位女性的服務生,推著?精致的木質小推車站在不遠處。
黎秘書麵容和善道:“容總有?會議要開,暫時?先離開了宜林島。”
路汐反應慢半拍點了點頭。
心想容伽禮的行蹤一向?嚴格保密,不用跟她說。
黎秘書:“晚上會回來。”
路汐不好接話,怕一時?不謹慎說錯了什麼,讓容伽禮身邊的人誤錯了意。
“這是容總吩咐給路小姐您備的衣物和潤喉的蜂蜜水。”黎秘書淡定自若地讓服務生將?小推車送進?屋,體貼入微得跟另一位不近人情的周秘書簡直是兩個極端的存在。
路汐下?意識側身讓道,纖細的背貼著?牆,呼吸很?輕。
黎秘書眼神禮貌的看了一眼她穿著?男士襯衫,披頭散發的模樣,又禮貌地問:“路小姐,有?一件東西容總沒吩咐準備,不過為了您人身安全起見,我想您需要二十四小時?緊急避孕藥嗎?”
路汐原本有?些恍惚的神智,被這話震驚得抬起頭,看他:“你誤會了。”
她語氣過於篤定。
倒是讓黎秘書有?點不自信了。
而路汐還能下?得了床,自認為全身上下?哪裡看上去都?不太像需要那種藥的樣子?,並且較真似的說:“我和容伽禮不是那種關係。”
…
…
路汐雖然?覺得黎秘書可能不太信,卻也沒空久待在浮山灣酒店,換了一身乾淨清爽的衣裙後,她匆忙地回到劇組,正要找夏鬱翡身邊的助理詢問下?腿傷,一經過化妝間門?口,就聽到了動靜。
夏鬱翡竟沒有?躺在醫院,而是很?早就來了,妝已畫好,正坐在皮質輪椅上:“啊啊啊——誰!是誰缺德造謠我想不開半夜跳海了!”
路汐卻惴惴不安進?去,漆黑眼眸驚得視線在晃:“你傷了多重?”
“哦,破了層皮,已經包紮好了。”夏鬱翡掀起裙子?,給她看被纏了紗帶的膝蓋。
路汐半響才找回聲音:“破了層皮?”
她不太確定聽到的是不是這個,而不是從?礁石下?碎了膝蓋骨。
“我承認,我昨晚叫得大聲了點。”夏鬱翡看過專業的醫生就不當回事看待了,妝容很?淡的美豔臉蛋微仰著?看她,很?為自己的傲骨錚錚抱不平說:“竟然?有?缺德鬼造謠我為情所傷跳海!”
路汐先前略有?耳聞網絡上戲稱夏鬱翡是溫氏家族假太子?妃。
為什麼會是假的,因她被媒體記者曝光了和溫見詞的酒店開房照卻拒不承認,但?證據是實打實的,於是同期的對家小花旦和黑粉下?場給她貼上了這個標簽。
夏鬱翡是把那點兒脆弱一擊即碎的尊嚴看得比命重,白天時?候,她在劇組裡看到誰都?覺得像是造謠她那個,而這個謠言自然?沒有?止步於劇組。
連微博上都?有?了捕風捉影的新聞。
夏鬱翡自閉了,等再次有?圈內人士打電話八卦她的精神狀況時?,便站起來,拖著?輪椅換個地方躲清淨,在中場休息時?,把隻有?一格電的老人機交給了路汐來保管。
路汐坐在矮凳翻著?劇本,老人機不停地狂響到第十個未接來電時?,她唯恐是真的有?正事,一時?半會兒卻找不到夏鬱翡跑到哪兒自閉了,隻好幫她接。
“你好?”
“夏夏。”電話那端,傳來了清清軟軟的聲線:“我看娛樂新聞你想不開跳海殉情啦?瘋了?不是……我是說編造這個的人瘋了,溫見詞又沒死,你殉什麼情呀。”
路汐攥著?手?機,還未開口解釋身份。
顯然?對方跟夏鬱翡的性子?一樣,腦回路能讓人意想不到:“唔,如果你想殉情,我這就讓慈悲心腸的謝大公子?去把溫見詞綁架了扔到海裡,好不好?你彆孤零零的跳海,海水好冷的。”
海水好冷。
這四個字,讓路汐條件反射地深呼吸了下?,不自覺將?劇本捏出了皺痕來,她說:“抱歉,我不是夏鬱翡。”
電話那端繼而沒了聲。
不過很?快又再次響起,依舊是清軟裡透露了好奇意味:“我知道了,你是路汐對不對?”
路汐輕輕地嗯了聲。
她也猜到了對方是誰。
“我是賀南枝,夏夏在這世界上天下?第一好的閨蜜。”她說的話和初次見麵時?夏鬱翡的很?相似,讓路汐有?點恍惚,不知該怎麼接話。
賀南枝卻不介意她話少,委婉地問起了夏鬱翡在劇組的情況,又委婉地暗示網上那些娛樂性的新聞都?是胡編亂造的,夏鬱翡不是那種愛慕虛榮想嫁入豪門?的女明星。
隨即,又委婉地表露準備送一個貞節牌坊給那些封建思想的媒體。
一個美貌與智慧並存的美豔女明星,想要個有?權有?勢又聽話的漂亮床上用品真是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追著?報道個沒完……
路汐耐心地聽完,同時?心底得出個結論:
賀南枝非常護短。
不過她的性子?也認同這觀點,輕聲說:“是的。”
賀南枝後來又提起要跟謝忱岸申請給劇組再添點投資款,等這通電話終於掛斷的時?候,是因為隻有?一格電的老人機自動斷電了。
路汐微垂著?頭,纖指無意識彎曲,輕輕抵在劇本第三頁的江微名字上。
那已經碎掉的靈魂仿佛因為這個字,又一點點地凝聚在了她這具空殼軀體裡。
路汐最後笑了笑。
忘了什麼時?候,她也有?過這般護短。
*
拍攝完今日的戲份,路汐拿出兩百元的現?金讓安荷到指定的飯店給夏鬱翡打包一鍋營養雞湯回來,赧淵為了把經費都?花在拍攝電影上,其餘地方能省則省,一日三餐的飯盒跟減脂餐沒區彆,她算是自掏腰包給夏鬱翡開小灶。
安荷揣著?錢問:“我怎麼覺得夏小姐傷的不是腿,是心。”
傷哪補哪的話。
是不是該換成一鍋豬心營養湯才是!
“平時?少看點娛樂八卦。”路汐輕聲說完,又一副不跟劇組回去,準備在宜林島到處逛逛的架勢。
她沒往夏鬱翡墜海的那片走了,換了片海灘,趁著?暖橘色的夕陽沒有?徹底落下?海平線,慢悠悠地走了會,心底堆積的情緒也被海風拂平,偶爾撿到一些貝殼便會收集起來,這時?,抬頭恰好看到有?個半大的高?瘦男孩,領著?一個洋娃娃似的女孩兒在撿海邊的垃圾。
路汐站在不動看了好一會,原是沒想走近。
而女孩兒卻發現?了她,猶豫了下?,主動地走了過來:“姐姐,我認識你。”
路汐輕扯出微笑,海風將?臉頰發絲也吹散了些:“你怎麼認識我?”
“宜林基金會。”女孩兒奶音吐字清晰:“我小哥說,姐姐是電視上的大明星,每年都?給基金會捐了很?多善款來救這座島的生態環境。”
路汐以為這是基金會讚助的孩子?,越發柔了聲:“你經常在這撿垃圾嗎?”
女孩兒回頭看了眼還在海灘上撿起一個綠色瓶子?就往袋子?放的哥哥,點著?腦袋說:“嗯,哥哥說爸媽說過,宜林島很?早之前是蝴蝶棲身的地方,才有?的人類……不能讓它被汙染了環境,不然?蝴蝶寶寶就沒家了。”
“姐姐,”
“嗯。”
“請你吃話梅糖。”小小的手?將?口袋珍藏的一顆糖遞給她,眼睛也亮晶晶的:“謝謝姐姐。”
路汐看著?這糖,笑了笑:“不要謝我,宜林島也是我的家。”
“啊?”女孩兒像是聽到了什麼秘密。
路汐輕聲問:“可以加入我一個嗎?”
女孩兒歪著?腦袋好奇看她:“姐姐是大明星,也撿垃圾嗎?”
“撿過。”路汐禮尚往來將?貝殼送給她,牽著?軟軟的小手?往男孩的方向?走,像是回憶往事,語氣平靜說:“那時?宜林島還沒有?慈善基金會,姐姐會跟著?爸爸在海邊撿東西,也會跟鄰居哥哥……”
她愛這座島,是自幼來自父親路瀟的教?導。
女孩兒還太小,聽不出她語氣裡藏著?的微妙情緒,隻是開心極了:“我一天可以撿二十個瓶子?。”
“巧了,我小時?候也可以撿二十個。”路汐邊分享童年趣事,邊沿著?這片海灘陪這對兄妹一起撿被遺留下?來的廢棄物品,身後的夕陽將?徹底落下?時?,整個世界的光線開始變紅變暗,直到袋子?裝滿了大半,也為時?不早。
她目送了兩抹身影從?視線遠去,四下?像是頃刻間清冷了下?來。
直到微微垂頭,略失落拆著?那顆握在手?心裡很?久的話梅糖時?,恍然?間聽到身後,容伽禮的嗓音隨著?海風傳來:“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路汐手?指直接僵住,連帶胸口的心臟都?跟著?劇烈收縮了下?。
她在這個世界上,還能被找到嗎?
路汐忽然?就喪失了回頭的勇氣,怕是大海跟自己開了個玩笑,直到容伽禮壓迫感十足的身影逐漸靠近,幾?乎是籠罩住了她被夕陽餘暉裡照在海邊的破碎影子?。
耳側,是他稍稍俯身的低聲問話:“為什麼不敢看我?”
路汐被海風搖晃著?回過身,眼眸清晰地倒映著?他,半響動了動唇:“有?一種海妖會迷人心智,我怕不是你。”
“現?在是了麼?”
她點頭:“像是。”
容伽禮早就尋來,看了她站在海邊那單薄渺小的身影很?久,低頭嗅到她頸後的皮膚:“那海妖會吻你嗎?”
“不會。”
路汐放輕了聲音:“你會。”
第 22 章
容伽禮極淡地笑笑, 語調也很輕鬆:“你這?話聽上去像是在控訴。”
控訴什麼?
兩人都心如明鏡在浮山灣酒店那個失控的激吻,路汐不露痕跡的後退了小半步,後脖的熱息瞬間就被海風吹得冰涼,儘量平靜地說:“不夠明顯嗎?”
容伽禮這?次拿眼神壓她, 路汐卻沒有躲避的意思, 那張乾乾淨淨的臉蛋索性寫明白了控訴的情緒。
許久, 他逆著夕陽消失在海岸最後一道光線的麵容好似很柔和, 話也說得善解人意:“便宜已占, 路小姐要是覺得被冒犯到的話……”
他給了個提議:“是否需要借你一個律師團隊告我?”
“告不起。”路汐在這?方麵頗有自知之明,倘若謠傳出去她這?種?女明星被位高權重的容伽禮占了便宜,外界的看客隻會覺得天方夜譚, 話音剛落, 她輕得猶如呼吸又問:“你來找我做什麼呢?”
“那份合約。”容伽禮說:“我已經補充好條件。”
路汐表情平靜, 有心理準備他既已布局,肯定是遲早要來找她兌現承諾的,就?等容伽禮開?這?個尊口了,下一秒, 便聽?到他嗓音透著點兒蠱惑的問:“什麼都會允我?”
路汐天生就?好似很愛笑的臉,對著他, 挺真誠地說:“簽了賣身契就?得乖乖聽?話不是?”
“原來這?份合約還有另一個名字。”容伽禮狀似隨意地又問:“讓你寢食難安了?”
“寢食難安倒不至於。”路汐與?他交談時刻謹慎著自身的言辭, 心想?這?話要認下,跟承認日思夜想?他沒區彆了,無聲地將?那顆沒拆開?的話梅糖攥在手心裡, 像是攥著主心骨,輕聲說:“容總條件儘管開?, 我總會允的。”
許是她漂亮話聽?來順耳,容伽禮終於淡淡道:“宜林島租借期結束前, 每周三,來浮山灣酒店過一夜。”
路汐訝異地看向?他。
容伽禮說得每個字都聽?得懂,可琢磨著又不懂了。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怎麼形容,許是夜幕開?始降臨,光線模糊了幾許容伽禮的神情,連帶海邊都變得靜謐無聲,她話到唇邊又咬住,險些問他……
為什麼沒有借此要挾質問她,當?年?要跟他斷崖式分手後,為什麼又跑來約他在燈塔那片海漲潮的夜間見一麵,而她當?年?口中有個秘密想?跟他坦白,又是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明明重逢之後,他的權勢和地位有無數個辦法可以逼問清楚,並且占據有理的那方去恨她這?個愛撒謊的薄情人。
可容伽禮始終從未表露過對她的恨意,偶爾還會給路汐一種?他已經很平靜地接受了在這?段感情裡被無情拋棄過的事實。
甚至現在提出的條件,看似也是這?般簡單得路汐尋不到理由去拒絕。
半響過後。
路汐把糖剝了放嘴裡,含進去的一瞬間,味道透著黃梅的微酸,不是那種?食品過期後的膩甜,她舌尖輕抵著,說話也伴著許些含糊:“嗯。”
既然已被他找到,就?當?是天意吧。
算是允了。
海邊的夜晚有些涼意,不宜久留。
路汐跟他並肩,又相隔一步之遙的距離往回走,沒有刻意去選擇路線,沿著樹蔭慢走了近半小時,偶爾她要是慢了半步,容伽禮也會不經意間停了停,彼此距離就?再次拉近。
被路燈無聲地襯托下,她在這?座島上,好似就?不顯得那麼形單影隻了。
拐個彎時,視線內恰好出現一片花海,他單手抄著褲袋,閒聊地說:“你知道蝴蝶墜在深海裡像什麼?”
路汐虛心請教:“嗯?”
容伽禮垂眸凝住她:“像貝殼。”
也像她,看著雪白無瑕,觸及又會發現外殼很韌性而鋒利,想?要誘她從殼裡出來,將?最柔軟的那部分信任地坦露在外,是需要前所未有的耐心去使她對這?個世界放下戒心。
容伽禮恰好就?有,也不能他一人懷著執念不能安寧。
*
*
路汐雖不解貝殼跟蝴蝶怎麼掛鉤的起來,卻沒有反駁容伽禮的話,多數時候她的性子慣愛給人提供情緒價值,零點還有一場夜戲要拍,她沒理由默許自己跟容伽禮回浮山灣酒店。
快到劇組時,人多眼雜,路汐停下步,揣著口袋僅剩的現金說:“我還欠你兩百三十元。”
容伽禮看她數著零散的紙幣,“留著吧。”
路汐小聲說:“說過要還的。”
容伽禮:“不想?要。”
這?麼直接?路汐表情微怔:“我的錢……”她想?解釋是自己辛苦拍戲賺來的,不是什麼違法途徑所得,怎麼就?讓他不想?要了呢?
夜風吹來,沿街的路燈被稀碎的樹葉晃了晃,連帶四周都暗淡幾秒。
她卻清晰地看到容伽禮笑了下,又不怎麼明顯,“想?讓你寢食難安一下。”
沒有時間再多聊,路汐頗為無奈地目送這?位故意讓她寢食難安的男人離開?,路燈的光不斷從他背影拂過,直到徹底消失,才慢吞吞地回到了老居民樓。
一進去,就?看到赧淵靠在煙灰色牆根前,嗓音摻著點揶揄:“他又給你零花錢啊?”
如今和容伽禮私下站一處,落人眼裡和暗通款曲沒區彆。
被看到了,路汐走近些,也沒佯裝聽?不懂這?話:“是我在還債。”
赧淵從口袋摸了一支煙出來,隨口似的問:“還的清楚麼?”
“我不知道。”路汐從十六歲在這?座島與?容伽禮初逢後,她的處境所迫欠他太多債了,抬指也要煙:“可還不清也得還,或許現在能給我機會還,已經是這?七年?等待中的最好結果?了。”
赧淵將?煙盒遞給她,隨隨便便的抽著煙玩,沒在吭聲。
從樓道裡,夏鬱翡走了出來,恰好看到導演和路汐,一個平靜又漠然地站在牆根前,一個微微垂頭,夾著細長雪白的煙點著,那抹燃燒而起的猩紅就?如同紅塵的線……
燃儘了,天黑之後,與?深淵就?沒有一線之隔了。
*
《不渡》拍攝了也快小半月,十幾場的戲拍下來,夏鬱翡先前的狀態都很順利通過赧淵的挑剔要求,但?是未料拍到重頭戲的時候,腦子卡殼了。
入不了戲,下場可想?而知。
赧淵在片場冷著臉:
“這?條不過。”
“重新拍。”
“再拍!”
“夏鬱翡,你讀劇本時有沒有帶入逢樂的處境?她辛辛苦苦攢下一筆錢給江微買了攝像機,如今看到攝像機被故意摔壞,第一反應是該在江微父母麵前流露出憤怒嗎?”
等重拍了一遍又一遍,到第十條的時候,赧淵直接揮手讓大家中場休息,對夏鬱翡說:“給你十分鐘,去旁邊調整下自己狀態。”
夏鬱翡接過場務遞來的劇本,尷尬地頂著四周的目光,拖著步子往一側沒人的地方走。
她隨便找了個台階坐下,卻心知不遠處片場的赧淵可不打?算當?眾給她台階下,便爭分奪秒地翻起了劇本,隻是越緊張焦躁,這?劇本的內容就?越是不進腦。
夏鬱翡甚至覺得喉嚨跟被灌了濃煙似的,連台詞都不能完整念出來。
這?時,繃緊的肩膀被人輕輕一拍。
她以為十分鐘這?麼快就?到了,場務來召喚,茫然回過頭,看到卻是路汐。
路汐今天沒有重頭戲,是跟B組的副導演,不知何?時來這?邊觀戲了。隨即,也往台階落坐,隻字未提夏鬱翡入不了戲被赧淵訓的事,而是很輕地笑了一下:“逢樂從十六歲起就?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是在江微家寄宿的。”
夏鬱翡徹底回過神,說:“為什麼?”
逢樂既是寄人籬下,為什麼不讓她父親接回自己家,而是留在沒有血緣關係的江氏集團家裡寄宿念書。
路汐垂眸,望著夏鬱翡膝上的劇本低語:“逢樂覺得那是地獄,可實際上卻是父親能力範圍內為她求來的最好天堂了。”
能念最好的貴族學校,與?江氏集團千金江微一起結伴生活。
在外人眼裡。
逢樂待在江家,總比跟曾經為了給妻子治病而欠債累累的父親一起生活要舒服。
“逢樂想?回家的。”夏鬱翡凝望著路汐的白淨側臉,不知為何?在某一瞬間,她好似和腦海中的逢樂重合了,可明明飾演這?個角色的,是自己。
頓了半響,語氣透著篤定說:
“想?帶江微一起逃走。”
路汐笑了:“江微是個攝影天才,她從小有導演夢……可江家從不支持她將?熱情放在愛好上,第一台相機很便宜,是逢樂靠跳芭蕾舞比賽贏來的獎金所買下作為生日禮物的,這?筆錢,對江家父母而言不算什麼,但?是對江微來說,是她的夢想?,對逢樂來說,是她能給出最好的禮物了。”
而夢想?和禮物都一並被粉碎了。
江微藏在房間秘密抽屜的相機被保姆偷窺發現,緊隨而來的,便是母親永無休止的冷眼惡評,以及寄人籬下的逢樂也跟著遭殃。
兩個少女卷在江家的某個潮濕角落裡慢慢長大,互相報團取暖。
夜深時。
保姆終於回房熟睡,江微和逢樂才能躲在被窩裡分享著自己的小秘密。
江微說,她感到很幸福,有了逢樂,還與?島上那個隨身攜帶筆的憂鬱男孩相愛了,她渴望快點解脫原生家庭,能跟自己的男孩過著普普通通生活。
逢樂說,她學芭蕾舞隻是圖獎金,因此有天賦卻少了點靈氣,平時回海島上課時沒少招老師的苛責,而她寄人籬下沒有生活費,也不能日日靠自己的男朋友救濟,這?樣太沒骨氣了,她想?快點兒長大,等考上大學,夢想?是當?一名出色的演員。
逢樂想?長大——
隻有長大了,她的人生就?能獲得自由了。
…
夏鬱翡讀懂了。
她恍然明白:“逢樂的眼不可能有憤怒。”
被拿捏住的命脈太多,連區區一個保姆都可以肆意地窺探著兩個女孩的秘密,像貓捉老鼠似的,她才會在江家艱難度日。
夏鬱翡慢慢地,對視上路汐的眼,又說:“江微是想?解脫,逢樂是要自由。”
這?次的語氣,更?是篤定一百倍。
十分鐘已到。
夏鬱翡鼓起勇氣重回拍攝現場,走之前,她回頭對依舊安靜坐在冰冷台階上的路汐說:“謝謝你給我講戲,等拍完,有空一起吃夜宵嗎?”
“今天周三,我有約。”路汐露出微笑,纖細的指將?她遺留在旁邊的劇本拿起,輕輕拂去上麵的一片樹葉,又落下一句:“我看完你的戲再走。”
有路汐在旁邊看,夏鬱翡頭腦不再空空。
甚至有刹那間,荒唐地覺得跟電影劇本上的江微感同身受了,是不是她也這?般依賴身邊的人,有逢樂在的話,就?不用這?般一個人謹小慎微活著,不用活在父母嚴苛的畸形教育裡不敢反抗了?
夏鬱翡轉念一想?,她和江微還是不同的。
至少她家老爺子沒變態到這?種?地步。
要說這?導演,能寫?出這?種?劇本——
精神狀態也很危險啊。
等發揮超常地拍攝完,精神狀態很危險的赧淵在監視器那邊對她和顏悅色的時候,夏鬱翡用紙巾擦乾戲裡眼尾搖搖欲墜的淚珠,想?把功勞歸於路汐,一轉頭卻不見了場外的那抹安靜身影。
…
路汐提早了十分鐘離開?。
倒不是她食言,而是容伽禮派了人和車來接她去浮山灣酒店。
彎腰上車時,看到副駕是周境川。
而不是麵善的黎秘書。
路汐挺想?重新下車的,好在理智立刻將?一切想?法壓過,她在昂貴的皮質後座安靜地坐下,車窗外是蔥鬱的街道,將?她這?身白色裙裝也染了幾分綠意。
靜了會,路汐是想?假模假樣客氣一番。
“勞煩你來接了……”
誰知周境川這?不近人情的行事作風,就?跟天生毫無差彆克著任何?一位女性,麵無表情地說:“我是替了黎書的班,他覺得你肯定會一邊願意履行合約一邊裝死遲到。”
路汐堅信這?絕非黎秘書本意的原話。
轉念又想?,哪怕是故意遲到。
為何?這?兩位秘書要這?般在意,提前預防?
她抿唇還沒問,周境川卻透露道:“今天容夫人的忌日。”
“容伽禮的母親?”路汐下意識重複問了一遍。
“嗯。”周境川是自幼被收養在狼環虎伺的容家為容伽禮效力的,在外界眼裡,他是依附於權貴的黑手套,處理著血腥見不得光的事,卻無人知曉他也是容伽禮的忠實信徒。
更?是容夫人,親自從百來人裡精心挑選出來的。
在封閉的車廂內,周境川目光停留在她臉上。
幾秒後。
又說:“路小姐,你陪陪他吧。”
路汐心跳亂了節拍。
第 23 章
路汐坐電梯直達了浮山灣酒店的頂層套房, 等推開這扇厚重的門,映入她這雙眼的是一片黑暗,客廳落地玻璃窗外的海麵波濤暗湧,襯得?室內有種會被溺亡的窒息感?。
周境川立在外麵, 伸手無聲無息地將門給關上了。
隨著身後幽暗的光消失, 路汐猶豫了瞬, 沒有去開燈, 摸著黑往主臥走。
空間?格外的靜謐而空曠, 一眼就能尋覓到位於床中央的黑色身影,容伽禮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動也不動地躺在黑墨色的真絲床單上?, 離近了, 近乎能從空氣的溫度變化感知到他體溫。
很燙。
路汐眼尾餘光注意到擱在床頭櫃的冰水和白毛巾, 像是降溫用?的。
她彎腰站著床邊,卻儘可能地沒有挨到任何地方,思忖幾秒,才?很輕很慢地去掀容伽禮的被子, 果然如?所料那般,先是看到了他被白色綁帶纏繞的右手, 指骨清晰而發紅, 遺留著前不久結束完最血腥的拳擊格鬥的痕跡。
越看,越揪心。
容伽禮在年少時,就有去國外地下拳擊俱樂部?打?拳的習慣。
在那個遊離在法?律之外, 沒有規則可言的鬥獸場。
他將容家最尊貴的繼承人身份自我割裂開,肆意地把壓抑的旺盛精力都發泄在了那個地方。
路汐猶記第一次跟容伽禮真正熟悉起來, 就是他母親忌日這天。
那時父親路瀟的債台高築,那些人打?著“父債女?償”的旗號想把注意打?到她身上?, 出於太多無奈的處境,路汐隻能被送到江家寄宿念書。
而她很想父親,數著日子,已經快十?天沒有回家了。
於是便?獨自偷偷的溜了回去,誰想在半路上?被人給攔了下來。
天很黑,巷子四下連隻野貓的蹤跡都沒有。
那個曾經瘋狂跟蹤過她,又被赧淵不要命似的堵到打?過架的高年級學長?將她往裡麵拖,拽到了黑暗的角落裡:
“路汐?跟在你身後的那隻忠誠野狗怎麼今晚沒一路護送你回來?”
“他不在,你跑的了嗎?”
“聽說你爸,為了給你死掉的那個媽治病以前借了不少高利貸,利滾利快拿命抵了吧?”
路汐清瘦的後背重重撞在破敗牆壁前,格外疼,卻咬著唇肉沒喊出聲。
她生的真美,模樣也很乖,對?方卻想撕碎她身上?的百褶裙,把煙吸到頭後,將還在燃著猩紅的煙頭捏滅在旁邊豎著的粗陋排水管上?,吊兒郎當地說道:“你沒有任何人可以求助啊,你爸一身債自顧不暇,姓赧那條野狗再敢來亂吠,下次就不是廢他一隻手臂那麼簡單。
路汐,打?個商量怎麼樣啊?我追求了你這麼長?時間?,你就算不答應,怎麼著也得?給我點甜頭嘗嘗啊?”
路汐繃緊著肩膀,指尖已經將手心掐成了血色。
對?方下流齷齪的話和刺鼻煙味的氣?息,都讓她感?到一陣反胃,沒忍住把厭惡全寫在蹙起來的柔和眉眼間?。
“知道怎麼讓男人高/潮嗎?”
他自以為調情:“今晚你要是能取悅我的話——”
話還沒說完整。
忽而察覺到一陣壓迫感?淡淡襲來,是有人無聲地站在了他身後,驚得?剛轉過頭,餘光睹見?了幽暗的光線照著的那隻手,指骨清晰而修長?分明?,被白色綁帶牢牢纏繞著。
還未徹底反應,那隻手的主人就將他腦袋往灰白的牆壁狠狠一撞。
緊接著,是語調平靜的問聲:“取悅到你了嗎?”
頭頂的月光似乎在這刻從烏黑雲層傾斜而下,讓來的人模樣,頓時在黑暗裡清晰起來。
路汐顫著視線看到了。
是容伽禮。
他跟平時待在那棟華麗神秘的歐式彆?墅裡的美少年模樣判若兩人,像是剛回到這座海島,著了件簡單的黑色T恤和長?褲,沿著腕線顯露的青筋將他冷白手臂襯得?流暢而有力。
而在此同時,那張精致又具有攻擊性的臉,正麵無表情,將騷擾她的學長?往牆壁砸得?頭破血流,又問:
“高/潮了嗎?”
前一秒還在罵赧淵是條野狗的人。
下一秒就被容伽禮像條死狗一樣,扔在了垃圾桶旁。
而容伽禮淡淡地收了手,身上?鋒利冷感?卻很重,轉身要走時,路汐下意識地伸出白皙的手,抓住了他右手鬆散開的一條白色綁帶。
抓住了。
路汐驚回了現實。
是她被抓住了——容伽禮不知何時已經蘇醒過來,修長?滾燙的五指扣住了她細手腕,房間?沒有光太暗,隨著他動作慢條斯理地撳亮床頭櫃上?的,一道雪亮的光直直照在了兩人之間?。
被光照得?路汐心驚肉跳,手腕間?肌膚的灼熱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就在她白了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掀他被子偷看的這種舉動時,容伽禮卻罕見?的什麼都沒問,也沒有出言調侃得?讓她佯裝不下去。
他鬆了手,從黑色的真絲大床下來。
當著路汐的麵,毫不避諱地露著高大的身軀,從肩到身前腰腹都被恰到好處的流暢肌肉覆蓋,隻是再漂亮的線條也難掩一些拳擊時受到的新添傷痕,看上?去性感?又充滿了血腥的違和感?。
而容伽禮熟練地先解開了纏繞在雙手的白色綁帶,隨著長?褲扔在了床尾。
路汐還站在原地,直到容伽禮走進了浴室,才?敢輕輕地喘氣?。
明?明?從頭到尾他眼神都沒壓自己一下,卻仍然讓路汐有種擅自冒失地闖入了屬於他的私人領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容伽禮充滿攻擊性的危險氣?息給圈得?無處可躲了。
站久了,小腿生起絲絲麻意。
路汐猶豫了會兒,在那張充滿了容伽禮氣?息痕跡的大床和一塵不染的地板上?,她表情認真選擇了一分鐘,最終坐在了浴室門對?麵的單人沙發上?。
聽著細微的聲響。
路汐平視的眼眸沒有焦點,仿佛見?不到旁物。
她儘量地讓自己處於遊神的狀態,直到衣裙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掏出來一看。
是容聖心的來電。
從到宜林島封閉式拍戲開始,容聖心自知唯恐打?擾到她狀態,就沒有像之前一樣熱情地發早安晚安了,路汐微微訝異這通電話,卻還是沒有耽誤一秒,接聽了起來。
隨後,容聖心的聲音傳來,似乎有事兒求她幫忙。
“汐汐,我哥也在宜林島……你今晚有時間?嗎?”
路汐輕輕嗯了聲。
容聖心有些急:“我在溫見?詞的朋友圈看到……哥他去那個俱樂部?打?拳了,跟謝家雙生子裡名聲最好的那個,還有寧家的,他們以前還沒繼承家業的時候就經常結伴去,每次去,哥的狀態都很不對?勁。”
房間?很安靜。
路汐清楚地聽著容聖心的抱怨,她雖然不知道謝家雙生子名聲最好的是指哪個?也不知道寧家的是誰,但是卻能感?同身受——
容聖心為何關心。
“死周境川,給他打?電話也不接。”容聖心氣?音都出來了,又軟軟地求道:“汐汐,你能幫我去酒店看看我哥情況嗎?”
路汐無法?宣之於口跟容聖心坦白已經身處於酒店,也看到了相隔一扇浴室門的容伽禮。
唇齒間?的話徘徊了許久,隻能說:“我會的。”
容聖心懸著的情緒總算落回肚子,隨後在電話裡跟路汐多言了不少事。
比如?容伽禮這些頂級豪門出身的公子哥,自幼是被外界貼上?繼承人的標簽,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家族的立場,會有無數雙眼睛如?狼似虎地緊緊盯著。
所以一個個瞧著都跟不似凡人似的,卻殊不知他們年少起私下玩的那套極限刺,連那些公認的紈絝子弟都要跪地自愧不如?。
以及這個核心圈的人幾乎都有無限的權力,也看似極度低調,實則的低調是外界自認為的假象而已,隻是他們了解不深,還不夠格混進來。
最後容聖心還說。
因為溫見?詞是親生父親和外公家族的共同繼承人,以後會繼承兩份巨額的遺產和家業,貨真價實的唯一獨苗苗存在,所以他一向被家族過度保護,也有自知之明?這條命珍貴著,每次去俱樂部?都是坐觀眾席。
不參與這種血腥暴力的遊戲,坐觀眾席看就算了!
還要偶爾看到精彩之處,發個分組朋友圈,要知道這種俱樂部?上?拳台就要見?血分高低的,讓人跟著看了心揪揪的。
路汐很安靜地聽著,臉蛋的表情半隱在暗色裡,偶爾會不認同地皺了眉頭,卻同時將有關容伽禮的事跡字字都記在了心裡,沒有冒然打?斷容聖心的碎碎念。
見?浴室水聲差不多快停了。
她才?掛斷電話。
路汐沒繼續坐在沙發上?等容伽禮洗完澡出來,她握著比手心溫度高一點的手機想了想,隨即起身走出這間?房,又很快徑自走進了寬敞乾淨的廚房。
她是想煮粥的。
在那段短暫卻對?她而言,格外漫長?的逃出宜林島時光裡,米粥裡放一點點白糖,成了她最奢侈的新鮮食物。
直到現在,都讓路汐覺得?是美味。
可以治愈一切負麵情緒。
她從櫃子裡找到一套陶瓷燉盅,玻璃牆壁安靜映著單薄的人影,正有條不絮地挽起袖子洗米熬製,過了會,又轉身打?開了冰箱。
看著滿目琳琅的新鮮食材。
路汐鼻尖皺了皺,略糾結了會,伸手從裡拿出幾樣來。
如?果容伽禮今晚不喜甜口,也有鹹口的配菜。
她站在島台前心裡琢磨著,隨手輕輕地將洗淨的小蘿卜頭切下來,擱在了白瓷碗裡。
…
…
半個小時後。
路汐纖細的手指端著一碗米粥和三道清淡的小菜到了餐桌上?,抬眼卻不見?容伽禮出來的蹤影,四處依舊安靜得?隻有她弄出了點兒響動來。
不知不覺中,路汐即便?是再怎麼小心翼翼地不想在這間?套房留下自己痕跡,也無法?避免。
她怕米粥涼了。
步聲很輕地浴室走,裡麵雪亮燈光明?晃晃,容伽禮在偌大的浴缸裡未起身,胸膛的漂亮線條在水麵波動下若隱若現,似見?她出現在門口,才?掀起眼皮,漫不經心地望了過來。
今晚兩人都沒有正式說過一句話。
路汐答應要在浮山灣酒店過一夜,也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待在客廳沙發上?,但是她忽然不想這樣默不作聲的避開,心底給自己找補,就當是還債。
還當年在巷子裡差點被欺負,容伽禮慈悲心腸救下她的人情債。
這樣想了兩秒。
路汐便?心安理得?地走近,也不管裙擺會不會被水沾濕,毫無形象地坐在浴缸前的瓷磚上?,微微一靠近,將白淨精致的下巴輕抵在邊沿,睫毛眨著:“你還繼續泡嘛?”
容伽禮沒什麼情緒的視線落在她同樣攀在浴缸上?的指尖一秒,嗓音是沉緩而靜:“路小姐今晚怎麼回事,連泡澡時長?都要管上?一管?”
路汐任由水跡蜿蜒到了腳踝,縮了下,發現是冰冷的:“你好凶啊。”
她語氣?控訴。
容伽禮笑了:“這就凶了?”
路汐沒接這話,而是眼眸盯著那水麵之物,輕了聲問:“要我幫你嗎?”
“幫我什麼?”容伽禮麵容笑意不多時,會透出某種“不好糊弄”的上?位者壓迫力。
路汐抿唇沒說話,原本?輕搭在浴缸邊緣過於白皙的手,橫衝直撞地往水裡伸。
驀地間?。
容伽禮修長?有力的手覆著一層水光,卻將她緊緊扣住。
彼此間?的視線在淡淡水霧裡再次撞上?,路汐偏要下去,手指略顯生疏的技巧,卻格外柔軟,幫他進行紓解。
那張漂亮的嘴上?,又說著與行為毫無相關的話:“容伽禮,我煮了很甜的粥……”
第 24 章
路汐這雙手, 是彈奏一遍鋼琴曲都會嬌氣泛紅的。
她沒弄幾下就進退兩難地萌生退意,手指下意識地想鬆開?,下一秒,容伽禮骨感修長的手掌覆在了她微涼手背上?, 又動作強勢地合攏了起來?。
到頭?來?, 路汐差到一言難儘的技術還得靠他來?引導。
她垂下了眼, 偶爾有水珠飛濺出來?, 將白淨的臉頰沾到了些, 然後滑到淡紅的唇角,沿著往下,空間寬敞且光線雪亮的浴室卻一片寂靜, 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夜晚的時間就跟靜止了般, 直到她的後背都沁出細汗時, 容伽禮才忽然放開?了她。
路汐整個人猶如缺氧,導致了腦子有點暈,眼珠漆黑不知道閃躲地看著寬大浴缸裡起身的男人。
容伽禮麵上?冷靜,居高臨下的站姿, 間接地暴露了下半身沒有得到平息,他卻沒有在管, 帶著水跡裹上?早就備在旁邊的浴袍。
整個過程就十秒, 路汐坐在地上?,被他背後那?片波光粼粼的水晃得神智恍惚。
直到容伽禮分外低而清晰的嗓音,問?出那?句:“你的粥呢?”.
路汐下意識地出聲讓他去餐廳, 等把敞著的門關得嚴絲合縫,她緩了氣息, 才站在鏡子前?洗手,無意間抬頭?看到自己這身衣裙前?被水跡濺濕了一片, 方?才的畫麵重新湧上?了腦海。
尺寸驚人,即便是在冷水下,觸碰到的手感與記憶中差不多,飽滿而滾燙。
路汐僵了僵,半響後才微微彎腰,被磨得有些發紅的手心捧起冷水潑在了臉蛋上?,意圖想讓肌膚的溫度降下來?。
她沒急著出去,怕紅著這張臉示人隻會徒留尷尬,利用降溫的時間順勢把浴室大理石地磚上?的水跡都認真地擦拭乾淨了一遍,也同時反思了下自己,吃虧就吃虧在這性子,一旦失去戒心時,跟容伽禮胡鬨起來?沒個正常邊界感。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路汐終於調整好狀態舍得從浴室出來?了。
她看到容伽禮坐在餐廳桌前?,姿態慵懶,長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機,沒有動筷的意思。
猶豫了會,路汐走近,坐到了對麵。
容伽禮的平靜視線在她身上?掃過,“什麼時候磨練的廚藝?”
路汐預感容伽禮今晚失常的精神狀態也調整回來?了,兩人都開?始不露聲色地變回了先前?過招拆招的相?處模式,她想了想說:“長大了就自然會了。”
容伽禮笑:“就光磨練廚藝了?”
這話題猝不及防就開?始偏離,路汐不接招,“也磨練演技。”
話音落了一秒,她今晚雖然想投其所好地陪陪他,卻不想往這方?麵深了聊,便再補充了一句,輕笑應對道:“容總,少關注我的私人生活。”
容伽禮隨口問?:“那?關注你什麼?”
路汐坐直腰板:“我的作品。”
半響沒動靜,容伽禮拿起乾淨的湯匙攪動著碗裡的米粥,倒是賞臉嘗了,路汐澄澈的瞳仁跟著他的動作遊移,不纏著血腥氣息綁帶的那?雙手生的完美,清清爽爽地,沒有哪處不是好看的,連喝她的粥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好看。
直到冷不丁的,被問? “你現在夢想實?現了嗎?”
倏地,路汐的腦海變得一片空白。
她想假裝沒聽?見容伽禮的話,卷翹的睫毛垂落了下來?,安靜坐著半會兒,在不經意間偷看向餐桌對麵時,發現容伽禮好似懶得拆穿她這番費儘心思的演技,繼續淡定地嘗著甜得發膩的粥,也不知她加了多少糖進去。
不過路汐少女時期烤蘑菇總是能烤糊,愛給那?些糊掉的菜起奇奇怪怪的名字品味來?看。
她能做出甜粥小菜,已是不易.
容伽禮挑剔嬌貴的胃被喂飽,時間也到了淩晨。
路汐沒有在這間套房任選一個房間住下,她將溫度調成最?舒服的後,連毯子都沒碰,身子微蜷在寬大的沙發上?,悠悠地睡著了。
第二天時,落地窗外傾灑進來?的陽光很?亮。
她披著滿頭?烏黑發絲坐起來?,剛醒還有點懵,情?不自禁做一些孩子氣的小動作,抬起了手指尖去觸碰這一抹光。
遊神了許久,才意識到置身的四下空曠清冷。
容伽禮不知何時離開?了。
他這個身份的行蹤一向是被嚴格保密,恐怕也日理萬機,路汐下意識回避著過往,不去思考為何他頂著視覺障礙不能看大海的藍,百忙之?中卻要來?宜林島過上?一夜。
而她也沒有在此處耽擱時間。
等起來?後,將躺了一夜的沙發上?細微褶痕撫平,儘量地清除掉屬於她的氣息才離開?。
接連幾次。
準確來?說是近大半個月裡,路汐信守合約協議每周三都會來?浮山灣酒店過一夜,而周境川也回回都被派來?給她接送服務。
路汐曾婉拒過,偶爾在路上?閒談時也會問?起黎秘書。
許久未見過了。
性格高深寡言的周境川,偶爾也會不那?麼寡言:“黎書被派去盯著五小姐了。”
原來?容聖心和?俞池是容氏家族裡三房所出的龍鳳胎。
當年三房和?二房為了合謀篡奪兄長的權柄,以?為容伽禮五歲還自閉失語,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廢棋了,便將俞池過繼到了無子的二房名下,想動搖老爺子另擇繼承人的念頭?。
誰料到這些年過來?,權柄依舊掌握在長房一脈手中。
俞池對權欲鬥爭不感興趣,性格張狂到難以?管教,還有一個歌手夢。
而容聖心談不上?不得寵,隻是三房和?二房的精力心血都傾注在了俞池身上?,她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家族裡存在感就顯得薄弱,少女時期曾經在商家借住過,後來?因為犯下了一次錯被家族流放境外。
是容伽禮,將漂泊在外的妹妹召了回來?。
容聖心自然也得為家族做貢獻,平日裡容伽禮不想現身的重要生意場合都是由她代替去,而住在象牙塔裡的小公主,性格軟且好騙,這次競標項目不慎被商家那?位聲名遠播的妖孽浪子給下了套。
周境川簡潔的說完前?因後果,又道:“黎書行事滴水不漏,有他盯著五小姐把丟掉的項目搶回來?,勝算也大一些。”
容伽禮沒有出手,而是派了被外界譽為白手套的溫文爾雅秘書,讓妹妹自己想方?設法地贏回這局。
路汐聽?完便沒有作聲,這樣的容伽禮是鮮活真實?的,不是那?般權勢煊赫的久居高位者,與她記憶中那?個矜貴冷淡卻強大庇佑著周圍一切的少年身影完美重疊了。
他好似,又什麼都沒有變。
而同時沒有變的還有浮山灣酒店那?間套房。
路汐上?周就敏感地發現了一些細枝末節,她無意掉在沙發縫隙裡的一顆果糖沒有被酒店服務生及時發現清理,隨手擱放錯位置的喝水茶杯也沒有被調整歸位,最?為明顯的是她最?開?始切下擱在白瓷碗裡的小胡蘿卜已經長出了一點小綠芽兒。
路汐垂眸盯著那?點綠芽,又轉身看向明亮空曠的套房
遙想當初她第一次入住這裡,得知是容伽禮的領域,為了不去觸碰任何物品,留下細微的痕跡,甚至去睡了浴缸。
如今哪怕再怎麼謹慎地避免,卻不知不覺中快變成屬於她的私人領域了。
這晚,容伽禮罕見未現身。
路汐還是選擇睡在沙發上?,一覺天亮,卻做了好幾個當年的夢。
仿佛在提醒著她什麼。
等天色將明,她離開?酒店時占據了有理的道德製高點,逼自己做了一回 “惡人”。
路汐找酒店客服部經理,聲稱不小心碰翻了香氛瓶子,將那?香氣弄得到處都是,希望能將這間套房進行全方?麵無死角的清潔一遍,彆應付了事。
酒店客服部經理欲言難止地看了她幾秒,禮貌地點頭?:“我們?會的。”
路汐柔柔笑,她一有心事就愛笑:“希望這間套房能一塵不染,我不想寫?信投訴給你們?領導。”
話音落地。
站在客服部經理身後那?幾位同事,都不由而同地沉默了。
不怪他們?。
除了路汐不明真實?內情?外,他們?都是秘密接到上?級命令,頂樓那?間高級套房不用打掃得太一塵不染,特彆提到女房客留下的物品都不要去動……
雖不知道原因,大家卻默契地把疑問?壓在心頭?,聽?命行事總沒錯。
路汐把話撂這,隨後又衝酒店經理一笑,才捧著懷裡的小白蘿卜快步消失在了電梯.
她把小白蘿卜換了個新環境,擱在了民宿二樓房間的窗台上?,幾日過去,那?小小的綠芽兒似乎也變綠了些,午時,夏鬱翡上?來?找她,兩人柔軟的腦袋湊在一起觀察著。
過半響,夏鬱翡從書籍上?所學到的知識裡摸索,猶如自信化身為專家,語氣可愛說:“這小蘿卜頭?以?後會開?出粉紫色小花的。”
路汐微側著臉,輕聲說:“可惜我們?沒有手機。”
劇組分發的老人機隻能接電話短信,沒有拍照功能。
這難不倒夏鬱翡,她從抽屜翻出鉛筆和?白紙:“可以?畫下來?。”
路汐怔了怔,很?快微彎著眼露出笑。
夏鬱翡沒有好奇地問?她是從哪兒撿來?的小白蘿卜,更沒有問?過一次她為何每周三都不待在民宿過夜,直至清晨才神秘低調地被車送回來?,這倒是讓路汐與之?相?處下意識地很?放鬆。
兩人在這座島封閉式拍攝也一個月了。
逐漸地關係熟悉了起來?,偶爾拍完戲,在各自的房裡洗完澡,還會湊在一張床上?睡覺。
窗外的深藍色的夜空有星星。
夏鬱翡失眠到半夜,翻個身抱住路汐,小聲地問?:“我們?現在是好朋友嗎?”
路汐輕輕地嗯了聲,她骨架軟,似乎天生合適當人形抱枕。
夏鬱翡稍微靠近過來?些,占據了路汐的一半枕頭?,閉上?眼睛說:“我是假設啊,像你這樣的女明星一定會有不少色欲熏心又位高權重的狗男人惦記著,唔,可能還會妄想來?明碼標價……被拒絕就搞封殺那?套,你要是遇到什麼難事,要記得說。”
路汐花了幾秒聽?懂了夏鬱翡的暗示。
她大概是誤會了什麼,把每周三被神秘車接車送離開?劇組想象成了她讓大佬惦記上?了這副美貌皮囊,終日惶恐卻無能反抗強權,叫人當金絲雀給囚在了牢籠裡。
但事實?是容伽禮忙到就算待在酒店,也是深夜在書房與人視頻議事,她隻是簡簡單單在客廳過一夜。
最?出格那?次。
還是她厚著臉皮,主動用手幫他紓解了一次欲望。
清楚夏鬱翡誤解得深,路汐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安靜半響,她將柔軟的被角往夏鬱翡身上?蓋,輕聲說:“謝謝你,我沒有什麼好值得惦記的。”
夏鬱翡呼吸聲很?平穩,前?秒還失眠,卻不知何時已經熟睡。
或是不想她尷尬。
…
…
第二十三場的重場戲,又叫赧淵給臨時修改了劇本內容。
演員們?在他的磨煉下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領著真正的電影劇本各自找一個角落頭?快速記熟,等過了遍戲,被造型師細心調整完妝發就開?始各司其職進行拍攝工作。
電影裡。
逢霄那?個高大不可撼動的身影早就被幾百萬醫療債務給壓垮,他再次踏入江家彆墅,在那?三樓角落的書房內,雙手抖著抓住文件,逐字逐句地看完。
他倏地抬頭?,掩飾不住地憤然道:“你這樣做是在過度開?發宜林島,會毀了它的自然生態環境!江總?你就不怕遭報應?”
端坐在書桌前?的江氏總裁不介意他言辭的冒犯,把玩著鋼筆:“逢霄,我待你不薄吧?”
逢霄神色怔愣。
他細數:“當初你妻子得了癌症晚期,是誰在你欠了一身債務的情?況下,還免費提供白城最?好的醫療資源給你?是誰把你女兒接出島寄宿念書,論起恩情?來?,我隻是想讓你幫一個小忙回報而已。”
小忙?這兩個字壓得逢霄漆黑如墨的瞳孔開?始發紅。
江氏總裁有意無意提起:“你那?女兒很?乖巧優秀,比我那?普通資質的木訥女兒要優秀百倍……我和?太太都很?喜歡她,逢霄啊逢霄,不如這樣,我們?結個親家怎麼樣?”
他想拿兒女的婚事來?捆綁。
逢霄攥著拳頭?,指骨捏得泛白說:“貴公子還認你這個父親嗎?”
江氏總裁笑:“𝔀.𝓵我那?逆子雖然跟前?妻移民去了國外生活,卻到底是江家的血脈,當父親的,給他尋了這麼好的一位小未婚妻,他就算不認我,也得認江家的列祖列宗,認這門親事。”
“彆拿逢樂的人生做文章。”逢霄沉聲警告:“這是我們?的事。”
下秒。
江氏總裁將手中的鋼筆麵無表情?地扔在了逢霄腳邊,在地板上?發出了尖銳的聲響,以?及他無情?的嗓音:“那?就簽了它——”
簽了它。
門外僵著單薄身影站了很?久的逢樂想衝進去,卻被一抹冰涼觸感的小手握著了她顫抖的手腕,眼皮透紅地回過頭?,是江微。
“彆進去。”
江微眼神祈求著,將不聽?勸的逢樂拉到了兩人的秘密花園,抬起細細的胳膊卻很?緊抱著她:“我爸爸是壞人,逢樂,你彆去忤逆他的權威,他會懲罰你的。”
逢樂用同樣冰涼的手抱住對方?,沒有哭,那?雙愛笑的眼隻有悲傷:“原來?我是人質啊。”
她待在江家生活。
爸爸逢霄的命脈也一並落在了旁人手裡。
江微哭到不能自己,不停地顫著音說:“對不起……對不起逢樂。”
*
路汐陡然鬆了手,強迫自己從戲裡一秒回到現實?。
她從滿是無儘夏的後花園裡站起來?,蹲了許久,纖細的小腿冰冷又發麻,連裙擺都沾染了泥,而夏鬱翡戲裡沒哭,戲外眼淚刷一下就出來?了。
四周上?百號人都在圍觀盯著,兩人並沒有說什麼話。
場務遞來?了敷眼的冰袋和?紙巾,路汐睫毛垂落,無聲地分了一些給夏鬱翡。
等轉過身離場往外走,夏鬱翡才很?小聲,很?近地問?了句:“汐汐,戲裡逢樂的爸爸結局是什麼?”
路汐倏地停住,被問?得答不上?來?。
夏鬱翡還沒徹底出戲,用冰袋貼著眼皮緣故,沒仔細地去看路汐慘白的側臉,或許是她原本妝造就是這樣,得不到回應,又自顧自地說:“唔,赧淵把真實?劇本藏得深,你肯定也不知道逢樂的故事走向。”
話得很?輕,卻猶如千斤重壓在路汐那?兩片睫毛上?。
隨著人聲漸遠,劇組有一部分工作人員要回老居民樓,夏鬱翡還有戲份要拍攝,回不了。
路汐倒是拍完了今日的,她對著彆墅怔了會兒,剛要走時,一陣腳步聲傳來?,是飾演逢霄的男演員恰好也出來?。
兩人迎麵撞上?。
路汐漆黑的眼眸定定看著他那?張英俊的臉,刻意地做了中年妝造,實?際也就三十出頭?年齡。
和?劇本裡的逢霄設定氣質很?像。
被這般瞧著,戲外的逢霄衝她靦腆地笑笑。
路汐也回了個笑。
隨即他就冒著細雨往外跑,還順手接了個電話,許是以?為隔著一些距離,嗓音沒壓低:“我剛拍完重場戲,臥槽!我怕不是天賦異稟的演戲天才吧,被赧淵慧眼識珠從群演裡挖了出來?,怎麼不是了?剛才我下戲之?後,劇組女一號看我的眼神都開?始不對勁了!”
“她咖位比我大,要是想潛規則我……”
路汐聽?不下去了,一言難儘地換了個方?向走。
以?免嚇到對方?,以?為她光眼神盯著不過癮,還要跟上?來?進行騷擾了。
伴著雨勢回到民宿,烏雲仿佛要壓倒了這座島。
路汐一身衣裙都被打濕,卻不著急去衛生間換下,坐在窗台發愣著,直到手機滴滴響了。
看到周境川來?電那?刻。
她才表情?恍然地記起又到周三了。
可是今晚的路汐微側過頭?,借著衣櫃那?邊的落地鏡看到自己這番狼狽且失魂落魄的模樣,莫名地不想出這扇門。
她還沒有徹底出戲。
手機響了很?長時間,周境川第三次撥來?又自動掛斷時。
路汐發白的指尖壓著屏幕,才恍恍惚惚地編造了個借口,發了條短信過去。
*
*
夜間七點整。
雨勢越發的大了,在這種極端惡劣的風雨交加天氣下,容伽禮抵達了浮山灣的酒店,走進門的那?一刻就不動聲色地皺了下眉頭?。
看了寬敞雪亮的開?放式客廳很?久,很?久。
他將掛在臂彎的西裝外套扔在一塵不染的沙發上?,邁步矜持地經過廚房時,發現島台上?的那?株蘿卜頭?已經被清理掉,隨即走向浴室,裡麵的物品煥然一新,浴巾折疊在浴缸旁邊。
連空氣中很?淡的熏香,也換了。
容伽禮洗下一身風雨氣息,裹了件絲絨的黑色浴袍出來?,恰好這時,周境川也從外麵坐電梯上?來?,客廳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光直照,他微妙的神情?藏不住,對坐在沙發上?的沉靜身影說:“容總,路小姐今晚請不來?了。”
容伽禮進門時就已經猜到,對此沒有多餘的情?緒起伏:“嗯。”
周境川這一路無法儘責完成任務,心裡是懸著的,設想過像路汐這般不知好歹,要是得惹怒這位,下場可想而知。
不用容總一個眼神,底下的人就知道怎麼做。
空氣靜了許久。
外麵波濤詭譎的深海映在落地玻璃窗上?,周境川麵無表情?站著,直到容伽禮起身,淡淡吩咐一句:“把沙發扔了。”
周境川愣神,不明所以?。
這沙發擺在客廳,有什麼問?題嗎?
容伽禮重新出現時,已經換了一身黑色西裝,襯得線條很?是鋒利,他長指利落地係好袖扣,儼然像是不準備在此地久待的做派。
周境川不敢高聲,立刻低問?:“現在就走?”
“不出島。”容伽禮極精致的眉眼沒了溫和?:“你請不來?,換我親自去請。”
第 25 章
窗外逐漸沉重的暴雨伴著驚雷, 路汐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了,她習慣去看劇本,等累極了自?然就會睡,滿頭發絲蓋著蝴蝶骨伏在雪白枕上, 側臉微垂, 手指無意?識地將紙頁來回摩挲出了溫度。
太過?安靜的空間?裡, 任何聲音就會顯得格外清晰。
外麵人影輕晃, 走到了門框邊喚了聲:“汐汐?”
路汐聽到是夏鬱翡, 便起身去開。
夜深溫度涼,夏鬱翡愛美?如命穿著露鎖骨的吊帶裙,一副還沒有洗漱歇下的樣子, 對她指了指民宿外:“我?剛下戲回來, 撞見導演攔著那個原住民不讓進。”
路汐腦子懵了半響, 很快又秒懂了她話裡指的都是誰。
不等夏鬱翡欲言什麼,路汐連雨傘都沒拿,直接越過?她,步子落得急沿著露天的木質樓梯往外走。
民宿外燈光不夠亮, 赧淵收工歸來,渾身裡外早就濕透了。
他習慣去口袋摸出煙盒, 敲出一根抿在嘴裡卻點不燃, 那點兒火星子頃刻間?就能被天地間?的暴雨澆滅,他指腹深壓著打火機的滾輪,掀起眼?對站在雨幕的那道?身影說:
“我?這寒酸地兒, 怎麼把容總招來了?”
容伽禮沒有接過?周境川遞來的黑傘,很直接地看著他, 走近時,溢出薄唇的語調更?直接:“我?找路汐。”
赧淵笑了, 意?有所指:“她不想見你啊?”
容伽禮在夜雨中麵無表情:“你知道?了?”
赧淵沒回答,將捏皺的煙盒遞了過?去。
容伽禮接過?,動作慢條斯理卻輕易就能點燃,仿佛生來就是被優待的那個,連這場雨都在偏心他,隻不過?沒抽,混合著極淡薄荷的煙味在指骨間?彌漫開。
無聲?地提醒著容伽禮。
路汐和赧淵多年來連煙的牌子都相同,也不知道?是誰先?學了誰。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定義跟她的這場情,露水情緣?還是心有不甘的孽緣?”赧淵突然說:“容伽禮,我?不管你想怎麼把這斷掉的緣重新續上,但是她從?不是你想施舍,想見就能見,不見就能驅逐她出你那個名利世界的,至少在我?這,不是。”
這整整七年,兩千多個日夜裡,路汐始終徘徊在世界最邊緣見不上他一麵。
赧淵為她不平。
可容伽禮是什麼人?
他久居高位,不是隨隨便便是誰都有資格能恨得起的,赧淵更?心知肚明這個男人身上充滿了未知的危險,隻不過?愛披著聖潔人皮來偽裝自?己,要是真?瘋起來就不是要人命這麼簡單。
自?年少起,容伽禮與赧淵的氣場就無形中不和,因路汐在中間?溫柔周旋,才勉強維持著微妙的和諧,麵對他此刻的攔阻和指控,容伽禮沒有任何解釋的必要,嗓音被雨襯得很沉緩:“七年前你在宜林島傷了一人後跳海,被判防衛過?當三年,明明有編劇之才卻執意?在監獄裡改學導演專業,出來後路汐拿自?己的片酬支持你拍電影,她有一顆憐憫你的心,你卻無護人之力,赧淵,你拿什麼說服我?彆靠近她?”
他的話,和猶如尖針的雨絲一樣刺得赧淵眼?底泛著猩紅。
四下驟然安靜,直到細碎的步聲?從?兩人身後響起。
路汐的單薄身影從?民宿門口跑出來,顯然也聽到了那句“無護人之力”。她倏地停了下,烏黑濕涼的發絲黏在臉頰,襯得表情也僵,很快她回過?神?過?來,卻是先?選擇抓住了赧淵的手臂。
雨幕下的一切溫度都很冰冷,像容伽禮此刻的神?色。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路汐將赧淵院門往裡推,焦急忙慌地說:“是我?沒跟他說清楚今晚不去酒店的事?,赧淵,你快回房洗個熱水澡,彆感冒了,有什麼事?明早談。”
赧淵感覺到抓緊手臂的那幾?根指尖在繃緊,他垂首對上路汐被雨淋濕的臉,嗓音異常沙啞:“怕什麼,真?打起來,論起武力值誰打得過?他啊?”
年少時,路汐沒少跟他炫耀自?己的男朋友。
自?然也透露過?容伽禮私下都是怎麼跟他那個圈的人約起來玩的。
“沒怕你們打起來。”路汐說完又輕了聲?:“赧淵。”
她即便沒往細了說,這一聲?,讓赧淵做出了妥協,眼?底壓著激起的濃烈情緒看了容伽禮一秒,才腳步慢沉,從?雨裡走向了燈火晃動的民宿。
等赧淵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內。
路汐站在雨裡半響,才不得不轉過?身,對對視上容伽禮。
“我?跟你走。”
她說。
~
浮山灣酒店的頂樓靜得仿佛無人,以周境川為首的幾?位秘書,都格外沉默地站在走廊上,隻有在不經意?間?才會將窺視而來的目光,停過?來了秒。
路汐不用照鏡子都知道?,此刻的她雖披著男人價值不菲的西裝外套,形象卻很是狼狽。
容伽禮冷漠的身影先?進了門。
路汐跟著進去,垂著已久的眼?眸剛抬起,就被雪亮到更?空曠的客廳給晃了下,很快她就意?識到是位於中央的下沉式沙發憑空消失了,才顯得四周空間?更?一眼?無際的冷寂。
這酒店經理的工作效率也太高了。
路汐分神?地想,她是威脅不徹底清掃套房就要寫舉報信,可沒料想到酒店為了一塵不染,連沙發都給搬空了。
很快容伽禮見她走兩步又停下,垂頭頗不情不願似的,他臉色就沒緩過?:“怎麼,讓你進來待一刻都難以忍受?就這麼喜歡住在赧淵那間?隨便一腳就能塌掉的危房?”
路汐覺得他今晚說話帶刺,原是抿唇不想吭聲?。
容伽禮就更?刺了:“路小姐夠能委曲求全。”
“赧淵給劇組演員安排的民宿不是危房。”路汐先?耐著性子解釋住宿的真?實情況,隨即,觸及到容伽禮的眼?神?,像是籠著她身影,停頓幾?秒往下說:“我?住得慣,而且你可以調查他的背景經曆,卻不該這樣說他無護人之力……”
喜歡住赧淵的地方,對他的地方卻避之不及,不願留下半點痕跡。
如今又為彼此真?心抱不平。
容伽禮俊美?麵容的冷漠衝著這對都能感天動地的青梅竹馬:“我?倒是惡人了。”
路汐沒想到他是這樣理解,也全然不是這個意?思,愣了下說:“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然呢?”容伽禮索性就當一回惡貫滿盈的無情資本家,逐步逼近,半分都沒有壓製自?身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說赧淵兩句你就心疼,那我?要是今晚就派人端了他那間?危房,你會怎樣?”
路汐從?始至終都無法理解,這跟那間?經得住風吹雨打的民宿有什麼事??
一聲?一個危房,好似真?要去鏟除了才解恨似的。
她下意?識去抓容伽禮露在袖口那截冰冷骨感的手腕,還沒出聲?,又遭到了他冷言冷語:“說兩句,路小姐慌到連色相都要犧牲了?”
路汐覺得他今晚的神?經就是太敏感了。
想鬆手,卻讓容伽禮反扣住,力道?比她更?甚,“躲什麼?”
路汐忽略微微發抖的手指尖,撐著精神?說:“我?沒有躲。”
“沒有躲為什麼七年來不敢回宜林島,不敢在這裡留下你的痕跡?”容伽禮鮮少會露出這般疾言厲色的一麵,即便他的聲?音是那麼冷靜:
“路汐。”
“說話。”
路汐無處可躲地被他逼著直麵問題,情緒跟著悄然爆發:“你說我?啊?”
她極少願意?坦露自?己內心的無奈和酸楚,此刻麵對著非常強勢的容伽禮,僵硬地笑了,笑完就輕聲?反問:“那你呢,為什麼這七年你創立了宜林基金會卻不願出現在我?麵前?”
“位高權重容伽禮……嗬,我?一個小演員怎麼攀得到你的權力世界呢,你不見我?,這兩千多個日日夜夜裡,我?除了看新聞報紙,企圖從?上麵找到一點容氏家族傳聞的蛛絲馬跡外,我?根本找不到你啊,你在哪?你是生是死,我?都沒有資格知道?,我?甚至開始想……我?是誰?憑什麼值得你惦記?”
“我?恨死你了容伽禮。”路汐含著淚說恨,是真?的恨他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整整七年,叫她不得安生——把恨說儘,內心激烈起伏的情緒也無法自?控,她的眼?被淚晃著,看不清容伽禮是什麼神?情。
她側過?身麵朝落地窗那片夜海,這刻安靜到,仿佛都能聽得到雨聲?砸在上麵的響聲?。
冷靜了幾?秒。
路汐讓他鬆手,說:“七年前,我?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從?頭徹尾再狠點拋棄你。聽滿意?了嗎?再不滿意?我?可以多說點,還有我?就是故意?的,從?第一次住進這裡得知是你的私人領域開始,我?情願睡浴缸,睡沙發,也不願意?到處留下自?己痕跡。”
都是她在說,許久容伽禮都沒有反駁她一句。
等待回音的每秒都顯得格外漫長,直到路汐沒忍住將紅透了眼?,去看他:“為什麼還不鬆手?”
他這樣骨子裡傲慢無比的男人,被前女友這般出言挑釁到尊嚴,應該把她立刻趕出這裡的。
容伽禮卻沒有如她所想,而是語調冷淡地仿佛居高臨下宣判著她的下場:“你恨吧,恨得深一點。”
*
*
一旦偽裝著不耿耿於懷過?往感情恩怨,能和平相處的那麵被徹底撕破。
誰都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
容伽禮將一身濕漉漉的路汐扔進了寬大的白色浴缸裡,開啟的熱水重複地循環著,他則是麵無表情地撕了那礙眼?的胭脂色睡衣裙,連帶薄薄小小的一層蕾絲褲也從?她腳踝拽了下來。
路汐感到頭暈目眩,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潑了滿臉的水,摻和著她先?前留下的淚痕。
等臉乾淨了,容伽禮就開始給她洗身體,驚得她有種?會溺水的錯覺,隻能無助地攀附在他青筋展露的腕骨,卻又忍不下一絲都不掛的狀態,想往浴缸角落裡躲。
可相對外麵寬敞清冷的客廳,這裡就更?不好躲,很快雪白勻淨的後背,叫他手掌輕而易舉就壓在了邊緣。
路汐顫著那雙蝴蝶骨,回頭看,眼?睫下的視線清晰看到容伽禮的黑襯衫長褲除了被雨水淋得更?黑沉之外,非常整潔地穿在身上,襯得他不笑時的臉部輪廓和下顎線格外鋒利冷漠。
忽然,失神?間?路汐的眉心皺了一下。
差點兒叫出來。
她終於意?識到容伽禮那修長到天生適合彈奏鋼琴的手指往哪兒洗的時候,開始忍不住地手腳掙紮起來,水聲?四濺,伴著她的細碎聲?音:“不要——”
容伽禮態度強勢不僅要她的痕跡留在這裡,還要將他的痕跡也留在她這副潔白皮囊上。
這個澡從?頭到尾洗下來,路汐哪兒都被他捏過?,就算是女媧娘娘捏出來的泥人性格,被狠狠欺負到這份上也氣到去咬他那隻趁人之危的無名指,唇齒用儘了力氣,勢必要見血才肯罷休。
容伽禮卻沒有躲,冰冷指骨節碰到了路汐嫩滑的舌尖,繼而往裡伸。
路汐忽然反應過?來這招對他沒用,喉嚨下意?識地咽了下,又立刻吐了出來。
容伽禮的修長無名指在極亮的燈光下已經血跡斑斑,他好似不知疼是什麼感覺,一把將想往浴缸另一端跑的路汐給拽了過?來,以親密的姿勢低聲?落下:“讓你咬了又要生氣?”
路汐是很生氣。
也很少這般毫不掩飾自?己生氣的模樣,那雙眼?都憋得通紅,瞪人帶著情緒。而今晚的容伽禮沒了順著她意?的心思,把人光溜溜的抱出浴缸後,就往臥室那張極寬的黑色大床扔。
路汐身子陷在裡麵,白到幾?乎都會發光。
她的睡裙早就被撕毀了,連一條浴巾都沒有裹著,就被隨後上床的容伽禮姿態強勢而緊密抱在懷裡,動彈不了,也不敢亂動了。
路汐瞬間?安靜下來。
她到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知到,從?頭發絲到腳踝都讓容伽禮的滾燙溫度和氣息沾了個徹底。
越是有避的意?圖,就越是激發了他身為男人壞到骨子裡的惡性。
臥室沒開燈,在黑暗中容伽禮低眸,注視著她白皙頸側的幾?根細細血管,最後才溫柔一些:“放輕鬆睡覺,彆太敏感。”
他明明做儘了惡事?,如今卻演起了恪守本分的正人君子。
路汐猛然咬緊唇肉,說服自?己就當個人形抱枕,不要有情緒,忍下了。
落地窗外的雨勢漸小,卻下足了一夜。
清晨兩人睡醒時,路汐還蜷縮在容伽禮的懷裡,先?微小幅度地翻了個身,將臉蛋貼在柔軟枕頭上不動,過?會兒,隱約地細微察覺到被子掀起一下,很快有人無聲?地下床了。
容伽禮去洗漱,換身整潔的西裝出來時。
路汐還賴在被子裡不肯醒來,睫毛靜垂下來遮擋住了情緒。
容伽禮身影立了在床沿,仔細地端詳她被日光襯得肌膚白到毫無瑕疵的臉數秒後,才風輕雲淡地開口:“從?今往後拍完戲就來這裡住著,周境川會派人為你二十?四小時服務。”
時間?過?去一兩分鐘。
無人回應。
直到容伽禮緩步離開,主臥歸於安靜後。
路汐才悄然地睜開眼?,視線很淡落在窗外的淺藍色高空很久。
她故意?等到容伽禮應該已經不在這座島上,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身子裹著浴袍,一出去,便看到麵生的女秘書將中餐和要穿的衣物都備好了。
說是容伽禮上私人飛機前,親自?挑選的。
從?入口的食物到裙子的款式顏色,都完美?合他的心。
路汐走近,觸碰到那柔軟如一灘水的麵料,隨即嗅覺敏感地聞到熟悉的高級香味,也是容伽禮身上的那種?,昨晚才伴著她入睡。
女秘書說:“路小姐,您出門前請換上。”
路汐其實彆無選擇,又沒其他衣服,總不能裹著浴袍去劇組示人。
可見女秘書這般強調,像是話裡藏著深意?。
她側過?身,輕了聲?問:“不換會怎樣?”
女秘書頗為誠實道?:“容總命令我?要拍一百張照片給他過?目。”
一百張啊?
路汐還真?是被氣笑。
她乾脆彆去拍戲,就在這裡玩換裝遊戲好了。
…
…
容氏集團的會議室。
等開完會,容伽禮正在看容聖心的競標項目新方案。
他這一身完美?的皮相是不容玷汙,哪怕是屈尊來公?司開會,高層的股東們都自?覺誇張到三日前就沐浴焚香,沒把自?己裡外弄個乾淨清爽,都不敢往容伽禮麵前湊。
以至於,當容聖心看到他右手的無名指有齒痕時,震驚地瞪大了月牙眼?。
她剛在競標這事?上犯了蠢,沒敢在容伽禮麵前囂張詢問。
於是趁著空閒時間?,悄然地退到門外,問起另一位肯定知道?內情的周境川:“什麼情況?”
周境川麵無表情學她舌:“什麼情況?”
“手指!”容聖心急道?:“我?哥無名指怎麼有傷?”
周境川:“五小姐,少關心容總私人生活,你還是多關心下自?己競標的項目。”
容聖心倒是沒有往風月事?去想,畢竟自?家哥哥這種?身份地位,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在外麵跟人上床的,她是感到吃驚,哪位能有本事?傷的了他?
周境川被她纏得沒轍,繼續麵無表情地透露出名字:“路汐。”
“啊?”容聖心聽懵了瞬,就在周境川以為她腦子空空,終於能發揮點兒智商時,卻不料她精致的臉蛋板起說,“那一定是我?哥的錯!”
“……”
容聖心憤怒了一下。
很快她又揣著不安問:“我?哥不會封殺汐汐吧?”
周境川麵無表情不下去:“會的。”
“啊啊啊——”
容聖心轉身就想往會議室衝,卻叫周境川拽了回來:“你真?是活祖宗,這次商酌競標能碰上你,不怪他要下套。”
真?是好騙。
一門之隔內,容伽禮將競標項目新方案不輕不重地擱在桌上,同時打開了手機郵件,前半分鐘進來了幾?條新消息,他神?色淡定打開。
路汐從?臥室出來,裹著酒店浴袍坐在桌前細嚼慢咽地吃著食物,許是這副骨架清瘦的厲害,男士浴袍於她而言過?於寬大,抬手時,不經意?間?被鏡頭捕捉到了腕內的一片雪白肌膚。
路汐站在島台喝水,低頭露著半張小臉,玻璃窗外璀璨的日光將她輪廓照得像是沾金粉的素描畫。
路汐準備出門,換上了備好的乾淨衣物,一身墨綠色的綢質長裙襯得身段很細,好似與這宜林島景色完美?相融,她穿了衣,卻拒絕了他給予的珠寶定製首飾。
那白白淨淨的細腕間?,什麼都沒有。
容伽禮盯著幾?秒,才退出郵件。
又過?半響。
容聖心被周境川難得話多,苦口婆心地勸下來。
就聽見了容伽禮在裡麵喚她。
“進來。”
第 26 章
路汐先回民宿, 想著將這一身昂貴的高定衣裙低調換下來。
暴雨後的陽光似乎格外烈,照得?整座島嶼都明亮了起來,她卻避著,故意往人影稀少的?僻靜街道走, 多繞路了半圈才走回去。
誰知平日裡拍戲時空蕩蕩的民宿, 這會兒大家都在?, 而她現身的?同時?, 院裡的?人都默契地回頭看?過來了。
路汐迎著數到目光, 隻能佯裝若無其事的表情。
“今日歇工嗎?”
她輕聲?問。
位於院牆樹蔭下搖椅裡的?柯月恒,也就是?飾演電影路霄角色的?男演員被幼蟲嚇得?反應過度地彈坐了起來。
恰好。
路汐抬睫被吸引過來,兩人目光相?觸, 柯月恒隻能來回答她的?話:“赧淵今早親自發的?通知, 劇組全麵停止拍攝工作, 讓我們先離島,或者自由選擇住這裡當度假,等他通知複工。”
怕不是?不渡的?劇本寫不下去了吧?
導演創作遇到瓶頸期了?
柯月恒食指摳著自己的?破洞牛仔褲,心想他這是?又要回歸到跑龍套的?人群去了麼?
路汐聞言, 快步往露天?的?樓梯走上去。
赧淵的?房間住在?頂層,而她走到還差一層樓梯的?拐角處時?, 迎麵看?到夏鬱翡下來, 她猜到路汐著急忙慌地要找導演,於是?先說:“人一大清早就背著筆記走了,給副導演留了張紙條, 讓他安頓好一些小演員。”
夏鬱翡真是?覺得?這劇組神奇的?很,從那些愛護海島環境的?奇奇怪怪規定到拍一半, 導演竟然先跑路了?
她滿腹的?話想吐槽。
誰知路汐僵立在?一旁,臉有點兒白。
夏鬱翡走下來問:“你怎麼啦?”
路汐是?知道昨晚容伽禮的?那番話, 是?傷到了赧淵的?,會使他的?狀態陷入曾經某種很深情緒裡,卻沒想到赧淵會出走。
“汐汐,你是?不是?被曬得?有點暈?”夏鬱翡看?她站在?陽光下,又穿了一身墨綠色的?長裙,露出肩膀和細胳膊自然地垂著,就跟白瓷似的?泛著光。
但是?臉色很不好。
路汐如夢初醒的?回過神,長長的?睫毛顫了下:“我在?想點事。”
夏鬱翡沒細問,又多看?了她兩眼:“你這裙子真好看?,顏色像綠寶石一樣純粹……是?高定吧?”
路汐躲不過她的?眼神,隻能承認:“嗯。”
好在?夏鬱翡沒什麼大驚小怪為何她會在?環境簡陋的?劇組無端穿高定,說:“我家小鯉兒,就是?賀南枝啦,她的?公?主?衣櫥每個季節的?高定數不勝數,有時?候標簽都沒拆,便讓管家替換下來了,所以偶爾我發微博一些日常照裡,都是?蹭她衣櫥。”
夏鬱翡是?解釋。
為何一眼就認出她這身衣服不同尋常。
路汐輕輕將這話題揭過,彎唇笑道:“你跟賀南枝感情真好。”
夏鬱翡:“唔,改日有機會介紹給你認識,她雖然新婚後就專注非遺戲曲那塊,可能出來拍戲的?機會不多了,不過還是?很好約的?。”
《不渡》的?劇組停工。
身為女一號的?兩位女明星,自然不會在?宜林島久待。
口?頭上約定好後,隨即也各回各房去整理隨身物品的?行李了。
路汐沒問夏鬱翡的?行程安排,隻讓安荷訂了兩人的?機票,當天?就出島。
安荷還在?懵圈狀態:“這麼急?”
路汐心想既已?經停止電影拍攝,她就不用再履行合約去浮山灣酒店過夜,趁著時?機正好為何不走?何況,昨晚那場情緒失控的?爭吵,將體?麵二字撕得?粉碎,她連恨字都說出口?了——
現在?理智恢複了清醒,實在?沒想好該怎麼去麵對容伽禮。
*
回到泗城的?那棟白色彆墅。
路汐開了門進去,先將客廳燈光撳亮,把行李箱剛推進衣帽間。
下樓時?,發現陳風意聞著味就來了。
他單手瀟灑地插著褲袋,靜靜地靠在?門邊等著,這副架勢顯然是?從安荷那邊得?知了離島內情。
“來找你商量一下工作安排。”
路汐點點頭,與?他坐在?了沙發上。
談論正事之前,陳風意先從攜帶的?公?文包裡,掏出了那份她簽字畫押的?君子協議,先問:“還認這玩意吧?”
路汐垂眸盯著幾秒,心想前腳剛擺脫了容伽禮的?那份協議,如今又來一份,簽下自然就得?認,過了會兒,她輕聲?道:“你說吧。”
“我這陣子給你談下了喬大導演籌拍的?新電影女一號。”陳風意對路汐上大熒幕的?事業有精密規劃,她身為頂流女明星不缺口?碑的?作品,卻缺名導的?片子相?助,真的?就差個機會。
而有時?候機會看?似差那麼一點,真到要衝獎的?時?候,差的?就是?這一星半點了。
他往下說:“作為資源置換,喬導電影的?投資方要求你零片酬參加一檔真人秀節目。”
路汐輕聲?重複:“真人秀?”
“就是?一檔明星旅行類綜藝,用開觀眾盲盒的?模式決定嘉賓去哪裡旅遊……”陳風意長話短說,重點提到:“喬導的?男一號內定的?是?祁醒,他也要被打包進節目。”
要知道性格孤傲又不怕得?罪人的?祁醒有簡辛夷的?漫星娛樂做資本靠山,又有了那麼多座影帝獎杯傍身,想拿下角色都得?資源置換,就何況路汐還沒在?電影圈站穩一片角落,在?名導麵前就更沒話語權了。
客廳靜了片刻。
路汐伸手接下她簽的?君子協議,輕聲?說:“喬導的?劇本記得?給我。”
陳風意真怕她寧折不屈,鬆了口?氣,又提起:“不渡那片子拍不下去啦?我說嘛一個新人導演,拍片的?效率本就沒譜,你自降咖位又耗時?間精力在?裡頭,怕到時?候在?國內上映都懸……”
“風意。”路汐無奈地打斷他。
見她不愛聽,陳風意識相?地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