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報恩報仇(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16129 字 10個月前

馬文才晚上才回來,他回來時,梁山伯等候已久,見馬文才過了書牆,才從陰影裡換換走出。

“你要我傳出去的話,現在幾乎已經傳遍整個學館了。”梁山伯臉上有些不安:“馬兄,是想要做點什麼?”

“你日後便知。”

馬文才心情有些沉重,對梁山伯點了點頭。

“辛苦了。”

“是劉有助那裡,又有什麼不對嗎?”

梁山伯看了眼馬文才身後。

風雨雷電都不在,是去做什麼了?

“他的傷口惡化了,外麵開始有些腐爛。館裡建在山上,醫者都說太潮濕,這段日子又老下雨。但他傷勢過重,也沒辦法抬走去其他地方養傷。”

馬文才知道祝英台心軟,和她說這些她又要難過許久,左看右看,確實也隻有梁山伯是可以吐露的對象。

“我去問了徐之敬,徐之敬說對這種貫穿傷口,最怕的就是傷口惡化,一旦惡化,各種問題接踵而來。而且他中了七日風,即便能熬過傷口惡化,也可能活不過七日,徐之敬不願意大費周章……”

“為何?他嫌麻煩?”

梁山伯皺眉。

“不,他說無論是動刀剜去傷口,還是用火炭燒灼,傷重者都要受到巨大的折磨,而劉有助又不是身體強健之人,說不定傷口還沒惡化,就因為這些刀剜火燎先痛死了。反正是要死的,不如開些安眠鎮痛的湯劑,讓他在床上睡上七八天,好過活人受儘折磨而死。”

馬文才歎氣:“你我不是醫者,見到劉有助那樣自然是心有戚戚焉。可徐之敬那幾年見慣了有人死在麵前,已經越發冷靜甚至於冷酷。我心裡明白徐之敬說的是對的,可……”

活生生看著一個人等死,又哪裡隻是對將死者的折磨?

“你已經做到你能做到的。”梁山伯隻能虛弱地安慰,“此事其實也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求馬兄替我洗刷這不白之冤,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我如今沒做到任何事情,倒是馬兄損失良多……”

“我有何損失?哦,你是說那‘天子門生’的資格……”

馬文才一點都不擔心地擺了擺手,“那個先不提。你說你沒幫到我什麼,怎麼會呢?這次出了這麼大事,照理說也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惹出來的,可從上到下竟沒有一個人說我不好的……”

馬文才像是看到了什麼新的寶貝一般看向梁山伯:“是你在院外安撫丙生時說了什麼,對吧?”

梁山伯愣了愣,沒有回答。

“我從過去就一直好奇,你梁山伯有什麼本事,竟能讓所有和你接觸過的人都隻說你的好話,哪怕對你嫉妒地快要發狂,真到了能落井下石的時候,也隻有魯仁幾個做賊心虛又有私怨的跳出來而已,大部分都隻是沉默不語。”

馬文才驚歎著說道:“你那時候肯定覺得心如死灰,可你要知道,無論一個人平日如何優秀,落難時還是大多都牆倒眾人推,能夠不言不語不推你入萬丈深淵,就已經是萬幸,更彆提還有祝英台這樣的為你美言。”

馬文才前世最低穀時便是如此。

踩他最狠的,往往便是平日裡他最熟悉的人,有些人他甚至當做摯友,可那時他們斷絕關係的卻比彆人更快。

正因為彼此形同莫逆,出事時就越發不想彆人將他和“犯罪”之人聯係到一起,至於落井下石或胡潑冷水來撇清嫌疑,那就太多太多了。

所以即便他心裡明白祝英台前世欠她太多太多,可這一世,他卻依然無法對她生出怨恨複仇的心思。

因為他在那時,做夢都想要的,便是一個在他落難之時願意站在他身前、為其據理力爭之人。

上天何其諷刺,如今他得了無數人的尊敬,可除了前世將他害的萬劫不複的祝英台,他卻再也信不了任何人了。

“馬兄安慰人的本事,實在是高妙。”

梁山伯苦笑著摸了摸鼻子。

“我不是在恭維你,而是你這個本事,有時候能做很多事。譬如這次,我要你散出去的消息,不過半日就已經傳遍館中,人人都將我恨不得拜為‘聖人’,你以為這容易?控製一地之喉舌,恰巧是最難的。”

馬文才笑著看他,“你既然願意以我馬首是瞻,我便把你當成自己人。你日後的前程,我若能照拂,必定照拂一二。我性子傲又不愛和庶人接觸,許多時候,怕是要勞煩你幫我做些事情。”

馬文才看著梁山伯露出意外的表情,表情也很輕鬆:“放心,我知道你是個心善之人,絕不會違背你的良心。”

“哎,我哪裡是擔心他讓我做違背良心之事!”

梁山伯心中暗歎。

“我是在想他小小年紀,想的如此之多,難不成他心中肩負的東西,比身負血海深仇的自己還重不成?”

“馬兄,你想走的多遠?”

梁山伯看著麵前長身玉立的公子,好奇心不由得升起。

“我?我想出將入相,官居一品。我要我馬家從我後灼然門第,世代罔替。”

馬文才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高昂著頭說出一大段豪言壯語,將紈絝子弟自命不凡的模樣表現的淋漓儘致。

梁山伯神色如常,毫無嘲笑之意。

馬文才的餘光掃了身側的梁山伯一眼,似是不經意反問:

“你呢?你想走的多遠?”

“我?”

梁山伯看向漆黑的夜空。

在皎月的映照下,似乎黑暗也無法掩蓋任何罪惡,繁星也無法與銀月爭輝。

可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依舊有許多看不見的地方,蹲著時刻準備擇人而噬的妖魔,要將他這樣的人拖到深不見底的地獄。

“我沒有馬兄這樣高遠的誌向。”梁山伯說:“我此生最大的目標,是在禦史台裡為一侍禦使。”

“侍禦使?”

聽到梁山伯的話,馬文才真的是吃驚了。

自魏晉以來,禦史一職便一直掌握在寒門手中。

因為禦史台工作量太大,不夠清貴,又老是做得罪人的事情,很容易結下仇怨,士族們都對禦史台棄如敝履。

可天子卻需要一種完全不倒向士族、為他所用的聲音,又需要有人去做實事,所以曆代禦史台的禦史大夫,往往都是皇帝的心腹,也俱是寒門出生。

因為禦史台從上到下幾乎都是寒門聚集,士族甚至笑稱“禦史台”為“吏門台”,見禦史出門則紛紛避之不及,與之涇渭分明。

可另一方麵,因禦史台掌管稽查、彈劾、奏議風聞之事,隻要有心為官的士族,就不可能繞過禦史台去。而禦史台特殊的組成人員和他們與皇權的牢固性,又讓士族不能輕易得罪這些寒門出身的禦史。

但長期博弈的結果,使得大部分禦史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一旦皇權和士族出現劇烈的博弈,禦史們往往是被第一個推出去的替罪羊。

多少寒生一生夢想不是出將入相,而是一舉跨入高門,任著清貴的官職,不再為一濁吏。

他們的夢想是從此提高門第,讓子孫後代不用再被人笑話非議。

可梁山伯的夢想,卻是要成為高門的死敵?

更不要說,他的夢想甚至沒有成為禦史大夫或禦史中丞這麼高遠,僅僅隻是個侍禦使而已。

禦史台中有六位侍禦使,他們官品不高,乾的活卻是禦史台裡最多的。他們受禦史中丞管轄,負責接受公卿奏事,舉劾非法;有時還受命遠行辦案、鎮壓當地起義謀反之事。

除此之外,侍禦使還要每年勘查各地未結冤案、入閣承詔、處理雜事,這差事非體力精力驚人者,不能為之。

但因為他們掌握實務,官府又是彩色繡衣,所以被稱為“繡衣直指”。

梁山伯此人,無論從心智還是言行上來看,都像是有大抱負和極強的野心之人,更何況他前世和祝英台相愛,明顯是對高門抱有仰慕攀附之情,馬文才心中不太相信梁山伯的誌向是這個,以為他隻是敷衍自己。

所以等梁山伯說完了自己的誌向,馬文才也隻是笑笑,打趣道:

“如果閣下的誌向是這個,就恕在下以後照拂不了你了。”

禦史台從未有過高門任禦史之時,他也不想被家族親眷給撕了。

“我也並不圖馬兄能照拂與我,一個人能走多遠,其實大半還要看天意。”梁山伯收起惆悵的神色,對著馬文才拱了拱手:“我願意幫馬兄在學館中過的誠心如意,隻希望日後馬兄走的高遠之後,能幫我一個小忙。”

果然是有所圖!

馬文才精神一震,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若是舉手之勞,自然是相幫的。”

他不想要他照拂他的前程,而隻是要一個“小忙”,那忙又能小到哪裡去?

“不會太麻煩。”

梁山伯像是得了什麼比前程更貴重的事情,笑得眼睛裡似乎都閃爍著星光。

“得君一諾,吾心甚喜。”

“不過恕我直言,梁兄要想做繡衣直指,你這身體可不行……”

馬文才一語雙關地看向梁山伯。

“禦史台麵對的皆是奸猾之人,若是一被人反咬一口就吐血三升,你可沒那麼多血吐。更彆說侍禦使東奔西走,捉拿要犯,你一點防身本事都沒有,豈不是給人當俎上肉乎?”

梁山伯看向馬文才,對他的嘲笑毫無怒意,反倒認真點頭。

“馬兄說的是,我茹素守孝三年,幾乎圍著草廬沒怎麼動彈,身子骨是差了點,以後乙科的騎射課,必不敢落下。”

一時間,建議的和被建議的相視而笑,似乎皆是心照不宣。

可其中又有幾分真心實意,心中又在想些什麼,那實在是隻有天知道了。

兩人談完事情,便沒在外多盤桓,均往住處回返。待走到祝英台所住的小院附近時,兩人遠遠的看見祝英台送了傅歧出來,四人皆是一怔。

傅歧平日裡不太和祝英台接觸,但凡要見,大多是找馬文才時有所牽連,這大晚上私下裡登門造訪,又是為了何事?

“傅歧?祝英台?”

馬文才直接喊出了聲。

“啊,馬兄回來了!梁山伯,你今日怎麼也回來的這麼晚?”

傅歧被馬文才的叫聲驚得一跳,再聞聲看去,兩人已經近在眼前。

“他居然不在院子裡玩狗,來找你乾嘛?”

馬文才皺眉看了祝英台一眼。

祝英台素來藏不住話,所以馬文才直接問了祝英台。

誰料祝英台居然沒有正麵回答,反倒笑著搖頭晃腦,意味深長。

“這個嘛……是個秘密。”

“是是是,這是個秘密,祝英台,你要保守秘密啊!”

傅歧喜出望外地跟了一句,又直接一扯梁山伯的手臂。

“走走走,天色已晚,我們回去休息吧。”

梁山伯看了眼倚門眺望他們的祝英台。

此時燈火昏暗,手持著燈籠的祝英台大半麵孔都掩映在昏暗之中,隻有一雙清澈的眸子格外璀璨。

這清澈的目光有種難以言喻的能力,無論心思深沉如自己,還是心性高傲多疑似馬文才,在看見這雙眸子後,總是能得到一種奇異的平靜。

哪怕情況再怎麼惡劣,他們都不會防備祝英台,也不願見到這雙眸子染上任何陰霾的顏色。

愛護祝英台,何嘗不是對自己的一種補償?

因為他們最初,都有這樣的眸子。

可惜……

“馬兄,祝兄,那我們就先行告辭,回去休息了。”

梁山伯任由傅歧拉著,被扯出了院子。

兩院離得太近,梁山伯已經進了自己的小院,依舊還能聽到隔壁祝英台絮絮叨叨的聲音。

“哎馬文才馬文才,自從你幫了梁山伯以後,和他關係也好起來了哇!”

她的笑意似乎都能透過圍牆穿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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