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他,連梁山伯也不見得願意站到太子的對立麵去。
如今已經成年的幾個皇子裡,蕭統是東宮太子,身份尊貴,能臣乾吏如雲,即使是皇帝,輕易也不能撼動他的儲位。
蕭綜原本是有很大的希望奪儲,然而東宮出手太狠,直接釜底抽薪,蕭綜再無翻身之力,徹底出局。
而另一個成年的皇子蕭綱,是蕭統的一母同胞,從小被丁妃教導著走賢王路線,從小在東宮裡廝混,是被東宮屬臣們看著長大的,隻會是太子的助力,不會是太子的競爭對手。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做什麼選擇,都得落個極為危險的境地。
皇帝自然也知道這樣的話並不能打動兩個年輕人,所以他拋下了足夠誘人的“魚餌”。
“朕知道你們害怕。”
蕭衍眼中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
“若是朕在你們的位置,也不該輕易許諾。”
“然,富貴險中求。當世之中,除了朕,再也沒有人有這樣的自信,能讓你們一步登天。”
他們表現的越謹慎、越沉穩,蕭衍心中越是滿意,和他們解釋起來也越有耐心。
“馬文才,白袍騎以往不受重視,那是因為我梁國據天險而立,更重視水戰,但如今二郎落入魏國,無論是戰是和,日後朕必是要派人迎回兒子的,騎兵重新建立,迫在眉睫。”
蕭衍要決意做什麼事情時,世上沒有人能阻攔他的決定,此時亦是如此。
“朕聽聞元鑒潰敗時落下了萬餘匹馬,被慶之送回了梁國。朕可以將這一萬多匹馬儘數撥給白袍騎,也可以由你在魏國俘兵與梁人之中挑選合適的騎兵人選,若你有能力,他日白袍騎一萬人也好,三萬人也罷,你和慶之能領多少騎兵,朕便養多少騎兵……”
馬文才聽出蕭衍的意思,不由得駭然。
“陳慶之守成有餘,進取不足,管理軍務、出謀劃策可以,但殺伐決斷、領軍作戰,卻需要你這樣的人。若你不願讓東宮忌憚,朕也可以讓慶之替你承擔領軍之名,實際上仍由你掌管虎符、做典簽之事。你若答應朕,有生之年替朕迎回兒子、護他一世周全,朕這一支白袍騎,可放手由你統轄。”
蕭衍傲然道:“他日你手握重兵,便已躋身閥門之流,入可震懾一方,出可為國征戰,什麼灼然門第、什麼地方豪族,統統要看你的眼色,豈不是快哉?”
“臣惶恐。”
馬文才確實心動了,但還在權衡利弊。
“朕用人不疑,你不該惶恐。”
蕭衍許下諾言,便讓他自己思考。
他又看向梁山伯。
也虧得梁山伯回複了原來的本貌,否則那一臉白粉,哪怕皇帝想要重用他,也要想一想會不會辣眼。
“至於你……”
蕭衍頓了頓,好奇道:“朕之前一直在看你辦的案子,越看越是心驚。你太善於藏拙,若不是朕仔細調查,竟不知這幾年被揪出的數樁大案,竟都是你私下裡偵破的。要不是王簡愛惜你,不欲讓你樹敵,小心藏著你的風頭,怕是憑著臨川王和其他幾樁大案,你就已經被尋仇的舊仆暗殺了無數回了。”
“也難怪王簡派你去找二郎的行蹤,換了旁人,要麼攝於東宮的勢力不敢細查,要麼就是無功而返。”
他用餘光瞟了眼馬文才。
“況且你和佛念還有私交,能讓佛念視為友人之人並不是庸人,朕亦放心你的德行和才乾。”
馬文才和裴山有私交不是什麼秘聞,名義上兩人還都是裴公的門下,兩沙伯並沒有吃驚,隻不過感慨皇帝對馬文才竟然信任到這種地步。
若不是馬文才這人太過冷靜,換了其他臣子,怕是已經感激涕零、五體投地的要為皇帝效勞了。
“朕對你亦有厚望。之後朝堂不會再如現在這般平靜,王簡已經年邁,朕的禦史台需要一個能如臂使指的人。若你答應,願協同佛念迎回二郎,朕可送你上王簡的位置,從此替朕糾查百官、行彈劾之事,肅正綱紀。”
禦史台是蕭衍手中最重要的實權衙門之一,如今他為了替蕭綜鋪平回國之路,已經是費儘心血、禪精竭慮,連怎麼堵住百官泱泱之口都已經想到。
而離陳慶之和張生回稟徐州之事,不過才一個多時辰。
馬文才心中了然,想必消息剛傳回國時,這位陛下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失去聯係的日日夜夜裡,他怕是連該怎麼鋪路都已經想好,甚至已經做好了和東宮撕破臉的打算。
畢竟他想要救蕭綜回來,東宮那邊肯定不會讓他如願。
梁山伯則是沒想到皇帝竟對他如數家珍,可見剛剛在陳慶之麵前表現對他不熟,皆是做戲。
大約是在眾臣眼中,他不是任何一派的人,在皇帝這裡還有可用之處。
兩人都是卿相之才,心中自有取舍。
皇帝說得喪氣好似下一刻就要崩了,其實春秋鼎盛,說不得還有很多年可活,未來依然有扶持之人。
其實,也由不得他們拒絕。
拒絕,便是和皇帝作對,他們身後都沒有家門相助,一旦忤逆帝王,莫說平步青雲,怕是連白身都做不得了。
所以,根本無需糾結,兩人便已經鄭重謝恩。
蕭衍見他們應了,自然是大喜,他是信佛之人,當即指著殿中供養著的一尊佛像,沉聲道:
“你們既然應了,便在佛祖麵前立誓吧!”
“在你們迎回二郎之前,你二人不成婚、不生子,若二郎有生之年不能歸國……”
他語氣陰森。
“你二人,斷子絕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