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麻煩是麻煩,但需要勞煩到你們家的家人的,一分攤下來就少了。你們家的學徒學好了就有活命的營生可以坐館,不必出去當遊醫,豈不是不錯?托庇在你家門下,總比在外麵被官吏盤剝好吧?”
祝英台的話讓丹參和黃芪眼中都閃出了希望的光芒,他們雖是藥童,可能堅持這麼多年下來,自然是希望能成就醫術的,但有徐之敬這樣的主人在身前,連他們出手的機會都沒有,聽到祝英台的話,兩人自然是內心滾燙。
“再說那些高門,高門自然不會來你們醫館看病,你們可以出診嘛!出診是不是麻煩?你們也是高門,救你是看情麵,不上門救你也是本分,車馬費總要給點吧?跑路費總要有吧?再不濟家裡派來車來總要吧?庶民看病尚且藥錢,你一高門請了人上門,該不該給?謝禮也行啊,總不能比寒門富戶給的還少是不是?拿,狠狠地拿,不拿白不拿,這可是貴族服務!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金錢!”
“又說什麼胡話!我等出診豈是為了錢!”
徐之敬一張臉皮都紅了。“你把我們東海徐氏當做什麼!”
“當活菩薩啊!”
祝英台睜著眼睛說瞎話。
“送上門去救人命,不是活菩薩是什麼!你去廟裡燒香拜佛求菩薩保佑還要點長明燈,給香火錢呢,怎麼,送上門反倒不值錢了?彆來談錢傷感情那套,好老板,阿不,值得相交的人才不會讓你吃虧,跟你談感情的都是耍無賴!”
祝英台上輩子雞湯聽多了,拉出來一套一套又一套的。
“我看這點子行,花不了太多錢,你家本來就在醫者中名望極高,到時候振臂一呼,天下間多得是往‘神醫門’坐診的醫者,搞不好打破頭都可能。對病人來說,這天下再找不到這麼‘一視同仁’治病的地方了,錢重要命重要?命還在一切都有可能。你們家以後地都不用請佃戶了,欠錢的種地去,官府強製執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是?叫他們再丟了人就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不得不說,祝英台話語裡創造出來的一切讓徐之敬怦然心動,腦子裡也不停在浮想當年如果自己聽到了這番話,或是父親聽到了這番話……
不不不,這都是癡人說夢,那些刁鑽惡心的庶民,總還能找到各種各樣的辦法為自己謀利,也許還會有士族彈劾他們“士庶無類”,也許有人嘲笑他們家為了斂財連臉麵都不要了……
祝英台卻不知道徐之敬在想什麼,滿心已經到了自己的“商業大計”裡,拉著徐之敬的袖子連問:
“你覺得這主意好不好?咱們不要老回避問題嘛,隻有正視問題解決問題才能解開心結。你聽到我的想法有沒有覺得很解氣?庶人裡是有敗類,可總不能為了幾個敗類就乾脆把自己家傳的本事束之高閣吧?聽說你父親也在淮南地區,要不,會有找個機會,咱們好好聊聊?這麼好的發財,阿不,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的開創新舉動,咱們是不是要試試?”
“你這些馬後炮,不知所謂!”
徐之敬寒著臉甩開祝英台的手,拔腿就走。
“喂,徐之敬你彆走啊喂,你要不好意思給百姓立規矩,可以請我嘛,我去給你訓練一批能說會道的,醫館帶我經營一個就行,喂喂……”
祝英台納悶的看著徐之敬一口氣走遠了,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
“怎麼感覺跟狼狽而逃似的,我說的有這麼驚世駭俗嗎?”
她剛剛滿腔熱血,又被兜頭潑了一頭冷水,心中之沮喪可想而知,當即垮著臉掉頭問廊下的丹參黃芪。
“你們覺得我說的好不好?”
丹參和黃芪滿臉興奮,把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
“算了,你們肯定不敢反駁我,我說什麼你們都覺得好……”
祝英台已經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了,哭喪著臉跟霜打的茄子一樣坐在走廊欄杆上。
“走出第一步真的有這麼難嗎?”
看著聽都沒聽完就跑出去的徐之敬,祝英台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馬文才。
同樣的“荒唐之言”,她對馬文才說的更加無稽、更加異想天開,甚至純粹是口炮和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話,但馬文才全都認真的聽了。
不但聽了,還和她說,雖然他現在實力很弱,但他們可以試著從最小的地方做起,先嘗試看看,能做起小的,再來做大的。
“他還說等他十年呢……”
祝英台仰天歎了口氣.
“所以說,無論在哪個時候都一樣,找好老板比找好‘老板’還要難嘛?”
她好像也隻有依靠馬文才這條路可以走了。
越是接觸的多了,越能明白找一個有膽識又有決斷的合夥人有多麼重要,這時代大部分人能聽完她說的話都算是“開明”的了。
要有多叛逆、多大的膽量,才會覺得她的天方夜譚可以一試啊?
傅岐見祝英台這般沮喪,也有些不安,伸手拔出大黑口中的小球,不自在地道:“其實我覺得你說的那個‘神醫門’不錯,真的!”
祝英台驚喜地抬起頭。
“但是吧,就跟你說的一樣,東海徐氏不牽頭,這神醫門立不起來。其他醫者沒這樣的身份,也沒這樣的聲望,賺錢倒是其次,這世上要‘立規矩’的事情,總是沒那麼容易的。”
傅岐是典型的士族子弟,想的也比祝英台多。
他見祝英台眼睛越睜越大,表情也越發不安:“你彆覺得我是隨口安慰你,我是真的這麼覺得。而且你還小呢,就算有心做點什麼,也得等大點再說,不是說你有後福嗎?等你有權有勢有錢了,再和徐之敬談肯定比你空口白牙要有說服力。”
看著祝英台泫然若泣的樣子,傅岐倒退了一步。
“喂,我好心和你說話,你怎麼還哭了!趕,趕緊擦擦,等下護犢子的馬文才回來了,還以為我把你怎麼樣了呢!”
“嗚嗚嗚,傅岐,你真好!”
“喂喂喂,彆靠過來!彆拿我衣服擦眼淚!你幼稚不幼稚啊!喂!我喊馬文才了啊!我真喊了啊!啊啊啊!”
***
另一邊,將馬文才喊出去的梁山伯找了一處陳慶之看不到的地方,悄然站定。
在大部分時候,馬文才對梁山伯都還算客氣,所以即使見他有些鬼鬼祟祟,也隻是有些疑惑地環顧了下四周,莫名其妙地問:
“梁山伯,你把我叫到這裡來乾嘛?”
“我在想剛剛先生為祝英台卜的卦,什麼必有後福,有些太含糊其辭了。”
梁山伯緩緩說出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馬兄剛剛一直盯著銅錢……”
他緊緊盯著馬文才。
“馬兄看見了幾爻?”
“你怎麼對祝英台這麼關心?”
馬文才蹙眉,探究地眼神往梁山伯身上掃去。
“我並非對祝兄有攀附之意,隻是對那卦象有些耿耿於懷,畢竟同窗一場,萬一有些不好的事情,能趨吉避凶也好,總算是儘了同窗之誼,馬兄覺得呢?”
梁山伯眼神不閃不避,坦然地接受著馬文才的打量。
“先生太快,我後麵跟不上了,隻看到了前麵兩爻。”
馬文才半信半疑,但還是說出了自己所見的。
“天意。”
梁山伯呼了口氣。
“我前麵離得遠沒看清,隻記住了後麵四爻。”
馬文才聞言一愣,兩人眼神在空氣中交彙又一觸即開,一股怪異的氣氛彌漫在兩人身側。
但兩人誰也沒有細想,馬文才摸了摸下巴,神色凝重道:“但是我們不知道先生的變爻,也不知問卜的內容……”
貿然揣測,會不會反受其擾?
梁山伯卻已經將他記得的四爻背了出來,強記最是費力,但記得快的往往忘得也快,他並不是天生過不忘之人,再不拚出六爻,記住了也沒用了。
馬文才歎了口氣,將自己記住的兩爻背出,兩人反複推測之後,麵色都有些不好。
那位先生占出的卦象,似乎是“離”。
作者有話要說: 急著辦事,明天見!