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沒有去明道樓前看榜。
和大多數士子一樣,他十分在意自己的風度,迫切想要看到自己的成績而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擠這種事情是做不出的,
出去看榜的,是他的貼身小廝良辰。
沒一會兒,良辰滿臉欣喜地進了院子,還在門廊下就已經半跪下告之自家主子消息:
“恭喜主人,甲科第一和乙科都是主人。”
馬文才原本見到良辰滿臉興奮,臉上已經有了自得之意,可隨著他說的話,馬文才臉上的笑意卻一點點收起,甚至有些冷意。
“隻有甲科和乙科?丙科第一是誰?”
他有意在館中立下名聲,這次入科考便是一鳴驚人的最好契機,是以他三科全都報了,分在三天考完。
自己的書學不錯,算學是在吳興都被人稱道的,丙科一群寒門書生,居然還有人能越過他去?
難道是那個梁山伯?
出身吏門的話,也許丙科不錯也不定。
馬文才心中各種揣測。
“主子,丙科第一的正是和您同住的祝公子。他書學和算學都是上上,館中四位助教都點的他丙科第一。”
良辰一邊說,一邊將懷裡自己抄下來的榜單遞給身前的馬文才。
“祝英台丙科第一?”
馬文才一副看到豬上了天的表情,伸手就把良辰抄錄的榜單一把抄過看了起來。
這一看,馬文才臉上的表情更加怪異。
甲科正如他所料,考的人多,過的人少,他記得當時和他一起考的人數足有上百,可最終選入的隻有三十餘人。
除自己第一外,先生的另一位入室弟子褚向也報了甲科,排在第二。
排第三的是自己不認識的一位士子,梁山伯隻在第四。
三十餘人裡隻有七個是寒生,成績大多靠後,梁山伯的成績已經算是出類拔萃的了。
連傅歧也才排到第十一而已。
但傅歧在乙科的成績卻極好,射、禮、樂都是上上,律學因為家中有人仕官的原因並不陌生,也是上,成績在乙科第三。
隻此兩科,傅歧便能穩穩留在學館中。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梁山伯在乙科的成績還是第四。
非但如此,丙科科考,他的成績也在第四。
是巧合,還是刻意?
馬文才蹙著眉看著三張紙上梁山伯的名字,半晌無語。
可等他掃完所有的人名,頓時怒火中燒。
“她竟然連甲科都沒有考!乙科也是中下!”
因為是入科選拔,麵對的是所有館中弟子,大多是已經學過數年的生員,題目自然不會太容易,但對於他們這些在家中私學讀過書的人來說,所謂的“不太容易”,也不過就讓他們稍微動動腦子而已。
他曾親眼見過祝英台的博聞強記,既然她連老莊之學都能倒背如流,明經射策區區帖經墨義和問策的考題,又怎麼可能難得到她?
更彆說他押對了題,今年甲科考試之中有大半內容卻是“慎獨”!
他的題案是祝英台幫他擬的,如果她也參與了甲科入試,怎麼會選不中?她居然連報都沒報!
還有乙科,律學下下?
射箭十射九不中就算了,她畢竟是女子,可祝家再沒有人出仕,律法總不會考成下下吧?
她是在卷子上隨便草菅人命嗎?
馬文才難以忍受地揉了揉額角,隻覺得自己每每對祝英台生出欣賞之意,她就非要逼著自己對她“刮目相看”。
再這樣下去,他的眼睛都要瞎了!
“主人?”
良辰有些擔心的看著自家的主子。
良辰很小就貼身伺候這位少主,自然知道他素來心高氣傲,最討厭的事情便是按部就班後結果不按計劃的來。
他原想著甲、乙兩科第一就足以讓主人滿意,卻沒想到乙科未得第一卻讓主子煩躁成這個樣子。
“沒你的事了,歇著吧。祝英台回來的時候,叫她來屋裡找我。”
馬文才長舒了口氣,努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這才又去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冊,返身回到屋裡。
所以當祝英台溜達完回到院中時,看到的便是馬文才又在屋子裡讀書的情景。
“我說馬兄,你都已經是甲乙兩科第一了,還這麼用功做什麼?”
祝英台有些擔心這些古代士子活活將自己逼成近視眼,這裡可沒有眼鏡。
“等開了課之後再看也不遲啊,這幾天應該歇歇!”
馬文才見她來了,一雙眼睛隻緊緊地盯在她身上,也不說話,手中的書卷卻慢慢放在了一邊。
祝英台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這眼神她太熟悉了,當她還是個小學生時,每次她做了什麼錯事,她的老師就會這個樣子看著她,然後故作無事地說“祝英台啊,我們來好好聊聊……”
哎,不能想,不能想,想了眼淚要掉,到時候那馬文才還以為自己是被他的氣勢嚇的,那多丟臉?
看著表情越來越嚴肅的馬文才,有些繃不住的祝英台選擇“先發製人”。
“馬文才,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嗎?”
“我在看你是不是得了癔症!”
馬文才咬著牙從案上拿起那三張紙。
“依你的才華,明明可以入甲科的,為何你不考甲科,卻選了去丙科?”
乙科,依她的成績,進去還不如不去!
會稽學館裡還不想培養出一個草菅人命的狗官!
祝英台先開始心發慌,還以為是馬文才發現她女扮男裝的事情了,聽到隻是這個,還能帶著笑意開玩笑。
“哎呀,背書寫文這種東西實在不是什麼難題,我怕考了甲科之後你們自慚形穢,所以想了想,乾脆不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