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祝英台碰見“竹部”這些挨打的工人後, 隻要她還在玄圃園抄書的日子, 每天至少會抽出半個時辰過來幫他們分類下竹簡。
這些人都是太子的奴隸,皇帝疼愛兒子,三不五十就會賜給太子一些奴仆,這些奴仆有些是有手藝的,這些人往往會分到太子在各地的莊園和封地裡去,負責為太子府中生產各種東西, 有些有力氣卻沒什麼手藝的, 就會去做一些粗重的工作。
像這些沒什麼手藝但識字的,很多就被分來了玄圃園。
這裡的差事其實並不重, 大概在太子看來,如果這麼多人一個月連十冊竹簡都沒辦法拚湊起來的話,那隻能是刁奴了。
活兒是不重, 用牛皮繩將這些清理乾淨的殘片串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他們大部分都識字, 可這些竹簡有些甚至是秦漢時期的,那些小篆並不容易辨認, 還有些他們每個字都認得, 拚在一起卻不知道到底屬於上下的哪一句。
更多的, 是想祝英台撿起來的那樣, 根本就是殘簡的。
太子要修文選,下麵的人投其所好,經常搜集一些殘篇斷章當做“古本”進獻給太子,還有些甚至是從古墓裡挖掘出來的。
祝英台分類這些竹簡的時候,還從裡麵找到了不少“賬本”, 大約是漢代某個藩王,閒著無事連自己府裡每天吃多少菜花多少錢都要記賬,這些“賬本”自然不符合太子編《文選》的標準,都被撿了出來,足足撿了幾籮筐。
不管如何,有祝英台的幫忙,類似這樣的分類工作容易了許多,祝英台有意幫他們,先從最簡單的詩賦和祭文上撿起,很快他們就完成了這個月的任務。
她還教他們不要一次把所有串好的竹簡都交上去,每個月堪堪完成就行,因為這些竹簡很多都不能用,有些她也拚湊不起來,誰知道會不會哪一天連十冊都湊不齊了呢?
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這些人又要去修皇陵了。
有了祝英台的幫助,她還對他們如此關心,這些工人自然是感恩戴德,知道祝英台在搜集公文以後,常常會把那些公文類的竹簡撿出來給祝英台留著。
他們都是地位卑微之人,作為奴隸,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子的,也身無長物沒什麼能感謝祝英台的,隻能用這種辦法表達著自己的感激。
玄圃園裡沒有什麼秘密,很快的,祝英台平時休息時候會去竹簡部那邊幫忙整理竹簡的事情也傳開了,好在古代的文人都有許多喜好,有的喜歡金石,有的喜歡古物,大部分人都把祝英台當做喜歡收集竹簡,倒沒傳出什麼“濫好人”的名聲。
對於祝英台來說,也有不少意外之喜,她以前背誦的不少故事,除了那首《西北有高樓》以外,又有好幾首被湊了出來。
譬如《青青河畔草》和《迢迢牽牛星》,顯然和之前她在書閣裡找到的《西北有高樓》一樣,屬於同一個出處,隻不過大概是經過了戰亂,都已經散失。有些落入了士族之手,有些成了陪葬之物。
此時被整理出來,雖然隻是殘片斷句,但祝英台憑借著在後世的記憶,都將它們“完形填空”了出來,恢複了它們原本該在文壇上大放異彩的原貌。
這些詩都是五言,根據竹簡上的字跡推斷,恐怕是漢末至曹魏時期的作品,收集它們的人在那時恐怕也是文壇泰鬥一般的人物,可惜竹簡殘破散亂,根本不知道誰是作者,誰又是編修者,要不是祝英台將它們修複、默寫出來,恐怕就要消失在世間。
如今皇帝好五言、七言的古詩,這些詩句被整理出來後也得到了太子的注意和喜愛,尤其是《迢迢牽牛星》,甚至因此嘉獎了整理他們的工匠。除此之外,竹部因此也得到了重視,有更多的竹片殘簡被送了過來,至少一段時間裡,這些小工不用擔心沒有用處被送去修皇陵了。
在玄圃園的日子裡,祝英台也交了幾個朋友,其中一個是一開始給她領路的那個圓臉少年,自稱“小三郎”的,據說是國子學剛剛畢業的學生,還沒分配工作,乾脆來這裡抄書順便讀書的;
能入國子學的都是官宦之後,祝英台也猜到了他出身肯定不低,不過兩人不算是什麼莫逆之交,互相都沒詢問對方的門第,算是一種心照不宣。
那小三郎大概也挺忙的,並不常來,每次來都纏著她要帶她去各種詩會逛逛,她哪裡敢去作詩,有這種事都一概推了,推說自己不會作詩。
好在那小三郎雖然驕縱卻不跋扈,每次被拒絕也沒有生氣,隻是有些失望罷了。
此外,祝英台還交了個朋友,叫袁為之,此人比祝英台還大十歲,卻既沒有成家也沒有出仕,酷好書法,人送外號“書癡”。
他本也出身顯族,所以也不在乎什麼功名利祿,唯獨喜歡書法,來玄圃園任書令史隻是為了能多接觸各種時期的書法,大部分時候有所得就回家“鑽研”去了,來的時間也不多。
自從某一次他無意間看到了祝英台的字以後,他就將祝英台引為知己,還經常拉著她在廊下一起吃飯,有這麼個熱情主動的,祝英台又不是那種高冷的性子,幾次後也就熟悉了,同樣熟悉的還有袁為之的幾個“同事”,就這樣,算是交上了工作上的第一批朋友。
托袁為之的福,她對現在編修文選的事情了解了不少,也知道了不少時事,譬如說現在出使北方在挑選屬官,朝中也在遴選字跡漂亮的人作為出使的屬官,免得寫個文書還給梁國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