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站著兩個年過中旬的女侍,領了褚向進去。
這二人神情就像是從土裡刨出來的塑像,見他進來也隻是欠欠身,褚向似是很尊敬他們,還微微避讓開。
屋子門窗緊閉,光線暗淡,還熏著味道冷甜的熏香,應該還是褚皇後自己調製的,熏香中放了好幾種安神的藥材。
“這香不錯。”
徐之敬家學淵源,一進門就點了點頭,誇讚這熏香,“現在會以藥入香的人家已經不多了。”
“謬讚了。”
徐之敬的稱讚讓褚皇後心情好了不少,待看著他一身庶人穿著的布衣布巾,眉頭不由得一皺,而後又了然地舒展開來。
“這位就是侄兒你在書信裡說起的徐之敬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見褚皇後沒有對他帶人回家有什麼異色,褚向才算是鬆了口氣,大致說了下自己的想法,又請徐之敬給他看脈。
“以前給老身看平安脈的便是你的祖父,想不到時隔多年,我還能被他的孫子看診。”
褚皇後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從善如流地伸出了雙手。
“請吧。”
徐之敬恭恭敬敬地看過了雙手的脈相,看了褚皇後的舌苔和眼底,說了聲“得罪後”又看了褚皇後的膝蓋和小腿血脈,這才做完了所有的檢查。
做完所有的檢查以後,徐之敬沒敢說話。
“好了,老身知道了。勞煩你這小友了,褚向,送人家出去吧,彆為難人家了。”
褚皇後含笑看著徐之敬。
“還請你原諒我這侄兒的魯莽,他隻是太擔心老身了。”
到了這時候,徐之敬才是真的佩服這位前朝的皇後,斟酌著說:“夫人早些年身體的底蘊不錯,所以才能堅持這麼多年。但您雙腿被鈍器擊打斷裂過,又沒得到好的恢複,所以這麼多年來疏於活動氣血不足,加之睡眠又不好徒耗精/血,這些都讓你如今的身體雪上加霜。”
他說:“小子敢問一句,這毒,已經中了有十餘年了吧?”
沒錯,褚皇後身體不好,並不是因為得了什麼病,而是因為曾中過毒。
這毒沒要了她的命,卻摧垮了她的身體,讓她沒有辦法像常人一樣的生活。
“所以已經是老毛病了。”
褚皇後語氣溫和,“既然已經無藥可治,我才說褚向是為難你啊。”
“去除餘毒不難,但這藥屬虎狼之藥,若是剛剛下毒時就去除,倒無大礙。可現在這毒在您身體裡已經存在多年,早就已經毀了您的身體,若要解毒,倒無異於害您。”
徐之敬頓了頓,又說:“倒是您的風濕和腿疾,還有失眠的情況,小子倒能調理調理。待您的身體養好了……”
恐怕能多活幾年。
這話他不願意說,但大家都能意會。
當年褚皇後還是皇後,能夠中毒,一定和某個陰謀有關,而她似乎已經對此看淡了,說明下毒之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她根本無力對抗之人。
無論如何,這種事說出去,都會生出許多無端揣測。
褚向將褚皇後身上最大的秘密展示給徐之敬看,說明他對徐之敬十分信任,褚皇後也知道這原因,所以放任地讓徐之敬看診。
可徐之敬知道,自己恐怕要辜負了好友的這一番期待。
褚向也並不認為徐之敬能去除餘毒,能調理好一點已經是萬幸,當下興高采烈的讓徐之敬留下方子,又趁著姑母對徐之敬不怎麼排斥,提出每隔一段時間讓徐之敬上門為她看診的請求。
“這些再說吧,你先讓崔婆婆送徐之敬出去……”
褚皇後沒有接褚向的話茬,“你留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說罷,她對著徐之敬微微頷首:“我這侄兒太擔心我的身體,讓你笑話了。我聽說今日府上安排了宴席,想來你們是想來同樂的,彆讓老身壞了興致,就讓府裡的下人帶你們四處逛逛吧。”
“這裡的園子雖然荒廢了,但還有些景能瞧瞧。”
話說到這裡,徐之敬自然聽出了送客之意,當即收拾起東西,隨著那姓崔的女侍出去。
臨出門前,徐之敬擔憂地看了眼屋內。
昏暗的屋子裡,褚向跪坐在褚皇後的榻前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待徐之敬已經離開,臥榻上的褚皇後看了褚向一眼,沒有說話。
褚向跪坐著的身體一僵,漸漸變成了跪著。
“你的‘朋友’們還等著你赴宴,就不掌嘴了。鞭子在那,你自己動手。”
她指了指牆上。
褚向臉色一白,站起身,從牆上摘下一根細長光滑的長鞭,脫下了外袍,僅著中衣,狠狠地抽向自己的後背。
啪,啪,啪幾聲過後,褚皇後讓他住了手,厲喝道:“你讓徐之敬來看我,讓我覺得我還能多活幾年,就可以放你走了是不是?你翅膀長硬了,想要去投奔你舅舅……”
“我告訴你,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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